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来信[西幻]—— by认知失常
认知失常  发于:2024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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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为了宣扬圣行教的名,表示自己对圣行教的尊敬,不愿意取消这个仪式,国会必然要在上面做文章,这本身就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大家心里基本都有些数,而我自己也早就做好了准备,想要借机大干一场,多表现一番,好再谋取一些权力来,给我的已经失败过的理想奠基。
我只是没想到,母亲她现在就谋划到了我的婚姻上。她倒是一如既往,完全不在意我个人的意见。
可惜她筹谋的一切都将落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尽如人意的呢?我们家死了那么多人,都没教清她这一点。我经历了多少事?我们家族究竟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圣行教和帝国高层对我们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她真的半点都不知道,现在还需要我来做这些事情,也很可笑。
我头疼。
我写错字了别告诉我,直接撕掉,就当我没写。
——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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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摩西:
我最近在研究记录魔法。那是一种很实用的小法术,能够收集记录图像、文字等各种信息,可以达到低级的留影水晶的效果。
这段时间里,除了研究法术、学习各种知识外,我就在外面做义工,一天忙完倒头就睡,完全没有你这么丰富的生活。
那么,你的相亲对象好看吗?她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才会单纯地相个亲,就使得她的恋人惴惴不安地来找你决斗。
原来你住在克莱因。中央帝国,真是古老的称呼啊,据说现在只有联邦的老派贵族才把克莱因叫中央帝国,我原本还以为你家只是一个深有底蕴,但走向没落的普通贵族,没想到还有一点对于旧时代的执着吗?
我听说那里是一个没有夏天的地方,弗里德里希的夏天可热了,克莱因的冬天是什么样的呢?
说到经济问题,我有心谈谈这些,但我知道的实在太少了,而这里面关联的事情又太多,太复杂,我唯一可以确定,而且不用担心会说错的只有一个——弗里德里希最近的粮食价格稳定了,肉饼的价格重新回到了1个铜币。听父亲和母亲说,那是弗里德里希新上任的财政大臣的功劳。这位新上任的财政大臣比我大了十岁,母亲笑话我,别人二十七岁已经握住了联邦一个板块的经济大权,而我十七岁还在丢小水球。如果我不好好努力,说不定二十七岁也在丢水球。
我记得在之前的信里跟你说过,我已经晋升到了中级法师,老师说我离高级只差时间的积累,我自己也摸到了进阶的壁垒,而且隐约找到了前行的方向。我是觉得一个未来的高级法师——让我再自大一点,再自信一点——一个未来的大魔导师所能创造的价值,是不会低于弗里德里希的财政大臣的。这么说你肯定又要调侃我,但这确实是我的想法。
我也变得自信了。
通篇没有半句安慰你的话,你会感到失落吗?我还没有成年的朋友。
让我得意地嘲笑你一会儿,我不会给你同情,就像你对我那样。
你说的那些政治阴谋我听不懂,你遇到的难题我也解不开,它们对我来说太复杂了,光凭一个缺乏思考和实践的中级法师的脑袋瓜,确实完全想象不出来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也不觉得你会像小时候一样,需要寻求别人的帮助,我已经从你的信里看出来了,你现在遇到的事情对你来说不值一提,你已经胜券在握。那我能做的,便是相信你能取得成功。
说起来,我有时候会觉得你这家伙获得成功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什么问题在你的口里,都是三言两语后付诸实践的结果,所有把握住时机的实践都会让你有所斩获。它就和你祖传的使命感一样奇怪。虽然,我现在写的是相信你能取得成功,但我觉得根本没必要相信这种注定的东西。
明年年初,我就要从高中毕业了。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想好我究竟要去哪所学校读书,我原本有心仪的学校,至少在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我还是对利德尔的大学部心驰神往的。它不仅是我父母的选择,利德尔是他们的母校,也是老师的推荐,大陆上不会有另外一所学校比真理的圣地弗里德里希更加适合法师,何况弗里德里希还有传说中承载连通所有知识的数理圣塔。他们都说我未来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学院派法师,我会有一份踏实且与世无争的文化类工作,然后可以利用工作的闲暇空余发展自己的小爱好。
现在,它已经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了,这还得归功于你给我写的那封信。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去见各种各样的人,我想寻找一条能让我用一生去实践的道路。
真不想承认,我的人生居然被你这样的家伙给左右了。
如果万一将来有一天,我们有机会在现实里遇见,我一定要向你讨要一份奖励。
——杰勒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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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些忙,今天才得空来写这封回信。
谢你吉言。我也有这种预感,我一定会成功。这不是一种傲慢,我的好朋友,我相信自己,所以我便去实践,我觉得我能够成功,我便去主动尝试拼搏。而这里面的“我相信”和“我觉得”都不是无凭无据的捕风捉影,它们是我个人经验的总结,是我拥有的知识的实践运用。
所以你完全可以夸赞得更真心一些,你的朋友值得这些。就像我一直相信你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一样。
原来中央帝国这个称呼已经变成老过时了吗?身陷在如今这样荒唐的生活里,我倒是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克莱因的冬天很冷,最冷的时候,人光着身体在外面站半个小时,就能被栋成冰棍。像我们这种冷地方,冬天是最不缺冰雪的,贵族们乐于享受,商人们也善于把握机会,年年都有冰雕节、冰雪节、冰灯展,花里胡哨的什么都有——北边的任何一座城市都不缺这些,不过,你有空的话,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来我家乡看看。你在信里不是说要奖励的吗?我就在克莱因给你埋几个宝藏,画几份藏宝图,到时候等你自己来找。
二十七岁的财政大臣,如果是真的,你的父母对他的夸奖可绝不过分。财政大臣,那可是手握实权的大官,即便是货真价实有才干的,背后没人支持,也很难爬上那个位置,尤其还是二十七岁的年龄。他做了多少实事?有多少任职的经验?一张履历能多光鲜亮丽,糊弄住多少人?我的杰勒米,你想要成为一个影响力超过他的人,那还得费不少工夫,我只能感慨你的志气。
当然,我相信,未来的大魔导师肯定也是不差的。
至于你的感激,我就收下了,不用客气。
我要和你说,我今天做了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母亲因此当众扇了我一巴掌。
今天的成年洗礼上,我篡改了宣誓词,向我们的皇帝和圣行教宣誓,要加入军队,帮帝国开疆扩土,成为中央帝国的马前卒。
我向我的母亲道了歉,她那张满是愠怒的脸在片刻间涕泗横流。然后,她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扇了我一巴掌,皇帝和大主教特地来劝架,并借机说明了攻打荒原国卡斯道尔的事情(他们的借口是帮助政权失败的卡斯道尔王储,是应邀援助),真是一出好戏。
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疼痛的,她满脸错愕,泪水盈眶,我也不觉得有多愧疚痛心,感觉自己有多不孝,我只觉得好极了。因为这样的场面是在场的大人物们都乐于见到的,她这一巴掌给我的付出赋予了更多的价值,而所有人都会看到我们家族的牺牲。
回头我还得去请那些个小道贩子好好吃几顿,让他们帮我把整件事美化加工一番,最好传得人尽皆知,以此来搏个好名声。
总之,我踏出了属于我的崭新的一步。未来的回信可能就不像现在这么勤勉了,但我会继续给你分享我的见闻。
你听不懂这些,也不必一直放在心上细想。全当我发发牢骚,宣泄一下自己内心的感情。
对于魔法学校的选择,我倒没有什么有用的建议,我只是一个没有魔法天赋的普通人,如果你要考虑社会性的综合大学,倒是可以看看我的母校索里泽姆,当然,只做参考意见,还是之前说的那句话,路要你自己去走。
——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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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TO 摩西:
这是索里泽姆这个名字第一次正式进入杰勒米的视野,他当然不至于对这所联邦排名前十的学校一无所知,只是综合性大学向来不在法师们的考虑范围内,且它们无一坐落于弗里德里希,故而所有的耳闻加在一起,都没能在他的脑子里形成一个固定的印象。
但这确实是一个选择,他需要尝试接触与利德尔不同的生活。
杰勒米看了一眼手里的信,上面每一行里都写满了摩西的傲慢与野心,而在这写满野心的字里行间里,又有着难以言喻的愧疚。
想也不想,年轻的法师拿起了笔,拉出了他的好友刻意回避的问题,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TO 摩西:
我不知道要如何评判你说的这件大事。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如果你不是摩西,那我必然气若罔闻,将你弃之不顾,从此不再给你回信。
可你是摩西。你不需要别人给你指导,你也不在乎别人的指责,就像你过去说得那样,你比谁都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好坏与否,你都会自己承担。
你做错了事情,你怀着最大的恶意揣度了你的家人,你伤害了你亲近的人,你也绝无悔改之心,你就是个混蛋。
你觉得我会恭喜一个混蛋踏出人生的第一步吗?
你不在乎你母亲给你的疼痛,你也不在乎你对你母亲的伤害。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些阴谋诡计,但我知道,有时候冷漠和理智是必需的,而人治的地方不能只有冷漠和理智。
我会听你继续发牢骚的。
最后,在你这样一个混蛋的口里,你的故乡克莱因真是一个好地方,摩西。我会将索里泽姆纳入选择的范围,至于能不能成为你的优秀校友,那要看它的本事。藏宝图你现在就可以开始画了,画到我放假,然后统一寄给我,等我的假期开始,它们必然一个都不会被落下。
——杰勒米
写完回信之后,杰勒米心中不由得腾起了几丝对友人的心疼。
然而这情绪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好友的回信直接打消了。
TO 杰勒米:
期待你以后来克莱因做客,见识见识我的家乡,即便它达不到你的要求,我也会让你兴尽而归。
我以为你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如何辜负了我母亲对我的爱,说父母总会老去,再固执的人也会因为时光的磋磨做出改变,而亲人之间血脉相连,她注定要为我心软,我应该多体谅体谅她。你的义工活动让你更容易心软了吗?我的好朋友。
你应该去多学学挖苦人的话。
擅长挖苦的家伙在解析人性上往往有着一种令人感到残忍的天赋,例如我的两位姐姐,卡罗琳和劳拉早就将我的自以为是和冷漠自卑从头到尾批评了个遍。不过,她们显然比我的母亲更明白我们的家族现在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利益共同体,所以她们也不像你一样吝啬于夸奖我的优点和长处。
我会找个时间和我的母亲谈谈,但不是现在。我并不想折磨她,也不想总是和她作对,我不喜欢给我的敌人附加多余的感性,那让我对自己感到陌生。如果有选择,人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不快呢?
——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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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19年的冬天,是杰勒米最忙碌的一个冬天。
明年年初,他就要高中毕业,根据利德尔高中部的规定,他需要在今年年末前,办理完部分已修课程的结业手续。而他的魔法实践课的老师在听说他决定不就读利德尔大学部后,提议收他为弟子,学院传承转变为师徒传承,需要到法师协会进行登记。同时,杰勒米还要处理义工相关的工作,期间还要抽空去魔法发明评审协会给自己发明的实用小魔法注册专利。
这些事情看起来冗杂,其实也没有多少,它们能够绊住杰勒米的手脚的原因并不在多,而在于新。没有任何经验的年轻人在做这类事情时总是丢三落四,初次尝试既让他感到新鲜,又叫他畏手畏脚。
等一切尘埃落定,杰勒米终于有时间做到书房里,拿起墨水笔给他的笔友写信时,摩西的下一封信已经寄到了杰勒米的邮箱中。
TO 杰勒米:
你大概还没来得及看上一封信,毕业季总是繁忙的。
我要去参军了。
今天早上,我就走完了所有的程序。我将作为一个普通的士兵加入前往卡斯道尔的军队。
行军途中明令禁止使用魔法信使,即便到了补给点,私发的信件也要经过上级的查阅,目的是防止窃密行为,所以直到这场战争结束,我都没办法再给你写回信。这大概会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时光。因此,在临行之前,我又专门给你写了一封信。
它大概是我写给你的那么多信件里最长的一封。
里面或许会有很多打破你想象的东西,暂时还没有被我写出来,但在这里,我可以保证,它注定藏污纳垢,会让还在驱散前途迷雾的你震惊不已,甚至对我本人有所改观。
我所在的这支赶往前线的先锋队很年轻,这是我事先已经预料到的。中央帝国内部没有人会希望我有所建树,加官晋爵,包括我的母亲。我的家族走到了我这一代,我父亲能够战死沙场,已经是最体面的死法了。
皇帝和圣行教的诸位大主教想要扩展战事,如果只是打着援助卡斯道尔王储的旗号来进军荒原国,那难免感到束手束脚。军事援助只不过是一个旗号,本身就不是他们的目的,而卡斯道尔王储开出来的那么一丁点条件,连帝国上层的几个小贵族都喂不饱,给圣行教的主教们打牙祭都不够,更遑论给帝国紧张的局势注入活水,用丰富的利益来缓解极端的阶级矛盾形成的冲突。
所以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扩张整场战事。这也是我在成年洗礼上宣誓要加入军队,帮帝国开疆扩土,成为中央帝国的马前卒后,皇帝和大主教如此积极地安慰我的母亲的原因。
如果我就这么死在战场上,他们就可以宣称荒原国卡斯道尔背信弃义,害死了护国将军遗孤之类的话。为了国家的尊严,为了回报那些为国牺牲的勇士,为了安抚帝国的军人和群众,什么样的借口都可以,越夸张、越正义,效果就越好,越能达到他们的预期,他们便能换一个更加光明正大的理由,肆无忌惮地拉开战局,拉所有人下水。
这原本是可以推断的,只是我没有想到,情势会糟糕到这么一个份上,他们居然直接拖来了整整一队的年轻人。
我前面说过,圣行教生而获罪的教义让人恶心,但不至于完全不给人活路,而圣行教的三位大主教也不避讳这件事,他们远比大多数人要通透,你可以说他们老谋深算,也可以说他们大智若愚。
而中央帝国现在的皇帝,虽然大家戏称他是酒囊饭袋,但我们的皇帝陛下并不愚蠢,他野心勃勃,醉心于权力。他在众人面前高挂着一副谦卑的皮囊,他的隐忍让他能和分割了他一半权力的圣行教三位大主教一起共事。
是他们一起策划了这场战争,他们转移阶级矛盾,大肆敛财尚在其次——到了他们这个阶层,钱财反而是最轻贱的,来去都同流水一样,只要他们稳坐在人民群众头顶上,就不会无人上供。因此,他们的主要目的是稳固统治,舒张矛盾,驯服因穷苦和压迫稍有气性的人民。
在你面前,我倒是没什么好掩饰的,我可以直接说,如果我有机会加入他们,我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的原则和尊严,成为他们的一员,帮他们促成这场不义之战。但凡有更轻松的道路来保全自己和家族,那我绝不会不选,只是他们没有给我机会。
在他们眼里,我们家族被钉死在了牺牲者的位置上,我出生起,他们就给我判了死刑,我一开始就没有搭乘那辆车的票据,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我上赶着表忠心,也只会成为他们阴谋的垫脚石,成为随手可弃的工具。因此,我只能在车底下的阴影里盘活自己的小算计。
说一说刚才发生的一件小插曲,我在办理参军手续的时候,碰到了我父亲的旧部,他上来劝说我,让我不要辜负父辈为我做出的牺牲,不要辜负他们对我的期待,并且隐晦地提醒我说,这场战争并不像表面那正义崇高,让我去做一些我这个时间段的年轻人应该做的事情。
他是如此苦口婆心,我却无言以对。我不能去向他解释什么,也不能践踏他那一份好心,可现实总不是一点好心就能够扭转的。
短暂的遗憾倒是能让我喘几口气。
继续之前说的,我没想到皇帝和圣行教会拉这么一堆年轻人给我陪葬。按他们以往的行径,绝不是在计划落实途中放松的人。他们爱惜自己的羽毛,绝不会做无意义的牺牲,布置出这样漏洞百出的计划。
难道他们觉得前往断头台的路上有人做伴,会让被行刑者感到开心?
或者说,他们已经认为计划已成定局?
这旨在说明一件事,就是下层实施计划的人里,已经有部分和他们离了心。
他们内部的矛盾比表现出来的更要夸张,更加割裂。
我已经有了那么一种预感,这场战争绝对不会按照圣行教和皇帝的预想结束。
杰勒米,你大概不能想象这件事,就算在我看来,它都十分不可思议,而这就是我正在经历的现实。
我所在的这支先遣部队里,大部分人都没有战斗经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刚刚成年,没几个见过血,顶多在训练营里有过出彩的好成绩,他们是我的同龄人。
我报道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同我开玩笑。
他们同我说笑,讲自己从这个战场上下来后,要拿着赏赐去做什么。他们有的说要去享乐,有的说要补贴家庭,有的说是还赌债,还有的说要结婚。他们都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期待。仗还没有开始打,车队还没有进入卡斯道尔的边界线,敌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他们就开始想象成功之后的未来。
我承认,我有了几分动摇。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我根本没有底气能从战争中活下来,更不要说因为一丁点的动摇去承担自己无能力承担的东西。
杰勒米,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清醒且冷血的人。在我还是中级职业者的时候,我曾经靠着耐心活活耗死了一头高阶幻影魔狼,就是我很久之前给你写信,吹嘘我在佣兵酒馆喝酒的那一次。我跟它熬了整整三天,用光了储备的暗器和毒药。那场战斗让我晋升高级职业者的道路畅通无阻,你以后在对决上也要小心,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对手。
酒馆里的酒鬼给了我点了一瓶劣质香槟,那真是我喝过的最难喝的酒。他们浑身臭气熏天,七歪八扭地称赞我的冷血和耐心,说我会成为一个没有人性的凶手。
我根本不信这种鬼话。但不可否认,只有忍耐、冷漠和机敏,才能让人在厮杀中活下来。希望战争能够快点让我认清自己的无能。我是已经经历过失败的人,根本没有能力去同情别人。
一封信读到这里,你心里应该对和你通讯七年之久,分享诸多快乐的朋友有了一个更清晰印象。我心思复杂,为人冷漠,而且唯利是图。
我父亲在世时,曾说我野性难驯,而我母亲则说我天生反骨,她觉得我会毁了这个家。
显然,真正要毁了这个家的不是我,而是我们家族拥有的财富和地位,是发展,是权势,是人心。而我要做的,我正在做的,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挽回它们。
这些心里话写出来之后,你心中那个摩西的形象必然会发生颠覆性的转变,如果这种转变让你无法接受,你大可以撕了那些来信,然后拿起笔大骂我几句,从今以后再也不看我的信件。我也不希望你因此对我心生怜悯,怀着同情来接受自己厌恶恶心的东西,倘若你因此对我抱有同情,那便违背了我的本意。
因为我已经走出了自怨自艾的阶段,不会再因此回头。
虽然战争时刻不便寄信,但我会把我的见闻记录下来,等回克莱因之后统一寄给你。
说起来,我还杜撰了一个莫须有的恋人,在军队的同龄人面前,我把我的成人仪式——那场由利益演绎的浮夸闹剧包装成了向往自由的年轻人的逃婚喜剧,效果相当好。他们憧憬的生活离他们太远了,还要分享一些经过戏剧性包装的现实,才能帮他们拉近和梦想之间的距离。
为了防止忘记时间,以后,我会在信件末尾另起一行,记录时间。
9月15日,晴。
——你的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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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摩西在信里写的,这是他和杰勒米通信以来写过最长的一封信。
这封信实在太长,内容包含的信息又实在太多太杂,光是逐字逐句看完,都消耗了杰勒米小半天的时间。
信件的主人虽然要求阅信者无需在意同情他的处境,但是杰勒米却没办法真像摩西说的那样去做。
他一时间想不出来要怎么回信,笔落了又停,反反复复写了好几个开头,又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如此耽搁到第二天的义工活动开始。一天忙碌完,杰勒米的脑袋浑浑噩噩,糊成一团,他的身体早就在督促他快些休息,而他焦急的精神却反复把他疲惫的灵魂拖起来鞭挞,让他心神不宁。法师的灵感总有着特殊的意义,而不需要这些灵感,杰勒米都知道自己为什么感到不安。
摩西口里的战争离他很远,那些只在书本上的东西从未走进他的生活,如今却要将他的朋友带走。
他必须要写出一封回信来,给摩西上封信的最后几段做出回答。
这或许会是最后一封。杰勒米感到茫然,他不想承认会有这种可能,他必须要回答他的朋友。
直到深夜,他才绞尽脑汁,硬生生地挤出了一段文字。
但也不是对摩西信件的回复,而是记录了自己在公园里遇到的一位老先生,利用自己发明的记录法术帮助老先生记录了未画完的肖像画的故事。
TO 摩西:
今天我在公园中遇到了一个奥莱利瑟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得体的老人,他瞎了一只眼,坐在轮椅上,正对着弗里德里希中央公园的时钟塔画人物肖像画。
你博闻强识,应该也听说过弗里德里希中央公园时钟塔的故事。
在传说中,创世之神向混沌的世界投入了一粒种子,那颗种子萌发之时,世间便拥有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万物至此不再长生。那颗种子长成大树,又随着时间衰老枯萎,最后死去,留下的躯干里储存着扭转时空的力量,星辰历1259年,当时最有名的建筑大师兼大魔导师玛丽·德林受到弗里德里希国王的邀请,将大树的遗骸进行二次加工,便成了弗里德里希中央公园的时钟塔。它被人称作“闲置的时间”,是法师协会公布的十件能影响规则的圣物之一。
据说,特定的人能在它那里得到“过去”和“未来”相关的启示。我最近的义工活动地点就是在中央公园,见它这么久,除了感觉很熟悉之外,也没得到什么灵感。
当然,光是从“闲置的时间”那里得到启示,也不会让我感到有多惊讶。毕竟弗里德里希的中级法师数以万计,从“闲置地时间”那里得到启示的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一点灵感并不能让他们成为高级法师。(这是事实,不是自夸)
我只是震惊于肖像画的内容。
我确定我从未见过他,但他的画却让我觉得自己在照镜子。我同那位老先生说话,他告诉我,他画的是他的朋友。那位老先生居然有着和你一样的名字,他也叫摩西。我用记录魔法帮老先生将所有的画保存了下来,并且提取出图像信息,制作成了留影水晶。
摩西,我不知道要怎么回你的信。正如你在信里说的,我看不懂这些,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理解你说的那些东西。我并不会因为是你的朋友,就忽视你身上那些我不认可的东西,我不会全盘接受,但也绝不会全盘否定,我会尝试去了解它,等到我弄懂的时候,再对它逐字逐句的回复,告诉你我心中的想法。
在此之前,我会像你一样,把我见过的一切全部记录下来,等你回来后,再全部分享给你。
9月20日,晴。
——你的杰勒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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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封信件寄出后,杰勒米再也没有收到过摩西的回信。
他倒没有多少难过的,只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大事,虽然有所遗憾,但却无能为力。
就像他至今没有弄懂,他们究竟是依靠着什么在进行通讯一样。
他和摩西的通信从新历19年9月15日起中止,一切如幻似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大概是他从未向任何人表现过他有摩西这么一个朋友,而摩西也从未到他的现实中来过.因此,即使杰勒米的情绪低沉了几天,也没有人猜想到那里去。
他的母亲给了他一份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柠檬吐司。
杰勒米继续给摩西写信。
由于没有回信,他也不知道信件是否传递到了摩西那边,只是按照之前的约定,日复一日地分享着自己的遭遇,为了方便记忆,他在信件开头另起了一行,专门记录信件的封数。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
他依旧去公园做义工。
在公园里,杰勒米遇见了那位和摩西同名的老先生好几次。
他知道对方的故乡在克莱因,出生于一个富裕的贵族家庭,知道对方就读于大名鼎鼎的索里泽姆,曾经上过战场,甚至还是一个高阶职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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