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乌拓想凑过去蹭他的手背,却被江顾不着痕迹地躲开。
而卫风此时已经有些惊疑不定。
他想不明白江顾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明明之前那么冷酷绝情。
江顾脖子上疤痕变得前所未有的浅淡,他冷漠地抬起眼睛,对上了卫风复杂的目光。
而在他身后,十六面旗子牢牢占据了十六个方位,被叠加了匿息结界的阵法凭借着微不可察的灵力,以鲛人湾遗址为中心,飞快地朝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许多不明所以的修士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已经被纳入了阵法之中。
“……神鸢鲛鳞在江家那小子手上,这小子不好对付……”
“是个邪门的人物,心狠手辣比魔修有过之无不及,反正咱们也抢不到,不如离远点……”
几名普通的修士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鲛人湾的反方向御剑而去。
然而像他们这样自动退出的修士只是少数,更多的是摩拳擦掌往鲛人湾方向追逐而却的修士。
“单打独斗杀不了他,我就不信联手还抢不过来!”
“神鸢鲛鳞是不是在鲛人湾还不确定,我反倒觉得那个散播消息的修士有问题……”
“管他呢,去了好处肯定少不了……”
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亓凤元看着面前列队整齐的阳华宗弟子,冷声道:“你们全部去秘境出口处等着,一旦秘境大门开启,立刻离开,不得有误!”
那些弟子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亓凤元积威甚重,没人敢质疑他的决策。
“可是卫风——”玄之衍刚开口就被亓凤元一个眼神制止。
“如果还想活命,就跟紧你们大师兄。”亓凤元没好气地打断了他。
修为最高的弟子领命,带着人朝着出口的方向飞去。
亓凤元目送他们离开,转身化作了一道流光径直冲向了鲛人湾遗址。
而缀在队伍最末尾的玄之衍在给卫风发传音符好几次都无应答之后,纠结半晌,还是悄悄地落在了后面,趁着没人注意自己朝着卫风身上定位符指使的方向飞了过去。
鲛人湾中。
死气沉沉满身怨气的鲛人们缓慢地放下了曲在身前的右臂,眼前的龙绡悄然滑落溶解在水中,黯淡的鳞片重新变得光亮健康,僵硬麻木的表情如同活过来一样变得灵动富有生气。
而两旁光秃秃的石头屋子开始逐渐变化,茂盛的水草爬满了墙壁,鲜艳的珊瑚垒就成错落有致的房顶,湖水变得清澈甘冽,游鱼虾蟹四处游走,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动听的歌声。
如同枯寂的墓地死而复生,陡然间嘈杂鲜活起来。
进入遗址的修士们纷纷一愣。
活泼好动的鲛人们凑上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是人。”
“他们在水下也能呼吸!”
“他们的腿好丑陋……”
“我们可以用夜明珠和龙绡同他们换些东西吗?”
鲛人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好似全然不在意修士们眼中的警惕和厌恶。
“这是怎么回事?”有修士惊愕,“鲛人湾的鲛人不是都死绝了吗?”
“是幻境。”有修为高的人道:“不过布阵之人修为低下,灵力极浅,我们进来时竟都没有注意到。”
“怕什么,直接毁了这个幻境便是!”有脾气急躁的修士不耐烦。
“恐怕不行。”从珊瑚丛后走出了个细长的中年人,正是阳华宗长老亓凤元,他指着那些修士的腿道:“还没发现吗,我们的腿已经开始逐渐变成鲛尾了。”
果然,只不过说话间的功夫,有许多修士身上已经长出了细密的鳞片,其中不乏有修为高深者,竟然也没能察觉。
“布下这个幻境的人很聪明,而且对鲛人湾遗址十分了解。”亓凤元道:“他先是用极细微的灵力布下幻境,让我们毫无防备便进了鲛人湾,又巧妙地利用了鲛人怨念将我们同化成鲛人,如今我们已经成为幻境中的一部分了,如果强行破开,等同于自己杀了自己。”
听完他的解释,一众修士神色各异。
“好阴毒的计策。”有人骂道:“有本事堂堂正正出来打一架!”
“呵。”人群里忽然传出来了声嗤笑,众人的目光纷纷朝他望了过去。
“他若是打得过肯定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了。”一个模样英俊的青年抱着胳膊懒洋洋地靠在石头上,眼尾一点朱砂痣格外惹人注目,周修远对着这么多人也丝毫不惧,“江七之前被我和亓长老围攻已经受了重伤,如今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只要我们在彻底被同化成鲛人之前杀了他,幻境自然就破了。”
亓凤元点头道:“确实如此。”
“江顾此人胆大心细,还喜欢找刺激,说不定就混在鲛人群里观察我们呢。”周修远扫视着周围畅游无阻的鲛人群,勾起嘴角笑道:“大不了就杀光这些鲛人。”
许多人顿时面露迟疑。
周修远纳闷地一摊手,“咱们难道不是一直这样做的吗?真的鲛人族群都能让我们杀绝,何况一个幻境。”
“有道理!”那个脾气着急的修士点了点头,眼底露出抹狠色,“反正他们也都已经死过一次了。”
有好几个修士也十分赞同。
“不妥。”亓凤元摇头道:“如周小道友所言,江顾心思诡谲,未免有诈,就算他能想到用细微灵力布置又利用怨念同化混淆视线,但他此人一定在幻境之中。”
“据我所知,这位江家七公子是位金木火土四灵根的修士。”亓凤元眯起了细长的眼睛,“在座诸位想来少说也是三灵根往上的资质吧?”
这点倒是无人反驳,毕竟能以四灵根修过炼气期的修士寥寥无几,能修到化神期简直就是奇迹般的存在,化神期的四灵根,如今整个修真界有且只有江顾一个。
“鲛人的修炼方法和人族不同,诸位不妨分散开来感受一下,身上灵力最驳杂的定然就是江顾。”亓凤元道。
“他现在受了重伤肯定无法将灵力全部遮掩,这倒也是个办法。”周修远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看向亓凤元,“亓长老真是人老成精啊。”
这便是赤·裸裸的嘲讽了,周修远和亓凤元同样都是化神后期,但前者不过才三十余岁,后者已经将近六百岁,其中天赋差异便可见一斑。
亓凤元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便开始专注搜寻江顾的存在。
周修远也不甘落后,带领着几个脾气暴躁的修士开始边杀鲛人边搜寻江顾的四灵根泄露的灵力。
一群人分作了两拨,像是较劲一般,分成了两个背道而驰的方向,很快整个鲛人湾便染上了血色,鲛人们开始四散而逃。
卫风甩着银蓝色的鱼尾巴跟着跑的时候还有些懵圈,但还是乖乖按照江顾指的方向拼命地游了过去。
不乖不行,因为他现在身体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从被迫接受了江顾大半心头血之后,他就仿佛变成了一个被对方操控的傀儡,先前升起的那点子感动全他娘的灰飞烟灭了。
这个狗日的老变态!
“是驳杂的灵力!!好浓郁,看来亓长老说得没错,他已经身受重伤没办法掩盖自己的气息了!”
“杀了他!”
“杀光这群鲛人!!他就在里面。”
卫风扭头看向身后,鲛人几乎泾渭分明地成了两拨,一波在拼命地抱头逃窜,而另一波已经杀红了眼,从他们用的人族武器来看,根本不是幻境中原本的鲛人。
而是来抢神鸢鲛鳞的修士!
‘游到地方,你就能活下来。’
江顾冷淡的声音依旧盘旋在他耳边。
卫风咬紧了后槽牙,现在这个情况不管他落在那老变态手里还是这群修士手里,恐怕都没有好下场,他必须想想办法。
这时耳后的传音符忽然亮了一下,这说明玄之衍在试图联系他,可惜现在身体不受自己操控,卫风根本没办法回话,只能加速摆动着鱼尾拼命往前。
而另一边,乌拓也在拼命地逃窜,身后是一群披着鲛人皮目光灼灼的修士。
“找到了!他在这里!!”
“快,别让他跑了,神鸢鲛鳞肯定在他身上!”
乌拓刚愈合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是多亏了主人的灵力,让它还有力气逃跑。
‘我不养废物。’江顾冷淡地对它下达了指令,‘如果你想活着,就向我证明自己的价值。’
乌拓稳下了心神,主人已经给了它机会,现在自己几乎拥有主人一半的修为,肯定能完成任务。
亓凤元看着面前逃窜的鲛人微微皱眉。
“亓长老,怎么了?”有个修为极低的修士上来问他。
这人修为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估计是谁家塞进来走过场的小少爷,他连瞥都没瞥对方一眼,对另一个问了同样话的元婴期修士道:“不知道,但我总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先杀了他再说。”那元婴期修士道:“只是我们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追。”
亓凤元点了点头,“堵住他的去路,不要跟着他跑!”
旁边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修士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手指。
在这些修士看不见的地方,十六面旗子以一种眼花缭乱的方式互换了位置。
他看着朝着既定方向追去的亓凤元等人,也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
此人正是伪装成普通修士混在其中的江顾,他兵行险招几乎耗干了心头血,抽尽的修为均分到了乌拓和卫风身上,四灵根中剩余的灵力几乎微弱到没有,又伪装成了双灵根的普通修士,早在亓凤元和周修远出声的时候他便已经在人群中观察。
而事情正按照他的计划稳步行进。
江顾操控着卫风停在了幻境中央的高台,而乌拓此时也将亓凤元等人引到了高台,可是两拨人却仿佛看不见对方的存在。
从江顾的视角看过去,两拨人就像站在镜子的正反两面,脸上满是对神鸢鲛鳞的势在必得,而他们对即将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鲛人的血将清澈的湖水染得通红。
“杀人夺鳞!”
“杀人夺鳞!”
两拨人看着自己眼中的“江顾”,果断地出手。
江顾脸上露出了个极淡的笑容,轻轻打了个响指。
亓凤元和周修远两拨人顿时厮杀在了一处,整个幻境地动山摇,然而又被十六面旗子牢牢困在其中。
乌拓和卫风清晰地感受到体内原本属于卫风的灵力正在飞速地流逝,而他们先前被追逐得精疲力尽,现在又作为修士们的“目标”连同了两个镜面,无论是躯体还是神魂全都遭受了重创。
卫风隔着层血雾对上了双冷酷又狭长的眼睛,他从未见过这样傲慢又漠然的眼神,仿佛他不过是路边的一只蚂蚁。
而碾死只蚂蚁对人来说是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修长的手指刺入了他的心口。
“用整个幻境和这些修士的命来养成你的护心鳞也不算浪费。”江顾毫不费力地取走了他的护心鳞,干脆利落的动作扯起大片血肉。
卫风疼得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子。
护心鳞到手,江顾心情极好,大方地任由他攥着,他托住少年鲛人的后背,只需稍稍用力便能捏爆卫风的心脏,“你做得不错。”
两个人几乎以相拥的姿势亲昵地靠在一起,然而卫风心中却悚然一惊。
这厮准备杀死乌拓时说的也是这句话!
“你……”他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你根本没打算……让我活着……”
“真聪明。”江顾毫不走心地夸奖,如同在讲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多亏了你是神鸢鲛,让我能洗灵根解封印一起完成。”
“作为回报,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些。”江顾彻底收回了自己的修为和灵力,抚在他后背的手倏然成爪刺入。
几乎同时,江顾脖颈上那条疤痕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原本就变淡许多的疤痕彻底溃散消失。
情劫、道侣等乱七八糟的话忽然涌入了脑海,让江顾有一瞬间的失神。
卫风抓住机会,一直被他藏在胳膊血肉中的万古销音铃猛地朝着江顾罩去,而后他疾速后撤将藏起来的所有高阶丹药全都吞了下去念动法诀。
浑厚古朴的铃铛轰然下坠,将江顾彻底笼罩进去。
卫风尚未来得及欣喜,鲛尾骤然一痛,一条极细的血丝紧紧缠绕住了他的鳞片,将他一齐拖进了铃铛中。
震天的轰鸣声让卫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不是江顾之前的任何一段记忆。
数不清的书卷,透明的四面琉璃方块,还有几个看不清脸的人影,以及略带谄媚讨好的声音。
‘……您对您的情劫对象有什么要求吗?’
‘不不不,您误会了,原则上我们并不能干涉天道的选择……但您此劫凶险,两位大人的意思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给您一些帮助……’
‘……原本您寻一个也需历情劫的道侣,届时二位一同下去历劫再飞升,回来也是段佳话呀……哎哟哟,仙君莫气仙君莫气,这……里自然没人配得上您,可是……’
‘……仙君放心,您父亲那边嘱托过,自然是要给您选个资质最好的身份……情劫对象自然也是要通情达理贤良淑德……’
‘自然自然,对方自然要勤奋强大,不然没等您记起一星半点就死了这劫可就渡不了了……哈哈哈,我这嘴啊……’
‘仙君您留步……仙君!’
‘仙君您看这飞升图,无情道和师徒组合起来飞升最多……’
‘……杀妻证道自然是…………不过……’
‘恭祝仙君早日历劫得道飞升——’
万古销音铃中,江顾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小段记忆许多话都模糊不清,但他终于依稀记起来自己是需要渡个情劫才能成功飞升的,否则就算他修到道祖境也于事无补,他脖子上的疤痕便是这一小段记忆的封印,江顾直觉这封印是自己设下的。
免得自己浪费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但除了这一小段记忆别的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也许是天道法则的限制,对话中许多关键的信息都听不清楚,而且从什么“最好的资质”推断,这些话也并非全然可信。
要知道他一出生只是五灵根,若非年幼时机缘巧合断了一条灵根,现在恐怕还在凡人的城池中浑浑噩噩度日。
江顾想到这里目光一厉,他捂住发烫的侧颈,将目光落在了被自己生生拖进来的卫风身上。
此人能解开他的封印,应该就是他命定的渡劫之人,而刚才他拔了卫风的护心鳞,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
情劫对象如果死了,那渡劫自然就失败。
江顾皱起了眉,他本就修的无情道,从未想过和别人结为道侣这种事情,何况这人还关系着他能否飞升成功。
他厌恶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
人身鲛尾的少年凄惨地躺在地上,脸上满是血和泪痕,心口处被人掏了个大洞,胸膛艰难微弱的起伏着,右臂上血肉外翻露出了断裂的小臂骨,鲛尾上的鳞片被江顾的血丝缠得断裂,银蓝色的尾鳍也失去了光泽,若是仔细看,他体内的灵根和丹田也遭受了重创,神魂上满是伤痕,多喘两口气就能魂飞魄散。
“……”江顾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这个情况用来炼傀器倒是刚刚好。
他看向手中的神鸢鲛鳞,在还给卫风救命和自己用之间没有半分犹豫,果断收起来放进了储物袋中,又拿出了件养元固魂的法宝,忍痛用在了卫风身上。
在想出应对方法之前,这小子最好还是活着。
只是他想起方才卫风暗算他的那一招,怎么都难掩杀意,动作粗暴地将人拎了起来,如同抱着条血淋淋黏糊糊的鱼。
有了法宝的作用,卫风终于悠悠转醒,在闻到江顾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时整条鲛都炸了鳞。
“如果想活命就打开铃铛。”江顾对他说。
卫风咬牙切齿道:“休想……我就算……和你同归于尽——”
“凭你也配?”人没杀成反倒多了个麻烦,江顾心中堵着口恶气,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身后浮现了十六面旗帜和法阵的虚影,法诀默念,幻境骤然缩小又倏然扩大,原本据说能困住化神修士的万古销音铃开始剧烈地颤抖,光滑厚重的铃面上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
巨大的铃铛轰然粉碎,四炸而开。
厮杀正酣的亓凤元和周修远两拨修士神魂陡然一震,终于后知后觉地看清了眼前的对手。
哪里是江顾,分明是之前和他们一起追杀而来的修士。
“不好,中计了!”亓凤元率先反应过来,在看见江顾抱着的卫风时脸色一变,高声道:“诸位!护心鳞已经被拔了!”
周修远动作比他要快一些,御剑径直出现在了江顾身后,江顾单手抱着卫风毫不费力便接下了他这一招,周修远一愣,“怎么会!?”
江顾冷冷扯了下嘴角,“还没感觉到吗?从你们进入阵眼的一瞬间开始,就已经彻底被同化成为维持幻境运行的养分了,现在你动用的灵力越多,被吸走的灵力便越多。”
“只要杀了你就行。”周修远回头看向遍地尸体,攥紧了手中的本命法宝。
亓凤元作为还活着的修士之一也冲了过来,怒道:“你竟如此卑鄙!你杀了这么多人不怕他们宗门家族来寻仇吗!?”
“我卑鄙?你们理所当然要杀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江顾微微一笑,“至于寻仇——如果你们都死了,谁又知道是我杀的?”
亓凤元和周修远俱是脸色一变。
然而江顾并没有给他们任何逃跑的机会,分散开来的十六面旗帜陡然缩小,毫不留情地碾压过尸体和已经被耗干灵力的修士,亓凤元和周修远虽然勉强躲开,但是之前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消耗了太多修为,如今江顾对付他们两个简直易如反掌。
周修远见状不好,手中的本命法宝焚天鼓祭出挡住了其中的一面旗,当机立断转身便要地遁走,可江顾的动作比他还要快上几分,在他转身的刹那,一只冷白的手就穿透了他的胸膛。
周修远看着那只手愕然转头,“你……”
“同窗时掌教难道没教过你吗?背对你的敌人只有死路一条。”江顾毫不留情地捏碎了他的心脏,“好走不送。”
滚烫的血溅了他怀中的卫风满脸。
方才江顾强行破铃而出,剧烈碎裂声震穿了卫风的耳膜,现在耳朵里全是血根本听不清楚他们的对话,但那血给了他最真实的触感。
江顾瞥了一眼,还有空闲给他捏了个引水诀洗了把脸。
卫风被洗得毛骨悚然。
“……”江顾对上他惊恐的目光,终于迟钝地意识到,抱着“未来道侣”杀人可能不是个培养感情的好方式。
他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把卫风放下去扔了个结界罩住,“乌拓,看好他。”
说完他便去应付剩余的几个修为高强的修士。
“是,主人。”乌拓拖着沉重的身躯尽职尽责地守在了结界外。
亓凤元却比乌拓更快一步,手中长剑出鞘,竟是对准了卫风的心脏,厉声道:“卫风,别怪我无情,你活着就是个祸害,死在外面对谁都好!”
明明给他的万古销音铃铛口诀只进不出,没想到这小子还是走了狗屎运,万古销音铃直接被江顾轰成了碎片。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亲自动手了。
卫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亓凤元脸上的杀意如此明显,他本能地想要躲开,乌拓拼命咬住了亓凤元的小腿却被一脚踹飞,就在剑尖快要碰到卫风时,一面庞大的旗子轰然坠下,亓凤元想躲却仿佛被一只手牢牢抓在原地动弹不能。
他猛地扭头,果然看见了江顾。
亓凤元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你是故意将他当诱饵!?”
“不然怎么引你出来。”江顾看着他那双灰白的眼睛,“你根本不在意神鸢鲛鳞,想杀了卫风却并不想亲自动手,一直到现在才沉不住气,亓长老,我忽然很好奇,神鸢鲛真的如同传言所说,只有护心鳞是个宝物吗?”
他原本也只是想拿到护心鳞而已,但是仔细推敲过亓凤元的想法之后却隐约有了别的猜测。
卫风在阳华宗生活了十几年,亓凤元却并没有动手,反而等到了外面才展露杀意,上次交手江顾便已经察觉到了几分,亓凤元并不是想救走卫风,更像是要借别人的手杀了卫风。
为什么之前不亲自动手?
为什么现在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亓凤元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剑,声音嘶哑道:“宝物?哈,他根本就是个祸害,早晚会害死所有人,他说得对,我果然杀不了他……”
他恶狠狠地盯着跌在地上的卫风,“卫风!你若还有半点阳华宗弟子的觉悟,就立马自戕于此,落到江顾手中你只会生不如死!”
卫风茫然地睁着眼睛,只能看见他的嘴张张合合,压根听不见亓凤元在说什么。
像只蠢笨的呆头鱼。
江顾缓步走到了他面前,将人挡在了身后,他看向亓凤元,“你口中的‘他’是谁?十六年前鲛人湾灭绝,你也出现在此,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很少对无关自己的事情剖根问底,也从来没有和将死之人说这么多话,毕竟迟则生变,但此事关系到卫风的真实身份,而卫风是他未来的道侣,想必将来他也脱不开关系。
这便是麻烦之处。
亓凤元看着卫风笑了起来,“世人都只知道神鸢鲛,却不知道人鲛也能诞下后代,我曾立誓不杀同族鲛人……可他这种算吗?我不该一时心软抱他回阳华宗,我该早杀了他的……”
亓凤元灰白的眼睛逐渐拉长,嘴角骤然刺出了锋利的獠牙,硕大的鲛尾猛地抬起朝着卫风的方向扑了过去。
“主人,他要自爆元丹!”乌拓焦急的声音传来,然而它已经虚弱到无法变身,只朝这边跑了几步便被炸开的灵力重重掼到了泥沙中。
江顾一手抱着卫风一手揽住了十六面旗子的虚影,化神后期修士的自爆威力极大,江顾本就受了重伤,又没来得及洗掉灵根,承受完这一击已经是强弩之末,神魂俱震之下,强行收拢了幻境,将整个鲛人湾遗址都纳入了紫府,才彻底失去了意识。
如果此时俯瞰朝龙秘境,就会发现整个秘境的东南角径直塌陷了下去,原本这一块充沛的灵力也被抽得一干二净,无数飞禽走兽纷纷逃窜,却还是逃之不及消散在了原地。
秘境的西北角。
白衣修士负手而立,望着鲛人湾的方向露出了个颇为玩味的笑容,“看来七弟已经拿到了神鸢鲛鳞。”
“大公子,那我们要不要——”身后的修士悄悄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江向云回头看了他一眼,对方瞬间噤若寒蝉。
“他凭自己本事拿到的,不过一块鳞片而已。”江向云甩开了手里的折扇,可惜道:“看样子又要很长时间看不到七弟了,我该找谁一起玩呢?”
旁边的修士狠狠打了个哆嗦。
“啊,好希望七弟赶紧洗掉剩下的灵根,不然再过段时间他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江向云扇着扇子优哉游哉地往回走,“整个江家也就他还有点意思。”
“江顾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大公子,此时不除以后必然会是您的强敌。”另一个白胡子修士忍不住劝道。
江向云一收扇子,毫不客气地指着那老头的鼻子笑眯眯道:“再说我弟弟坏话,杀了你哦。”
那白胡子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江向云哼着小曲儿消失在了原地,之前那个年轻修士低声道:“胡老您莫生气,大公子的脾性您也知道,他估计就是觉得新鲜好玩,过去这个劲头就好了,这江顾不过是个偏房生的废物,大公子统共见了他两面,算哪门子的弟弟。”
那白胡子修士摇了摇头,“你还是没明白。”
“什么?”那修士不解。
白胡子神色凝重道:“你以为江顾是怎么让江家人见了面都得喊声七公子的?”
他见到江顾的第一眼时才发现,原来有时候心性比资质更加可怕。
玄之衍是在一片废墟和泥沙中将卫风挖出来的。
“卫风!卫风你还活着吗?!醒醒卫风!喂,你别吓唬我啊!”玄之衍使劲晃着他的肩膀。
“咳咳……”卫风被他生生摇晃醒,从嘴里咳出了带血的泥沙,目光空洞又麻木地望着他。
“卫风?卫风你说话啊!”玄之衍小心地摸了摸他满是血的脸,没敢去碰他血肉外翻的胳膊和腿,“祖宗,你别吓我,你不会变成傻子了吧?”
卫风茫然地盯了他许久才认出了面前的人是玄之衍,他僵直着脖子看向周围,没有要挖他心剔他鳞的那个老变态,也没有忽然莫名其妙要杀了他的亓凤元,更没有那恐怖的幻境和鲛人,只有一大片干涸裂开的坑洞。
“卫风?”玄之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上还沾着泥沙,“你吓死我了知道吗?我就不该帮你跑出来,师父要是知道我偷偷回来找你咱们肯定都要完蛋,大师兄他们都在秘境出口那边等着了,今天正好秘境开门,你怎么搞成了这样?之前这里好大一声巨响,奶奶的,我还以为是哪个大能自爆了呢,你还能走吗?这里肯定很危险,我们赶紧去找大师兄回阳华宗……”
卫风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声音,从前只觉得他啰嗦,现在却觉得动听极了。
玄之衍看着他感动又委屈的神情后头皮一紧,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祖宗你别——”
话没说完,哭嚎声就响彻了整个坑洞。
半个时辰后。
玄之衍背着奄奄一息的卫风艰难地往前走,卫风即便动不动就咳血依旧在骂骂咧咧,“……那个老变态不仅拔走了我的鳞,还要杀了我炼成傀器!亏他之前用心头血帮我治伤我还感动了一下,当然,真的只有一下,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