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之衍稀奇地接过去,顿了顿皱眉道:“你师父该不会养着你当炼器材料吧?”
“怎么可能,”卫风有点心虚,他也不确定江顾留着自己干什么,却信誓旦旦道:“我可比炼器材料有用处多了——嗷!”
他一下蹦了起来,险些一翅膀扇死玄之衍,他倒抽着冷气捂着尾巴,“你他娘干啥?”
“我拔片鱼鳞研究研究。”玄之衍笑眯眯道:“疼吗?”
卫风咬牙切齿地狞笑,“那你猜猜我为什么只给你鬼纹和羽毛——”
一人一怪瞬间扭打在一起,惊起了一林飞鸟,乌拓淡定地蹲在树梢上舔爪子,懒得跟两个小屁孩掺和。
俩人去往藏宝阁的路上还在动手动脚,你一拳我一脚打得有来有往,不过到了藏宝阁外便默契地静了下来。
“你先解开法阵封印,我进去把阮克己引来,你趁机去地牢把邬宗主给救出来。”玄之衍重复了一遍他们的计划,“要是你顺便去疏影峰把曲丰羽救出来就更好了,她与邬宗主情投意合,我们不如成全他们。”
卫风木着脸盯他,“我是很厉害,但也没你想象得那么厉害。”
“不用白不用。”玄之衍笑眯眯地捣了他一拳,“你一定可以的!”
“……”卫风一翅膀给他按在了土里。
一刻钟之后,阳华宗藏宝阁燃起了冲天大火。
正在主峰议事的阮克己曲清等人匆忙赶去了藏宝阁的方向,只有沈庾信飞向了自己的疏影峰。
与此同时,阳华宗戒律堂地牢。
邬和致面色苍白地靠在墙上,一团黑雾忽然贴着地面升腾而起。
卫风蹲在地上,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诶,还活着吗?”
邬和致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是他有些诧异,“卫风?”
“还能动吗?”卫风抓了把丹药粗暴地塞进了他嘴里,笑嘻嘻道:“先别急着感动,你跟曲丰羽还欠我师父一个灵境呢,区区洗髓灵芝就想将我们打发了,做梦。”
邬和致苦笑道:“是我连累了她,若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沈庾信抓住。”
卫风将他扶起来,见他走了两步十分困难,学着江顾十分干脆地将人扔进了灵宠袋里,转眼又化作了黑雾贴着地面飞速爬行。
在路过隔壁地牢时,一道沙哑的女声忽然喊住了他,“卫风。”
卫风一惊,蠕动的鬼纹从黑雾中拼出了颗脑袋来,一双白瞳直勾勾地盯着牢里的女人。
解拂雪强忍着不适抓住了牢笼栏杆,对着黑雾中那颗脑袋道:“只要你能带我出去,我可以告诉你的真实来历。”
卫风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扭头便要离开,解拂雪忙道:“你难道想一辈子都活得不明不白受制于人?万一哪天江顾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他还会留你在身边吗?”
地面上游走的鬼纹忽然一顿。
卫风缓缓转过头来,冲牢里的女人露出了个灿烂明亮的笑容,“解副掌门,细说。”
溪源秘境废墟。
江顾现在灵力全失,几乎与凡人无异,不过这并非他第一次遭遇这种状况,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应对之法,乘坐飞舟日行千里也不是难事。
周家显然已经放弃了这片秘境,只有零星几个低阶修士在秘境中搜寻残余的法宝,他扣上了改换容貌身形的法宝,按照墨玉镯指示的方向走去。
一个时辰后,他停在了破败的古神殿入口处。
藏在他手腕里的半个墨玉镯隐隐发烫,似乎在迫不及待地拽着他往里走,江顾思索片刻,缓步走了进去。
殿内同他初次来时早已不大相同,最高处的神像坍塌了半边,墙壁断裂高柱横斜,地上还散落着许多修士废弃的法宝碎片,在墨玉镯的指引下,他走到了神像脚下。
那座破败的神像垂着眼眸望着他,目光悲悯又柔和,无端地让他想起了陨落前夕的顾清晖。
顾清晖的容貌在他记忆中早已变得同这神像一样模糊不清,她那只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从烂了一半喉咙里艰难地吐出了些字来,像含着块幽石,又像坟塚外快要燃尽的鬼火。
‘阿尸,你要回到江家……’
‘……阿尸,永远不要忘了你是个人……别变成他们的傀儡……永远不要受任何人支配……’
‘阿尸,活下去。’
江顾面无表情地同那神像对视。
藏在骨头里的墨玉散发着轻柔的暖意,丝丝缕缕顺着他的经脉蔓延进丹田,若有若无地缠绕在他破损严重的元神上,耐心又细致地一点点用墨玉催生出新的元神碎片,就像当年顾清晖用幽石和自己的血肉拼凑起他被吞噬的半边躯体。
江顾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原来这墨玉镯不止抵挡雷劫这么简单,更确切地说它的作用是保护元神,甚至在特定的地点可以修复受损的元神。
这于修士而言何止是只多一条命——江顾垂眼看向手腕,却并未感到欣喜。
天地间自有其平衡之道,这个神器效用如此之大,那相对应消耗的代价必然不会小,只是他如今并无任何修为,显然它消耗的不是灵气,那它消耗的是什么?
在缺损的元神面前修补成形之后,江顾强行制止了墨玉镯,周围的灵气一点一滴逐渐涌入体内,江顾抬头看向那座破损的神像。
虽然这神器让他觉得不安,但并不能否认这是个能救命的好东西,他得想个办法将这座神像带走。
与此同时,阳华宗,疏影峰。
卫风腰间挂着两个灵宠袋,正解开第三个灵宠袋,诚邀被阻断经脉的曲丰羽进去,“你相信我,这里面除了有点黑,很安全的。”
“修士如果进了灵宠袋便会彻底失去对外界的感知,也无法吸收灵气,如果拿着袋子的人不主动解开,这辈子就会被困在里面。”曲丰羽无语地看着他,“你跟我说它安全?”
“啊?”卫风一脸震惊,显然是不知道。
他要不是实在怕黑,是很乐意待在灵宠袋天天挂在江顾身上的。
曲丰羽指着他腰间的那两个袋子,“别告诉我邬和致在里面。”
“他病恹恹的又打不过我。”卫风嘚瑟道:“解拂雪也在里面。”
“别废话了,先离开这里再说。”曲丰羽拽着他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扣住肩膀猛地往后撤了一步。
剑光擦着曲丰羽的发梢闪过,地面留下了道深深的裂痕。
在卫风印象中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沈庾信,此刻正面容阴沉地挡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向曲丰羽,“丰羽,你要去哪里?”
“你不要一错再错了!”曲丰羽压抑着怒气,“你现在收手,我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覆水难收,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你若当真对我没有半分情意,那晚为何会有回应?”沈庾信面上闪过一抹狠色,“路真仪不过和你有名无实,邬和致如今离死也不远了,难道还轮不到我吗?”
“沈庾信!”曲丰羽气得面色通红。
卫风站在她身后,震惊于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甚至有点想把灵宠袋里的邬和致一块放出来,看看他这便宜小姨到底要选谁。
他听得津津有味,正想幸灾乐祸点头表示赞同,便听那沈庾信道:“你若对我没有半分爱意,如何情难自禁吻我!?我不信那欢梦香真能操控你至此!”
咔嚓——
天边一片闪电撕裂苍穹。
卫风面色倏然空白。
在清凉村里,在夜深人静的黑暗中,他缓缓凑近江顾,在疼痛中试探着舔舐师父的柔软微凉的嘴唇,他想念之前渡气时那美妙的触感,于是贪婪地想要重温。
起初只是轻微短暂的触碰,渐渐地便愈发不满足,他扣住江顾的下巴,强行抵开唇齿深入其中,在疼痛和模糊的血肉里和师父纠缠在一起,汲取着他胸腔中的空气,看着师父那张苍白的俊脸浮现出浅淡的绯色……最后才心满意足地依偎进师父的怀中,仿佛和师父变得更加亲密了一些。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尊敬师父,崇拜师父,也喜爱师父,但绝无半点男女之情和亵渎狎昵之意,他只是想离师父更近一些,想让师父多看自己两眼更在意自己,他只是……
卫风面色惨白地攥紧了拳头,沈庾信的话犹如重锤狠狠敲在他的心脏上。
‘我不信欢梦香能参控你至此!’
他连为自己辩驳的理由都被彻底否定了。
不是的,不能是这样,他怎么能对江顾生出情爱?江顾是他的师父!
在卫风的逻辑里,他对江顾做的事情顶多算是对师父有些过分亲昵,就算被发现了江顾揍他一顿便好了——
‘那你用卫暝州的紫府困住江顾想干什么?’
卫风听见有声音在心底问。
他只是想、只是想能亲一亲醒着的江顾,想和江顾天天在一起,想让江顾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你明明应该爱我!”沈庾信崩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想要……江顾也爱他。
沈庾信的话不啻于天边那道炸雷,将卫风的脑子震得嗡嗡作响。
殿门之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暴雨终于倾盆落下。
“卫风!”曲丰羽经脉被封, 没有灵力根本不是沈庾信的对手。
卫风猛地回神,本能地出剑挡在了曲丰羽面前,他看着沈庾信阴戾的面容,实在难以将他同以前温文尔雅的沈长老联系起来, 不由咂舌, 情爱一事果真如师父所言会让人面目全非失去理智,幸好他还没到这个地步。
“你竟然还活着?”沈庾信诧异地看着他。
卫风目光冷冽, 数不清的鬼纹从背后蔓延而出, 猝不及防没入了沈庾信的丹田, 沈庾信面色一变,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道心濒临破裂,然而他整个人却动弹不得,眼看便要被鬼纹绞碎丹田。
卫风眼中杀意蔓延。
“卫风,别杀了他!”曲丰羽急忙道。
卫风猛地扭过头来,一双白瞳直勾勾地盯着曲丰羽, 脸上带着狰狞的笑, 曲丰羽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强行稳住心神道:“他不是你那个好朋友的师父吗?”
煞气四溢的人愣住, 卫风这才清醒过来, 自然也就想起了玄之衍, 虽然他知道玄之衍对沈庾信的感情不如对亓凤元深,但多少两人现在是师徒名义,设身处地想,若是玄之衍杀了江顾, 他……
卫风收了鬼纹, 将沈庾信扔进了灵宠袋里。
曲丰羽这才松了口气。
卫风却没注意到她,现在他能决定沈庾信的生死, 但当初在朝龙秘境却是亲眼看着亓凤元死在了江顾的剑下,他一直刻意不去细想这件事情,但无法否认,江顾和玄之衍之间是不共戴天的死仇,倘若玄之衍知道了真相,定然要找江顾寻仇,到那时候他应该帮谁?
他低头系紧了腰间的几个灵宠袋,眸色深沉。
只要他不说,玄之衍就永远不会知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曲丰羽随着他一起走进了大雨中,“我还欠江顾一个灵境。”
“嗯。”卫风在雨中眯起了眼睛,疑惑道:“你跟邬和致怎么又回阳华宗了?”
“我们从平逢宗离开之后并未回来,而是阮克己和沈庾信他们一直在找邬和致。”曲丰羽道:“掌门印还在邬和致手里,阮克己若想当上掌门,必须要有掌门印,否则那些长老是不会承认他的。”
卫风嗤笑一声:“这个老东西胃口还不小。”
“卫风,做个交易怎么样?”曲丰羽笑眯眯道:“你回阳华宗肯定不是为了救我们,我帮你做成你想做的事,你帮我们离开,如何?”
卫风面色有瞬间的古怪,“是帮你跟邬和致还是帮你跟沈庾信?”
曲丰羽抽了抽嘴角。
卫风目光诡异地盯着她,“帮你跟邬和致还有沈庾信一起?”
“……你脑子里成天在想些什么东西!”曲丰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然是我和阿致。”
“那你方才还帮沈庾信求情?”卫风撇撇嘴,“花心的女人。”
曲丰羽撸起袖子作势揍他,却看见了他眼底的冷淡,悻悻收了手,清了清嗓子道:“你只说答应不答应,江顾不在,单凭你个小孩能做成什么?”
“行啊。”卫风笑嘻嘻道:“到时候你把灵境给我。”
曲丰羽的眼神忽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你和江顾终于闹掰了?”
她聪明得很,卫风不想露出破绽,更不能让别人知道江顾修为全失,嬉皮笑脸道:“自然没有,这种小事还不劳烦我师父出手。”
曲丰羽不置可否,两个人各怀心思,一起出了疏影峰。
卫风摸上耳边的玉坠,“之衍?”
很快玉坠里就传来了玄之衍气喘吁吁的声音:“阮克己现在带人守着藏宝阁呢,我好不容易趁机溜了出来,牧思和柳献一直盯着我……先不说了,我现在跑到了透春峰,先进魂灯洞躲一躲,等我甩开他们再联系。”
不等卫风回话,耳坠上的通音符便熄灭了。
魂灯洞中供养了数万盏长明灯,走在里面只能听见细微的脚步声。
玄之衍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目光落在那一盏盏或熄或亮的魂灯上面,暗忖上次混战陨落了多少同门,神色忽然一顿。
他看见了一盏已经熄灭蒙尘的魂灯,上面的名字正是亓凤元。
细算起来,他师父也已经陨落近两年了,但他却是第一次看见亓凤元的魂灯。
玄之衍跪下来,冲那魂灯磕了十个头,又半跪在那已经熄灭许久的魂灯前,用袖子仔细地将上面的灰尘与污垢擦拭干净,他盯着上面亓凤元的名字,良久才出了声:“……师父。”
然而记忆中的那个严肃又疼爱他的人却再也不会应声了。
他扯了扯嘴角,挤出来了个苦涩的笑,“师父,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你就放心吧。”
只是哽咽的声音出卖了他,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咬了咬牙,悄悄抱起了亓凤元的魂灯放进了心口的储物袋里。
如今阳华宗无比混乱,将来这宗门落到谁手中还未可知,许多规定都形同虚设,就算宗内严禁任何人私带魂灯离洞,反正现在也没人看见——
“师兄,你干什么呢!?”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惊讶的声音。
玄之衍猛地回过身,就看见了一脸震惊的柳献。
“我……”玄之衍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心口的储物袋,强装镇定道:“没干什么。”
适时柳献腰间的通音符亮了亮,紧接着便传来了牧思粗犷的声音,“你找到玄之衍了吗?”
玄之衍闻言目光一凝,抬手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柳献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没有师兄,他不在魂灯洞,也许是回连云峰了。”
“我们连云峰汇合。”牧思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被柳献一把掐灭了通音符。
玄之衍警惕地看向柳献,“你为什么帮我?”
“你才是我亲师兄。”柳献见他迟迟没有松开握剑的手,苦笑道:“我初入疏影峰,师兄你亲自带的我,帮了我不知道多少忙,后来又救我好几次……我承认,我替阮克己做了许多坏事,但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
“师兄,如今阳华宗已经变了天,阮克己下一步就会对我们的师父沈庾信动手,迟早会轮到你,”柳献目光哀求地望着他,“而且卫风和江顾的事情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插手的,师兄,和我一起离开阳华宗吧,平泽大陆宗门无数,我们总会找到一处立足之地的。”
玄之衍的目光陡然冷了下来,“你什么时候看见的卫风?”
柳献咬了咬嘴唇,“你们在藏宝阁法阵的时候,我正巧看见了,但是我没有告诉阮克己。”
“不管你看见了什么,最好都忘记。”玄之衍眼底闪过几分厌恶,“柳献,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自己走吧。”
“师兄……”柳献面带乞求地看着他,“我都准备好了,只要你说行,咱们现在就能走,你知道在平泽大陆牵扯上神器的事情多严重吗?卫风他有江顾护着,江顾身后还有江家,但是你呢?咱们单是在阳华宗尚且活得艰难!卫风要是真为你好他就压根不会再回来找你将你牵扯进来!”
“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玄之衍面露怒意,“你根本什么都——”
“好你个柳献,我早就和师父说你起了二心他还不信。”一道戏谑的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一道剑光便直冲柳献而来。
柳献尚未反应过来,就被玄之衍一把扯住挡在了身后,刀剑相撞发出了刺耳的铮鸣声。
“藏宝阁大火果然是你和卫风搞得鬼。”牧思目光阴森道:“卫风那个贱种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玄之衍被他逼退数丈,撞到了魂灯洞的墙上,喷出了口污血。
他现在只是筑基大圆满,而牧思已经是金丹后期,他全然不是牧思的对手,牧思提剑便要砍向他的脖颈,旁边的柳献惊呼一声纵身扑了上来,却被牧思一脚踹开,撞倒了大片魂灯,那些灯油洒在他身上燃起了火焰,让他顿时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柳献!”玄之衍一惊,想要去救人,谁知却被牧思用灵力提了起来掼在了墙上。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老子看你们这群废物不顺眼很久了!”牧思蓄力一掌便拍在了他心口。
那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玄之衍心知自己没有活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谁知在牧思手掌碰到他的瞬间,一道刺眼的光芒陡然从他心口爆发出来,笼罩住了他的全身,将牧思径直击飞了出去。
那是化神后期修士竭尽全力一击,牧思瞬间神魂俱裂,当场毙命。
玄之衍惊魂未定地靠在墙上,哆嗦着手摸出了心口的储物袋,一盏灰扑扑的魂灯从储物袋中飘了出来,在昏暗的洞窟中投射出了一段幻影。
幻影中是三个有些模糊不清的人形,但玄之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亓凤元和卫风,第三人是个陌生的面孔,但卫风却被他护在身后。
亓凤元站在一面庞大的旗帜之下,被一头和乌拓长得极为相似的灵兽死死咬住小腿,整个人动弹不得。
亓凤元声音嘶哑:‘……他根本就是个祸害,早晚会害死所有人!卫风!你若还有半点阳华宗弟子的觉悟,就立马自戕于此,落到江顾手中你只会生不如死!’
‘江顾!你要神鸢鲛究竟要做什么?’
玄之衍一愣,猛地转头看向那第三人,这是江顾?!
然而卫风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呆滞地望着两人。
‘世人只知神鸢鲛,却不知人鲛也能诞下后代……我不该一时心软抱他回阳华宗,我早该杀了他的……’亓凤元忽然化作了鲛人模样,猛地朝着卫风扑了过去。
而同乌拓极为相似的那头灵兽拼尽全力冲向了亓凤元,‘主人,他要自爆元丹!’
卫风被江顾抱进了怀中,而后江顾长剑出手,径直劈向了亓凤元。
“师父!”玄之衍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冲上去想要阻止,但那只是几个虚影,长剑的幻影轻松地掠过他,将他面前的亓凤元劈做了两半。
鲜血的虚影穿透了玄之衍的身体,他呆滞地看着亓凤元倒在了自己脚边。
幻影便到此为止。
玄之衍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对上了幻影中被溅了满脸血的卫风同样惊骇的视线,动了动嘴唇,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忽然想起了当初在朝龙秘境将卫风从一片泥沙中挖出来的情形,那时卫风满脸满身的血,可他从未想过,那身血是他师父亓凤元的。
而卫风,从头到尾都没有同他提过一句关于亓凤元的事情。
他明明亲眼看见的……是了,江顾是卫风的师父,他那么在意江顾,自然是要替江顾遮掩的……可亓凤元也是他的师父啊,为什么卫风不能告诉他真相?
玄之衍脑海中一片混乱,那些消散的虚影缓缓聚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停留在了他面前。
“师父?”玄之衍缓缓瞪大了眼睛,手忙脚乱地想去抓他,却依旧扑了个空。
亓凤元的虚影缓缓冲他摇了摇头,“之衍,这是为师留在魂灯的一缕精魂,本该早就消散,但为师放心不下你。”
玄之衍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哽咽道:“师父,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江顾杀的你,卫风他……”
“为师的事与你无关,只是方才这一击已耗尽这缕精魂,我马上就要消失了。”亓凤元抬起干瘦的手,虚虚地搭在他的头上,“之衍,不要去找江顾报仇,也不要同卫风再有任何牵扯,我在你的洞府中留下了足够支撑你到化神期的灵石与灵宝,带着那些东西,离开阳华宗,越远越好。”
“师父?”玄之衍小心地抓住他的手,无措地望着他,“江顾杀了你!我怎么能不为你报仇!?我怎么能——师父?师父!”
他话未说完,亓凤元的这缕虚影便化作了无数光点,彻底消散在了魂灯洞中。
“师父!”玄之衍慌乱地伸出手想去聚拢那些光点,但却于事无补,最终还是只剩下了他孤身一人。
一阵虚弱的呻吟声响起,将他从失神中唤醒。
“柳献!”玄之衍猛地抬起头来,跑过去将柳献扶了起来。
柳献只有炼气期的修为,经受了牧思一击,又被那些灯油灼烧,已是奄奄一息,他艰难地冲玄之衍笑了笑,被烧得血肉模糊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两个储物袋塞进了玄之衍手里,“师兄……走,别和卫风有牵扯……离开、阳华宗……”
“你别说话!你想走你自己走!”玄之衍慌张地从怀里拿出续命的丹药,抖着手想往他嘴里塞,然而没等他将丹药塞进去,柳献便咽了气,唯有那只血肉模糊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和那两个储物袋。
“……柳献?”玄之衍小心地喊了他一声,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腰间的灵宠袋因为他的动作敞开了小半,一只毛茸茸的脑袋从里面挣了出来,乌拓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从灵宠袋中爬了出来,踩着他的胳膊凑上来舔了舔他的下巴,“嗷呜?”
玄之衍僵硬地低头看向它,倘若将乌拓的身形放大数倍再换个毛色,便与方才幻影中那头咬住他师父的腿让他师父被困在旗下的灵兽一模一样,而乌拓正是他从卫风那里抱来的……
有些事情是经不起推敲的。
玄之衍盯着这只他如珠似宝天天捧在掌心里的灵兽,自嘲地嗤了一声,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乌拓不解地歪了歪头,想凑上去舔他,却被粗暴地一把推开,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到了石头上,疼得哀嚎了一声。
“之衍!”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洞口处响起,紧接着卫风便满脸焦急地御剑飞了进来,看见他还活着长舒了一口气,“玄之衍,你没事吧?我不是说你先找地方藏起来吗?”
玄之衍抱着柳献的尸体,僵硬地抬起头看向他。
“这是……”卫风看了一眼不远处牧思的尸体,又从柳献的尸体上一扫而过,眼底没有丝毫波澜与触动,笑嘻嘻道:“你小子真行啊,我早就看他俩不顺眼了,牧思成日里仗着阮克己耀武扬威,柳献也没憋什么好心思,总想着离间咱俩,上回去溪源秘境他还害死了冯师兄,要不是师父不让我多管闲事,我早就收拾他了,你还抱着他尸体干什么,赶紧起来!”
他一把抓住玄之衍的手腕将人拽了起来,柳献给的那两个储物袋滚落在了地上,玄之衍下意识想要去捡,那两个储物袋却被卫风踩在了脚下。
“什么玩意儿?”卫风低头看了一眼,随意地将那储物袋踢开,顺手拎起了缩在角落的乌拓放到了玄之衍肩膀上,“走走走,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去云海拿卫暝州的紫府。”
玄之衍被他拽着往前踉跄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神色凝重地看向他,声音沙哑道:“你要那紫府干什么?”
“当然是给我师父啊,我又炼化不了。”卫风转头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你怎么了?”
卫风神色忽然紧张起来,转身扶住他的肩膀,身后的鬼纹几乎将他整个人都裹进去,“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他一边检查一边懊恼,“牧思金丹期,我不该让你对上他,你先回去,我自己——”
“我没事。”玄之衍认真地看向他,“江顾只是在利用你,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死心塌地?你就半点不恨他?”
卫风愣了愣,旋即无奈道:“我不是都说了么,跟着他我就能变强,再说……”
“再说什么?”玄之衍追问。
卫风咧嘴一笑,“江顾再怎么样也是我师父啊。”
玄之衍盯着他良久,笑出了声。
卫风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走了。”
玄之衍回头,看向柳献的尸体和地上亓凤元那盏已经化作碎片的魂灯,转身跟了上去。
第89章 年少春衫(三十五)
魂灯洞外, 曲丰羽已经强行疏通了经脉,见到卫风和玄之衍出来,尚未开口便喷了口污血出来。
“羽长老!”玄之衍吓了一跳,想上前去扶, 结果被卫风抬起胳膊挡住。
玄之衍不解地看向他。
“长老智计双绝, 修为又高,还轮不到我们担心。”卫风笑嘻嘻地勾住玄之衍的脖子, “不然元神上被烙了印记哭都来不及, 你说对吧, 小姨。”
这话夹枪带棒, 最后那声小姨带着嘲讽的冷意,像某种幼稚的挑衅。
曲丰羽抬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迹,笑眯眯道:“原来我大外甥这么在意,下回小姨跑的时候一定把你也捎上。”
卫风嗤笑了一声,拉着玄之衍便上了飞剑, “你最好不要想着跑, 邬和致还在我手里,我随时都能让他道心破碎。”
“知道知道。”曲丰羽拖着长腔, 召出了自己的飞剑跳上去, “走吧, 紫府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两个人都话里有话,玄之衍回头看了一眼曲丰羽,又看向卫风,捏了个隔音罩给卫风传音, “拿到紫府之后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