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只是一瞬恍惚。
他望着江顾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偏头蹭了蹭他带着暖意的掌心,垂眸望着他问:“我明白了,师父。”
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强,只要他够强,师父的道侣便只能是他,谁敢来抢他就杀了谁,欲海他想沉就沉,想浮就浮,还能拖着江顾一起沉沦,师父不乐意,只是因为没有体验过其中乐趣。
若是让江顾知道他这狗脑子里是这般想法,怕不是要当场清理门户。
所以卫风表现得十分乖顺,神情低落道:“只是师父,我需要一点时间,你知道的,我喜欢了你这么久,总要慢慢调整过来说服自己……对不起,师父。”
“无妨。”江顾也自觉通情达理,决定多给他一些时间,“进入阴阳楼之前,你便在灵境中修炼。”
江顾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转头不解地看向卫风,“还有事?”
卫风悻悻地松开手,微微下垂的眼睛有些潮湿,低声道:“师父,我十几天没见你了,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
江顾刚要皱眉,便想起方才卫风说的需要些时间,于是耐着性子道:“我在灵境中修炼。”
说完,他随意找了处地方开始打坐入定。
卫风紧挨着他坐下,江顾掀起眼皮淡淡看向他,卫风冲他露出了个勉强又无辜的笑容,像是强忍着心中的难过,江顾沉默了一瞬,闭上了眼睛,没有开口赶人。
卫风悄悄地勾了一下嘴角。
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顾修炼起来心无旁骛,卫风却不一样,得益于鬼面白目,有鬼纹在他一呼一吸都是在修炼,区别不过是快与慢而已,他看着江顾在自己身边毫无防备地入定,眸色逐渐暗深。
师父果然对情爱之事不甚了解,竟觉得喜欢是能收放自如的,倘若真能如此,那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痴情男女,岂不是遍地都是无情道了?又或者师父自己可以,便觉得他也能做到。
卫风被这个猜测撩动得心弦一颤。
半透明的鬼纹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化作雾气慢吞吞地没入了江顾的衣裳,紧紧贴了上去,鬼纹的感知与卫风相通,这简直与他将人抱在怀里无异,而江顾的左脚脚腕和腿根还有腰背间都残留淡淡的淤青,其中以脚腕处最为严重,甚至隐约发紫,卫风皱眉半晌才想起来是那天他发疯用鬼纹给江顾缠出来的。
这点疼痛对江顾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不管换衣裳还是清洗身体都用法术,根本没有察看过自己的身体,所以才会留下了这么多痕迹……
想明白后卫风呼吸一窒,原本低落的心情开始微妙地上扬,潮湿的雾气覆盖住那些淤痕,虚虚地吻了上去。
他是答应师父收敛心思,可没答应要花多长时间,说不定到死他都没能收敛完全呢?
卫风清明的眼中浮现出痴迷与狂乱,他借着鬼纹雾气贪婪地汲取着江顾身上的体温与气息,又怕被发现不得已将人虚虚拢着,闻得见看得清却咫尺之遥摸不着,他咬紧牙关,将自己没入了灵泉,鬼纹雾气却铺天盖地将江顾虚虚笼罩在了其间。
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入定中的人,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又暧昧,平静的水面波纹荡漾,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幻境中被他死死压在身下的人与面前入定端坐的人重合,江顾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让他痴狂,他想攥住那满是淤青的脚腕,将人拖过来搅乱这满池清泉,听着他呼吸破碎,看着他脸颊泛红滚烫……抵死的缠绵欢愉。
腥甜的气息弥漫开来,又被雾气小心翼翼地收拢在了灵泉之内,生怕泄露出分毫。
卫风克制地喘着气,鼻尖泛出了层薄汗,在片刻的愉悦里,操纵者雾气轻轻印在了江顾的唇间。
一触及分。
“……师父。”
恭敬的语气被缠上了黏腻的情欲与滚烫的暧昧,竟生出了种大逆不道的邪佞。
江顾刚睁开眼,便感觉肩膀发沉,他偏过头,便看见了卫风微微透着红的侧脸。
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睡得很沉,应该又哭过了,所以眼尾泛着潮红,看着便有些可怜。
明明人长大了许多,但还是改不了爱哭这个毛病。
“卫风。”
卫风闻声动了动睫毛,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师父。”
他脸颊上还有被衣裳褶皱压出来的红印子,江顾眉梢微动,“你便是这样修炼的?”
卫风刚睡醒,有些发懵的望着他,看上去有点呆,“啊,我困。”
“经脉重塑对元神也有损伤。”江顾想了想道:“不过睡觉作用已经不大,可以强行修炼,你现在是炼气一层,如果按照之前的强度,一个月后可以突破炼气二层。”
卫风盯着他的唇出神,“哦,好。”
“你脸怎么这般红?”江顾伸手覆上他的侧颈,皱眉道:“脖子也烫,手给我。”
卫风顿时吓出了身冷汗,他方才对着江顾干了那档子事,摸脉一摸便知,他强装镇定道:“不用,师父,我只是离你太近了。”
“嗯?”江顾没立刻明白其中的关系。
卫风心中慌得厉害,面上却一派淡定,语气认真道:“跟心上人挨得太近,会脸红心跳,浑身发烫。”
尽管他是因为胆大包天,对着入定的师父自渎。
他这样说着,看着神情严肃皱起眉的江顾,用目光一寸寸舔舐过江顾裸露在外的肌肤,笑得天真可爱,“师父你竟然不知道吗?”
江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冷淡道:“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哦。”卫风乖乖应声。
江顾临走时忽然转头,仔细地闻了闻,“什么味道?”
尽管没有心脏,卫风还是感觉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他也跟着闻了闻,闻到了丝熟悉淫靡的腥甜,眼底却是一片懵懂,“没有味道啊。”
那丝怪异的味道很快又消失不见。
江顾只当是灵境中原本的味道,念动口诀离开。
卫风猛地松了口气。
而后心中隐秘的兴奋刺激混杂着愧疚自责如潮水般缓缓涌了上来。
他不应该这样做。
……不会有下次了。
第139章 阴阳白骨(九)
飞舟一刻不歇地在空中前行, 江顾站在甲板上,看着下方熟悉的城池皱起了眉,“合灌城?”
“没错,我们中途又折返回来了。”萧清焰从他身后走了过来, 解释道:“前几日我们又遭遇了八阁叛徒, 只能迂回前行,而且我又收到消息, 向云他们在合灌城现身, 这段时间你一直在房间修炼, 我便没有打扰告诉你。”
江顾点了点头, “八阁叛徒很多?”
“五年前大叛乱,八阁叛逃出大半修士,活下来的不在少数。”大约是想和江顾拉近关系,又或者江顾的修为实在构不成什么威胁,萧清焰给他讲得很详细, “但成功叛逃的修士即便出了界乡, 也始终无法摆脱烟雨台的控制,所以他们又组建了焚台殿, 想方设法地穿过界乡再回八阁, 此次因为点人的缘故, 烟雨台发放了许多烟雨令,所以他们才会一直袭击我们。”
萧清焰话里的信息太大,江顾沉思了片刻,便听萧清焰笑道:“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我还以为你会很好奇。”
“到时候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江顾看着他, “你同我说这些, 还是想让我随你回家?”
“多少有些吧。”萧清焰拢着袖子冲他笑,眉眼间温润柔和, “虽然这样可能非常唐突,但是曜琰,我真的不希望你有危险。”
他卷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同江顾侧颈上一模一样的狰狞疤痕,“这疤痕我生来便有,父亲曾专门找人替我卜算过,得了个命定之人的卦象,我从小便知道世上会有这么一个人,我也曾无数次想象过你是男是女,是何种脾性何种模样,许多次试炼我快要撑不下来时,想的也是你,我一想到我们终有相见的那天,便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
风声猎猎,他将手臂搭在护栏上,对江顾笑道:“你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以致于我上来便失态,做出了让你觉得冒犯的事情,我该向你赔罪。”
他抬手便要行礼,江顾伸手去扶,然而有一只手却比他还要快,用力地攥住了萧清焰的胳膊。
卫风一只手攥住萧清焰,另一只手顺势揽住了江顾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道:“萧公子言重了,我家主人心胸宽广,不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萧清焰和江顾同时一愣,他们竟然都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主人,我受了伤,自己治不好。”卫风松开萧清焰,可怜兮兮地望着江顾。
“这灵宠被我惯坏了,萧公子见谅。”江顾略带歉意地同萧清焰颔首。
萧清焰笑道:“无妨,此兽几乎与人修无异,你将它养得很好。”
“告辞。”江顾见状,只能带着卫风先行离开。
萧清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低头攥住了自己隐隐发疼的小臂,眯起了眼睛。
江顾这个灵宠竟然也能让他的封印有反应,究竟是何来历……
房间内。
“伤了何处?”江顾并没有闻见血腥味。
卫风沉默着了片刻,闷声道:“没有受伤,骗你的。”
江顾道:“你以原貌出现在萧清焰面前,但他并不认识你,楚观山同萧清焰关系如何?”
“并无太多交集。”卫风顿了顿,抬眼看向他,“你不问我为何骗你?”
江顾心知肚明,只是他头疼两人现在别扭的关系,不欲多谈,“无事便继续修炼吧。”
“有事,一想到你和萧清焰单独在一起,我便难受得想杀了他。”卫风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底的爱意丝毫不加掩饰,“而且我修炼时满脑子都是你。”
他这话说得再直白不过,江顾在听他说杀萧清焰时反应平平,但一听卫风无法静心修炼,神色便凝重了起来。
卫风神情隐忍又难过,克制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师父,你教教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普天之下,能将这种事情摆到明面上问自己师父的,恐怕也就这混账东西一个了。
若是换做别人,他大概会建议卫风将对方一剑杀了了事,但偏偏卫风喜欢的人是江顾自己,亲自教徒弟怎么收敛对自己的心思,这件事情不管是听起来还是做起来都诡异至极。
修习无情道多年,江顾终于在情爱一事上碰到了旷世难题。
难得碰上江顾长久沉默,卫风眼巴巴地望着他,语气低落道:“师父若因此嫌恶我也是理所应当,我会逼自己克服,少想师父一些,待在灵境好好修炼,只是师父,你可否将灵境留在房中,让我听着你与那萧清焰谈笑,真是比杀了我都难受……”
滚烫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了衣袖上。
说完,也不等江顾回答,他便松开了江顾的衣袖,失魂落魄地钻进了灵境里。
江顾从未想到养徒弟会这般麻烦。
让徒弟养好伤吃饱喝足教导修炼还不够,还要帮他想办法解决感情上的事,最令人恼火的是对方起了心思的人是他自己。
有那么一个瞬间,江顾动了杀心。
只要杀了卫风,所有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情劫也会有萧清焰应对……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压下。
他想让卫风活着,不管最开始他抱着何种目的,倾注了心血养出来这么一个称心的小徒弟,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潦草杀了。
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敌袭!!!”
江顾脚下的飞舟轰得一声开始震动,他见状一把将桌上的灵境拿起,单手起了隐匿阵,潮湿的白雾瞬间笼罩在了他身上,卫风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师父,是焚台殿的人。”
江顾现在修为低,并不能硬抗,果断作出了决定,“我们先走。”
飞舟上有不少萧清焰搜集到的平泽修士,乾坤楼的人并不算太多,江顾不指望他们关键时刻会救人,趁乱便化作流光出了飞舟。
几乎是他们离开的下一瞬间,整艘飞舟便化作了齑粉。
他们已经抵达了合灌城,然而城中早已变了模样,到处都是穿着紫袍的高阶修士,而这艘飞舟早已进入了城中的大阵,江顾即便逃了出来还是身处阵中。
“我试试。”卫风化作雾气想要突破那护城的大阵,结果径直被反弹了回来。
江顾正准备再试,结果已经有紫袍修士御剑而来,卫风见状直接化出鬼纹将江顾笼罩在内,贴着大阵边缘疾速离开。
那紫袍修饰铺散开神识,皱起了眉,“奇怪,方才明明有个平泽修士。”
“所有平泽修士留活口!”一道浑厚的声音空中响起,“乾坤楼修士,格杀勿论!”
厮杀声几乎弥漫了整个天空,而城内的普通散修大都躲进了房屋阵法之中,生怕自己会被波及到,毕竟不管是十楼还是焚台殿,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江顾和卫风落在了处偏僻的巷子里,江顾给两人都扣上了隐匿气息的法宝,低声道:“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卫风点了点头,江顾习惯性地去抓住了他的手,却被不着痕迹地躲开。
江顾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容拒绝冲他伸手,冷声道:“手。”
卫风沉默了一瞬,将手递给了他,然后就被紧紧握住。
江顾带着他开始寻找可以设置法阵的庇护之地。
街道上的紫袍修士神识无处不在,好几次两人都险些被发现,就在江顾准备先将卫风塞回灵境时,他们身旁的窗户忽然被人打开了一条缝。
“顾大哥,快进来。”一道熟悉的女声从屋内响起。
江顾和卫风对视一眼,化作流光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房间的阵法内,而紫袍修士的神识刚好擦着他们堪堪掠过。
白骨阙大堂中满满当当,挤了不少人,大多都是突然被困在城中的散修。
“顾大哥,你们没事吧?”白羿在柜台后关切地询问江顾。
“无事,多谢白道友。”江顾道。
白羿笑了笑,“顾大哥不用客气。”
“白掌柜最是心善,这半天不到已经救了许多无处躲藏的修士。”旁边一个修士见状开口道:“焚台殿那群人就是些疯子,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平泽修士还是乾坤楼的,只要被他们抓住就会被扔进炉子里炼丹,不知道这次又突然发什么疯。”
“就是,突然搞这么大阵仗,突然将整个合灌城都用法阵封住了。”另一人抱怨道:“我还打算抓紧时间多下几个秘境呢,这回全都泡汤了。”
“听说是因为前段时间被点名来望月大陆的那群平泽修士。”有知情者低声道:“那群平泽修士身上都有烟雨令,能进入界乡,这在焚台殿那群叛徒眼里可不就是香饽饽么。”
“也是,进了界乡修炼和在外面简直天壤之别。”有人道。
“不止呢,其实更重要的是元神——”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元神怎么了?”
可惜不管旁人再怎么问,都问不出个究竟来。
江顾和卫风停留在柜台侧,白羿靠在柜台后叹了口气,就听又有人道:“白掌柜,你快用你那双骨眼看看,咱们这里边没有平泽来的修士吧?可别让他把咱们都给连累了。”
“对啊,万一被那群紫袍找到,咱们这一大群人全都玩完。”众人闻言纷纷附和起来。
卫风攥着江顾的手一紧,转头看向他。
江顾微不可察地冲他摇了摇头,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掌心。
白羿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乌糟糟的一众元神里干净透亮的几个元神格外显眼,尤其是离她最近的江顾,元神纯澈到几乎没有丝毫杂质,唯一的不足是因为和旁边那个最脏的元神挨得太近,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星半点。
她冲众人柔和笑道:“放心吧诸位,这里没有平泽修士。”
第140章 阴阳白骨(十)
大堂角落里, 玄之衍将化作原型的乌拓揣进了袖子中,看向旁边的曲丰羽。
“放心,是乾坤楼的人,只要不是逆楼的一切都好说。”曲丰羽传音给他道:“不要自乱阵脚。”
邬和致低声道:“阿羽, 白羿此人可信吗?”
“就算她不可信你现在还能跑出去?”旁边的沈庾信不轻不重地呛了他一口, 转而温和下语气道:“丰羽,你受得伤可好些了?”
“我早已帮阿羽疗伤, 不用你操心。”邬和致冷声道。
他们两个针锋相对互不退让, 玄之衍早就见怪不怪, 他心中默数完五个数, 就听曲丰羽不耐烦道:“都闭嘴。”
玄之衍耳边顿时又恢复了清静。
乌拓毛茸茸的脑袋从他袖子里拱了出来,使劲抵住他的手掌,轻声道:“我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
原本正看好戏的玄之衍一愣,他压平了嘴角,低头看向在空气中用力嗅闻的乌拓, 沉声道:“你是说卫风?”
乌拓点了点头, 兴奋道:“气息很淡,不过我确定他就是主人!我们快去找他吧!”
它想要从袖子里钻出来, 却被一只手掌不容分说扣住了脖颈。
“之衍?”他不解地歪头看向玄之衍。
玄之衍神色难辨, 过了良久才开口道:“他还活着吗?”
“当然!”乌拓这一点还是能确定的。
玄之衍紧绷的神色稍缓, 却没有将乌拓放开,沉声道:“你一直未曾与卫风正式结定龙冲契约,他算不上你正经的主人。”
乌拓不赞同道:“不对,卫风就是我的主人, 他将我从山洞中带了出来, 还救过我的命,我要给他当灵宠好好报答他。”
“他根本就没将你放到过心上。”玄之衍下意识收紧了力道, “满心都追着那个江顾跑,这种主人不要也罢。”
乌拓扒住他的虎口,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因为克制过分用力微颤的手指,“小爹爹,你明明也很想主人的,他就在这里,我们一起将他找出来好不好?”
自从玄之衍教训过他之后,他便不再喊玄之衍小爹爹,尽管最初他也只是想要逗逗对方,不过显然玄之衍对这个称呼很抗拒。
玄之衍冷眼看着乌拓。
“我已经同他恩断义绝,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你若执意要跟着他,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自己选。”
乌拓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急得转了个圈圈。
合灌城东南。
姚立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外面,街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法阵,尽管街上只有一个紫袍人,但对方修为极高,他似乎察觉到了窥探的目光,猛地抬起头来。
姚立在他看过来之前率先关上了窗户,加固了层层法阵。
“如何?”江向云问。
姚立看向他,江向云身上全是伤,他摇摇头,“焚台殿的人法阵太厉害,根本没有逃出去的机会。”
而他们也只能通过增加法阵的数量来与对方抗衡。
“公子,为何非要选择合灌城来和萧清焰他们接头?”姚立不解道。
“其他地方也未必太平。”江向云将脱臼的手腕按了回去,“我们若一路过去,身上的烟雨令不知要引来多少麻烦,倒不如让萧清焰来找我们,而且你不觉得他们先一步将烟雨令发放出来,本身这件事情就有猫腻吗?”
姚立脸色陡然凝重,“公子的意思是——”
“钓鱼之前都会有饵料来引鱼上钩,你不觉得现在我们这些平泽修士……”江向云敲了敲桌子,“本身就和饵料没什么区别吗?”
“望月大陆这些人不怀好意,公子,我们何必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姚立声音发冷,杀意弥漫。
“江家早就树大招风了,望月和平泽离得这么远,我若不来,望月这些人正好就有理由拿江家开刀了,之前的松绥楼还有和灵龙宗开战,就是望月对江家的警告,不过是因为八阁叛乱他们没能腾出手来。”江向云道:“既然来了,我总得为江家寻出条生路来。”
姚立不懂这些家族势力之间的弯弯绕绕,沉声道:“属下定拼死保护公子。”
江向云无奈道:“小舅舅啊,你可真是——”
姚立神色肃然望着他。
江向云叹了口气,笑道:“好,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白骨阙。
白骨阙的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拍响,“开门!”
大堂中的众人顿时噤若寒蝉,白羿的声音在空中缓缓响起,“我白骨阙向来只做生意不沾俗事,焚台殿诸位也有许多是我的客人,诸位何必将事情闹得如此难看?”
“白阙主,此话说得严重了。”一名身材高挑的紫袍修士落在了门口站定,他撩起兜帽,露出了张可怖的脸,那张脸上半部分是完好的人脸,下半部分却全都是白骨,“我也是从咱们白骨阙走出来的人,自是知道阙主你生了副慈悲心肠。”
白羿看着对方,脸色微变,“白栾。”
白栾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真是好久不见了,姐姐。”
大堂中的修士纷纷警戒起来。
“白栾?”
“是不是八阁曾经那个天才风白栾?”
“应该是他,只有排名前十的人才能保留自己的名字……”
“竟然是风白栾,我们今天恐怕凶多吉少了。”
“未必,风白栾叛逃后身受重伤,修为大跌,早就变得半人半鬼……”
白羿没有理会这些人的议论,而是传音给了江顾和曲丰羽等人。
“快跑。”
“恐怕是来不及了!”白栾厉喝了一声,白骨阙的大门终于支撑不住碎裂开来,凶悍的攻击直冲大堂中的修士而来,却被另一道同样强横的阵法堪堪挡在了门外。
“都快离开!”白羿对众多修士大声道。
堂内的修士纷纷四散而逃,白栾见状对身后的人下令,“追!
“几十年不见,姐姐的修为倒是见涨。”白栾单手催动灵力,另一手还闲闲地负在身后,他步步紧逼,声音里满是厌恶,“你宁可帮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也不肯对我施以援手,白羿,我劝你还是赶紧收起你那可笑的善心。”
白羿站在柜台之后,手中的阵法应对得逐渐吃力。
卫风和江顾混在人群中,没有贸然逃离,毕竟那些逃得最快的一批修士已经被最外层的阵法熔炼,周围已经有修士同紫袍人混战在一起,只是很快就被打得节节败退。
混乱中,卫风恍惚间瞥见了个熟悉的侧脸,猛地伸手抓住对方,“玄之衍?!”
对方一下挣开他的手转过身来,恶声恶气道:“找死啊你!”
卫风知道认错了人,却来不及自嘲,他和江顾在这群人中的修为实在算不上高,只能尽可能地躲避伺机逃离。
江顾的隐匿阵法加上他的鬼雾,足够让他们在混战中得以喘息。
“白羿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元神的力量非常强大,白栾想杀她也绝非易事。”卫风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白栾击杀她时势必要动用大量灵力,周围的法阵会有一瞬间的松动,师父,我们可以趁此机会逃跑。”
江顾点了点头,搂住他的腰将人拽在了身后。
卫风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神色愈发晦暗。
不出卫风所料,白羿的确不是白栾的对手,而且已经有几个修为高的散修破开了阵法逃窜而出,白栾见状不再压制自己的实力,起阵猛地朝着力竭的白羿压了过去。
眼看白羿避无可避,几道灵力从四面八方朝她过去,试图帮忙抵抗那法阵,然而终究修为有限,那法阵还是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白栾见状露出了个阴森的笑容。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雪白的剑光径直劈开了柜台,原本已经心生绝望的白羿愕然瞪大眼睛,就看见了江顾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以及他冲自己伸出来的手,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又倏然抽了回去,“快走!别管我!”
柜台四散而开,之间白羿身下的裙裾被无数支离的白骨束缚,那些森然白骨如同树根一样蔓延到地底深处,将她牢牢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赤雪剑剑锋斗转,直劈那白骨根系而去,一直覆在他身上的卫风咬了咬牙,鬼纹突刺而出,连同赤雪剑一起将那白骨连根绞断。
而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瞬息之间。
法阵轰然而落,江顾和卫风带着白羿趁此机会,化作流光贴着白栾而过,逃之夭夭。
凶猛强悍的神识在身后穷追不舍,江顾眯起眼睛看向高空尚在斗法的萧清焰,将肩上扛着的白羿猛地抛了上去,“萧清焰!接住!”
正准备绞灭对方的萧清焰听到江顾的声音,愣了一下,下意识接住了他抛过来的“东西”,然后就和惊魂未定的白羿对上了目光。
追杀而来的白栾看见萧清焰之后脸色陡然狰狞,“找死——”
抱着人不得已而被迫接招的萧清焰:“??!”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已经藏入了隐匿阵法。
江顾并未着急离开,而是眯起眼睛观摩着白栾和萧清焰的斗法,耳边忽然传来卫风幽幽的声音:
“师父,你为何救她?”
第141章 阴阳白骨(十一)
江顾观摩着萧清焰和白栾对战, 淡淡道:“方才白羿在危难时出手相助,自是要帮一把。”
何况还能借此探一探萧清焰的底细。
江顾自然不是什么心地良善的烂好人,他一招既报了方才的恩情,又祸水东引将萧清焰扯了进来, 还能让追杀他们的白栾转移目标, 可谓一石三鸟。
虽然想明白了这些,但卫风心里还是有些莫名地不爽, 方才江顾冲白羿伸出手的一瞬间, 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他以为江顾会把白羿推开。
明明当时就把他推开了。
卫风知道其中必有缘由, 但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还是不自然地开始痉挛。
正在观摩斗法的江顾忽然转过头来看向他, 语气淡淡道:“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卫风沉默地摇了摇头,结果下一瞬就被人攥住了手腕,江顾的灵力不容拒绝的没入了他的经脉,将他痉挛的肌肉舒展开来,而后温热的指腹仔细地摸过他的每个骨节, 确定没有损伤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