“看来它不太喜欢秃鹫。”严飞辰看着因为被嫌弃而到处乱飞的秃鹫,同情地拍了拍查西的肩。
查西“嘁”了声:“谁要他喜欢了。”
话是这么说,眼神却是停在齐煦身上,半天舍不得挪开。
也不知道说的是鸟还是人。
第75章
这只鹦鹉和齐煦分开太久了,拘谨又小心地贴着自己的向导,尖嘴叼过林惊雨递过来的坚果,吃高兴了就晃两下头。
“真是少见。”
参与后半期精神体唤醒计划的瑞恩围着齐煦仔细检查,手里的纸被鹦鹉咬出了一条整齐的细线。
瑞恩拿着笔在纸上飞速记录,一边同齐汶迟说话:“之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精神体封闭再被重新找回的案例,但像齐煦这样,精神图景完全摧毁的,新时代就只有他一个人。”
“会对他有其他影响么?”
“暂时看不出来。”瑞恩撕下纸条,栓在鹦鹉脚上打了个结,“还要再观察一阵儿。”
鹦鹉嚼着第五分队成员友情赠送的坚果,转头去蹭齐汶迟伸过来的手。
记录完后,瑞恩习惯性地嘱咐了其他几位,余光扫过天边那一团不明生物,顿时来了兴趣:“查西,那是你的秃鹫吗?”
查西瘫着脸:“不是。”
瑞恩真信了,揉着自己那一头卷毛嘟嘟囔囔地离开:“哪里来的野生秃鹫……”
和主人是完全相反的性格,齐煦的精神体脾气很好,谁都能摸两下。
它最亲近的还是齐汶迟。
雪豹蹲坐在齐汶迟腿边,昂着头,获得了主人的一个抚摸。
鹦鹉被齐汶迟点了点脑袋,高兴地展开翅膀围着齐煦飞了两圈。
飞够了,它又落下去,踩在雪豹头上。
雪豹没凶它,一旁的另一只大型长毛精神体先忍不住了,呲着牙把鹦鹉赶回了齐煦肩上。
查西站在外围,看着齐煦和队友们的互动。
他承认,他是有那么一点羡慕。
霍临深揽着齐汶迟,似有若无地朝他那边望了一眼,低头附在齐汶迟耳边说了些悄悄话。
齐汶迟跟着看过来,然后转回去,指了指齐煦肩上那只正在啃苹果的鹦鹉,又指了指天边那只快要自闭的秃鹫。
距离离得有点远,查西耳力再好也没听清齐汶迟刻意压低声音后说的话。
齐煦听完后的表情看上去很是不解,还掺杂着一点无语。
他摸了摸鹦鹉的毛,将精神体从肩上摘下,对着查西扔过去。
鹦鹉顺从他的旨意,张开翅膀落在查西下意识抬起的手臂上。
“板着脸干什么。”齐煦手里拿着鹦鹉没吃完的苹果,递给查西,“喏。”
递过来苹果的那只手上包着块纱布,齐煦抬了抬下巴,查西迟疑着接过来。
鹦鹉歪头,看着送到眼前的苹果。
“这不是相处的很好嘛。”
霍临深捏了捏齐汶迟的后颈:“这下不担心了吧?”
齐汶迟头也没回,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捅了一下霍临深:“撒手。”
霍临深捂着被打了一下的地方:“好凶。”
他整个人都挂在齐汶迟身上,捏着他的指尖转移话题:“还习惯吗?”
“习惯啊。”
两只精神体跟在他们身后,慢悠悠地穿过训练场。
霍临深和齐汶迟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今天的工作和训练已经结束,连轴转了四五天,齐汶迟难得有了自己的时间,也不急着回去,享受着类似约会的晚间散步,一边和霍临深聊天:“你之前可没和我说最高长官待遇那么好。”
霍临深正帮他摘掉飘落在头上的花瓣,闻言“嗯”了一声,带了些疑惑。
“你要是和我说了,我早点努力,现在高低也是个教官,再努力几年,就能当上长官了。”
霍临深拿掉花瓣:“只是因为待遇好?”
他眼底染上些许笑意:“没有其他理由了吗?”
明知故问。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齐汶迟偏过头,不自然地揉了把脸。
“因为想听汶汶亲自说啊,猜来猜去的多无聊。所以,还有其他的理由吗?”
霍临深装作苦恼:“是什么呢……”
齐汶迟受不了他这副样子,闷头找钥匙开门,借机避开霍临深的视线。
门才打开,胳膊就被拽住。
霍临深按着齐汶迟,手护在他脑后,脑袋靠在肩颈处,软着声音说:“是什么理由呢?”
“是因为我吗?因为心疼我,想帮我分担一些工作,即便那么累也要升到长官。”
“是不是啊汶汶?”
怀里的人僵成了一块木板。
自己说出来和别人说出来到底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这种理由。
霍临深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拖着齐汶迟磨蹭,直到听到那句“是”才满意,高高兴兴地抱着人赖在沙发上。
齐汶迟被他按在怀里,挣扎两次后放弃,自暴自弃地想,算了,爱抱就抱吧,又不会少块肉。
两个人在沙发上温存了会儿,扔在茶几上的光脑弹出一条提示:[莫长官向您发送一条消息,请注意查看]“莫存?”霍临深揪着齐汶迟的衣摆,“他找你做什么?”
“我看看……”
齐汶迟点开消息界面:“莫长官问我,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商量一下渝州塔和河州塔的合作,以及——”“庄燃怎么处置。”
河州塔内。
袁晴亮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地趴在桌上,睁开一只眼,跟着房间里来回走动的庄燃左右移动:“我说,你要不歇会儿?”
他直起身:“别担心了,老大说受伤和死亡的人里没有秦肃,圣所的长官也说了,只是人跑了而已。”
庄燃并没有被他安慰到,依然走来走去。
袁晴亮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睛酸,一边使劲眨眼一边试图阻拦:“庄燃,你头不晕么?我眼睛都看酸了。”
在房间里窜了大概有四五趟的人终于舍得停了下来:“晕。”
袁晴亮额角抽动:“那你还……”
“我腿坐麻了。”
好嘛,感情不是因为担心秦肃。
袁晴亮转身,下巴搁在椅背上,看着庄燃从房间那头走到窗边。
“喂。”
袁晴亮懒洋洋地望过去。
太阳马上要落山了,剩下最后一点血红色,从玻璃外照进房间,将庄燃半个身子都覆盖上一层红。
庄燃敲了敲玻璃:“你们把我从监狱放出来,不怕我哪天把你打晕了再跑出去?”
“不怕,”袁晴亮收回视线,“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他想了想:“对了。”
“老大说河州塔最近要和齐哥他们塔合作,等抓到你哥,我帮你问问,能不能让你俩见一面。”
袁晴亮这话说得很随意,根本不在意这会在庄燃心里掀起多大的波澜。
手指微微蜷缩,他垂下眼,盯着脚尖:“为什么这么做?”
他抬起头,眼神复杂:“我和你是敌人吧?况且我之前还……”
“你说去年在山林那次?”
袁晴亮看上去像是忘了,思考好半天才想起来:“那个啊,扯平了。”
“我是D组织的人。”
“你不是说你不是吗?”袁晴亮大惊,“你什么时候叛变的?”
太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
庄燃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袁晴亮离开前叮嘱他晚上睡觉记得盖好被子,河州塔这几天很忙,着凉了没人管他。
庄燃觉得袁晴亮这人多半是傻的。
哪有这么对待敌人的。
庄燃头枕着手臂,猜测袁晴亮的童年应该是很幸福的。
总之会比他好。
庄燃的成长轨迹歪歪扭扭,分化成向导在他意料之外。
替张石鸣办事也不是他本意,如果不是他哥,庄燃一刻也不会待在D组织。
秦肃和他是亲兄弟,只是一个随了母亲的姓一个随了父亲,十岁前,庄燃一直跟着父母还有哥哥在北部居住区生活。
父母感情并不好,吵架上头时叫嚣着分开,又总是互相拖着。
秦肃先分化成哨兵,五年后,他紧跟着分化成了向导。
他们的精神体都一样,是两只鹿,站在一起分不清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变故发生在十九岁那年。
庄燃的触梢突然发生了异变,走投无路之时,张石鸣找上了他们。
他承诺秦肃,他可以救活庄燃,条件是要兄弟俩加入D组织。
后来的事情就不受他控制了,庄燃恢复意识时,秦肃在旁边陪他。
“小燃相信哥哥吗?”秦肃声音很轻。
还没清醒的脑子听不懂他哥说的是什么,只知道下意识点头,于是他哥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伸手替他拉上被子。
秦肃的手很凉。
庄燃很想说,哥,别笑了,你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但秦肃还是笑,对他说,你要相信哥。
庄燃,你要相信哥。
后来的时间快得像上了发条,他和秦肃如约加入D组织,替张石鸣做事。
偶尔的,他也会想家,想回北部居住区看看。
但他回不去。
在D组织生活的第二年,父母居住的地方发生雪灾,整个小城的人都长眠在了那个冬天。
他只剩下秦肃。
秦肃只剩下他。
他们是这个残酷组织里唯一可以搀扶着蹒跚向前走的人。
现在,他连秦肃的消息都失去了。
墙上的分针走过一半,窗外的夜空干净的能看见星星。
好吧,庄燃拉上被子,盖过头顶,烦躁地闭上眼。
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
鹿最喜欢在阳光下晒太阳了。
或者不要好天气。
庄燃翻了个身,将自己更紧地裹进被子里。
他希望秦肃好好活着。
如果真出了意外,之少也要在张石鸣之后。
“关于这次的合作……你能不能从我身上下去?”
齐汶迟身上的人形挂件坚决地摇头,随即把他抱得更紧了。
齐汶迟任由这人在自己身上乱摸,对视频那头的莫存比了个手势:“稍等。”
他起身,霍临深跟着被拖走。
远在河州塔的莫长官看不见人影,只能看见被搬来做背景板的花盆,耳边是那俩人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响动。
“汶……”
“啪!”
“哎哟。”
大概过了一分钟,齐汶迟回来了,嘴角带着不明伤痕。
霍临深没再黏着他,自觉的拖了一张椅子过来挨着齐汶迟坐下。
齐汶迟面色如常:“我们继续。”
今天本该是渝州塔和河州塔商讨具体合作计划的日子,连日的暴雨让出行变得困难,于是两位高级长官商量了一下,决定将会议改为线上。
“你怎么在这儿?”
莫存没忍住,多问了一嘴,问完他就后悔了。
霍临深就等着他这句话,眼睛一亮,抬起手故意从镜头面前晃过去,为了让莫存看清他手上戒指的模样,还多停留了几秒。
“外面在打雷啊。”霍临深勾住齐汶迟的脖子,语气轻飘飘的,听得莫存牙痒。
“我知道在打雷,”自己的蛇因为天气缩在图景的窝里好几天没出来了,“但这跟你在这儿有什么联系?”
霍临深一脸坦然:“有啊,我害怕。”
说的很自然,很不要脸,炫耀中带着一丝欠揍,就像是青春期的孩子把自己染成一个炫彩大蟑螂后告诉你,这是艺术,没见过吧,你们这些大龄剩男。
莫存忍了又忍,放在桌子下的手都攥紧了。
霍临深还在持续输出:“莫长官没有可以帮忙捂耳朵的人吗?真惨,年假没有对象也没有。”
这是莫存折断笔的声音。
这是齐汶迟一巴掌盖在霍临深嘴上的声音。
“别说了!”齐汶迟脸都红到了耳根子,不是害臊,是被气的,“不要再刺激莫长官了!”
你也没放过我。
莫存的表情活像生吞了一只蟑螂,接过袁晴亮递过来的纸擦了擦手。
为了防止霍临深再说出其他惊人的话,也担心莫存会再次被刺激到折断笔,袁晴亮吭哧吭哧扛了张椅子,学着霍临深的样子挤在了莫存身边。
“老大,冷静啊。”
他挡着嘴,凑在莫存耳边:“咱们现在是乙方,甲方的话就是圣旨,而且陈庭长也说了,要你们和睦相处。”
“再说了……”他瞅了一眼屏幕那边又开始腻歪的两个人,“霍长官他说的,也没错,咱们确实连年假也没有。”
“袁晴亮。”
莫存的表情堪称恐怖,笑得如同被熊孩子踩了一脚的失业单身人士:“再让我听见你说一句话,我就把你调去和北部海峡的鱼一起住。”
袁晴亮不吱声了。
会议中双方的两个最大阻碍终于消停下来,齐汶迟和莫存都松了一口气,继续讨论之前被打断的作战计划。
“D组织的老巢在北部自由活动区,那里离北部居住区很近,如果贸然行动,难保他们不会对居住区的居民下手。”
齐汶迟沉吟一会儿:“北部居住区那边的负责人给我发了简讯,居民拒绝迁移。”
莫存之前去过居住区,对北部的情况有所了解:“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没有哨兵和向导驻扎,张石鸣要是真动手了,我们的人很难在短时间内赶过去。”
“开过条件了吗?”霍临深玩着齐汶迟的手,插了一嘴,“对那些人来说,住房和稳定的每月补贴,他们应该没办法拒绝吧?”
“说过了。”
齐汶迟揉着眉心,回答他:“没用,他们不要这些。”
“房子都不要啊?”
莫存替齐汶迟补充道:“问过那儿的负责人,他说这些老人都是居住区的原住民,几十年下来都有感情了,说什么都不搬走,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解决。”
“哦,”霍临深无所谓道,“那就别管了呗。”
他开玩笑一样:“反正最后都要埋葬在那儿,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罢了。”
“霍临深。”
齐汶迟低声阻止:“不要这么说。”
“实话嘛,”霍临深抱住他,“他们既然不配合,现在又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真和D组织打起来,也没人顾得上他们,说不定自己就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呢?”
“不对。”
他猛然抬起头,盯着齐汶迟看了一会儿,喃喃道:“确实不能不管他们。”
他一惊一乍的,莫存都没眼看,干脆跳过,换到下一个话题:“齐队长,已经和其他几个塔商量过了,他们愿意配合我们的作战,会派出塔里的精英,和双塔的队伍一起对D组织进行清剿。”
霍临深撑着半张脸,离齐汶迟又近了一点:“记得别要太多哨兵。”
“老大,干嘛不要哨兵啊?”
被莫存威胁一番的袁晴亮老老实实听了一会,默默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向导太多的话,战斗力会被削减很多吧?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眼看霍临深向自己看过来,袁晴亮赶忙摆着手解释:“霍长官很厉害,各塔的向导也很优秀。但在近战和精神体这方面,哨兵的先天条件确实要优于向导很多,向导们的话,还是指挥和疏导占大多数,减少哨兵数量真的没问题吗?”
袁晴亮的话一针见血,莫存没斥责他,眼神一撇看向霍临深:“霍长官是怎么想的?”
齐汶迟被霍临深揽着脖子,同样侧头看着他。
霍临深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
“张石鸣二十年前就开始研究黑暗向导,背后又有程擎帮忙打掩护,就算中途被打断,也很快恢复了实验。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知道向导这个群体的极限到底在哪里,说的再明白一点,他研究黑暗向导就是为了对付哨兵。”
“既然是对付哨兵,他会不去了解哨兵?联盟、圣所、法庭,连河州塔的成员都是以哨兵为主,在这样的环境下,张石鸣一个向导坐到了首领的位置,你觉得,他的心理还正常么?”
“或者说,”霍临深掀起眼皮,声音冷得像浸了水,“他还算一个正常人吗?”
“D组织大半都是黑暗向导,对哨兵早就了如指掌,再派哨兵去打,这和把脖子送到野兽嘴里有什么区别。”
“用向导的话,战斗力虽然会被削减,但总比哨兵全部触梢损毁好吧?”
“精神力的对抗,复制品是打不过本体的。”
他说累了,大手一挥:“总之,就这么决定了,执行计划吧,两位长官。”
和莫存的线上会议以霍临深的话结束。
齐汶迟关闭光脑,看着赖在自己身上的人:“起来,回宿舍了?”
霍临深扶住他的肩,“别动。”
他分出精神力探入齐汶迟的图景:“帮你疏导。”
向导温和的精神力进入图景,帮他清除多余的躁动精神力。
“霍临深。”
“嗯?”
向导没骨头似的又抱住了他,下巴搁在肩颈那儿,身体放松下来,鼻尖蹭着齐汶迟光滑的颈侧:“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
北部居住区居民的不配合是目前所有计划中最难搞的一块,霍临深那话说的残忍,齐汶迟却知道,要是真的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到最后,他的做法会是最优解。
牺牲一小部分人来换取大多数人的存活,怎么看都是合适的。
“这个啊……”霍临深轻啄了下齐汶迟的侧脸,“秘密。”
他起身,递给齐汶迟一只手:“走吧。”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握住齐汶迟时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道。
“虽然改变计划是很麻烦。”
他带着齐汶迟绕了一圈,没往宿舍的方向走。
“但想了一下,如果我是他们,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自以为是的长官定好了死亡结局,我也会抗议的。”
他将齐汶迟塞进车里。
“干嘛?”齐汶迟看着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的霍临深,“不回宿舍吗?”
“今天周末。”
汽车倒出车库,迎着大雨开出去。
“不回宿舍。”
霍临深揉了把齐汶迟的头发:“我们回家住。”
雨越下越大,闪电撕开天幕,刺眼的光划破被乌云压住的天空。
“让负责人再和他们沟通下吧,能搬走就赶快搬走,损失的话记在联盟和法庭账上就好了。”
霍临深直视前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接下来的计划:“至于对D组织的清剿,倒是不用太着急,让他们留点人手守塔,别到时候打完敌人回来家没了。”
齐汶迟将他说的话一一记了下来。
霍临深嘴角扬起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
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计划?
北部居住区的居民的死活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突然改变只是因为,还有两个人在那里。
齐汶迟父母的墓还在居住区一直没有迁到渝州塔。
放任D组织他们入侵,齐汶迟知道又会伤心的。
有点麻烦,不过没关系,一个人是救一百个人也是救,要是这样能让齐汶迟开心也未尝不可。
霍临深想着,腾出一只手捏了捏齐汶迟的后颈。
小猫开心最重要。
秦肃双手交叠放在下巴处,眼神淡漠地看着眼前的惨状。
连日的暴雨得以停歇,北部常年的积雪融化,雪水雨水和鲜血混合在一起,被踩进门外的泥土里。
秦肃坐在屋外的一张木凳上,对屋内的惨叫恍若未闻。
“秦先生。”手下带着一身血污站在他面前,“已经解决了。”
手下让出一块地方,恰好能让秦肃看见那一地尸体。
“做得不错。”
他起身,抬腿准备离开,余光不经意往旁边一扫,迈出去的那只脚收回。
他蹲在两具重叠在一起的尸体前,看着被压在下面,正微弱挣扎的男孩。
男孩浑身是血,脖子被子弹穿了个大洞,血从中涌出,整个人浸泡在粘稠的液体里。
秦肃制止了手下想要补枪的行为,耐心地看着男孩艰难地从父母的尸体下爬出,身下拖出一道血迹,朝着门口的方向一点点爬去。
失血过多让他的大脑陷入一片昏沉,被枪口抵住脑袋时,男孩也只是掀起被血糊住的眼皮,嘴唇张合,不知在说什么。
“砰。”
更多的血喷溅出来,男孩停止了爬行,也停止了呼吸。
虎口被枪支的后坐力震得发麻,秦肃起身,丢下一句“处理干净”,不再去看那双见证过死亡后迅速失去色彩的眼睛。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正午十二点。
天边被乌云压着,下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托您的福,”秦肃按住耳边的通讯器,语气听不出情绪,“我被溅了一身血。”
对面那人大笑:“这不是完成的很好吗?秦监管?”
手里的手术刀还插在人体内,张石鸣转动刀柄,血肉被刀刃绞作一团。
身旁的手下听着手术台上那个倒霉蛋痛苦的咒骂,头埋的更低了。
“齐汶迟他们就快到了。”
秒针走过一圈,张石鸣抽出手术刀,甩着手低声吩咐手下把人带下去。
半死不活的向导被抬头,血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张石鸣。”秦肃叫他,“这是最后一年,无论守不守得住,我都不会再帮你做事。”
“这话你上午才说过。”
张石鸣发过去一个定位,慢悠悠地补上后半句:“我不会阻拦你,但秦肃,你得为你弟弟着想。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还在河州塔吧?真有意思,D组织出去的人会搞不定几个看守的保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他摘下手上的手套,丢进垃圾桶。
“你还挺聪明,知道把他放在我手够不到的地方。”
“你最好别想着对庄燃下手。”
秦肃没被他这威胁一样的话吓到:“不然我现在就放齐汶迟他们过来。”
说完,他不再理会张石鸣,迅速切断了信号。
“秦先生,”手下过来,“他们正在向居住区靠近。”
地图上有一个不断移动的红点,正逐渐向他们所在的地方靠近。
秦肃等到那个红点离自己还有几公里时才有所动作。
他撑开伞,挡住落下的第一颗雨点。
“走吧,去见见我们的老朋友。”
河州塔的队伍和渝州塔的第一分队同行。
江云舒坐在车队最前面打头阵的那辆越野,和莫存保持着联络。
袁晴亮代替了司机,留意着路况,一边分出一只耳朵去听江云舒与莫存的对话。
“马上就到居住区了,莫长官。”
江云舒抬眼往窗外看去:“按照计划行事。”
对话持续了不到三十秒,两支队伍按照事先的安排朝着居住区前进,在还有几百米时被人拦下。
D组织的人挡在了前方,车辆从四周开过来,悄无声息地围住了整支队伍。
为首的秦肃靠在引擎盖前,手里撑着的黑伞伞沿,雨滴不断落下,连成了一条透明的线。
衣摆被打湿,他毫不在意,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人:“下这么大雨,怎么不打伞啊,莫长官?”
他又望向江云舒:“还有这位……虽然我们没见过,但还是要提醒一句,女生最好不要淋雨,对身体不好。”
江云舒神色淡淡,手里的枪咔擦一声上了膛。
袁晴亮从驾驶座绕到另一边,手里的伞挡在了莫存头上,同时警惕地看着秦肃,一只手抬起,只要对面的人稍有不对,他就会直接下达攻击指令。
两支队伍在大雨中相互试探,又相互对峙。
雨越来越大,打在伞布上的声音就像是子弹击中铁皮。
最后,莫存先动了。
“秦肃,”他说,“庄燃还在河州塔,他想见你一面。”
对面的黑伞仍撑着。
“感情牌对我没用,莫存。”
秦肃不紧不慢地起身,擦去脸上的雨珠。
“是么?那他可就任我处置了。”
“我还没同意。”
秦肃叹了口气:“麻烦。”
他转身,挥了挥手:“开枪吧。”
“全体警惕。”江云舒缓慢开口,在秦肃转身的刹那抬枪击中他身边一个手下。
平静的假象被打破,双方正式交手。
莫存侧身躲过袭击,握着伞把的手松开。
黑伞落地,被污泥掩盖。
“只有向导?”
秦肃皱眉,利落地放倒一个人:“你们的哨兵都去哪儿了?”
“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
黑狼和袁晴亮一前一后围住了秦肃。
袁晴亮神色冰冷,雨水顺着他的侧脸流进衣领内,全然不似平日呆愣耿直的年轻副官模样。
秦肃只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原来如此。”
“来吧,让我看看这半年你进步了多少。”
黑狼被鹿角撞开,哨兵迅速跟上,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熟悉的杀意。
天边的太阳挣扎着被乌云吞噬。
门被粗鲁踹开,来不及质问的看守者被子弹封口,倒在了一边。
严飞辰带着手下冲进了D组织的基地,肌肉紧绷,注意着时刻会冒出的敌人。
第五分队一路从大门闯进来,一个正儿八经的对手都没遇上,顺利的有些反常。
“惊雨,”严飞辰身后的手下会意,四散开来搜查各个房间,“汇报你那边的情况。”
“一切正常。”
林惊雨他们去往了实验室搜查。
林惊雨正对着一间办公室的人脸验证捣鼓,系统提示多次失败后,她也没生气,退后一步,喊人来炸门。
炸门声后,白烟和灰尘遮蔽了视线,剩下的半边门要掉不掉的挂在门框上,灰尘散去,昏暗的室内环境让林惊雨下意识皱眉。
向导对危险的敏感程度是哨兵达不到的,图景里的耳廓狐撅着屁股缩在窝里,哼哼唧唧的不肯出来。
“找到了一间办公室,”林惊雨四处查看后,按下墙上的开关,“不知道张石鸣——”后半句突然卡壳,像是被人按下了消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