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在阳华宗生活了将近十七年,从未见过父母,也从未有过师父。
他记性并不好,七八岁才开始记事,他和那些年幼的小弟子们住在弟子舍,闲暇时漫山遍野地疯跑,其余时间便一起去白玉峰上课,但他性子顽劣并不招人喜欢,长老们讲的东西他也学不明白,看着玩伴们都有了自己的师父和单独的住处,他不是没有羡慕幻想过。
宗门里那么多长老,并没有愿意收他为徒的,宗主见状起过收他为徒的心思,但当时卫风闯了大祸,此事便不了了之,后来宗主便将他父母留下的财物和山峰给了他,由着他去了。
无人管教约束又有花不完的灵石,卫风乐得快活自在。
但有了师父终归还是束手束脚。
“那你答应得还这么痛快?”玄之衍看着歪坐在飞舟上嘟嘟囔囔的卫风,“你那声愿意可是中气十足,副宗主的脸都气绿了。”
“我那是——”卫风直起身子,瞪着他半晌,又心虚地移开目光,“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
比他那些狐朋狗友师姐师妹们好看了不知凡几。
“得了。”玄之衍抱着胳膊无奈道:“卫风,其实你也很想找个师父的吧?”
“我才没有!”卫风没好气道:“我疯了我想要个师父!”
玄之衍看着他因为过分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耳朵,不再挑战自己兄弟那点薄弱的自尊心,毕竟师父再好看那也只能是师父,从前宗门中每回有拜师仪式卫风都不会去观礼,之后却又常常躲在房间里看碧影石的录像,抱着被子发呆许久。
师者,如师如父,在修真界师父甚至比家人更为重要,卫风从小便没有家人,自然是希望有个师父的。
只是期盼了许多年,也没能等到有位长老真心喜爱他。
“知道知道。”玄之衍勾住他的脖子,“不过在你疯之前,得先准备好拜师仪式需要的东西。”
“这个我知道。”卫风顿时来了精神,摸着下巴道:“我这便让人去云裳阁订件新的法衣,十天后才是拜师大典,还有时间赶制出来,然后要给师父敬茶磕头,师父给我赐字赠经,还有什么?对了,师父还要给我簪发,我得将头发洗得干净些……对了之衍,你说我要不要一起给师父定制件法衣让他大典上穿?不过我不知道他的身量尺寸,我拜师礼准备得丰厚些会不会太惹眼?你说我师父会给我准备什么礼物?他好像就收了我这一个徒弟。”
“……”玄之衍看着滔滔不绝双眼放光的好友,揶揄道:“届时大典上全是长老收徒,没人注意你穿什么。”
“我师父看得见啊。”卫风咧嘴笑道:“他这么慧眼识珠,我肯定得让他收徒收得风风光光!”
玄之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开心就好。”
比起卫风的激动,江顾这边毫无波澜。
乌拓看着面前满是杂树繁花的山头,不满道:“这阳华宗也忒瞧不起人了,怎么分给咱们这种地方,连个殿宇都没有。”
“我自己挑的。”江顾道。
乌拓沉默了一瞬,“风景优美,也挺好的。”
“此处地底有段灵脉颇为厚重,只是离主峰较远过于偏僻。”江顾停在了一处山壁前,随手开了个山洞,“在此处修炼再合适不过。”
他负手进去,乌拓赶忙跟上,“主人,您不打算修建洞府殿院吗?”
“那些死物有什么用处?”江顾找了处干净的地方盘腿而坐,设下了几道结界,“还不如在紫府中多攒条灵脉。”
这段灵脉就很不错。
乌拓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小心翼翼道:“主人,您还记得咱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江顾冷冷瞥了他一眼,“我自然知道。”
“等卫风来了,您就让他住这里?”乌拓小声道:“我在宗里打听了许久,据说这位小公子骄矜得很,房中地板都是白玉做的,被褥只能铺丝绸云锦,吃穿用度都无比讲究。”
“他快死时也不见如此讲究。”江顾冷声道:“十六年只修到炼气,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修的。”
“主人,他是您的道侣。”乌拓顿时头疼,在他冰冷的目光下补充,“将来的。”
江顾冷冷笑了一声。
乌拓被他笑得脊背发凉,总觉得江顾想的不是跟未来道侣浓情蜜意,而是想着如何杀妻证道。
可惜江顾并没有给他八卦的时间,很快就沉浸在了修炼之中。
卫风仰头看着面前崎岖的山路,伸手弹了一下耳垂上的挂坠,里面的通音符闪烁了两下红光。
“祖宗。”玄之衍深深叹了口气。
卫风使劲抓了抓头发,“要不我还是等拜师大典那天再说吧。”
“你已经拖了六天了。”玄之衍咬牙道:“我师父现在已经开始教我如何突破修炼,连新来的那些小弟子这会儿都开始做功课了,哪个不是巴巴去找师父的,你还真等到人家长老亲自下山找你?卫公子,你清醒一点!”
“我知道。”卫风使劲抹了把脸,“不是,他这山头也忒破了吧?我连条像样的路都找不到,我还是回去开飞舟——”
“爬上去。”
“什么!?”卫风惊道。
“你这一层炼气御剑都不行,开什么飞舟?”玄之衍说。
“这也太高了。”卫风拧着眉仰头看去,“再说……”
有点丢人。
“丢人是吧?你不修炼的时候怎么不嫌丢人?你师父修为那么高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真实的修为。”玄之衍无情道:“别废话,现在立刻往上爬!”
通音符熄灭了。
卫风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开始往上爬。
这山路陡峭崎岖,有时直接就是段峭壁,卫风摔了好几次,身上新的弟子服也被树枝划破了,他有好几次都想撂挑子不干这师父爱谁要谁要,但最后还是咬着牙爬到了山顶。
山顶流云浮雾,古木翁郁,鸟语花香。
就是没人。
卫风看着面前荒无人烟的山峰,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疑惑道:“人呢?”
他又拿出了地图,顿时更加不解,“是清平峰没错……吧?”
卫风将那地图翻了个个儿,自言自语道:“倒过来好像也是这里。”
早在卫风到山下的时候,江顾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只是等到快天黑了,这厮才灰头土脸地爬了上来……开始研究地图。
“师父——师父您在吗?”少年明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是卫风——”
江顾闭了闭眼睛,站起身来准备出去。
“主人。”乌拓勾住了他的衣摆,不放心道:“千万不能揍他。”
江顾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自然。”
乌拓这才松了爪子。
“师父,徒弟来找——”卫风正卖力地喊着,冷不丁面前出现了个白影,顿时吓得一蹦三尺远。
大概是因为爬山的缘故,他整个人都搞得灰头土脸,又因为江顾现身突然,少年吓得瞪圆了眼睛,脖子上多出来的那截红绳在山风中晃晃悠悠,像只无家可归的幼犬。
“什么事?”江顾看那多出来的红绳颇有些不顺眼,语气也并不温和。
卫风被他冷硬的语气吓了一跳,咽了咽唾沫道:“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没有。”江顾转身走向了山洞。
卫风犹豫了一下便跟了上来,在看到光秃秃的山洞之后愣了半晌都没缓过神来,直到看见江顾盘腿坐下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什么洞府的入口,然后乖乖地坐在了下首位。
“拜师仪式在四天后,你来做什么?”江顾被打断修炼,神色不虞。
卫风有些尴尬地搓了搓袖子,紧张得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我来看看师父您老人家。”
“……嗯。”江顾不咸不淡地应了。
见他没有反驳“师父”这个称呼,卫风心中顿时一喜,急忙从储物袋中拿出了许多东西,嘴甜道:“师父,这是我从云裳阁给您做的法衣,不知道您的身量几何,这法衣便做成了可随身形变化的样式,对了,这个是墨雨轩的文房四宝,不甚值钱您看着用便是,还有这些是拢云城刚出的药材……”
他热情地介绍着自己带来的东西,白皙如玉的脸颊也因为开心微微泛红,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时不时装作不经意打量一下江顾的神色,倘若身后生出条尾巴,此时一定会摇得飞快。
“……师父您若还需要些什么,随时吩咐我去买就好。”卫风乖巧又恭敬道。
“放着吧。”江顾耐着性子听他啰嗦完,若不是乌拓死死拦着,他恨不得一袖子连人带东西全都扫出去。
“好的师父!”卫风笑得十分灿烂,右边露出了颗小小的虎牙。
说是虎牙也不像,更像是鲛人缩小版的獠牙,左边却没有,江顾后知后觉想起来左边那颗獠牙在朝龙秘境时不甚被他削断了。
不过卫风好像完全没有察觉。
江顾勉强多了丝耐心,拙劣地模仿着印象中那些和蔼可亲的师长模样,开口问道:“你如今修为几何?”
“炼气一层。”卫风心虚道,生怕他嫌弃自己,添补道:“原本是炼气六层的。”
要不是那个该死的老变态,他修为也不会大跌。
江顾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来,“炼气一层?”
他自是知道卫风出了秘境修为会跌,但他没想到修为跌到底还能保持一动不动,至于为什么没察觉到卫风只有炼气一层——六层和一层对他来说感知差异实在不大。
卫风只冲他傻笑。
江顾被他这笑晃得眼睛疼,“伸出手来。”
一只脏兮兮的爪子摊开在他面前,上面还有两个爬山磨出来的水泡,虎口蹭破了皮,江顾实在不想碰,两指并拢虚虚搭在他的手腕上注入了些灵力探查。
核桃大点的识海,松散的丹田,还有细弱到无法想象的风火双灵根,但总得来说资质也算不错。
“你资质尚可,为何修为如此低?”江顾问得直接,不等他开口便自己给出了答案,“阴虚阳亢,多思淫邪,体内灵力凝滞,近半年从未修炼过。”
卫风尴尬地张了张嘴,清俊的小脸涨得通红,“我、我没——”
江顾冷冷看了他一眼。
卫风登时不敢再狡辩,这种羞耻感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游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自己钻进去,他就不该来这趟!
“不过元阳尚在,还不算无药可救。”江顾收回了手。
卫风恨不得将脸埋进地里,闻言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别说了快杀了他吧!!!
江顾道:“最基本的炼气法诀可会?”
“会。”卫风闷声点头。
“从今日起算,到拜师大典前,修炼至炼气二层。”江顾道。
“是——啊!?”卫风震惊地抬起头来,“四天到炼气二层!?这怎么可能?”
江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资质尚可,灵根丹田识海俱在,如何不可能?”
“可、可是我……”卫风干巴巴道:“我从来没在四天修炼出一层。”
别说四天一层炼气,他四年能修出来就不错了。
江顾见他犹豫吞吐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道:“那就从今天开始。”
从进山洞到现在,短短不到一刻钟,卫风的心情简直是跌宕起伏,连江顾惊为天人的容貌都变得恐怖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师父,能不能拜师大典结束之后再开始?”
江顾冷笑了一声。
卫风顿时不敢再讨价还价,“是,师父,那我就先回去修——”
一阵爆裂声过后,山洞中多出来了个仅能容纳一人的小山洞,飞溅的碎石灰尘中,卫风神色惊恐地咽了咽口水。
“从现在开始。”江顾像是看穿了他的小算盘,“你在这里修炼。”
“……是。”卫风转身看着那简陋凌乱的小坑洞欲哭无泪,慢吞吞地走了进去,脚底板被碎石硌得生疼。
这个师父一点都不温柔!
还有点凶!
他就不该脑子发热答应拜师!
乌拓看着蹲在山洞里委屈巴巴挖着碎石的卫风,在识海中斟酌地提醒道:“主人,他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我听说他只在山上的仆从就有七八十人。”
“娇生惯养,难成大事。”江顾微微蹙眉,“阳华宗的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乌拓顿时不敢说话了。
卫风好不容易给自己清出来了块打坐的地方,又勤劳地把那些碎石全都运出了山洞,趁着江顾打坐的功夫,在山洞外伸手点开了通音符,“之衍,你快帮我想——”
“卫风。”冷淡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卫风僵着脖子转过身,就看见了高出他一个多头的江顾,悻悻一笑,“师父。”
江顾垂眼看着他耳边的玉坠,在卫风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抬手给他摘了下来,可能是动作过于粗暴,少年白嫩的耳垂被勾扯得通红。
江顾的目光从他耳垂上移开,“回去修炼。”
卫风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小山洞里。
这和他想象中的发展落差实在太大,本该他来送了礼之后师父心花怒放,然后夸奖他几句,他回去好好玩几天准备拜师,最后师父耐心温柔地开始一点点教导自己。
而不是简单粗暴地逼他修炼!
卫风不情不愿地生了半晌闷气,努力回想着炼气的口诀,意识逐渐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昨晚话本里的那位仙尊到底有没有突破金仙境来着……
乌拓悄悄从江顾的识海中出来,抬头去看卫风,小声道:“主人,他修炼起来周身灵力为何如此宁静?”
“因为他睡着了。”江顾冷眼道。
乌拓狠狠抽了抽嘴角,“我叫醒他。”
“不用。”江顾指尖灵力浮动,将卫风脖颈上心头血化成的红绳重新系了一遍,这回终于不再有线头碍眼,而是完整贴合的绳圈。
卫风睡得正熟,脖子上忽然传来了阵细密的痒痛,难受得他立马睁开了眼睛。
而江顾正在另一边闭眼打坐修炼。
卫风默默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偷懒睡觉没被发现,像模像样地修炼了片刻之后又开始犯困,刚要睡过去,脖颈上的痒痛再次袭来,困意顿时烟消云散。
卫风有些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脖子,陆陆续续试了几次之后果然发现了规律,只要他打瞌睡就会又痒又疼,但清醒着就不会有问题。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于你身体无碍。”闭着眼睛的江顾道:“继续修炼。”
“……哦。”卫风使劲挠了挠脖子,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手摸向了腰间的储物袋。
此地不宜久留。
这个师不拜也罢!
阳华宗,连云峰。
柔软的丝被中窝了个十六七岁少年,他穿了身松松垮垮的里衣,露出了大片白嫩肩背,抱着软玉枕睡得正香。
玄之衍风风火火闯进门,看见的就是这么副惬意安宁的场景。
“卫!风!”但是玄之衍一点都不安宁。
卫风被薅起来摇晃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开,声音都被摇成了波浪,“我~在~”
“你就这么偷偷跑回来了?”玄之衍气得快要吐血,“还是在你师父的眼皮子底下!?”
“不,之衍,你说得不够严谨。”卫风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竖起手指正色道:“首先拜师仪式还未举行,他还算不上我师父,其次——”
“其次?”玄之衍紧紧盯着他。
“其次,他上来就要我修炼,还要求我四天之内修炼到炼气二层,最过分的是他给我脖子上弄了个什么东西,我一犯困就又疼又痒。”卫风愤愤不平,气得耳朵都红了,“你评评理,他是不是很过分!?”
“……对你来说确实过分。”玄之衍的怒意顿时降了一些。
阳华宗谁人不知卫风的性子,那是天生的不服管教,极致的懒惰龟毛,别说四天,四个月能修到炼气二层那对卫风来说都是勤奋刻苦天降奇迹了,更不用说给他脖子上放法器——
曾经有位负责任的长老试过类似的方法,用符咒逼迫卫风修炼,卫风天生反骨愣是不肯干,为了破坏那符咒差点把自己给折腾死,搅得整个阳华宗天翻地覆,最后还是宗主出面将人哄好,气得那位长老当天就离开了阳华宗云游去了。
“他将我当什么了!我又不是畜生还敢强行逼迫我!”
当时暴怒中的卫风气得眼睛血红。
不过……玄之衍看着面前耷拉着眼皮摸自己脖子的卫风,总觉得他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生气。
反倒有点委屈。
“我还没拜师呢他就这样,要是拜了师他岂不是要将我栓起来逼我修炼。”卫风抱着枕头闷闷不乐,“要是他同我好好说,兴许我可以试试。”
玄之衍叹了口气,“祖宗,他是你师父不是你亲爹,再说人家也是江氏的公子爷,怎么可能惯你那些臭毛病。”
“他是江家的?”卫风震惊。
“你竟然不知道!?”玄之衍比他还要震惊。
“又没人和我说过!”卫风理直气壮,片刻后拧眉道:“我管他江家李家,反正这个师我不拜了!”
玄之衍愁得都要长白头发了,“江顾是新来的长老中修为最高的,化神后期几乎和宗主一个修为了,而且他今年不过三十二岁,最重要的是他资质只有四灵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呵,才四灵根。”卫风幸灾乐祸道:“这也能修仙?”
玄之衍恨不得踹他一脚,恨铁不成钢道:“你个夯货!他四灵根三十多岁就修到了化神后期,你知道咱们宗主修到化神后期用了多少年吗?三百年,整整三百年,而且宗主还是单灵根。”
卫风嘶了一声。
“这就意味着哪怕你资质差到只有四灵根,江顾也有办法将你培养成化神期,更恐怖的是他才三十二岁,将来不可限量。”玄之衍牙都要咬碎了,“你知道咱们宗门里多少弟子抢红了眼想到他门下吗?许多内门弟子宁可去他的清平峰当个外门弟子,哪怕几句指点都受益无穷!莫道津直接跪他山下求他收自己为徒了!你倒好,他亲自指点你他娘的直接跑回来了,卫风,你脑子里装得是泥巴吗!”
卫风疑惑道:“莫道津是谁?”
“就是前几天入门大典你捉弄的那个修炼狂魔——重点是这个吗!?”玄之衍掐住他的脖子,“你偷偷跑回来三天才告诉我,明天就是拜师仪式,你赶紧起来去清平峰认错!”
卫风抱着枕头打了个哈欠,“你让我想想。”
“你还想想!?”玄之衍作势要掐死他。
“等等,你先听我说完。”卫风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事情不太对劲吗?”
“什么不对劲?”玄之衍一脸我倒要看你怎么编的神情。
“咱们宗门里这么多弟子,他一个隶属江家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就偏偏挑中我了呢?”卫风盘起退压低声音道:“再者说,他点名道姓就只收我一个徒弟,上来就往我脖子上搞这么个东西,我回来之后用了许多法宝都没弄掉,我问医修说可能是个标记之类的法术……总之,你仔细想想,这事儿是不是挺蹊跷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玄之衍后背瞬间有些发凉,勉强找补道:“可能就是你合他眼缘呢?师父收徒弟许多都是这样的。”
“别傻了之衍,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哪个长老看得上我?”卫风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揪着枕头自嘲道:“他肯定别有所图。”
玄之衍想起从前试图接近卫风的那些人,不由叹了口气,“所以你更要好好修炼,才不会受制于人。”
卫风仰面一躺,将枕头捂在了脸上,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声。
“好事哪能轮得到我。”
玄之衍走后,有丫鬟过来敲门。
“公子,您从拢云城定的东西已经做好了,需要现在去取吗?”
是卫风提前许多天准备的拜师礼。
他犹豫了片刻,“不用,我亲自去取。”
如果他师父只是图他的钱就好了。
所有的财产换个师父回来,好像也不亏,不知道能不能跟江顾打个商量。
清平峰。
乌拓见江顾迟迟不去找人,已经有些着急了,忍不住道:“主人,他都被吓跑了,您不去找他吗?”
“是我操之过急了。”江顾看着旁边小山洞中拙劣的幻影,“没给他时间适应。”
乌拓欣慰道:“主人您明白就好,卫风还小,又被阳华宗养成了这么个跋扈顽劣的性子,咱们得慢慢来,您便是想罚那也得先哄着人把师给拜了,您说对吗?”
江顾不置可否,垂眼看着手中的耳坠。
通音符倒是做得精巧。
“主人您去哪里?”乌拓看他起身,“外面已经天黑了。”
“哄人。”江顾冷酷地回答。
乌拓果断停下了脚步,待江顾消失在山洞才低头舔了舔自己伤口未愈的爪子,自言自语道:“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杀人呢。”
“我听得见。”江顾的声音远远传来。
乌拓用小猫爪子呼了自己一嘴巴。
他就多余张嘴。
江顾对阳华宗并不熟悉,但卫风脖子上缠着他的心头血,他很容易就能感知到卫风的具体位置。
并不在他住的连云峰。
阳华宗多云海,云池飞瀑相映成趣,是个赏景的好去处,不少弟子都会来峰顶游逛,不过入夜之后便鲜少有人来了。
江顾是在一处悬崖前找到的卫风,而且不止卫风一人,他便下意识地隐匿了身形。
卫风手里抱了个花里胡哨的大木盒子,正臭着张脸盯着面前的人,“我倒是谁跟了我一路,原来是辛文师兄。”
江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个看起来比卫风大些的少年,正目光怨毒地瞪着卫风,冷笑道:“我只不过是例行巡视,明日拜师大典在即,你不好好在你的连云峰准备拜师,在宗门里游逛什么?”
卫风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盒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自然是准备好东西,不像师兄你囊中羞涩,拜师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来。”
这话正戳到辛文的痛处,他家境一般,当年拜师险些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拿出来,最后还是去找卫风借的灵石,即便最后他还上了,这件事还是成了心里的一根刺,每每看见卫风心里都极不痛快。
想起他师父阮克己的叮嘱,辛文脸上闪过一丝扭曲的笑,“卫师弟,你不会真的以为江顾想收你为徒吧?以他的本事想要什么样的徒弟没有,却偏偏收你这么个废物当关门弟子,想来也不过是贪图你那些东西。”
“那正好。”卫风扯了扯嘴角,“我便是全给他也不会便宜你们这些人。”
“师弟真是不听劝啊。”辛文慢慢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倏然冲向了卫风,“你以为自己真的能顺利拜到江顾门下吗?别天真了!”
辛文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远不是卫风一个小炼气能招架得住的,再加上他还抱着个大盒子,身后便是悬崖,根本躲不开这一剑。
隐在暗处的江顾却没有搭救的意思,负在身后的那只手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耳坠上的白玉。
就在长剑马上要刺到卫风胳膊的时候,原本站在悬崖边上的少年却忽然消失不见,下一瞬就出现在了辛文身后,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了他的后背上,将人踹下了悬崖。
可惜辛文早就会御剑,转眼间便飞了上来,冲向了背对自己往前跑的卫风,“我倒要看你怎么跑!”
“辛文,宗内不准伤同门弟子,你难道要公然违反戒律吗?”卫风一边用木牌瞬移的功能躲闪一边道。
他原本可以利用这木牌移动得更远,可惜炼气一层的修为只能支撑他勉强躲开辛文的攻击,不过数十招他便被辛文逼到了云池边上。
卫风瞥了一眼池内奔腾的云雾,乍看倒是不大,但这云池底下是万丈水泉,掉进去以他的修为基本就离死不远了。
“真是笑死人,平日里违反戒律最多的不就是你吗?”辛文将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卫风,我也无意与你为难,只要你把这盒子给我,然后向天道发誓绝不拜江顾为师,顺便再朝我磕三个响头,我就饶你一命,如何?”
卫风本来就不怎么想拜这个师,但辛文这么一说反倒让他生出了怒意,“怎么,阮克己就这么害怕我拜师?还是说不止阮克己,那些老东西平日里都人模狗样的,现在终于装不下去了?江顾是江家的人他们惹不起,拜师以后东西也不好从我这里拿了是吧?我还就非他不可了!届时我将所有的东西全都给他,喂狗都不会便宜你们!”
“你——”辛文手上用力,剑刃便割破了他侧颈的皮肉。
“师父!”卫风忽然脸上一喜,大声地朝着辛文身后喊去。
辛文一惊,猛地转头,下一秒就被卫风抓住了前襟,径直拖进了云池之中。
“我要是死了你看看那些老东西会不会放过你!”云雾飞速地在耳边滑过,卫风目光冷沉的盯着辛文,举起手上的碧影石,“这石头是玄之衍的,他随时都能感应到,要么你老老实实送我上去,要么我就让玄之衍现在就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公之于众。”
辛文咬牙道:“你竟然用碧影石偷偷录下来了。”
“总得有点手段保命。”卫风皮笑肉不笑道:“或者你再犹豫一会儿,咱们一块死。”
“我送你上去就是!”辛文脸都绿了,“看来你也没他们说得那么蠢。”
“不过你确实蠢。”卫风哼笑道。
辛文念动口诀催动了长剑准备带卫风上去,然而不知为何那长剑竟注入不了丝毫灵力,“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卫风皱眉。
“灵力注入不进去!”辛文慌张道:“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
“你到底是不是筑基大圆满?怎么可能注入不进灵力!”卫风顿时也有些着急,“你试试我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