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来信[西幻]—— by认知失常
认知失常  发于:2024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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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一位博学多才的老先生,他温和而宽厚,只是片刻的交谈,都让杰勒米受益匪浅。他仿佛知道任何事,他大方地向杰勒米敞开他的思想,他提供给杰勒米他知道的一切知识和获取知识的渠道,回答杰勒米的一切问题,却和他的朋友摩西一样,不给年轻的法师一丁点建议,只是催促着他往前面走,自己作决定。
杰勒米推着他走过了弗里德里希的大街小巷,他们谈论任何事情。
TO 摩西:
第67封信。
那位老先生真的和你很像,摩西。
我尊敬那位老先生,但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和他一样在战争中失去眼睛,跛了脚,因为长年累月的行军而难以行走,只能靠轮椅代步,晚年孤身一人。
我带他去看了我的冥想树,它已经长得高过我家屋顶了,等我晋升成高级法师,再往上成为大魔导师,它就能长到和弗里德里希中央公园的时钟塔一样高。我指着树下的邮箱,告诉那位老先生,说邮箱的另一头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也住在克莱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摩西,等你有机会到弗里德里希,我一定也带你看看这些。
11月25日,晴。
——杰勒米
TO 摩西:
第82封信。
今天上午,我去提交了魔法道具制作原理课的结业申请。评审的老师在考核完告诉我,只要有一项实用魔法道具发明,就能免考魔法道具制作原理课。
是的,我根本不用再多考一次!
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成了利德尔高中部的风云人物——我拿到了利德尔高中部的优秀校友奖章,那可是只发给整个高中学年大型考试连续第一的好学生的荣誉标识,最近五十年,只有我拿了这个奖,往前几百年,有同样水平的只有我们的荣誉校长。是的,我是个天才,天才就应该万众瞩目。
没想到他们只是在看我的笑话!他们只是想看我出丑。
这个仇我记下了。
12月10日,阴。
——杰勒米
TO 摩西:
第191封。
那位和你同名的老先生离开了弗里德里希。据他的保姆说——是的,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有专门的疗养团队,有保镖队伍,还有好几个负责起居的保姆,真是深藏不露的大人物——据他的保姆说,他来弗里德里希本来就是为了过冬。
近几年北边的气候不好,虽然有魔法道具保温,但是各大贵族们更倾向于南渡过冬,这位和你同名的老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总之,我担心是减少了。有那么多人保护,他应该也不至于孤单一人,我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做个投资攒钱的计划,众筹办一个疗养院来给这位老先生养老,免得他孤苦无依,现在看来,全是我庸人自扰。这样也好。
不知道这个冬天里,弗里德里希在他眼里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呢?
4月1日,晴。
——杰勒米
TO 摩西:
我讨厌下雨。
我什么想说都没有。
我想你了。
——杰勒米
TO 摩西:
第223封。
我晋升到了高级法师,一个星期后,我就要从高中毕业了。他们说我是利德尔魔法学院百年难遇的天才,是利德尔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高级法师,未来可能是弗里德里希最年轻的大魔导师——因为我已经摸到了更上一级的门槛,运用和知识都没有难住我,只是欠缺了时间的积累,我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利德尔大学部直接给我发了入学通知书。虽然我并不打算去那里就读,但我觉得我有必要在你的面前炫耀一番。
6月16日,晴。
——杰勒米
TO 摩西:
第267封。
我申请了延期毕业,按利德尔的规定,学生可以主动申请延期毕业,最多一年时间,回来后只要能够通过相关考核,就能照常拿到毕业证。我还是没有拿定主意,摩西,我不知道究竟去哪一所大学更好。
所以,我打算先到弗里德里希外面逛一逛,看一看别处的风景,说不定能够得到别的启示或者灵感,祝我好运吧。
6月21号,晴。
——杰勒米
TO 摩西:
第279封。
我终于看到了你之前在信里提过的高阶幻影魔狼,它可真威风。
我加入了一支中级佣兵队,他们晋升高级的目标就是狩猎它,斩获它的心脏。
这是我头一回一天内就消耗完了所有法力。
真难想象,你居然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孤身杀死了一头跟它一样的生物,我在的这支佣兵队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这里还没有计算他们在前期准备里浪费的时间和人力物力。而在这个狩猎的过程中,他们还折损了不少人。
摩西,你过去写自吹自擂的话的时候脸红过吗?
6月30日,雨。
——杰勒米
TO 摩西:
第323封。
我收到了一幅肖像画。
它真是惟妙惟肖,我从未见过比它更传神的画像。
它是我之前说的那一位和你同名的老先生从克莱因寄给我的。里面还有一封简短的信件,上面写着他有东西要给我。从克莱因到弗里德里希要三五天的时间,让我多等一会儿。
9月19日。
——杰勒米
TO 摩西:
真漫长啊。
摩西,你那边的战争什么时候结束呢?
——杰勒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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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我前两天没有写信的原因)
我不知道要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拆开它,也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样的惊喜,我的灵感告诉我,它对我来说很重要。法师的灵感总是很灵验,尤其还是我这样的离大魔导师很近的高级法师。
但是,我想先给你写一封信。
我想告诉你,你的回信和它一样重要。
不,是比它更重要。
9月24日。
——杰勒米
新历20年9月21日上午,杰勒米提前收到了那位和摩西同名的奥莱利瑟老先生寄来的礼物。
为了等这份礼物,他推迟了佣兵团的任务,专门挪出来了三天时间。也侥幸他推迟了三天,才没有错过这份礼物。
说它是寄来的,也不对。因为它并不是经过邮差送到杰勒米手上的。
送信的是一个穿着深色便装的中年男人,杰勒米见过他,他是那位奥莱利瑟老先生的保镖。
“进来喝杯水吧。”
他对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说道。
对方摇了摇头,双眼通红。
不知道是因为长途跋涉的疲劳,还是因为情绪过度激动所致——如果有激动,那绝对不是高兴。
“我只是替先生送东西,马上就走。”
见对方去意强烈,年轻的法师也没有多做挽留,只是说了一声“谢谢”。
杰勒米从他那里得到了一只木匣。
它并不精美,沉甸甸的一只,上面布满了粗糙的划痕,只是因为年代久了,有那么一层包浆,所以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寒碜。
杰勒米在匣子表面的凹陷处摸索了一遍,他猜想它应该是那位老先生的名字。
摩西的名字。
他打开了木匣。
满满当当的信件,就进入了他的世界。
TO 杰勒米:
谢谢你能看到这封信,杰勒米。我猜,你在打开匣子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是谁,里面会有什么样的东西。
法师的灵感总是很灵验,除非你自己不愿意细想。
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个结果,那就别把它放在心上。
毕竟,不论什么样的结果,都不会再影响到我,小鬼。
——正如你猜测的那样,当你得到匣子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平静地接受了早就应该到来的死亡。
我原本想把这句话当成信件开头的第一句话,但后来想了想,未免太严肃了一些,不知道这封信还能不能让你得到那种熟悉的感觉,我确实在竭力模仿过去的口吻。
我还记得第一次收到你的来信的日期,那是黄昏历778年9月初。
我在黄昏历783年9月入伍,卷进了卡斯道尔王位争夺战,从此在战场上度过了数十个年头。直到794年11月11日,我们的军队攻破克莱因,后来又在801年和圣行教及中央帝国的战争中取得全面胜利,805年建立了新的人类共和国,才换成了新历。而我真正见到你的时间,是在新历21年9月份。
通讯近十年、无话不说的笔友居然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会觉得不可思议吗?
弗里德里希是命运的抉择之地,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奇迹发生吧。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信,我把它放在过去所有未能寄出的信件之上,希望你在打开匣子的第一眼就能看见它。
交到你这个朋友,我很高兴。
——摩西
崭新、洁白、厚实,它和下面的任何一封信用的纸张都不一样。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可就是因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直被刻意回避的东西摆到了明面上,杰勒米反而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它。
只是在某种本能的驱使下继续之前的动作罢了。
他继续往下翻。
TO 杰勒米:
我原本想等到了卡斯道尔的中央行省之后,再给你写信,说说沿途的经历。之前我在信里说过,我们这支队伍援助卡斯道尔的路途必然危险重重,不论是我们中央帝国勤勉仁慈皇帝,还是宽厚崇高的圣行教诸位大主教,或者是与卡斯道尔王储争夺王位的亲王、公主还有其他有继承权的人,以及拥护卡斯道尔的正统拒绝外部势力介入卡斯道尔的那些忠臣们——尤其是代表卡斯道尔武力尖端的宫廷法师团,他们都不希望我们能够顺利到达卡斯道尔。
前者——我们的皇帝和中央帝国的贵族,以及圣行教的三位大主教,他们都希望我们死在进入卡斯道尔边界线后的地方,最好是死在卡斯道尔的中央行省,给他们向卡斯道尔宣战的借口;后者——和卡斯道尔王储一派意见相左的其他势力,则希望我们能够死在卡斯道尔外面,别给卡斯道尔之外的其他政权势力入侵他们国家的理由。
其实也不至于用“我们”来代指这支队伍。
他们的目标只有我一个人,只要我提前死在了卡斯道尔边界线外,就能让后者的目的达成,而倘若我不死,我们的皇帝陛下和圣行教的大主教们,则要多承担一份私下覆灭一支规格近万人的队伍的消耗——这份消耗的核心不在出动武力,而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如何有效地传递出合理的信息。
不过,无论怎么分析,在这些大人物们的眼里,我和这支队伍的宿命都只有死亡。
这一路注定要遭受无数次袭击,假使每一次都给你写信,吹嘘一番我的幸运和能为,将一切逐字逐句地写出来,那未免太过烦人。我并不想把自己伪善的形象建立在无可挽回的灾难上,虽然我正以此为目的在积极谋划,但我不想把这些东西表现在给你的信件上。偶尔的几次可以帮你扩宽视野,了解不同人的另外一面,而反复出现则会辖制你的思维,要挟你的思维和情感,让你和我感同身受、同仇敌忾,那是很无耻的行为。
虽然抱着这样的信念,我还是给你写了这封信。
因为我杀了人。
昨天夜里,我们遭遇了一场袭击,袭击者是一支由大陆西边的埃勒尔人和大陆南边的玻利瓦尔人民组成的佣兵队,虽然没有拷问出结果,但我可以肯定他们的雇主既不是中央帝国的人,也不是卡斯道尔的人。
至于圣行教。圣行教本身就有圈养私兵。三位大主教手下的教堂骑士的素质远比这些歪瓜裂枣强得多,但凡他们要派一位高阶骑士,就可以轻而易举叫我们这支不成熟的队伍全军覆没,没必要花费钱财让一支由杂鱼组成的雇佣兵来试探我。
因此,我可以确定他们属于第三方势力。
所有人都想插一把手,水会越搅越浑。
还记得我在上封信里对中央帝国统治阶级上下层离心的质疑吗?我的看法依旧没有变化。现在,我甚至觉得一旦我们开启了战争的魔盒,中央帝国就会沦为其他国家的猎物。
这只是一种预感,最不可能成为现实的预感。毕竟我们有圣行教,只要圣行教还将中央帝国当成自己的地盘,把控着这个国家的一切权力,那么所有的外来势力都不足为惧。
就比如说这帮袭击我们的雇佣兵,他们刀头舐血,但显然缺乏一种狂热。和他们比较会让我感到没面子,但我还是想说,他们对生命的轻贱比不上任何一个圣行教地教众,他们对待罪恶的虔诚更是远远不及圣行教的信徒,他们的疯狂是狭隘的,他们的残暴是顾及自己的性命的。他们对于圣行教来说,没有价值。
杰勒米,我杀了很多人,我将这群袭击者的尸体摞了起来,就像为了防止瘟疫的扩散,处理那些在早春时节得了疫病的动物一样,我将他们堆成小山包,然后在山头泼油点火。
我的手没有抖一下。
我发现,做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压力。人的性命在我手里和动物没有差别。我只是想说话,说许多许多的废话。
只是他们不愿意同我说话。我在他们眼里看到了恐惧,就连这只军队的指挥官也是如此——他本来就缺乏阵前经验,皇帝和圣行教为我送行,也不会昏了头,给我配上他们的亲信和帝国的才俊。从这方面来说,他们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圣行教教众。
他们恐惧我,我带给了他们胜利,给了他们生存的机会。这个时候,我只要在晚餐时发言多说几句,做个即兴演讲,就能彻底掌握这支队伍,攥住这群胆小鬼的内心。
我可以告诉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危险,我可以告诉他们如何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我可以把他们当成我在卡斯道尔功成名就的垫脚石,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让一群惦记着故乡,惦记着亲人、朋友、爱人,有美梦做指引的白痴走到现实来,掉到噩梦里去。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9月23日,晴。
——你的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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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要怎么赞扬我们中央帝国的皇帝?
今天我们到达了卡斯道尔,接着就从接待的卡斯道尔王储的随从官那里听到了我们的皇帝陛下近期的公开演讲(我这边的魔法广播居然没有收到演讲的信号)。他在宣讲台上对我在的这支先锋队的大肆夸耀,说我们是帝国的尖兵,是国家的砥柱,是群众的坚盾——全是放屁,圣行教随便派遣一个教堂骑士长,就能把我们杀得片甲不留。
我们这一路遭遇了五次袭击。可能次数更多,我已经不记得了。我们到达卡斯道尔王储暂居的城市——伊波利特的时候,人数只剩下了一半。仗还没有开始打,就已经人困马疲。或许,最开始的几场胜利会给这支崭新的队伍以信心,但是三番五次的遭遇战已经消磨掉了他们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士气。我在他们的眼里看到了对战争的恐惧。
唯一好的一点,大概是这些人为了寻求精神依靠,对我不再那么排斥。
我应该向你嘲笑一番他们强撑起眼里的恐惧找我说话的样子,同样的年纪,我已经能够娴熟地利用自己的敬畏和胆怯。
我清楚地记得五年前我向德里安大主教下跪时的情景,那是我过得最冷的一个冬天。
劳拉和卡罗琳为了几个普通人,把德里安大主教的教子——呼啸领的格莫拉公爵打了一顿。
那个时候中央帝国推行新政,国家要对拥有爵位却没有正统继承人的家族进行财产清算。我们家里的三个人,卡罗琳、我、劳拉,都没有成年。在中央帝国,只有成年人才能被定为家族的正统继承人,而未成年人的头上则要加上“候选”一词。
而我的母亲,她在改嫁后就不能继承父亲的爵位。这样的情况不止我们一家,这条政策的目的就是为了合法没收我们这样的家庭的财产,用来扩充国库。
全家朝不保夕,我只能去求人。圣行教的三位大主教,“圣言”的查拉斯大主教,“圣行”的德里安大主教,“圣躯”的马蒂斯大主教,其中查拉斯大主教和我是书友,忘年交。
就是我之前向你推荐的那本《预言的神恩:圣行教轶事》的作者。
我去拜访了他。他告诉我只能去求德里安大主教。国库空虚,圣行教和我们的皇帝都等着找个由头拿无能自保的贵族和商人们开刀,而我们刚好撞到了刀口上。
杰勒米,那是我第一次向人下跪。我跪在德里安大主教的面前,跪在圣行教中心大教堂门口,说我们一家为了中央帝国忠心耿耿。我讲我父亲的死,讲我外婆的死,把我的长辈们——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雄拖出来,给他们无能的后辈当挡箭牌。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我要皈依我最痛恨的圣行教,嘶声竭力地说我对圣行教的向往与尊崇,说我作为家族未来的继承人,愿意奉献出家族多余的财产全部上交给圣行教。
你绝对无法想象,那是多么让人作呕的场面。你的好朋友摩西居然是这么一个毫无尊严可言的人。
哈,这些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我不觉得劳拉和卡罗琳有什么错,我的两位姐姐正直而勇敢,她们远比我要善良,她们比我更适合当家族的继承人。
生活需要前进,也需要妥协。如果让我来做我的战友们现在做的事,我会比他们更谄媚,更油滑,我会抛弃面子去阿谀奉承,用吹捧和道德将“我”绑到这支不成熟的队伍上,把自己的生命变成担在别人肩头的责任,让“我”不得不拖着他们前进。
自尊、责任、道德,就是这样的东西。
然后,让我说一说我们此次要援助的对象——卡斯道尔的现任王储。他自称被迫卷入卡斯道尔的权力斗争,不忍见到民生凋敝,生灵涂炭,所以才从卡斯道尔的首都罗季昂退到毗邻中央行省的伊波利特。但谁不知道他是被他妹妹领着一群民兵和中下层官员逼了宫?这群人里没有任何高阶职业者,而这位王储还有卡斯道尔的宫廷法师和骑士为他负责。
他抛下了跟着他的追随者,从罗季昂的皇宫一路逃到了伊波利特,组建起了临时小政府,这让卡斯道尔的部分贵族对他失去了信心,直接倒向了那位逼宫的公主。卡斯道尔的宫廷法师和骑士们也在协助他们的王储“逃出”首都罗季昂之后,转身成了中立派。
是的,我们原目标是卡斯道尔的中央行省,结果当队伍行进到中央行省的时候,我们已经不需要去那里了。
他们——由卡斯道尔的那位公主带领的民兵和中下层官员,以及倒戈的部分贵族,现在正在重新挑选他们国家议会成员,除却已有的中下层代表外,他们要从非临时政府的高级官员中推选出高级代表,然后重组卡斯道尔的国家议会。
等到一周后卡斯道尔的国家议会组成,将由卡斯道尔的全体阶级代表们一起推选出新任的国王。
对,等到一周之后,我们的这位盟友就要被卡斯道尔的国家议会联合罢免,从此失去王储的头衔,失去正统的地位。
我不认为我们有能力和那位卡斯道尔的皇太女作战。
——虽然离罢免还有一周的时间,可我不觉得那位王储有什么能够翻盘的机会。他懦弱、胆小、愚蠢、自私自利,除却仪表堂堂外,没有任何优点,就目前的情势看,就算他的竞争者死完了,他也不会继续保有他的头衔。卡斯道尔的人民已经尝试到了自由的滋味,绝不会任由一个草包把他们再次关进笼子里。所以,我在这里称他的妹妹为皇太女,我认为这位公主在一周之后就会登基,成为卡斯道尔的女王。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们那边,结局早已注定。
唯一的变数只在圣行教。
杰勒米,你说,我们这支打着军事援助旗号的队伍最后会变成什么东西?
9月29日,晴。
——你的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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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杰勒米。
哈,没想到我此前的忧虑全是杞人忧天,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活到去学习怎么变得圆滑的时候。
我承认,这段时期的顺利让我过于自大了。因为威胁还没有变成现实,因为眼前所见的都是弱者,因为我离开了克莱因,离开了我的母亲,离开了圣行教,可以暂时逃避他们给予的压迫,能够在一群素昧平生的人面前显摆自己,吹嘘自己的得意之处。
杰勒米,一个从来没有认识到自己失败的人,是学不会谦卑的。我就是那样的人。我和家人发生争吵,我对大贵族们阿谀奉承,我向圣行教下跪叩拜,我从来不觉得我哪里做错了。即便灰头土脸的人是我,我也不觉得我有哪里是失败的。
——直到今天。
我常常说别人天真愚蠢,但从现实上看,我与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差别。
自负就是愚蠢,杰勒米。
我们到了伊波利特后,卡斯道尔王储给我们安排了接风宴我上次参加这么隆重的宴会,还是“圣躯”的马蒂斯大主教七百岁的生日。圣行教三大主教之一的马蒂斯大主教因为永葆青春而号称“圣躯”,她的生日宴会的隆重程度要远超中央帝国皇帝的寿诞,仅有每年年终圣行教内部给教众的封授仪式能与之相较高下。
而卡斯道尔王储给我们这群既没有实力、又没有名声的军队办的接风宴,对比前者只差了一筹。
开宴之前,同行的战友和我说,他这辈子从没经历过这样奢侈华丽的场面,它们就像是梦里的东西,贫穷的人连做梦都想象不出来这种灯光璀璨、奢华糜烂的场景。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还在想着回家之后如何向他们的亲人来描述这番奇异的见闻。
现在,他们都死了。
中央帝国的援军,卡斯道尔的伪政府,他们都死在了这场奢华的接风宴里。
在场众人,除了我,没有任何幸存者。
我一开始就知道这场宴会要出事。这场宴会人员繁杂,程序简陋,不就是最好下手的地方吗?如果我们这里有人出了事,不论是谁出了事,因为什么情况,都给以给我们的皇帝和圣行教强行介入的机会。
我在见到卡斯道尔的王储之前,只觉得但凡出事,直接栽赃嫁祸给卡斯道尔政府就行,当我见到这个废物之后——并不是我瞧不起他,这个草包除一副被酒水和金钱滋养的油光水滑的精致皮囊外,就一无所有——我见到他之后,就联想到了在卡斯道尔境外偷袭我们的那支由玻利瓦尔人和埃勒尔人组成的雇佣兵。我已经在怀疑,会不会有人把这只仅有观赏价值的酒囊饭袋直接弄死,然后栽赃嫁祸给我们。
我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可能,谁会来挑衅圣行教?
卡斯道尔宫廷法师团的四位征战法师、弗里德里希的两位法圣、伊戈尔的刺客大师、洛多维科的剑圣、萨沃纳的大萨满……当世之中的几位圣者,有谁没在圣行教的三位大主教手上留有败绩?
我就是太想当然了。是我太傲慢,是我没有看清自己的位置。
我们这支队伍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们本身就是为了送死而来。只要圣行教的三位大主教不做任何表态,或者说只要他们表露出一丝的回避,就多的是人愿意来帮他们完成这桩好事。
我没有死。我没有喝那杯酒,当然,即便我喝了,那杯酒也毒不死一个得到过圣行教三位大主教赐福的高阶职业者。
可我也不能活。你能想象出我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处境吗?
一旦我活下来了,我就会成为这场惨绝人寰的毒杀的元凶。不论事实究竟是什么样的,这场谋杀的真凶必然是活下来的人。
他们可以随便给我扣上一个帽子,随便在我的动机里写上一些离奇到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的原因。没有人会需要真相,或许我的家人会需要,卡罗琳和劳拉会想给我清白,他们是两个好姐姐,我的母亲也会需要,如果我被扣上了毒杀卡斯道尔王储和中央帝国军队的罪名,就会让我的家族蒙羞,会将他们拖入深渊。
这是一场准备好的阴谋。
凶手已被定好,死者也已到位,审判者更是就绪多时。
用潦草的毁尸灭迹来伪装行踪,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必须去死,我不仅得抛弃我的身份,还要死得无从指摘,不能让任何人有所怀疑——
我是圣行教的教众,受到过三位大主教的赐福,当然有更好的办法。
你见过圣行教供奉的那位号称“生之原罪”的预言之神卡尔特罗是什么模样吗?
我见到了祂。
以一只眼睛作为代价,我见到了祂。
我应该对祂抱有敬畏的。“生之原罪”的侧面投影,因为我只献祭了一只眼睛,祂便只显露出来了一只眼睛的力量。
祂睁开了左眼,伊波利特化为灰烬,永远的消失在了卡斯道尔的版图中。
我应该对祂抱有恐惧和敬畏的。它如此可怖,又如此强大,轻描淡写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只是……
那种畸形而怪异的东西,仅因为强大,就要被称之为神吗?
9月30日,晴。
——你的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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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上一封信时,杰勒米已经直观地感受到了摩西的异常。
而这一封信里面的内容更叫他心惊胆战。
单单“生之原罪”那几个字,就让他的灵性一直提出预警,他的魔力在某一瞬间甚至脱离了他的掌控,发生了小规模的混乱,幸好他已经晋升到了高级法师,才不至于因为魔力的失控而陷入短暂的疯狂。
这封信显然被人用特殊的手段处理过好几次,可即便如此,也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杰勒米想立刻去找摩西说两句话。他想要去见见那个明显已然从苦难里熬出头的朋友,这只是一个荒谬的念头,一个只要从脑海里面冒出来,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成真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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