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顾头也不回地抬起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聒噪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呜呜呜……”卫风抬手摸着自己张不开的嘴巴,焦急地去扯江顾的袖子。
‘师父!我不能说话了!!!’
“安静些。”江顾冷冷地盯着卫风,“再多说一句话,就割了你的舌头。”
卫风吓得顿时瞪圆了眼睛,眼底闪过惊惶和疑虑,似乎对他的身份再次起了疑问。
江顾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头疼过,他迫使自己缓和下语气,“你想问的事情之后我会一一同你解释,待出了灵境,你的身份只是我的灵宠,明白?”
嘴上的封禁解除,卫风咽了咽唾沫,收敛了许多,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是灵宠?”
“你——”江顾本来想说你哪里来的这么多为什么,但看着他小心的神色话锋一转,“为了保命。”
卫风点了点头,“那应该不是真的吧?”
“自然不是。”江顾道:“你是我的师承弟子。”
卫风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声音不自觉抬高,“师承弟子!!!”
江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卫风立马捂住了嘴巴,笑盈盈地冲他弯起了眼睛,小声道:“我知道啦,师父。”
江顾轻笑了一声,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顺手蹭掉了上面的血迹,“走吧。”
话毕,他转身便出了灵境。
卫风看着眼前一人多高的旋涡,攥起拳头蹦了起来,无声呐喊:“师!承!弟!子!”
他就知道自己肯定是个绝世奇才!
他激动得脸颊微微泛红,抬手摸了摸方才被江顾捏到的脸颊肉,疼得龇牙咧嘴。
师父人美心善,就是手劲颇大。
他弯起眼睛笑了两声,学着江顾的样子纵身钻出了灵境。
传送阵精准地定位到了江向云下榻的客栈房间。
正在慢悠悠喝茶的江向云看着房间里突然出现的几个人, 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
而旁边姚立脸色则无比难看,他十分警惕布下了重重法阵,结果压根就没察觉到萧清焰的入侵。
“事出紧急,还望向云海涵。”萧清焰倒是礼数十足, 上来便将话说得很好看。
“无妨无妨。”江向云笑着迎上去, 看到江顾和他身后的卫风稍稍惊讶,“劳烦清焰, 保护七弟过来。”
“应该的。”萧清焰看向江顾, “我与阿顾之前有些误会, 现在已经解开。”
“阿顾?”江向云揶揄地看向江顾。
江顾神色冷淡, 无视了他探寻的目光。
旁边的卫风倒是出奇地安静,他正谨慎地观察着在场的所有人,并没有贸然开口说话,只是本能地讨厌喊他师父的这个男人,阿顾阿顾的喊, 实在虚伪又恶心。
“这位是——”江向云又看向白羿。
“这位是合灌城白骨阙的分阙骨灵, 白羿。”萧清焰道:“被焚台殿叛徒所伤,是阿顾救了她, 白羿, 这位是平泽江家的大公子, 江向云。”
“江公子,久仰大名。”白羿的目光落在了江向云身上,与她之前看到的那些平泽修士的元神相比,这位江大公子的元神却污浊许多, 却也远不如萧清焰这种望月修士的浑浊, 她只寥寥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
若说干净,江顾是她生平仅见最干净剔透的元神。
几人一一认识过, 便各自找地方坐了下来调息谈话。
“此次乾坤楼运送平泽修士折损了近半数,不过尚在预计之中。”萧清焰对江向云道:“大半平泽弟子已入阴阳楼,只待大公子前去。”
“劳烦清焰。”江向云叹息了一声,看向窗户上的重重法阵,“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
“但讲无妨。”萧清焰偏过头看了一眼旁边正在调息的江顾,将温好的茶盏放到了他旁边的桌子上。
站在江顾身后的卫风正抱着胳膊四处打量,鼻子在空气中耸了耸,眼睛转了两圈,看见萧清焰收回手转头和江向云说话,端起那盏茶便咕咚几口喝进了肚子里。
听见动静的萧清焰转头看向他,眼底微冷。
卫风乐呵呵地冲他一笑,舔了舔嘴唇。
这茶灵力充裕,还挺香。
“这焚台殿究竟为何想要烟雨令?”江向云道:“据我所知,他们早已在五年前叛变逃出界乡,何必又再想回去?即便界乡内资源充裕,但他们修为都颇高,想来另寻出路也不算太难。”
江向云这话问得委婉又直白,试探的意味十足。
萧清焰不得已将注意力从江顾身上拽了回来,正色道:“你有所不知,凡是通过试炼进入到八阁的修士,都会与烟雨台生成契约,效忠烟雨台六百年,六百年后自会契约解除还归自由,这是长久以来的规则,契约深入元神,凡违背者渡劫时皆会遭受反噬,此契约唯有重入试炼楼可解,所以他们才会在这种时候争先恐后地想要夺取烟雨令,进入界乡,重入试炼解除”
“当然,向云不必担忧,你们几位身为平泽重要家族宗门的接任者,自然是不会有契约一说,待试炼过去,你们自可返回平泽。”萧清焰又补充了一句。
“原来如此。”江向云和姚立对视了一眼,“那这些焚台殿的人为何会叛乱?”
萧清焰闻言苦笑道:“说来也无奈,向云是知道这十楼八阁烟雨台都是各自分工,其中我们这乾坤楼是负责寻人寻物整合资源,但终归能力有限,从平泽和界乡外搜罗的人才终归太少,所以大部分还是通过顺楼来培育新的修士。”
“顺逆楼?”江向云说。
“没错,虽然顺逆二楼经常合称,但跟乾楼和坤楼一样,负责的方向并不一样,逆楼主杀,处理那些叛徒和偷渡者,顺楼则主生,负责培育新生力量,待这些资质优良的幼童长到十二岁,便会被送入阴阳楼试炼,合格者直接进入八阁。”
旁边的卫风皱起眉,“那不合格的呢?”
他贸然出声,正在调息的江顾忽然睁开了眼睛。
萧清焰只当他的灵宠不懂规矩,看向江顾笑道:“不合格的根据资质和属性不同,相对优良的会进入进入虚实楼去研究些阵法符篆或者武器锻造等,再次一等级的也能进入各楼负责日常事务,至于那些不合格的就只能进入生死楼。”
生死楼不用他多说,在场的人也都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魔窟。
卫风听见生死楼三个字,心中忽然涌上了一股浓烈的、夹杂着厌恶和恐惧的恨意,他被这突兀的情绪吓了一跳,还想再问,就被江顾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还想喝茶么?”
卫风瞬间眼睛一亮,“要!”
江顾便给他重新倒了一盏灵力充裕的清茶,递到了他手中,卫风咧嘴一笑,声音清朗,“谢谢主人!”
萧清焰眯了眯眼睛,江向云看得眼睛疼,将话题重新拽了回来,“所以,这些叛变者多出自顺楼进入阴阳楼试炼的那批人?”
“正是。”萧清焰叹了口气,“他们根本不知道烟雨台为了培养他们究竟耗费了多少心血和力气,砸了多少资源才有了他们今日的成就,契约之事是进入试炼前都会明确告知的,可他们不仅不知感恩,还纠结起来组织叛变,他们还以为解开契约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情,倘若不解契,渡劫必死无疑。”
江向云等人身为平泽修士,对此也不好多说。
只有旁边的白羿,望着萧清焰那浑浊不堪的元神,眼中流露出一抹讽刺。
“这个白栾曾是白骨阙中的成员,遇到大机缘后根骨蜕变,被破例允许进入阴阳楼试炼,最后进入了风阁,结果是最先叛变的一批。”萧清焰话锋一转,“若我没记错的话,白栾曾经是白羿阙主的手下。”
白羿虚弱地抬起眼来,惨淡一笑,“没错,我……曾将他抚养长大,也是我亲自将他送进了阴阳楼,结果现在他要我死。”
她身下全是白骨,脸色也苍白难看,难过得像是一碰就会碎裂,卫风见状不忍,端起茶来蹲到了她面前,伸手递给她,“姐姐,喝茶吗?”
这声姐姐喊得白羿眼眶一热,她看着面前忽然性情大变的青年,心中戒备,却鬼使神差地接过了他手中的茶盏,“谢谢。”
曾几何时,白栾也曾这般体贴细心地趴在柜台前,甜甜地喊她声姐姐,再递给她一盏热茶,然而如今要她性命不死不休的也是同一个人。
卫风觉得她可怜极了,亲手养大的人险些杀了自己,肯定是心如刀割,只是想想他都快要跟着掉眼泪了,简直比话本子里的人还要惨。
“卫风。”江顾冷冷地喊了他一声。
卫风轻轻地拍了拍白羿的肩膀以示安慰,赶忙回到了江顾身边,冲他露出了个乖巧讨喜的笑容。
“阿顾,你养得这只灵宠倒是心地善良。”萧清焰扫了卫风一眼。
“见笑,他年纪尚小,平时娇纵了些。”江顾瘫着脸道。
萧清焰看着面前身形挺拔高大的青年,嘴角微微抽搐。
一头化了形的畜生而已,到底是哪里来的年纪尚小?
卫风毫不客气地看了回去,下巴微微抬起居高临下地睨他,实在看不出这人哪里值得他师父另眼相待,他抬起胳膊便将手搭在了江顾的肩膀上,当着对方的面贴近江顾的耳朵小声道:“我饿了,想回去吃东西。”
他不喜欢这个人,看见就烦,还不如跟师父回刚才那个地方待着。
“自己回去。”江顾不习惯他靠自己这般近,往旁边微微偏了偏头。
“不要,你和我一起。”卫风站在椅背后,几乎将他圈在怀里,挑衅似的转头看向萧清焰。
萧清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曜琰,灵宠虽好,但该有的分寸也不能少,不如你将这灵宠交给我,我帮你调教几天,保管不会再这般骄纵。”
卫风心底瞬间涌上了股怒意,这怒意中还夹杂着些零碎的怨毒和恨意,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江顾的肩膀,甚至有股想冲上去将对方撕碎的冲动。
抢了他的东西,还敢抢他师父!
骨头快要被这混账捏碎,江顾眉头都没皱一下,冷淡道:“我的人我自然会管教,不劳萧公子费心。”
萧清焰瞬间一愣,“曜琰,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哎哟我说二位,咱们先别管什么灵宠不灵宠了。”江向云笑眯眯地打圆场,指了指窗外摇摇欲坠的法阵,“我觉得你们口中说的那个白栾——可能已经来了。”
他话音刚落,窗户上的法阵便应声而碎,守阵的姚立最先遭受重创,被击飞出数十丈远,将客栈的墙壁都砸得粉碎,重重摔到了地上。
身着紫袍半面白骨的修士悬在半空,转了转只有白骨的脖颈,狞笑道:“可真是叫我好找啊,诸位。”
伴随着他的话音,几十个紫袍修士在周围倏然现身,将他们团团围在了中央,密不透风的法阵拔地而起,将所有人彻底笼罩在内。
卫风本来站在江顾身边,暗搓搓地想往他身后躲,却忽然被扣住了手腕。
陌生的指腹温热,他愣了愣,疑惑地转头看向江顾,不太自在地将手抽了出来。
手中骤然空荡,江顾蜷起了手指,眸光一暗。
第145章 阴阳白骨(十五)
强悍的阵法将周围包裹得密不透风, 二十多名紫袍修士悬于高空,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了江顾等人头顶之上。
“他们的修为皆在真仙境上。”白羿撑着身体,从地上艰难地站起身来,裙下数不清的白骨如同无数根系盘踞在地面, “白栾的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我们不是对手。”
在场的人脸色都很不好看,方才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姚立已是金仙境, 却连白栾的一招都没能接住, 遑论同一等级下平泽修士和望月修士的战斗力犹如天壤之别, 而他们中的望月修士萧清焰和白羿也只有大乘期修为。
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江顾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暗中催动了藏在腕骨中的墨玉镯,敌我差距悬殊,他完全没有拼死一战的觉悟,只要他和卫风能活下来,其他人的死活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谁知高空中的白栾咧嘴一笑, 目光紧紧盯在了江顾身上, “原来你就是那个江顾——”
江顾皱起眉,他可不觉得以自己的本事能让白栾这种八阁天才听闻。
周围兀然狂风四起, 白栾手中的骨鞭骤然冲江顾席卷而来, 比江顾更快的是旁边的萧清焰, 他祭出了一张灵符径直挡在了江顾面前,神色冷然道:“白栾,你最好适可而止。”
白栾笑意更深,“小公子还真急上了, 莫非此人真是传闻中你那位命定之人?”
萧清焰眸光冷凝, 双手结印抵挡住他的骨鞭骤然一拧,丝毫不惧同他战至一处, “你休想伤他半分。”
萧清焰的修为大不如白栾,然而他身上诸多强悍长老和阁主加持的法脉与保命阵法眼花缭乱,极品天阶法宝更是不要钱一般能往外掏,碎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硬是已一己之力牵扯了大半的战力还不落下风,硬是没让人伤到半分。
不止白栾,其他紫袍修士也恨得牙痒,这些珍贵的法宝大多是八阁弟子九死一生下秘境抢夺而来,最后却是便宜了这些没用的公子哥,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先抓住江顾!”白栾一边同萧清焰交手,一边将骨爪伸向了法阵边缘试图逃跑的白羿。
江顾心中暗道不妙,抓起旁边还不在状况的卫风直接钻入了墨玉镯的传送阵中,让那些冲上来的紫袍修士扑了个空,而一直在他们身后的江向云和姚立反倒暴露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这两人身上有烟雨令!”一道声音响起:“先抢烟雨令也行!”
此话一出,原本在用神识追查江顾下落的紫袍修士们有大半冲向了江向云,显然对他们而言能抢到烟雨令显然更现实一些。
江向云抓起重伤的姚立,召出了玄阳戟抵挡,咬牙笑道:“七弟,你可真不地道啊。”
旁人听不出来,他可认出方才那道声音是江顾!
正躲藏在墨玉镯中的江顾扯了扯嘴角,目光落在了卫风身上,声音温和道:“莫怕,暂借你身躯一用。”
话音未落,他拇指便抵在了卫风的眉心,卫风尚未反应过来,一大团灿金色的明亮元神便钻入了他的身躯,将他的元神包裹在内,只是用一层厚厚的灵力搁在了两人元神之间,随后卫风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有些不受控制。
“放松,并非夺舍。”江顾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已经同他融为一体,“我会带你逃出去。”
尽管以卫风有限的认知来看,身躯被元神侵占这件事情十分危险,但江顾的声音十分有说服力,让人莫名的信服,不等他应声,江顾已经操控着他的躯体化作了一片湿漉漉的白雾,鬼魅一般钻出了墨玉镯。
“江顾出不去!别管烟雨令,找到江顾!”白栾已经抓住了白羿,手下的人乱做一团看得他十分恼火,“他是玉阶,能抵万个烟雨令!”
那些紫袍人听闻纷纷震惊。
“玉阶?!”
“传说中的玉阶现身了?”
“那五年前找到的玉阶呢?”
“可玉阶都是万中无一的天资和元神,容貌更是如神似仙,他不过是个修为平平的普通人……”
“不管了,先抓住再说!”
白羿闻言眼底恍然,拧眉看向白栾,“白栾,不要一错再错了,你们这是逆天而为,继续这样你们又与烟雨台何异!”
白栾一手掐住她的脖子露出狞笑,“姐姐,少在这里道貌岸然了,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世道,你那套在这里根本不能让我活下去——”
他话音未落,身后散落的白雾倏然聚拢,一道精悍强横的法阵倏然自他颈后没入躯体。
白栾一惊,正准备下杀手的招式一顿,掐着白栾猛地转身,然而那雾气已然散落,紧接着江顾出现在了他身后,手中的赤雪剑倏然砍向了他抓着白羿的那只胳膊,登时雪花四溅,然而剑未斩到底,白栾已经反应过来,松开白羿一把扣住了江顾的脖颈狠狠一拧,顿时眼前人化作了齑粉消失不见。
“木偶?”白栾皱起眉,因为自己被这种小把式戏弄而感到十分恼火。
江顾已然操控着卫风的躯体化作了白雾,他的修为和卫风的躯体叠加,两个大乘期的修为融合在一起,堪堪也能抵个真仙境,他单手掐诀结印起阵快出了残影,而另一只手中则出现了一尊小小的神像。
这是他用之前破碎的女神像残石炼出来的小法器,虽然被他喂给了卫风,但方才他却发现这尊神像并没有被消化,情急之下便祭出来准备再二次利用。
那尊神像上有极淡的神力残留,几近可以忽略不计,他强行将大半修为灌注进了那尊小神像中,神像陡然变幻出巨大的法相,带着浓郁的神力抬掌便冲白栾砸去。
澎湃无限的神力俯冲而下,不止白栾,在场所有修士都变了脸色,下意识地起阵抵挡。
与此同时,数不清的极品天阶法宝从萧清焰江向云姚立还有白羿手中而出,同时攻击向了围困大法阵中的一点。
在众人未看见的地方,一团白雾裹挟着几道人影鬼魅般从那点裂隙中钻了出去。
然而几个呼吸之后,预料之中的攻击并未降临。
白栾谨慎地缓缓放下抵在眉心的印阵,旋即凝重的神色化作了十万分的恼火,“我们被耍了!这根本不是法相,而是狐族的魅惑之术!”
众人顿时纷纷反应过来,那根就不是什么浩瀚澎湃的神力和无与伦比的法相,而是魅惑术中凭借精湛的技巧捏造出来的幻象,那江顾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狐族的魅香悄无声息地布满了整个大阵,让他们不知不觉失去了警惕,外加上这庞大精细的虚假法相,让他们有一瞬间的误认——
而生死一瞬,刹那的迟疑也能成为致命的缺陷,让江顾有了可乘之机逃走,若是江顾的修为再高,怕是他们今日都要命丧当场了。
众人纷纷陷入了恼火,也难免有些后怕。
竟能如最低级的魅惑术做到如此程度,此人心思和算计可谓缜密至极!
而不管是萧清焰还是江向云姚立亦或者是白羿,早已趁此机会逃之夭夭,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栾生生被气得笑出了声:“好,好!好你个江顾!当真是小瞧了你!”
先是利用卫风原形化作雾气洒满了狐族魅香,又利用萧清焰对自己的好感以魅香引导他砸了所有极品法宝劈开大阵获取通道,最后卷走所有人成功逃跑的江顾本人,正神情严肃地站在飞舟的甲板上,看着自己瑟瑟发抖眼泪汪汪的小徒弟。
“真的不是夺舍。”他皱眉解释。
卫风吸了吸鼻子,恨不得离他八百丈远,显然这个师父在他眼中已经成了那些搞歪门邪道的魔修。
江顾压下心底的烦躁,冷声道:“过来。”
卫风惊恐地摇头,一个劲地往旁边正在疗伤的白羿身边凑。
虽然对卫风的初始印象并不好,但现在卫风性情大变,像个十六七的懵懂少年,又因为那盏清茶,白羿忍不住对他宽容了许多,干笑道:“顾大哥,他可能只是有些害怕,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江顾脸色顿时更冷。
江向云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笑吟吟道:“是啊七弟,多亏了你夺、舍、了他,不然我们还真没这么容易逃出来。”
他故意将“夺舍”两个字咬得极重,显然还在记恨江顾拿他来吸引火力,而且最后所有人都中了狐族的魅香,他也鬼使神差地拿出了大部分极品法宝,伙同萧清焰一起劈法阵,现在都肉疼得厉害。
而损失最大的萧清焰,逃出来时整个人脸都是绿的,偏偏又对江顾的行为无可指摘,毕竟他可是救了所有人,这位货真价实的公子爷还在房间里自闭。
江顾这一手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连白羿都扔了大半身家,不过她心地善良,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不客气。”江顾面无表情地看了江向云一眼,走到了卫风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卫风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下意识地去摸右耳的耳坠,到手却是陌生的触感,但他早就放进了独有的传音符,最后还是催动法阵捏了下去。
一阵红光闪过,耳坠中的传音符却并未有光芒,只剩长久的沉默与寂静。
卫风愣住,这是他和玄之衍独创的传音符,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催动,然而现在却失了效,他不死心地又催动了好几遍。
江顾冷眼看着他求救似的举动,刚要开口,耳坠上的传音符忽然缓缓地亮起了片红光。
紧接着一道温润又成熟的声音从耳坠中缓缓响起,带着几分复杂和疑惑:“……卫风?”
卫风顿时大喜过望,带着哭腔嚎出了声:“玄之衍你快来救我!”
江顾周身的气压瞬间冷凝。
合灌城外。
毛发火红的猫型巨兽张大了嘴巴, 四条腿绷直了用劲,叼着条绳子从一个狭窄的洞中使劲往外拽,终于拽出了一连串灰头土脸的人类。
乌拓舔了舔爪子,狠狠松了口气, “要是我不会挖洞, 你们可怎么办。”
“呸呸。”曲丰羽一边吐掉嘴里的土,一边去扶顶着沈庾信壳子的邬和致, 旁边的沈庾信用邬和致那张脸幽怨的盯着她, 曲丰羽朝天上翻了个白眼, 攥住袖子也给他擦了擦脸。
乌拓看得脑袋疼, 伸出只毛茸茸的爪子又往洞里掏,将玄之衍从洞中掏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脸,“之衍,回神了。”
玄之衍捏着耳朵上发着红光的黑色石头, 伸手握住了它柔软的爪垫, “……好像是卫风。”
“主人!?”
“卫风!?”
几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都朝着他凑了过来, 乌拓兴奋道:“主人果然在合灌城。”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活着。”曲丰羽心情很好。
“还好。”邬和致听上去有些庆幸。
“你们二人不是已经决裂了么, 他为何还会联系你?”沈庾信倒是出奇地冷静, 他这几年依旧很负责地在教导玄之衍,自然也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他秉持着阳华宗护短的优良传统,对伤害了自家徒弟的卫风全然没有好感。
玄之衍听着通音符中卫风带着哭腔的求救声, 眼底闪过犹豫, “他好像遇到了很危险的事情……不然也不会想到向我求救。”
沈庾信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这些年曲丰羽和邬和致同样在教导玄之衍,不过他们的观念就比沈庾信这个正牌师父温和许多, 邬和致道:“当年的事情是江顾与亓凤元的恩怨,卫风既然向你求救,应当还是将你当成了朋友。”
玄之衍闻言攥起了拳头。
他这些年虽然四处颠沛流离,却有沈庾信曲丰羽跟邬和致三位长辈一路相护耐心教导,也有乌拓这个灵宠相伴,虽见识过人心险恶,但也真的没有亲身经历过多少困苦,最难过的事情无非亓凤元陨落和与卫风决裂,而随着年纪渐长,他也逐渐理解了当年卫风的苦衷和难处。
但理解并不意味着能够原谅。
乌拓急得围着他转圈,用嘴巴含住他的手,“之衍,之衍,我们快去救主人吧,他肯定是走投无路难到了极点,才不得已跟你求助。”
玄之衍抿紧了唇。
邬和致跟沈庾信显然又要针锋相对,这时候曲丰羽一巴掌拍在了玄之衍后脑勺上,笑嘻嘻道:“走吧,你不去救,我还想去救我便宜大外甥呢。”
其余三人一兽闻言诧异地看向她。
曲丰羽眯起眼睛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咱们得找机会搞个正式身份,不然老是被当成偷渡者,怎么进入界乡?”
其余人瞬间收回了诧异,显然这才符合曲丰羽的本性。
领头的发了话,玄之衍自然不会再犹豫,不过曲丰羽展露寻人之术定位卫风之后,他不自觉便御剑飞在了最前面。
曲丰羽努嘴示意邬和致跟沈庾信看。
沈庾信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徒弟,气得眼底冒火,邬和致摇头笑了笑。
“若不去救,恐怕以后要生心魔。”曲丰羽抱着胳膊道:“跟你俩一样。”
沈庾信与邬和致对视了一眼,各自嫌恶地别开了头,仿佛吞了苍蝇。
曲丰羽见状大笑了起来。
飞舟船舱内。
卫风耳坠中的通音符早就已经化作了齑粉,甚至为了防止他再往里面放通音符,耳坠已经被疗愈法阵填得满满当当,容不下其他任何多余的东西。
他抬眼看向正坐在榻上疗伤的人,极力克制着心底的惶惑不安,谨慎出声道:“师父,我方才只是吓昏了头。”
无论如何,他现在还活着,说明江顾并没有真正伤害到他。
然而江顾并没有反应。
于是卫风大着胆子走到了他身边,凑上去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师父,别生气啦。”
虽然他失去了这七年的记忆,但从方才的对战来看,以他的能力现在绝对自身难保,讨好一下对方总是不会错的,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何江顾会如此抵触他联系玄之衍。
江顾冷冷地睁开眼睛。
卫风冲他笑了笑,“师父,玄之衍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知道我有危险肯定会找来的,他也在望月大陆吗?若是在平泽,那实在无能为力,师父,我能不能再联系他报一下平安?”
“你与他早已决裂。”江顾扯出了袖子,淡声道:“你没有朋友,也不需要。”
卫风呆住,旋即连连摆手,笑道:“不可能,我和之衍从小一块儿长大,那是过命的交情,比亲兄弟还亲,我跟谁决裂也不可能跟他决裂啊,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和家人,要是真决裂,那我肯定也是为了保护……他。”
他发现江顾的神色越发冰冷,声音逐渐变弱,在江顾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忽然变得有些心虚起来,“对的吧?”
江顾冷笑出声。
卫风后脊一凉,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股强悍的灵力缠住了腰身,被迫跪到了江顾榻前,膝盖砸在地板上噗通一声疼得他面色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