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肉,你哪样不觉得好吃?”张越明拿起菜单,熟练地勾了几道菜。都是大家平时爱吃的。
将菜单交给服务员之后,几人又插科打诨笑闹起来。
忆往昔了一会儿后,大家便纷纷开始吐苦水了。
“我跟你们说我那个主管,简直就是脑子有问题。每次说话说不清楚,回头就怪别人办不好事儿。我简直受够他了,每次看他那张脸就想一巴掌呼死他......”老三姚鹤皱着眉毛,终于有了几分疲惫。
“你那算什么,我才倒霉呢。我不小心说漏嘴想辞职专心考公的事情,我们领导就看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成天让我干这干那,我简直成了公司里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老四李安白一口将茶杯里的茶灌进嘴里,苦着脸吐槽。
“你也是的。没决定好的事情不要随便让别人知道。出来社会不比在学校里了,多留个心眼才好。”
张越明叹了一声,“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还是在学校的时候好啊,那时候多潇洒。怎么才过了俩月,我就感觉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几人都点头,大呼打工不易,职场不好混。
沈镜听着他们的话,心下也有些不好受。明明之前他们还是一群朝气蓬勃,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大学生。怎么才不过短短俩月,就被生活摧残成了老树苗了呢?
“要是干得不开心就别干了呗......”沈镜话一出口,立刻便觉不对,闭上了嘴。他还真是何不食肉糜啊。
果然,下一刻,三人就齐齐向他投来了不满的视线。
“说得简单,现在找工作也不容易啊。大学生遍地是。咱们学校也不是什么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前段时间我在班级群里还看到好多同学都还没找到工作呢。”
“就是就是,咱隔壁班的王浩前两天直接辞职去海城了,这边不好混。”
“毕业即失业,说得真对。”
“诶当初我还畅想自己毕业后要怎么怎么牛逼,随随便便月入过万。现在想起来,真是太年轻了。”
“我现在不求月入过万了,就求能让我付得起房租就行。”
三人哀叹了一会儿,服务员敲了敲门,端着菜送了进来。
几人立刻停住了话头,纷纷抄起筷子吃起来。
“就是这个味儿,好吃!”
沈镜也拿起筷子夹了他最喜欢吃的炖牛肉。
“诶,老二,你怎么不说话?你最近在干什么啊?在哪里上班啊?你也不在群里说话,我们都不知道!”张越明一边吃着排骨,一边询问沈镜。
沈镜咽下牛肉正要说话,对面的姚鹤抹了把嘴叫道:“诶老二我早就想问你了,就那个最近网上比较火的那个大师是不是你啊?我看照片特别像你,就是没敢认。”
沈镜笑了笑,“你看到了?就是我。”
这话一出,三人都瞪大了眼睛。
“真是你!卧槽老二你牛啊,你什么时候学会算卦了?以前怎么没见你弄过啊?”
“啥?你们在说啥?什么大师,什么算卦,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李安白瞪着眼珠子一脸茫然。
姚鹤不等沈镜开口,已经激动地跟两人科普了一通,简直比沈镜自己了解得还要细致。
三人顿时朝他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你行啊老二,这个!”张越明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所以网上说的是真的了,你真的会算卦?要不你给我也算一个怎么样?”李安白朝沈镜凑近了几分,期待地看着他。
沈镜一把掰开他的脸,“一边儿去。命哪里能随便算的。你们好端端的,也没什么好算的。”
“别啊,是不是兄弟。”李安白不高兴了。
沈镜才懒得搭理他,飞快夹走了一个鸡腿。
“卧槽,我的鸡腿!好啊你老二,竟然趁我不注意偷我小鸡腿!”李安白咬着筷子恨恨地看着沈镜将唯一的鸡腿塞进嘴里。
“听说老二算一卦要三千块,真是不得了。这也太赚了吧。”姚鹤继续羡慕地说。
沈镜吐出骨头,“也不能这么说。三千块也不便宜,也不是人人都来算的。而且还得讲究一个缘分。”
“这样啊......”张越明点头表示理解。
“老二,你就是太老实了。你那城隍庙人再多又能有多少?现在是数据时代。你有真本事,不如开个直播当个阿婆主。我跟你说,那些有点名气的网红都特别赚钱。比打工强太多了。以你现在的名气,还怕没有流量吗?”
沈镜一愣,他倒是没有想过。不过他每天那么忙,也没时间干什么直播。于是他摇了摇头。
“你要是忙咱们可以帮你啊!”姚鹤一脸兴奋,猛地一拍手道:“对啊,你有技术,咱们几个一起,组成一个团队,分工合作。要是火了,那不比上班抢啊?”
在场几人都是一愣,张越明和李安白脑子里也瞬间闪过一个念头,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先不说能赚多少,至少也是一份事业,说不定就能成功了。
他们同时抬头看向了沈镜,目光里多了几分希冀。
沈镜:......
他抿了抿唇,“那什么,我不太擅长搞这些直播。你们也知道的,我不太会说话,肯定也照顾不来粉丝们的情绪。而且我平时真的很忙......”
沈镜说得有些艰难,他看着大家明亮的眼神,心里也有些发堵。
包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什么,没事儿没事儿,咱们就是随便说说,不当真,哈哈哈哈......”张越明率先打起起了哈哈。
老三老四脸上也浮过几分失望,但到底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嗨呀,都怪我,胡说八道。老二,你别介意啊,我就是随口一说,想一出是一出。直播这事儿想想也不可能嘛,我们也都在上班,平时忙得很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
姚鹤拿起筷子夹着自己喜欢吃的蒜香排骨。
“吃饭吃饭,咱们好不容易聚一回,就不说工作的事情了,扫兴!”老四也哈哈一笑,吃起了菜。
沈镜点头,尽力忽视空气中残留的尴尬,埋头吃起了菜。
“诶你们有没有看过那条新闻啊?就是大鸟袭击村民,生生把一个男人给啄死了!我看了照片,那叫一个惨样,血肉模糊的。”
“什么鸟这么凶残?”老三姚鹤停下了筷子。
“看起来像乌鸦,但比乌鸦大很多,已经啄伤不少人了......”
“我怎么没看见新闻呢?”
“诶,限流了呗。就在我老家隔壁村发生的,不然我也不能知道......”张越明啧啧叹道。
沈镜却是一顿,他放下了筷子,“什么鸟?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行!”张越明掏出手机,快速点了几下,“呐,就这,你们看看,是不是很吓人?”
几人都凑过头去看,那大鸟浑身漆黑,形似乌鸦。但又比乌鸦大很多,爪子和喙都尖利无比,只是看一眼,便觉肉疼。
“我去,这是什么鸟?你们看它那嘴,那爪子,被抓一下还不得生生撕下一块肉啊?”
“难怪能弄死人了。”
几人又开始激烈地讨论起了大黑鸟,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尴尬从不存在。
这一顿饭四人吃了一个多小时,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到地铁站分开的时候,姚鹤拉住了他,“兄弟,刚才的事你别放心上哈,我这个人就是嘴巴没把门。想一出是一出,其实没那个意思......”
沈镜抿起嘴角,笑道:“行了,咱们认识多少年了?还能不知道你?少废话,赶紧地滚吧!”
姚鹤也是呵呵一笑,神情放松了不少,“好兄弟!下回再聚哈!”
他挥挥手,进了地铁。
沈镜看着他们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心下也叹了口气。他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
很多时候,出了学校人们才知道,社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混。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学生也在生活的摧残下逐渐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平凡人而已。
他理解他们想要闯出一番事业,不甘于平凡的心态,有他这么个现成的切入点在,又怎么不尝试把握住呢?
争取一切可争取的机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只要不搞歪门邪道,也没毛病。
不过现在最让他在意的是那奇怪的大鸟。能直接杀人的鸟,可不一般呐。
沈镜眉心微凝,往城隍庙去了。
第39章
沈镜回到庙里的时候已经八点过了。漫天的星辰闪烁着清淡的银辉, 为幽深的夜晚增添了几许光明。
城隍庙里很安静,院内还点着昏黄的灯,从院墙里露出来, 好似乡野间一盏烛火,静谧孤独。与市区里灯红酒绿的夜间生活好似是两个世界。
他轻轻推开门, 转身还未将门闩卡好。身后一道黑影猛地扑了上来,跳到了他背上。
“终于回来了!本喵大爷终于抓住你了!快说你都去哪里了?为什么一天都没有回来?”
胖胖挂在他的脖子上, 尾巴啪啪打在他后背上,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沈镜没想到它竟然在这儿等着他, 面对喵喵气呼呼地质问, 他心下有些心虚,忙将胖胖从背后扒拉进了怀里, 顺着毛安抚,
“胖胖你听我解释啊!我今天是去办事儿的, 那地方又远又偏僻。而且现在天这么热, 你不像我,一身的毛去了多受罪啊......”
“是吗?很远吗?”胖胖碧蓝的瞳孔微微收缩, 眼里透着怀疑。
“真的, 不信你问五叔!”沈镜眨了眨透亮的眼睛,以表示自己的真诚。他可不敢说自己完全把它忘在脑后了, 不然他今晚铁定喜提一身爪痕。
“胖胖,我这是为了你好。你想想看,留在庙里多凉快,还能打盹儿......你敢说你今天在家过得不舒服吗?”
“唔......这个......”胖胖垂下眼睛回忆了一下, 它今天一天都趴在院子里的黄桷树上睡觉, 好像是挺舒服的。
沈镜一看,心里的恶趣味升了上来, 开启了他的猫咪pua大法,“唉,我真是好心没好报。这么热的天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就让喵喵在家休息睡觉,结果喵喵不领情就算了,一回来就开始质问我,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胖胖歪着头,瞪着溜圆的眼睛看着他。表情无辜又蠢萌。
“那什么......好吧,镜镜,是我不对。你别难过了......”胖胖耳朵弹了弹,声音不自觉低了许多,连刚武有力的尾巴也垂了下去。
沈镜在心里忍不住笑出了声,搂起大胖喵狠狠亲了一口。
喵喵挣扎了一下,还不忘提醒道:“不过下次你要出门一定要带上我哦,本喵大爷可是猫神,才不怕热呢!”
沈镜满口答应,心想小猫咪可真好哄。“是是是,猫神大人最厉害了。”
“城隍爷,您可回来了。今天花狸大爷可是问了你好几次呢。您再不回来它可就要急死了。”齐凌桥从神像里飞了出来,斜斜地倚在门框上捏着胡须语重心长。
“哦,是吗?”沈镜垂下眼睛瞥了一眼喵喵,“胖胖你竟然这么关心我,太让我感动了。”
胖胖一下竖起了飞机耳,眼珠子乱窜,“谁,谁关心你了!”
“没有吗?”
“哼,当然没有。本喵大爷才不会那么无聊呢!”胖胖偏过了头,尾巴甩成了风火轮。
“怎么没有啊?”四凶神也跑了出来,一本正经地说:“花狸大爷你忘了吗?就光是下午你就问了我们七八次。害得我都差点以为城隍爷失踪了呢。”
“闭嘴!”胖胖恼羞成怒地冲他们吼了一声,嗖地一下就蹿了出去,消失在了黑暗里。
四凶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脸无辜地看向沈镜,“咱们没说错啊,是问了七次啊。我没数错吧?”
齐凌桥看热闹一般哼哼笑着,捏着胡须眯着眼。
沈镜几乎想要抱起肚子哈哈大笑,真难得看到胖胖这么傲娇害羞的样子。可惜它跑得太快了,不然他还真想再多逗一会儿。
这么一件小插曲很快过去,他回到后院,徐五爷还没有睡。正坐在窗前看着一本陈旧的古书。
他见了沈镜,忙起身关心了他几句,又从厨房里端出了一碗绿豆汤,“这是下午炖好的,给香客们喝了一些。这碗是专门给你留的,快喝了解解暑气。”
沈镜心里顿时划过一阵温暖。他接过绿豆汤一口喝干。煮得软烂的绿豆绵软香醇,绿豆汤冰凉清爽,带着丝淡淡的甜味儿,爽口解暑。
“这汤真好喝,谢谢五叔。”沈镜由衷地说。
“谢啥,好喝我明天再煮点儿。夏天喝这东西最解暑。也多亏你买的冰箱,我才能有这口福呢......”徐五爷也笑呵呵的,显然对这冰箱也很满意。
沈镜笑了笑,这些家电可是必不可少的。如今城隍庙后院已经大变样了,厨房浴室都重新装修得明亮干净,里面该有的家电一个不少。再加上这么一个清幽舒适的院子,古今结合,简直就是他以前梦寐以求的住处。
沈镜将孤儿院的捐赠协议交给了他,又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了他,里面的钱两人共同支配,公开明朗。
他陪徐五爷说了一会儿话,就拿了衣服迫不及待去浴室洗漱了。在外面跑了一圈,即使他现在自己不会出汗,但难免也会蹭到一些热汗,黏在衣服上也不好受。
洗清了一身热气,他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尤其是走到院子里,悠扬的夜风一吹,混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味扑鼻而来,别提多舒坦了。
他回到房间,屋子里点着一盏昏黄的台灯,胖胖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回来,正趴在桌子上眯着眼打起了瞌睡,轻微的呼噜声从它喉咙间泄出来,在安静的夜晚下,显得尤其温馨静谧。
沈镜放轻了脚步走到了床边坐下。他随意擦了擦还在滴水的湿发,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关于那奇怪大鸟的消息。
果然和张越明说得差不多,全网关于大鸟袭击人类事件几乎很难看到。他翻了半天也才看到几个据说是当地人发的视频。而且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就是文字描述了一下大鸟伤人,配了些不相干的视频画面。流量也极低。
若果不是特意去搜索,一般人几乎看不到这些视频推送。也难怪除了张越明以外,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沈镜只得翻开了张越明的微信。
一面镜子:“老大休息了吗?今天下午那张大鸟的照片你保存了吗?发给我看一下呗。”
张越明估计也没睡,很快就回了消息。
越上九霄楼:“哪能这么早就休息了,我还在打游戏呢。那照片我没保存,你想看吗?我去给你找一下。”
一面镜子:“谢啦。抱拳jpg”
越上九霄楼:“客气!”
没一会儿,手机嘟地一声,显示有图片传送成功。
沈镜飞快点开了大图,和下午看的照片不一样,这张更清晰。
那是一张黑色大鸟的侧身照,羽翼张开,犹如鹰隼般健硕凶猛。这大概应该是摄影师偷拍到的,在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大鸟微微侧过头,黑色的眼珠子透过冷冰冰的摄像头,准确无误地锁定了摄影师。
它目光犀利尖锐,带了几分兽类的凶残血腥,又透着人性的审视敌意。
沈镜就这么透过屏幕看了这么一会儿,仿佛感觉到这大鸟透过冰冷无机智的屏幕在盯着他一般。
他微微眯了眼睛,这只鸟果然不同寻常。
手机又嘟嘟响了好几下,沈镜退出图片,是张越明又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了。
越上九霄楼:“你怎么突然也对这事儿感兴趣了?这图片清晰吧?听说摄影师为了拍到这张照片都被大鸟啄进医院了,还真是为了艺术奉献生命。”
越上九霄楼:“不过这鸟太凶残了,离我们村还那么近,我还挺担心我家里人的。”
越上九霄楼:“你别看太久,我觉得这鸟有点儿邪门。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久了心里头莫名发慌,老不舒服了......”
越上九霄楼:“对了,你不是在城隍庙里上班吗?你们庙里有没有啥好用的符纸给我两张。要开过光的那种,嘿嘿。”
沈镜忍不住弯起了唇角,快速回复了他。
一面镜子:“有啊,驱邪符,平安符,还有桃花符呢!坏笑jpg。,你想要哪种?”
越上九霄楼:“还真有啊!不过我不贪心,就给我来一张驱邪符吧!”
一面镜子:“行,明天你有空不?我给你送去还是你自己过来拿?”
越上九霄楼:“我自己过来吧。明天下午六点过我过来行吗?”
沈镜想了想,虽然庙里下午六点就掩门了。不过张越明自己来也没什么问题。
他回了声好,又把地址定位发了过去。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就退出了聊天界面。
他想了想,把四凶神唤了出来。胖胖打了个哈欠,在桌子上抻了抻腰,便端坐了下来,疑惑地看着他们。
沈镜把事情大致跟他们说了一遍,吩咐金鬼和青鬼晚上过去红云村查探大鸟的事情。而蓝鬼和褐鬼则去那几名需要资助的女孩那里送资助金。
不过这次去的地方都比较远,也不像之前就在附近晃悠。大鸟出现的红云村在新安市北边一个偏远山区里,而那几名需要资助的女孩更是分散各省市。
四凶神说到底还是鬼,他们独自想要去太远的地方还是会受到限制的。以前能跟着。。到处走,也是被塞进木偶里带着走的。
所以沈镜召唤出了城隍印,给他们一鬼戳了一个章,算是名正言顺地隶属于城隍庙的鬼差了。办起事情来,也比一般的鬼魂身份方便靠谱。
四凶神得到了城隍印的承认,都觉得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至少那一层来自于天道的束缚感要减轻了许多。
他们立刻拱手向沈镜道谢,抒发了一通尽忠职守的感言。
而这次算是他们转正以后的第一次正式任务,四鬼都表示一定会尽心尽力,不负重任。尤其是青金两鬼,觉得自己终于派上用场了。
沈镜看他们激动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你们这次出去千万要小心,尤其是金鬼和青鬼。我感觉那大鸟不太一般,或许很难对付。所以你们这次去只是探查一下情况。无论结果如何,天亮前一定要回来。”
“请城隍爷放心,我等一定会谨慎行事。绝不辜负您的嘱托,您就在此等着我们兄弟的好消息吧。”
褐鬼和蓝鬼也表示会尽心完成任务。
沈镜点点头,看他们那么自信,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让他们立刻出发了。
四鬼立刻化作四道光影飞出了城隍庙。
山里的夜很深,很沉。万籁俱寂,除了偶而一两声蛙鸣狗吠,再听不到任何的响声。村子里的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睡梦中,就连大地也都陷入了沉睡。
可是薛盼盼却睡不着。
她躺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里,屋子里混杂着一股让人发闷的潮湿热气,几乎叫人踹不过气来。胳膊微微一动,便能触及到一片滚烫的皮肤。那是她的妹妹。
这么一张狭窄老旧的木架子床上,胳膊挨着胳膊地挤了两个人,连翻身都困难。
可是她也几乎已经习惯了。她尽量往里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咬着唇压抑着心里的绝望痛苦。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顺着眼角直接滑进枕头里,打湿了那一片泛白的枕巾。
“姐,你怎么了?”
身边的人翻了个身,床铺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响,一道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薛盼盼忙抹了把泛红的眼眶,“没什么,吵醒你了吗?”
“没......”黑暗中,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姐,你是不是手疼啊?我看见你今天割猪草的时候把手割出血了。”
她的二妹薛玲玲小声地问。
薛盼盼一愣,摸了摸食指处那道血痕,一股刺痛袭上了神经末梢。她竟然都快忘了手指上还有这么一道伤痕了。不过,这身体上的痛又怎么比得上她心里那翻涌着无处发泄的痛苦。
“我没事儿,早就不痛了。”她轻轻抽了下鼻子,松开了手指。
“哦......”薛玲玲在黑暗中应了一声。
“姐,你是不是还想去上大学啊?”
薛盼盼抿住了唇,没说话,她只觉得这夜太黑,太浓郁了,紧紧包裹着她,让她无处可去,无法挣扎。
薛玲玲轻轻叹了口气,“姐,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爸妈根本就不想你去的。你就别为难你自己了。咱村里也没几个去读大学的,不也一样过日子吗?”
"凭什么!"薛盼盼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又很快咬着唇压下来,瞪大的眼睛闪着盈盈泪光,又透着几分坚毅,“我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学。我为什么要放弃?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唯一的,玲玲,我不甘心......”
“可是......读书要钱啊。爸妈不会给你钱的。”薛玲玲小声地说:“姐,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生气。前天你出去翻土的时候李大伯他们来家里了,我听妈的意思是让他们给五万块钱当彩礼。弟弟现在都长大了,要把钱攒下来给他娶媳妇......"
薛盼盼顿时瞪大了眼睛,仿佛有熊熊怒火在她眼底燃烧,“小弟今年才六岁,爸妈就要开始给他攒钱了。还要拿我的彩礼钱,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就他是亲生的,我们都是捡来的吗?”
“嘘,小声点儿,别让爸妈听见了。他们不让我告诉你。”薛玲玲扁着嘴叹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股老气沉沉的认命。
“谁让咱们是女的不能传宗接代,只能下辈子投个好胎了。”
薛盼盼却冷笑一声,翻身坐了起来,“那李大伯的儿子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他根本就是智商有问题。爸妈为了五万块钱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我宁愿去死!”
“那怎么办。”薛玲玲也坐了起来,有些担忧,“姐,你别做傻事啊。爸妈脾气又不好,你再这么跟他们闹,小心他们真打你。”
“我知道你想去读书,可是没钱你怎么去?”薛玲玲说着,也默默淌下了眼泪,轻声抽泣,“我真羡慕小弟,我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说完,她又躺回了床上,侧过了身体轻声抽泣着。
漆黑的屋子里笼罩着一股浓浓的窒息感。
薛盼盼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觉得自己的前途也如今晚一般,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
她这么多年努力读书是为了什么呢?小时候爸妈为了让她帮忙一起干活,照顾弟妹,硬是不让她去学校上学。
还是她当时的班主任亲自过来找她,让她父母必须送她去学校,否则就报警抓他们。
他父母都是没什么文化的人,一听说报警就被吓住了。骂骂咧咧地才让她重新进了学校。
之后,她都非常珍惜学习的机会,每天争分夺秒的学习,放回回家还要帮着干活。很累,但她也很高兴。她这辈子最感谢的就是她的班主任。
是他让她有学可上,让她学到许多以前不知道的知识。
可是现在她突然发现,她辛苦了那么多年好像什么用也没有,她依然摆脱不了这个家,走不出这封闭穷困的山区。
她从枕头下摸出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即使在这黑暗的房间里什么也看不见,她也依然能读出上面的每一个字。
她咬着牙想,她一定不能妥协,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她一定要坚持,只有走出去上大学,才能改变她的命运。
可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说,面对现实吧,你再挣扎有什么用?你能阻止你父母用你还钱吗?你能说服他们让你去读大学吗?你能筹到大学学费吗?
你不能,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只能在黑暗里偷偷哭泣,许诺着无济于事的誓言。想象着无法实现的未来。
薛盼盼绝望地发现,这才是现实。残酷无望。她竟然没有一点儿办法来解决现在的困境,只能寄希望于奇迹的发生。
也许,也许明天一切就会不一样了,不是吗?
她重新躺下了床,含着眼泪闭上了双眼。
不知什么时候她就睡着了。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名看不清面孔的男人隔着一层清淡的薄雾交给了她一个纸包。并告诉她,里面是两万块钱。是城隍爷听到了她的愿望,派他来给她的。
纸包里面的钱乃是城隍庙里所有香客对她的捐赠帮助。足够她上大学的费用。并嘱咐她好好学习,不要辜负大家的一片心意。
薛盼盼是笑着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满屋的简陋破败将她拉回现实。一瞬间,她的心情再次跌进谷底。
“盼盼,都几点了还在睡。没看见猪都饿得叫唤了吗?赶紧起来喂!”
屋外,妈妈尖利的嗓音穿过并不结实的窗户,直接刺透她的耳膜。
“来了!”
薛盼盼应了一声,满心的倦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真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梦,美到她都不愿意醒过来了。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个梦而已。梦醒了,她就又重新跌落人间,陷在一片泥沼中拼命挣扎。
薛盼盼起身下床,她将有些卷起来的凉席扯平,忽地,她动作一顿,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那泛白的碎花枕头。原本应该平放在凉席上的枕头此刻翘起了一角,仿佛下面垫着什么厚厚的东西。
她咽了口唾沫,忽然又想起了昨晚的梦。梦里,那个男人将钱交给她后,她便欢天喜地将钱塞进了枕头下,非要紧紧挨着不可。
似乎,好像就是那个地方。
薛盼盼听见了自己噗通噗通加快的心跳,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她慢慢朝枕头伸去了手,她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即使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嘲笑她,“得了吧蠢货,你是在干什么?你当真疯了吗?竟然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梦上面?你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