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穆给他打了钱。
数额还不少,后面跟了好几个零。
林殊止一下没憋住在客厅里笑出来,声音在老房子里回荡了一遍又一遍。
他肩膀都在颤抖,笑到最后他眼睛都酸了。
这算什么?上完了给的报酬?
跟买他一晚上有什么区别?
还挺大方的,陈穆越来越大方了。以前还没钱呢,这回直接好几个零了。
给了钱,让他好好想想。
陈穆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
他在介意些什么呢?明明一直都知道陈穆就是这样的人。
他也早就想好要放弃了的。
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进行脱敏。
林殊止没在这停留太久,江鹏此时发过来的微信很好地转移了注意力。
江鹏说要请他下馆子,以表对昨晚林殊止帮了大忙的感激之情。
林殊止甚至还没完全消化掉这个消息门就已经被敲响。
开门果然是江鹏。
江鹏脸上稍显疲惫,似乎是一夜未眠,不过眉头是舒展的。
林殊止见状便问:“你爸好点了吗?”
江鹏抱着手臂倚在门框处:“没大事,昨晚跟你挂完电话没到半小时就被推出来了,就是今天一大早就闹着要下床,也不知道是不是麻药给他脑子麻坏了。”
他嘻嘻笑着,一点没有昨天那苦丧样子。
家里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了,换谁都高兴。
林殊止也由衷替他感到高兴。
江鹏视线绕过林殊止看了眼房子里的布置,又盯着林殊止看了好几眼。把林殊止都看得不自在了才问:“你昨晚…是不是带人回家过夜了?”
林殊止脸上瞬间变得精彩,又青又红又白。
“没有。”林殊止立马反驳,语气多少让人觉得心虚。
江鹏不信,开玩笑般又揶揄道:“真的?”
“真的。”林殊止打算江鹏再问便避而不答了。
虽然江鹏一眼看穿,但他还是不知道江鹏看见了什么,明明他打扫的那样干净。
等等,江鹏能发现,那是不是说明,他以前自以为打扫得干净的房间实则都被人看穿。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江鹏用手点了点他自己的侧颈。
林殊止一下明白过来,用手掩住那块相应点的地方。
陈穆在他身上留了痕迹。
荒诞一晚有点痕迹不奇怪,陈穆以前也喜欢干这档子事。
他是个在努力走上坡路的十八线演员,要拍戏身上自然不能留下痕迹。
那时陈穆也不自觉,需要他不断提醒才能克制一些。
那块皮肉被林殊止死死摁住,力度大到红痕都浮现出来。
江鹏:“小女朋友挺得劲啊?”
林殊止眼神躲闪:“不是。”
“不是?”江鹏揶揄笑道。
林殊止又补一句:“前两天自己抓的。”
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即便装得坦然大方,可转头林殊止还是进房间找了条围巾戴上,彻底掩住整一截脖子。
这算是默认了昨晚发生的一切,江鹏笑而不语,揽着林殊止肩膀便出了门。
江鹏他爸还在医院里,江鹏就不方便出来太久。他们找了家在医院和林殊止家之间距离折中的火锅店。
这家火锅店是附近新开的网红店,装潢优雅,整面墙都由玻璃构成,如果碰上雪天,还可以一边赏雪一边打火锅。
吃火锅也挺费时间,一开始林殊止想着随便找家快餐店就算了,奈何江鹏执拗地要请他吃顿大的。
林殊止当然知道此行并不止江鹏请他吃饭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来找他要昨晚的报酬。
他与江鹏事先说好的,虽然单子是江鹏接的,但活是他干的,所以正规途径的酬劳属于林殊止,而小费对半分。
商量好的那会儿林殊止还不知道江鹏是临时接的单,只以为是早预约好却又推不开的,现在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不过因着江鹏他爸脑溢血急着用钱,林殊止就不和他计较那么多了。
陈穆给得远比他预想中的半个月房租要多得多。
林殊止将钱转过去的时候江鹏眼珠子都差点掉进火锅里了。
这大老板是多有钱啊?!!
江鹏在一旁一边来回数着那几个0,一边感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这种有钱人。
林殊止脸上神情淡淡的,看着江鹏的样子也没有太多感触动容。
大老板一定有钱,却并不一定大方。
他还是做了贡献的。
他陪陈穆睡了一觉。
江鹏:“你小子成了单子还能去找女朋友,时间管理得可以啊!”
江鹏算是开了眼,他认识林殊止以来林殊止就是个闷声没话说的性子,但帮忙倒是爽快。没成想这小子昨晚过得这么充实精彩,江鹏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敬佩。
不过也是奇怪,他认识林殊止怎么说也有好几个月了,从来就没听过林殊止提起家里有人还是怎么的,他还一直以为林殊止单身呢,不然也不能够三天两头都找他帮忙。
江鹏:“那女孩没说什么吧?我让你临时帮忙跑个单子。”
江鹏认定昨晚林殊止和人过了夜,林殊止也不再解释。做了就是做了,只是江鹏搞错了性别。
林殊止:“没有。”
江鹏爽快道:“改天把她带出来,哥请她吃饭。”
“……嗯。”
林殊止胃病常犯,没吃药的缘故,今早起床时胃还在隐隐作痛。
昨晚其实并没有那么shuang,做到最后的时候他已经分不清哪里痛了,好像浑身都是痛的。
胃不好最忌辛辣,但吃火锅江鹏向来无辣不欢。他还是随了江鹏的口味,点了个特辣的锅底。
得了小费江鹏阔绰大方,店里贵的那几样基本都上了,林殊止撑得吃不下,到最后都是江鹏在清盘。
一片毛肚下锅等待的间隙,林殊止很随意地往窗外看去。
恶劣天气已经要过去了,外面已经没有在下雪了。
他看到有个身形挺拔的男人,为身旁的女士拉开一侧车门,还细心地用手掌替女士抵住车顶,以防止女士磕撞到头。角度刚刚好,他能看到男人的一点侧脸,看见嘴角噙着的那点笑。
男人背影形似陈穆。
是在说什么呢?要送她回家吗?
林殊止忽然想起昨晚他在车顶磕的那下,头顶似乎有所感应,出现了幻觉似的痛感。
男人关上副驾的门便走向主驾那侧,林殊止忽然觉得车牌号很熟悉。
是那辆路虎啊。
男人此时似乎注意到他投去的视线,蓦地转过头来。
“殊止,看什么呢?”
林殊止如梦初醒,快速将头转回来时江鹏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江鹏眯着眼笑道:“昨晚没睡好啊?”
见他怔怔的又提醒他:“你毛肚掉了。”
林殊止这才发现筷子上夹住固定放在锅里煮的毛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进了锅底,他手忙脚乱捞了半天终于捞起来严重缩水的一块深棕色物体。
毛肚早就老了。
再看出去,陈穆的车早就扬长而去。
因着江鹏还要赶着回医院,一顿火锅吃下来花了不到一个小时。
江鹏几次三番嘱咐林殊止将小女朋友带出来他好赔罪,林殊止心不在焉地答应着,脑子里却挥之不去陈穆钻进驾驶位时的身影。
依旧为省那两块公交费,林殊止回到家楼下时将近下午。
天彻底明了,雪也融了,正是最冷的时候。
林殊止一路往前走,忽然听到路边草丛里有点窸窣声响。
循着声音一路找过去,声音的尽头是一窝小猫。
不是只有一只,是一窝,一共四只。三只橘白色和一只三花,看起来还没断奶的样子,连爬都没学会那种。只能蛄蛹地在那一片小小的空地里扭动,发出细弱的叫声。
林殊止心底忽然软下去一块,蹲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
过了半晌又想起有人在这儿,母猫可能不敢过来。
他又走开回了家,离开之前扒拉了点树叶给那群小东西盖上。
回到家林殊止神经质般坐立难安,把家里的杂物都清了一遍,借着倒垃圾的机会又路过三次他发猫的地方。
垃圾扔完了,他又想到家里泡面断了货,于是又下楼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屯了二十包袋装泡面。
收银台结账时他很自然就看见了一旁货架上堆了三层的婴儿嗝屁神器。
各种味道和薄度的都有。
林殊止惯性思维下的第一反应是——这里没有适合陈穆的尺寸。
第二反应,他脑子有病。
拎着一大袋方便面回去时依旧没见到母猫的踪影。
可能是养不活这一窝索性全弃掉了,也可能是被这场雪冻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林殊止更偏向前者。
小猫明显没有几个小时前活跃,有两只甚至已经奄奄一息。
林殊止叹了口气,觉得生死有命,这种天气这窝猫估计活不成。
他毫不犹豫地上了楼,闲下来后却总觉得少点什么,哪哪都不踏实。窗户被他擦得透亮,从上往下看隐约可以看见楼下那团在一处的猫。
黄昏时分,他翻出上次买挂面时附赠的纸箱,到楼下把猫捡了上来。
几个小时前那奄奄一息的两只里其中有一只好像已经离去了。
林殊止对着剩下那几只小东西一筹莫展。
终究还是打开了百度。
——小猫能吃猫粮吗?
——小猫喝什么奶?
——幼猫一天吃几顿?
——幼猫和小猫的区别?
小猫身上不太干净,肉眼可见皮肤上爬了虫子。林殊止带着手套抓了半天也没处理完。
——猫什么时候能做驱虫,什么时候打疫苗?
一通查下来,要用的东西家里一样都没有。
林殊止又下了楼。
最近的宠物店也在两公里以外,来回一趟步行时间太长,他咬咬牙打了车。
宠物店主见林殊止似乎什么也不懂,坦荡荡又毫不留情地宰起新客。这个又进口那个又添加微量元素的,贵总有贵的理由。
结账时林殊止看着那串数字,深刻意识到养猫烧钱。
这还没开始养就已经支出好几百。
被宰完的水鱼大包小包拎着在今晚第三次上楼时,在走廊尽头看到了个乌漆的背影。
走廊里用的是白炽灯,昏黄灯光下背影转过来,还是一如既往沉如深水潭的脸色。
陈穆就这么静静倚靠在门边,等着林殊止过去开门。
“你怎么又来了?”林殊止站定在陈穆面前,并不急着去掏钥匙,半嘲讽道,“又想做那些事吗?”
他面上云淡风轻,并不觉得那种事很难说出口。
陈穆想上他都这么坦荡,他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陈穆:“我没说要做那个。”
“好哦,”林殊止将脆弱的后背贴着墙壁,“那你就回去吧,我要开门了。”
“林殊止。”陈穆眉间藏了几分愠怒。
林殊止识相闭了嘴,他本意也不想和陈穆争什么嘴上便宜。
“开门。”又是这种命令式语气。
林殊止:“……”
陈穆:“我们进去说。”
“如果我不开呢?”林殊止依旧不动,“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请回吧。”
陈穆不答,只沉着脸色将林殊止挤在门边上,他占据绝对的优势,只要林殊止有躬身逃跑的可能,他一定能把人拦住。
林殊止并没得选,陈穆这会儿还在和他讲道理,但如果不讲道理了真正动起手来他肯定不是陈穆的对手。
没办法,他只好动作别扭地从对侧口袋里翻出钥匙,却在将钥匙伸向锁眼时突然顿住,“你挡着我,我怎么把门打开?”
陈穆稍微让开了一点。
林殊止不太情愿地将门打开。
陈穆跟在他背后进来,顺手将门带上。他看见林殊止脖子上那条围巾,“你不是对这种羊毛纺织类过敏吗?”
林殊止将围巾摘下来随手放在玄关处,果然那截脖颈上留下一圈淡淡的粉痕。林殊止不甚在意地抓了几下,留下几道更红的印子。
他的确对这种毛线纺织的衣物过敏,但当时是情急之下随手抓来围上的。
说起来,这围巾还是他去年织了要送给陈穆当作冬至礼物的,最后也没送出去。
因为陈穆一定看不上。
林殊止:“我以前要拍戏,让你别弄到外面看得见的地方,你照做了,但是现在我不说,你就不会这么做。”
他长舒了口气,把带回来的东西一样样在地上排开整理,“我不拿东西挡着,怎么出去见人?”
“好好说话,”陈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警告道,“不要这种语气。”
既然语气讨人嫌林殊止就不想跟他说了。
大概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也算不上好,陈穆又放轻声音,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林殊止忍不了:“那是以前。”
陈穆总停留在以前。
以前那是因为爱,现在又凭什么要求他还一如既往呢?
陈穆:“至少你现在不要对我那么恶语相向。”
印象中林殊止永远听话,既不惹是生非也不会多嘴些什么。行程永远都是提前好几天告诉自己,在床上也很乖,那副身体总能轻易就被自己挑起兴致。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林殊止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那你可以不跟我说话。”林殊止语气很差,把地上的小猫用品清点完就起身要去找个纸皮箱装起来。
他身上的火锅味还没彻底散掉,陈穆跟在他后面:“你今天和别人出去吃饭了,是吗。”
提到这个林殊止就心里一阵闷闷的难受。他想起那个坐进后座的女人。
原来那真不是错觉,那就是陈穆。原来陈穆看见他了。
原来陈穆真的在送别的什么人回家。
陈穆:“你以前都会告诉我的。”
林殊止:“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你要做些什么,就比如今天,你送人回家不也没告诉我吗,这没什么好说的。”
陈穆愣了一下:“送人回家?”
林殊止苦笑道:“你做不到同等的付出,就不要用这套标准来要求我了。”
“不过我们合作即将到此为止,现在乃至以后这些事我也不想知道了。”
“你误会了?”陈穆终于听懂,“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是最近A级项目的合作方,我和她并没有做任何不合适的事。”
陈穆:“是你想得太多。”
这听起来像是林殊止在无理取闹。
“是我想得太多,也是我要得太多。”林殊止语速很慢,声音很小,眼里看不出一点波澜起伏。
他独自走到了离陈穆最远的那端沙发坐着。
陈穆太阳穴狠狠一跳,他并不觉自己有什么错处,更多的是林殊止变了。林殊止已经不再愿意下他给的台阶。
他又放软语气,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林殊止,以一种绝对笼罩的姿态,“你听话一点好吗,我与她真的没有什么。”
他又想到什么:“我在车后座找到你的药了,你的胃病犯了?昨晚胃疼?”
陈穆身上有股木质沉香气味,林殊止曾经很喜欢这个味道,现在这种气味不仅四面八方地包裹住他,还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要侵略到四肢百骸中。
只会让林殊止觉得烦躁。
他快要气笑了,自始至终陈穆并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一贯的人竟然在这种事上抓错重点,并试图以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
关心他的胃?当然不是。陈穆只是习惯了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林殊止冷冷将那两条环住他的手臂甩开。
很好,软硬不吃。
陈穆也不再接近他,却忽然注意到茶几边上箱子里的猫。
“你怎么带了猫回家?”
他走过去,略显嫌弃地用食指和拇指掐住拎起其中一只的后脖颈。小猫被扯着皮肉,不太舒服地哼叫了好几声。
“流浪猫在外面喂喂食就好,没必要把它们都带回家。”
林殊止从他手里把猫抢下来,轻轻放回箱子里,箱里被他垫了很厚的两件旧衣服。
他说:“你别动他们。”
陈穆:“猫有寄生虫,最好不要多碰。”
“我会做好驱虫。”
“我让你不要养。”
……陈穆真是个很扫兴的人。他从不问林殊止为什么要做,为什么想做,只按照自己的标准衡量别人,要求别人都照着他的条条框框做事。
前一秒还能够扮演完美伴侣的角色关心他的胃是不是出了问题,下一秒就能指挥他做人。
陈年累月的小事积累着爆发出来威力惊人。
“关你什么事啊?”隔音太差,林殊止克制着声音,“我问关你什么事,我们俩已经没关系了,我们俩马上结束了。”
陈穆冷静道:“我不明白你这么执着于要离婚的原因,明明我们结婚是双方都获利的事。”
他又列出各种条目开始分析,像对待财务报表那样:“离婚并没有你想象中的简单,我们结婚四年,股市股价人脉,还有你家的事,这些我们都已经几乎密不可分,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该明白这个道理。”
林殊止听得很厌倦,“说这么多,总结起来就是,你嫌离婚麻烦,对吧?”
陈穆忽然就哽住了,在商场上唇枪舌战的人被这句话一噎就失了先机。
“你当初和我结婚之前,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是想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还是赚够了钱拥有了稳固的地位就一脚把我踢开?”
陈穆没有想过一辈子这么长远的事,他只想过需要一位合法伴侣替他稳住局面。
犹豫一瞬就是永远。
林殊止已经知道答案了。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你只看重利益,我们从一开始的出发点就是不一样的。”林殊止眼睛不适时地涌上一股酸涩,“陈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散了吧。”
陈穆终究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他是被夏兰琴遗弃在林家门口的小孩,有年少时的陈穆给他一份吃剩的早餐。
陈穆曾是生命中的一束光,可这束光已经无法再带给他温暖,只会让他感到灼痛。
他和陈穆,就到这儿吧。
那晚陈穆最终被濒临失控的林殊止赶走。
走之前留下了那晚林殊止在车上怎么找都找不到的胃药。
中午吃的麻辣锅底在此刻终于来了报应,他上腹部一阵一阵抽着疼,浑身冒着冷汗。他并不爱喝水,一天烧一壶水足够。此刻水壶里的水早已经凉透。
他懒得再等一壶水烧开,就着凉水把药吃了。
做完这些他选择窝在沙发角落里只能维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房间里明明很暖,而他四肢发凉。
纸箱里的小猫惺忪着眼,身体回暖后就开始哼唧着四处找奶喝。
此起彼伏的叫声在客厅里回荡。
林殊止没办法,只能又打开后台未退的百度网页,照着上面的教程方法泡羊奶。
小猫太小,只能用专门的注射器一点点喂,少量多次。
温度试过了刚刚好,林殊止随手拎过其中那只三花,尝试让它适应这种工具。
人窝在沙发里,猫窝在人手上,这该是很温暖治愈的一幕。
可林殊止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越想控制就越控制不住,注射器几次从小猫嘴里脱落出来。
小猫被惹得不耐烦,在他掌心里胡乱挣动着。
最后他只能暂时放弃。
林殊止有很严重的抑郁焦虑,这在多年前就已经确诊。
他自认为发作起来的时候和疯子无差。
他经常找不到东西,越着急越找不到,哪怕东西就在他的眼前放着。
他也有自虐倾向,明知胃病是常态还是要去碰忌口的食物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情绪紧张就会手抖耳鸣。
而这些陈穆通通不知道。陈穆只需要他作为一个合格的合作对象扮演好完美伴侣,并且在生活上划分清楚界限,不会招惹是非,也不会胡搅蛮缠。
说难听点,他们生活上为数不多的交集里,有一大部分都是在chuang.上。
陈穆于他而言,曾经比抗抑郁药物疗效更佳。他愿意为陈穆改变自己,不痛快的事通通憋在心里,也曾愿意成为为陈穆生活上打点好一切的人。
与管家类似。管家与他唯一的区别在于管家不用陪.shui。
然而多年过去,真心易冷。他无法再无休止地将更多热情与爱投入到没有回报的陈穆身上。陈穆俨然已经成为他发病的导火索。
所以他选择逃离。
谁不爱自己呢?陈穆无疑最爱自己和利益。
没有亘古不会消亡的事物,哪怕就算是太阳也不会。
林殊止没必要再将陈穆当做生活中唯一的太阳。
只是还需要点时间。五个月不够那就一年,一年不够就两年,五年,十年。
总不能一辈子都耗在陈穆身上。
他已经浪费了七年。
谁还没有个爱而不得的人了。
他有时候甚至都分不清爱的是陈穆这个人还是这个经年无所得的执念。
就当是执念吧。
躯体化发作往往要持续一会儿,林殊止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瘫在沙发放空。他漫无目的地想着,思绪最终着陆在他与陈穆在一起的那年。
并不算在一起,而是他一厢情愿的那一年。
故事的开端无聊且俗套,走向似乎从一开始就印证着结尾会是个残局。
洛城的夏天从来都燥热异常,尤其在秋天到来之前有一段无比漫长的盛夏。
林殊止从瑞大毕了业,演艺行业并不好混,相当于毕业即失业。
能遇见伯乐的人万里挑一。
林殊止并不觉得自己是万中之一。
他没有什么人脉,只能像大多数人起步时那样日夜蹲守在影城外,吃着三块钱一个的盒饭,等着急需龙套的剧组上前挑选。
林殊止天生条件不错,哪怕混在人堆里也能看得见。他无疑是很幸运的,那种等着被挑选、看不到明天的日子没过多久便被一部武打片的导演看中,拉走给了他一个小配角的戏份。
导演姓杨,单名一个笠字,许多年后林殊止想起来都依旧感谢杨笠给了他这么一块敲门砖。
敲门砖要好好利用才能被称作敲门砖,不然只能是一块连砌墙都不够格的红瓦砖。
林殊止当然选择把握来之不易的机会。他戏份很少,角色正片预计出场时间只有两分钟,可对他来说依然珍贵。
只有一场或几场戏的龙套共用一个大休息室,休息室里只有一台老式中央空调,室温与外界无差。
短视频嘈杂的音乐声此起彼伏。有人组着临时的局玩起斗地主打发时间,一群人就坐在空调风口附近,不时爆发出激动的吼声。
中央空调嗡嗡地喊叫,似乎也控诉这种让人难以忍受的行为。
空气几乎无法流通,空间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味。
林殊止窝在角落里,面朝墙角,抱着杨笠随手抛给他的剧本研读了不下五十遍,即便他真的只是个很小的角色。
他这个角色的职责是被主角踢一脚胸口,从二楼翻身而下后又腾空上来刺杀主角,最终被主角的刀刺中要害部位倒地吐血身亡。
演起来并没有十分高难度,顶多是那几个动作需要多练才能做得标准。
林殊止担心出错,希望能够一遍过从而让导演留下好的印象,这才在角落里看了两个小时剧本。
一样的东西无法有效刺激大脑,到了中午特定的犯困时间点,吵闹的环境也挡不住汹涌而来的睡意。
那几个重复了几百次就差正式开拍的动作已经烂熟于心,林殊止不自觉地放松警惕,思维开始发散,飘飘忽忽意识混沌地给自己的角色加戏。
眼睛将闭未闭,林殊止不敢真的睡着,担心紧急开拍导演找不到他人在哪。
毕竟这偌大的休息室没有一个认识他的人。不会有人提醒他到时间该上场的。
如若导演亲自来请,那他只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份了。
混沌间手机铃声在此时夺命般响起,林殊止如同受惊的猫一跳而起。他动静太大,成功吸引了休息室里同样百无聊赖的人的注意力。
林殊止一颗心跳到嗓子眼,耳膜都是心音加速的笃笃声,翻出手机来发现是他爸来的电话。
他是最不受待见的私生子,有他没他都一样,林正安很少会给他打电话嘘寒问暖,供他读完大学已经是仁至义尽。
想到这些他心下一凛,乱跳的心脏被安放回原位。
林殊止不紧不慢地将手机调至静音,而后才摁下接听键:“有事吗?”
林正安显然在那头被噎了下,他以为再怎么着林殊止第一句开口都该喊声“爸”。
不过让林殊止喊他可不是今天的主题。
“等下有个宴会,很重要,三点我让司机来接你,你收拾干净点出来。”林正安说。
林殊止微微蹙眉:“我去不了。”他的确去不了,这会儿还在候场,他不想为了林正安的一点利益放弃自己得之不易的那碗饭。
林正安:“你阿姨也在。她很想见你。”
林正安知道用方卉拿捏他最有用。
林殊止一听的确动容。
虽然方卉做不到对待他像对待亲儿子那样,但他的的确确在方卉身上感受到了夏兰琴从没给过他的温暖。
拿他当儿子并不是方卉的职责,能够容许他的存在,方卉于他而言就已经是个很好的人了。
毕竟当年就算是林正安,也是想过要把他打死的。
所以林正安一句“她想见你”,给了他足够的理由前往这场并不会让他感到快乐的宴会。
哪怕这句话掺杂了假。
他终于松了口。
“下午不行,必须今晚七点后。”
“行行行,就今晚,今晚必须来,我让司机接你,”林正安见他答应便立即换了副嘴脸,“还跟老子讨价还价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