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片刻功夫,男人浑身就僵直了,两手也好像被什么冻住了一般蜷缩在胸前。整个人就那么直直地躺在地上,唯有一颗脑袋泡进了水坑里。
一切都发生在片刻之间,众人都是大惊失色,纷纷围了上去想要去救助男人,却又踌躇不决。明眼人都是看得出来这是漏电了,贸然过去只怕也要触电。
沈镜正要冲过去,然而旁边一个姑娘动作更快,她似乎什么也没想,危急关头也只是单纯的想要救人。
她匆匆上前就要扶起男人,然而她刚靠近男人,身子立刻一抽,也摔了下去。整张脸顿时露出了痛苦之色,趴在地上拼命挣扎着想要爬出来。
这一幕惹得众人更是着急,纷纷叫道:
“哎呀怎么这么傻,这是漏电了啊,咋能就这么冲上去!”
“快救人啦!有没有棍子,找根棍子!”
“伞行不行?伞是绝缘体吗?”
众人叽叽喳喳,又惊又慌,一时竟没一个人敢上前去,毕竟小命要紧,谁也不知道这电流强度大不大。
沈镜啧了一声,将伞扔到一边,快速冲了上前去。胖胖也非常识趣地从他身上跳了下去,给他腾出手来。他一手拉一个,瞬间就将两人从电流中心处拉了出来。
众人惊叫一声,都有些惊诧他竟然没有触电,这么轻易就将人救了出来。不过大家也没纠结太久,纷纷凑上来查看两人情况。
看得出来,众人也并非是冷漠之人,只是对泄露的电压感到恐惧,不敢轻易上前救人罢了。
那姑娘倒还好,一脱离了电流的桎梏后,挣就扎着站了起来,后怕地在地上跳了跳,脸色才好了一些。只是身体仍然一片麻木,旁边好心的小姑娘拍着她的手臂,替她舒缓肌肉。
她也是一脸的感激。
沈镜见她没事,也暗暗松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在了男人身上。
显然他没有女子幸运,电流麻痹了他的感官,偏偏又倒霉得掉进了水坑,要是再晚一点,还真就淹死了。
沈镜悻悻地想着,这要上了社会新闻,不知道和当初他自己被雷劈死相比哪一个更丢人。
男人此刻已经脸色发青,双目紧闭,早已经昏死了过去。
众人都很担心,又是报警又是打急救电话,还有人想要上前对他进行抢救。叽叽喳喳,好一通手忙脚乱。
沈镜挥开了他们,自己蹲了下去给他做心肺复苏,在按压胸口时注入了一点灵力。不一会儿,男人就不负众望地睁开了眼睛,歪着头不住地呛咳。
众人见了顿时一阵欢呼,
“醒了醒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我就说会没事儿的。”
“幸好救得及时,再晚点儿可就难了。”
“多亏了这小伙子,是个厉害的。”
......
大家拍着手掌不住叫好,又是夸赞沈镜,又是对着男人唏嘘不已。搞得他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弄得他都怪不好意思的。
沈镜脸色微微泛红,将男人扶了起来,“怎么样,还好吧?”
他轻拍着他的背,能感受到他僵硬的肌肉已经逐渐恢复,脸色也没刚才那么发青了。
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男人胸口急促起伏着,一身的水,尤其是头脸上,淅淅沥沥地淌着浑水,黑发里海夹杂着一些泥沙。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呼吸后,心下也是后怕不已。
谁能想到,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天,普普通通地出一趟门,在这条经过无数次的街道上,在一根不起眼的电线杆下,差一点就失去了生命。
还是淹死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水坑里。
一想到这个,他的脸就绿了。以前也听说过有人被淹死在洗脸盆里,他还觉得荒谬。如今自己也险些命丧小水坑,才知道天下之大,奇葩事之多,没什么不可能!
他从大家口中得知是沈镜救了他以后,忙拉着他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谢,恨不得当场跟他结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沈镜呵呵笑着,扭曲着脸用力抽出了手,好险,差点就掰折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再没有刚才生死之间紧张焦灼的气氛,很快,男人又得知还有一姑娘不顾危险上前拯救他。
他在众人的指示下看向了那名女子,随后吸了吸鼻子,又抬起袖子擦干净了脸,把右手的污水也在裤子上抹干净,才上伸出右手。
“谢谢哈,太谢谢了!姑娘你真是人美心善,以后一定福气满满,财运滚滚!”
那姑娘也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伸出右手跟他握了一下。
沈镜心下登时有些忿忿,感情跟他握手就不需要擦手擦脸呗,怎的还区别对待呢?
很快,救护车就过来了。
男人虽然觉得自己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但到底阎罗殿里走了一回,还是去看看放心一些。
他一边朝大家弯腰感谢,一边上了救护车。随着男人坐车离开,众人也一下子就散开了。
街道上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一段小插曲从来不曾发生一般。
沈镜担心有人再触电,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直到有维修工过来,他才撑着伞离开了。
胖胖连忙跟了上来,他嫌弃地上都是水,走了一会儿就撒娇耍赖要往他身上扑。
它沾了一爪子的水,沈镜也很是嫌弃,但也拗不过对方,只得抽出纸巾给它四只爪子擦干净了,才允许它上来继续窝进他怀里。
胖胖满意地呼噜了一声,抬起爪子拍拍他的脖子,示意他赶紧走后,又继续将脑袋垫在了他肩膀上。
沈镜一手打着伞,一手还得拖着他肥肥的大屁股,心里忽然就有些瞧不惯它的悠闲了。他咬牙愤愤地捏了把猫屁股,惊得胖胖“嗷”地一声,险些摔到了地上。
沈镜哼笑一声,总算出了口恶气。这才满意地搂着他继续往医院过去。
没走几分钟,就到了医院大厅。沈镜知道乐章现在就住在住院部5楼506号病房。
他也没耽搁,直奔电梯过去。
医院好像从来没有淡季一说,一年四季无论什么时候过来,人总是很多。
沈镜挤进了电梯,里面已经人满为患。好在他提前让胖胖隐身了,不然抱着一只猫,怕是要惹来其他人的不满。
5楼很快就到了,他抱着胖胖飞快钻了出来,才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
走廊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道,来来往往都是病人和家属,时不时有穿着白衣的护士急匆匆走过。如此的忙碌。
沈镜扫了眼门墙上的号码牌,顺着方向一路走到了尽头,才看到506号病房。
病房门并没有关上,里面摆着好几张床位。想想也是,以乐章的家境,也住不起单人病房。
他一眼扫过去,其中三张病床上躺着两名老人,和一名青年。三人都神色恹恹,无精打采的。身边围坐着一两名家属,正低声跟他们说着什么。
而最靠里的那张病床上躺着一名少年。少年脸色白得几近透明,双目轻轻闭着,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一动不动。若不是他身上还插着管子,手上还打着吊针,只怕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不过不知道植物人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睡着呢?
“镜镜,那人是不是就是乐章?咦......他的家人怎么没在呢?”胖胖支起了身子,左右张望。
没有家人在不是挺好吗,也方便他过去查看。
沈镜想着,正要抬脚进去,身后忽地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道暗哑粗涩的嗓音响起。
“麻烦让一让好吗?”
沈镜忙回头一看。一名分外憔悴的女子站在他不远处。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T恤牛仔裤,非常朴素。有些干枯的长发随意地揽在脑后,两缕碎发乱糟糟地夹在耳后。一双眼睛肿胀干涩,血丝红得几乎要浸出血来。
她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颓败的气息,好像再没有什么能勾出她的喜悦。那双望过来的瞳孔里溢满了绝望,仿佛能把人溺闭其中。
“抱歉!”
沈镜忙退开一步,让出了房门。女子点点头,就要进去。
“等等,请问你是乐章的妈妈吗?”
女子停下脚步,看向他疑惑道:“你是?”
沈镜语气有些沉重地说:“梁阿姨你好,我是乐章的朋友,听说他出了点事,就过来看看他。”
话一说完,沈镜就有些囧,他既然是来医院看朋友的,竟然什么也没带空手就来了,实在有些尴尬。
不过好在梁平容并没有在意这些,她听了后疲倦的脸上勉强勾起了一分笑意,“原来是乐乐的朋友啊,谢谢你来看他。不过他已经昏迷了很久,只怕是......”
说着她的声音就带上了一丝哭腔,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眼睛却依然干涩,只怕是哭得太多已经哭不出来了。
“梁阿姨你别太担心,乐章他是个有福气的人,一定会没事儿的。我们听说他救人的事情,都很佩服他呢。您把他教得很好,他是个很善良的人。”
“善良有什么好?还不是躺在这里生死不知。要早知道他会这样,我就不该跟他说什么助人为乐,害得他成了这个模样......”
梁平容眼里闪过悔恨,她抽了抽鼻子,又深吸了一口气缓解了一下情绪,才又看向了沈镜说:“不好意思,你别介意。那个......”
“我姓沈。”
“沈同学,谢谢你的好意。快进来吧,别站这里了。”
看来梁平容是把他当成了乐章的同学了。他心下有些尴尬,自己比乐章大了六七岁,竟然还能冒充一把他的高中同学。还好他长得不着急,不然还真不好办。。
梁平容先一步进了门,站在一旁将门推得更开,好让沈镜能方便进来。
沈镜抬脚走了进去,心里却在叹息,这一家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啊。
可惜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第35章
胖胖第一时间蹿到了乐章的床头上, 歪着头细细地打量他。得亏他现在是隐身状态,不然非得被赶出去不可。
半晌,它叹了口气:“真可惜, 还这么小呢,就要在病床上度过一生了吗?”
沈镜瞥了它一眼, 一张猫脸竟然也能有这么丰富的表情,真是不容易。
只是它大概还不知道, 这少年可躺不了一辈子,也就几年, 他的生命就会停止。
不过沈镜也并不打算跟他说这些。
病房里的人似乎跟梁平容很熟, 关系也不错。她一进来,众人就跟她打起了招呼, 她只好停下了脚步,也跟他们说起了话。
沈镜直接走了过去, 站在了乐章的床头边。走近了看, 他才发现乐章竟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一些,五官也很端正, 是个小帅哥胚子。
只是他实在太瘦了, 脸颊白得吓人,却没什么肉。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更是瘦骨嶙峋。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的治疗, 身体机能跟不上。
这张雪白的单人病床仿佛一个狭窄窒息的棺材。将他牢牢桎梏其中,不断吞噬着他的生命,直至彻底消亡。
沈镜微眯了眯眼,他看见了乐章的魂魄。他的魂魄很完整, 也没什么损伤。但似乎也被这具沉重的□□禁锢住了, 无声无息地沉睡着,无法离开。直到这具□□生机消弭的那一天, 一同消失在这个人世。
这么看来,魂魄是没什么问题,那么就是肉身的原因了。
这时,梁平容也终于走了过来。她见沈镜站在床边,左右看看,没看见空着的凳子,有些不好意地上前了两步,“沈同学,不好意思,这儿比较简陋,你坐这儿吧。”
她上前将乐章的被子往旁边拢了拢,空出一个角落,好让他坐下。
“不用,不用,我站着就好,没事儿!”沈镜哪里肯坐,这床就这么窄一点儿,他还怕坐上去把乐章给挤着了。毕竟他现在看起来那么脆弱,万一身体再出点儿什么状况,可就是他的罪过了。
旁边坐着的一位大婶见状,忙站了起来,“来,坐这儿!坐这儿!”她一边说一边热情地将凳子推了过来。
“不用,陈大姐您坐着就行,这哪里好意思要你让。”梁平容忙摆手拒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跟我妈坐一块儿就行了。小伙子,快把凳子搬过去坐着!”说着,她直接坐到了三号病床的床尾。
床上的老太太面容有些憔悴,但神态却是十足的平和,语气也低缓,“坐吧,都一个病房,没那么多讲究。”
那张小矮凳就这么空了出来,大剌剌地杵在屋子中间,似乎在向站着的各位热情招手,呼唤他们坐上去。
沈镜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内心嚎叫道:
不是,大家都别客气啊,你们坐啊,你们都坐啊,他是真的无所谓啊!
梁平荣却有些动容,她抬手将掉在脸颊边的碎发夹到耳后,露出了有些暗黄的皮肤。再次感谢了一番后,她将凳子拖了过来,放到了沈镜身边,示意他坐下。
沈镜这下怎么也不好再拒绝了,不然就显得太矫情了。他只好道了声谢坐了下去。
“梁妹子,这小伙子是?”
“诶,他是我家乐乐的同学,过来看看乐乐的。”
“这样啊,小伙子不错啊,你跟乐乐关系很好吧。”
“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在哪里读书啊?成绩怎么样?”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病房里沉重压抑的气氛也驱散了不少。沈镜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仿佛进了一个大型的家长联合会。
不是,他只是来探病的啊,不是参加学生研讨会的。
他眼见众人还要说,忙转移了话题。
“梁阿姨,医生有没有说乐乐现在的情况?”
在大家说话的功夫,梁平容正小心地给儿子擦脸整理头发。他的头发有些长了,遮住了眉毛,细碎的发梢搭在眼皮上。
梁平容轻柔地将刘海捋开,一手垫在乐章的额头上,拿出一把小剪子小心的把发梢剪下。碎发掉进了她粗糙的手心里。
她听到沈镜的问话,面上闪过一丝悲戚。“医生说他没有脑死亡,只是大脑的什么地方受损了,所以人动不了。其实他还是对外界有反应的。医生说要大家经常跟他说话刺激他,他还是可以醒过来的......”
梁平容语气低落了下去,她将手里的碎发扔进垃圾桶。又把被子拉了拉,盖在了前面乐章的下巴处。
“沈同学,要不你也跟乐乐说说话,说不定他就听到了。”
她擦了擦眼角,语气哀伤沉重,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却又浮上了几分希冀。或许,如今也就是只有这么一个念想能支撑着她了。
沈镜却是一怔,额......他只是一个冒牌货,他应该说什么话才好呢?
他正纠结着,旁边的陈大姐再次开口了,
“对啊,多说话是对的。梁妹子,你也莫灰心。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家老伴他大爷的同学的妹妹也是植物人嘛,昨天我回去问了我家那口子了,那个妹妹是真的醒过来了!”
梁平容一听这话也很是激动,忙拉着那陈大姐仔仔细细地问了又问,那陈大姐也不嫌烦,都反复地跟她说。
沈镜在一旁听得清楚,那姑娘是出了车祸后成了植物人的,在床上躺了十几年才醒过来。不过那家人家底厚实,也一直没放弃治疗,才等到了这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植物人和植物人也是有所不同的。那姑娘能醒过来,但乐章却......
沈镜看着梁平容因为这一好消息而激动不已,那一直愁眉不展的面容终于也带上了几分喜色。
他心下便有些苦涩。
“是啊,这就跟睡着了一样的。小梁啊,你可要挺住,那孩子肯定会醒过来的。”
“我老婆子眼光准,一看那孩子就是个孝顺有福气的。他肯定舍不得你这个当妈的。等他醒了,你们以后有的是福气呢!”
病房里其他人都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慰着梁平容。
“谢谢大家伙,谢谢了......”
梁平容抽泣着,感动不已,干涩已久的眼眶终于又重新泛起了水花,她抿着唇,抬起手背用力地擦了擦脸颊。
沈镜有些不忍再看下去了,他想了想,俯身凑近了乐章的耳朵边,假装跟他说话,其实主要还是查看了一下他的脑部问题。
他也不是医生,对于这方面是没什么研究。不过既然刚才梁平容也说了,乐章并没有脑死亡,只是大脑受损。
那就说明还有的救。
据他所知,一般植物人大部分都是大脑皮层受损。而大脑皮层恰恰是调节身体运动,整合各种感官和控制语言的最高层中枢。什么情绪调整啊都是它在处理。这一损伤,可不就只得躺床上了嘛。
他想着,或许他应该试一试刺激一下他的大脑中枢,用灵力修复受损部位。之前他也曾经试过帮别人修复过被撞碎的股骨。虽然当时灵力消耗有些大,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需要担心灵力的问题了。
不过修复这东西得消耗时间,还得集中注意力。而且大脑是个比较精细的东西,他还得回去研究研究。
现在并不是一个好的治疗时间,等有空他再抽个时间,以城隍元神状态过来。这样比他人身状态更好施展一些。
沈镜正想告辞走人了,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浑身狼狈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后面还跟着一位苦巴巴的老太太。
梁平容一见中年男人的模样,顿时担心地迎了上去。
“老乐,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去二叔那里拿钱了吗?”
就连屋里其他人也很是诧异,纷纷开口询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摔了。
那中年男人正是乐章的爸爸乐滨。他穿了一件很旧的体恤上衣,衣领袖口都起了一层毛边。下半身穿了条棕灰色的牛仔裤。
而之所以让大家都这么吃惊的原因是他此刻满身都是灰土,下巴处还蹭掉了一块油皮,脚上的帆布鞋开了条口子,露出了一个脚指头。
乐滨神情颓丧,满面愁容,青黑的胡茬几乎布满了整个下巴。
他叹了一声,苦巴巴地说:“哪里还有钱,我都没见到二叔他人......”
“那你咋弄成这样了?”梁平容一顿,声音都尖利了几分,“是他们!你去找他们了?”
乐滨搓了搓衣角,有些踌躇点了点头说:“我想着,再怎么样,咱们家乐乐也救了那娃娃一命,我也不求他们能给多少钱,至少先把这个月熬过去。”
“哪里知道他们一看见我,就跟见了瘟神一样,把门啪地就关了。我也不想求他们啊,我这辈子没求过人,再苦再累咱们自己也能过下去。但是乐乐等不得啊,我就去敲门,我求他们啊,求他们给点补偿啊,一点点也好啊......”
乐滨哽咽着,四十来岁的大男人竟生生流下了眼泪,“他们估计也是嫌我烦了,开了门指着我的鼻子骂,骂我不要脸,骂我惦记他们家的钱。我厚着脸皮不肯走,后来他们又叫了几个帮手把我撵出来了......”
男人愁苦的脸上沟壑纵横,眼泪顺着黄黑的皮肤淌下来,又消失在了一条条纹路里。
“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
梁平容哀哭一声,身子歪在了墙壁上,她将脑袋转过去,额头抵在了墙上,拱起的肩膀不住的颤抖。
病房里的人听了都是又气又怒,直骂那伙人没有良心。
沈镜脸色也有些难看,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一时之间,这间病房里再次弥漫上了浓浓的悲伤。
那跟着乐滨一起进来的老太太走到了乐章的床边,她颤抖着因风湿畸形干枯的手轻轻抚摸着乐章的脸,眼眶里不停地溢出泪花。
“我家乐乐怎么这么命苦啊!到底救了一群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天怎么不开开眼啊!”
她趴在床头低泣了一会儿,又直起了身子,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了一个裹起来的塑料袋。这塑料袋皱皱巴巴的,但却裹得极为厚实,一看就知道里面藏着的东西非常重要。
她抖着手一层又一层地打开,终于,渐渐露出了黄色的一角。当最后一层掀开后,沈镜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张符纸。
“镜镜,这不是你画的平安福吗?”胖胖蹲在床头柜上,见了那符纸也是低呼了一声。
老太太把符纸捏起来,轻轻地抚平,“乐乐,这是奶奶去城隍庙里给你求的平安福。奶奶听说这间城隍庙特别灵,那里面卖的符纸也特别好。可花了奶奶八百块钱呢。你可一定要醒过来,不能让奶奶的钱白花了啊......”
少年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那么乖巧,那么安静。
一滴泪珠飞快地从浑浊的眼眶里滚落下来,老太太抬起手背抹了抹,将平安福又叠好,小心地塞进了乐章的枕头下面。目光又定定地落在了少年的脸上,似乎一点儿也舍不得移开。
乐滨也终于整理好了情绪,走到了乐章的床边,扫了眼枕头,恹恹地说:
“妈,你花那钱干啥呢,咱们家现在这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爸还病着呢,你还是先回家去吧,这儿有我跟乐乐妈在就行了。”
他痛苦地看着沉睡不醒的儿子,只恨不得自己以身相替。
老太太抹了把眼泪,哀哀地说:“你懂啥子,这钱得花!”
“你们是不知道,那家城隍庙灵验得很。我听你牛婶儿说了,很多人都去那边拜城隍呢。我昨天去了一趟,我专门到城隍爷面前替乐乐祈福了。城隍爷会听见我老太婆的祈求的,他会保佑咱们乐乐会好起来的,肯定会好起来的。”
她喃喃念着,不知是说给乐滨听的,还是在说给她自己听。似乎只要这么说下去,城隍爷就能听到她的祷告,让他们家乐乐醒过来。
沈镜心里说不就是什么滋味儿,他只知道他不能再待下去了,他起身悄悄出了病房。
胖胖立刻跳下了柜台,跟了上来。
“镜镜,他们家好可怜啊,你说那个乐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阳寿还有多少?你要不要赐福给他,增添点儿阳寿之类的......”
“还有那群人,简直畜生不如。我们动作都晓得知恩图报,他们不给补偿也就算了,还把恩人打出去了,简直可恶!”
胖胖跟在身后喋喋不休,见沈镜一句话也不搭理他,顿时有些不满了。
“镜镜你怎么不说话啊?你这是要回去了吗?干什么走得那么快啊?”
它加快了脚步,嗖地一下跳到了沈镜肩头,直接人立而起,屁股坐在他的后颈处,两只前爪往前抱住了他的脑袋,肉垫刚好按在了他的眼睛上。
沈镜:......
它也不管沈镜看不看得见,就将自己的下巴垫在了他的发顶上,似乎就要在上面安家了。
沈镜抿着唇憋了半晌,终于叹了一声,认命地抬手将大胖猫从头顶扯了下来,搂进了怀里。
胖胖胜利地喵就一声,扭着肥屁股找了舒服的姿势,就安稳地趴下了。
“镜镜,你还没说你要去哪里呢?”
沈镜微微眯起了眼睛,冷笑一声。
“去看看那一家人,看看他们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第36章
下午六点过, 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开,终于露出了碧蓝的天空。阵阵清风吹过, 带着薄薄的云雾在天穹之上翻卷飘逸,彩霞细碎地铺在其中, 丝丝缕缕的金芒投射下来,绚烂夺目。
棠华小区六单元二十三楼里, 一阵砰砰的重物拍在地上的声音传开来,仿佛震得整个楼层都在动荡。这声音持续了许久也没有停下来。
终于似乎有人再也忍受不了了, 一阵滴的铃声后, 电梯应声而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满面怒容的青年。
青年横眉怒目, 嘴唇紧紧抿起,脚步急促又沉重。他好似早已有了目标, 径自走向了2302号房门口。隔着厚重的房门, 那拍打的砰砰声越发明显,似乎还夹杂着孩童嬉笑的声音。
他深呼一口气, 抬起手拍了门上。
‘砰砰砰......’
连续拍了好几下, 里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咒骂, 门嘎吱一声被拉开,露出一张刻薄削瘦的脸。
女人倚在半开的门框前,拧着纹绣的粗黑浓眉瞪着青年,尖利的嗓音几乎能刺破耳膜, “干撒呢?拍什么拍, 有点教养没有?”
青年登时一口气梗在了喉咙里,脸颊肌肉因为太过生气而微微抖了抖。他磨了磨后槽牙说:“大姐, 你家孩子能不能别在屋子里拍篮球?声音真的很大,我在楼下听得一清二楚,全是噪音......”
他话还没有说完,女人已经如机关枪一样截住了他的话,
“笑死人了,我家孩子在家里打个球怎么了?又没上你家打,管得那么宽,你是住海边的吗?嫌噪音啊?这年头又不是死人哪里就一点声音都没有啊?你没声音吗?你上我家拍得门框框响你没有噪音?你有能耐你就自己搬出去。”
“那边别墅就没有噪音,你去住啊,你怎么不去!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大男人矫情得要命,别人怎么没你那么多事儿!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哪家出来的娇娇公主呢......”
青年登时被女人喷了一脸口水,尖利的声音刺得他忍不住皱着眉毛后退了好几步。
他看着女人刻薄的脸,气得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什么叫别人没他那么事儿?她也不想想,这一层楼就两户人家,另一户根本还没住人。可不就是他倒霉刚好住在她家楼下嘛。
他忍了又忍,实在不想惹事,放低了声音说:
“大姐你别太过分了。谁会在家里打篮球的。平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我也就忍了。但我今天上了一天班真的很累了,我想好好休息一下。你要是再不好好管管你家小孩我就报警了?”
“报警?去去去,你赶紧去!”女人跨出一步,夸张地挥舞着手臂,
“我倒要看看我们家小孩在自己家里玩犯了什么法?是你家的法吗?拿警察吓唬我,你当我吓大的啊。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