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却没有松开,鬼纹缠绕住他的身体,蛮横地冲进了法阵,随着鬼纹被消融,他终于俯下身,大着胆子亲在了江顾的嘴角,半张脸已然血肉模糊。
鲜血沾染在江顾苍白的嘴唇,竟勉强让他有了几分气色。
卫风舔了舔他的嘴唇,咧嘴一笑。
“我就把你交出去自己活命。”
“反正你根本不在意我。”
月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 将简陋的房间映照得昏暗不明。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窝,比屋外的虫鸣声还要吵人,江顾睁开眼睛,缓缓皱起了眉, 稍一偏头, 便看见了卫风半张侧脸。
这混账东西枕在他胳膊上睡得正熟,半张脸被挤压得有些变形, 眉宇间还带着褪不去的害怕, 湿漉漉的睫毛显然是哭过, 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前襟, 整个人恨不得全都贴上来。
江顾下意识想用灵力将人扔开,结果发现周身灵力全无。
他脸色一寒,试图用元神沉入识海,但丝毫没有作用,识海中漆黑空荡一片, 他甚至连抬手都变得尤为艰难。
修为全无。
江顾闭了闭眼睛。
他生扛了宋屏一招, 虽然取了巧劲,但神魂还是受到了重创, 又不慎被烙上了元神印记, 不得已剖了大块元神和半截灵根脱身, 能捡条命回来已经是天大的运气,倒也不算意外。
沦落到如今的境地是他咎由自取。
江顾偏头看了眼卫风,神色更寒了几分,他极其厌恶被人扰乱心神, 就算卫风是他的师承弟子——
“师父?”卫风睡眼惺忪, 哑着嗓子软乎乎地喊了他一声。
江顾眼中的杀意微顿,冷声道:“滚下去。”
卫风被他骂得懵了一瞬, 连滚带爬起身,惊喜道:“师父,你醒了?”
江顾转头扫视了眼周围的环境,“这是何处?”
“这里是清凉村,离阳华宗只有六百里,不过灵气稀薄,罕有人至,我用周宁姜的天阶法器篡改了他们的记忆……”卫风粗略地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见他想起身便去扶,但江顾却自己坐了起来,只是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卫风看见血从他腹部和心口洇出来,想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却被江顾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在原地。
“师父?”卫风的手僵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江顾抬手封住了自己的几处经脉,声音冷淡道:“还算聪明。”
江顾鲜少夸他,若换做以前卫风定要欣喜若狂,但现在却半点都开心不起来,他对人的情绪极为敏感,就算现在关联不到江顾的任何情绪,他也能感觉出江顾刻意的冷漠和疏远。
“师父,我可以帮你疗伤。”卫风放下手,习惯性地抓住了他袖子,放在以往江顾早就习以为常,现在却毫不留情地抽了出来。
“不必。”江顾语气冷硬。
卫风蜷起了手指,沉默了片刻,忽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强行将灵力渡了进去。
果然跟他猜测的一样,江顾昏迷时的那些法阵是他事先设置好的,在江顾清醒时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大概自负如江顾,根本没有设想过自己清醒时会灵力全失的情况。
“卫风。”江顾语气发沉,警告地看向他,“不要——”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对吧?”卫风大着胆子打断了他的话,灵力不要命似的往他丹田内输送,咬牙道:“可师父你现在灵力全无,要是不抓紧时间疗伤,被那些人找到我们就死定了。”
“他们追杀的是我,你随时都可以离开。”江顾扣住他的手腕一拧,卫风吃痛登时松了力道,输送的灵力也被迫中断。
他现在不是很想看见这混账东西。
卫风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他语气呛人,江顾目光阴冷地看了他一眼,卫风顿时横不起来,躲闪着移开了目光,咬牙切齿道:“我不走,你是我师父我就跟着你,你要想让我走就直接杀了我。”
江顾神色不虞,“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不如直接杀了我!”卫风红着眼睛瞪他,他满腔愤怒,却又委屈,对上江顾冷冰冰的眼神又本能地觉得畏惧,许多情绪掺杂在一起,让他看起来有些色厉内荏。
又怂又横。
江顾生生被他气笑,“怎么,觉得我现在杀不了你?”
就算他修为全无,也完全能要了卫风的命。
卫风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才放软了语气,“对不起师父,我不该顶撞你,我……只是太着急了。”
江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用想着解开元神上的烙印,除非我死了。”
卫风浑身一僵,眼中闪过几分惊惧。
只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师父竟然就已经猜出他知道元神烙印的事情了。
江顾很满意他的恐惧,抬手扣住了他的下巴,指腹深深陷进了他柔软的脸颊中,神色冷淡道:“现在是你唯一能杀死我的机会,何不试一试?”
卫风双颊酸痛,他的脸颊被法阵融了不止一次,虽然恢复得很快,但被碰到就是钻心的疼,但他没敢表现出来,只疼红了眼睛,倔强道:“我不。”
“为何?”江顾问。
“你是我师父。”卫风执拗地盯着他,“我杀谁都不会杀你。”
江顾轻嗤一声,显然不信。
卫风吸了吸鼻子,抬起胳膊就想搂他的腰,江顾神色一冷松开了手,“滚出去。”
卫风擦手狠狠擦了下眼睛,出去关上了门守在了窗户外。江顾神色不明地盯着窗户上卫风的影子,不自觉地摩挲了两下指腹。
手感不对,似乎……更软了些。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手忽然就僵在了半空。
窗外的少年站得挺直,江顾知道他修为尚在,看透个凡间的窗户不是难事,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翌日清晨。
江顾修炼这么多年,难得睡了一觉,醒来时便听见了院子外嘈杂的声音。
“顾大哥醒了吗?”是个陌生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算大。
“醒了。”是卫风的声音,“昨天晚上便醒了。”
“真是谢天谢地,对了,这是我娘熬得骨头汤,专门让我来送给顾大哥的,吃啥补啥。”金子抱着碗汤,见卫风不想要,以为是他过意不去,笑得一脸憨厚,“这还是之前顾大哥打到的野猪,你再客气我娘回去会骂我的。”
卫风只好接了过来。
房间内,江顾正闭目养神,忽然察觉到了股陌生的气息,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攥着朵黄色的野花想往他头发里插,江顾抬手挡开,就看见了个扎着朝天辫的小女孩,她看起来也就三四岁的模样,长得并不好看,眼睛很小,鼻子也榻,脸上还糊着块黑东西,见江顾睁眼开心地笑起来,“哥哥,好看,给你花。”
“铜钱儿!走啦!”金子在外面喊了一声。
铜钱儿听见哥哥在喊自己,将那朵小黄花放到了江顾的枕头上,滑下床去跑出了门。
卫风看见小孩儿出来松了口气,他方才接汤一不留神她就跑了进去,刚才大气都没敢喘,生怕江顾生气一根指头按死这小东西。
他推开门,就看见江顾把那朵花扔到了地上。
卫风弯腰捡了起来,找了个茶杯用灵力蓄了些水将花放了进去。
那盆骨头汤飘着浓重的油花,刺鼻的腥味让江顾皱起了眉。
“过会儿我给他们送回去。”卫风也觉得这味道刺鼻熏人,他虽然也贪吃,但吃得都是灵植灵兽做的食物,灵气充裕味道清新,不会有这般荤腥的味道,而江顾则是连这些灵食都不碰,只吸收天地灵气,自然受不了这些凡人吃的东西。
江顾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的脸怎么了?”
卫风放花的手一顿,强行稳住心神,半真半假道:“没怎么,就是之前想给你疗伤,不甚被法阵伤到了。”
和江顾猜测的差不多,他睡了一觉心情还算不错,心中也有了打算,“我们在此处几天了?”
“九天。”卫风老老实实回答。
江顾道:“明日回阳华宗。”
“回阳华宗?”卫风吓了一跳,“师父,我们从阳华宗逃出来,灵龙宗和周家的人肯定安排了人在阳华宗守着,我们手中还有林飞白,说不定还有林家的人也在,我们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江顾顿了顿,“我需要去卫暝州的紫府拿样东西,如果可以,顺便解开你身上的血契。”
卫风愣住,“师父你想要藏宝阁里的法宝?”
虽然他这么问,但总觉得江顾看不上那些众人抢破了头的宝贝。
“只是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江顾面无表情道。
卫风冷不丁被噎了一下,干巴巴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半晌,端起桌上的骨头汤闷头出了门。
江顾看着关上的门眯起了眼睛。
从他醒来卫风便对他多了几分戒备,许是因为那元神烙印的缘故,不过看清事实不管对他还是对卫风都好,他对此乐见其成。
总比不清不楚纠缠来得清醒。
江顾元神受损严重,最好的办法便是深眠养神,没等卫风回来,他便用法器布好了匿息阵,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先是侧脸和脖颈有些温热的痒意,而后唇间有些刺痛,紧接着呼吸变得有些艰难,胸腔中的空气在飞快地消减,唇齿间变得含糊不清,他甚至闻到了股淡淡的欢梦香的味道,体内升起了股从未有过的燥热。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内一片寂静,没有半个人影,约莫过了一刻钟,卫风从外面推门进来,还抱着从村民家里借来的斧子和锤头,看见他有些诧异,“怎么了师父?”
江顾神色冷凝打量了他一眼,“刚回来?”
“嗯,去跟金子他娘借了些工具,修一修房顶。”卫风神色自若地将斧子和锤头放在了桌子上,弯腰从桌子底下拖出了个箱子,里面是边边角角的木头,捏着箱子边缘的手指微微发抖,却恰好被椅子腿挡住,他淡定道:“这些是刘老头给的,师父,我都跟他学会修桌子了。”
“过来。”江顾沉声道。
卫风咽了咽唾沫,唇齿间还残留着属于江顾的温度,一滴冷汗顺着他的下巴滴在了木头上,他站起身来走到了江顾面前。
江顾抬手覆在了他的侧脸和半边后颈,钻心剜骨般的疼痛瞬间席卷过全身,卫风却面色如常,甚至还歪头蹭了蹭了他的掌心,一脸无辜道:“怎么了师父?”
江顾收回手,撤下掌心的法阵,冷着脸道:“不必做这些事情,去修炼。”
“哦。”卫风闷声应下,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他的手掌,大概是看出他不想搭理自己,转身出了门。
江顾垂下眼睛,否定了心中那个颇为荒诞的猜测,卫风这厮虽然向来没什么分寸,但那些亲昵的举动在江顾眼中和灵兽想要亲近主人没什么区别,这蠢货说不定情窍都没开,之前渡气也只是单纯想要气息,何况就他那点胆子,也不敢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卫风对法阵没有丝毫感觉,倘若真是他,方才定然痛不欲生早哭了出来。
但江顾眉头却皱得更深。
他元神受损竟严重,被压制下去的欢梦香得以死灰复燃,竟生出了欲念。
简直荒唐。
一墙之隔的屋外,卫风死死捂住了方才被江顾摸到的脸颊和脖颈,血水从指缝中溢了出来,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方才被法阵融烂的血肉,黏腻的糊成一滩烂泥,不过他并不在意,过不了几个时辰,这些伤便会被鬼纹修复如初。
他小心地舔了舔温热的嘴唇,眼底闪过一丝兴奋。
师父睡着和昏迷时嘴里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不过他都很喜欢。
阳华宗, 连云峰。
“师兄,明日就是阮长老接任宗主的大典,你怎么还在这里?”柳献仰头看着屋顶,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
眉眼温润的少年正在低头擦剑, 耳边的玉坠在阳光下通透莹白, 一只毛发火红的幼兽趴在他肩膀上懒洋洋的舔着爪子,闻言歪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我去了也帮不上忙。”玄之衍抬手摸了摸乌拓的耳朵, 并不在意。
“师兄。”柳献无奈地叹了口气, 咬了咬唇,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可若我当时不拉住你,你就和卫风一起被江顾杀了。”
玄之衍擦剑的手一顿,“我不怪你。”
“你分明就在怪我。”柳献攥紧了袖子,“我知道你还挂念着你从前的师父,你追随的也是邬和致, 但事已至此, 如今赢的是阮克己阮长老,他才是阳华宗的掌权人……前些日子邬和致杀回来, 结果现在被关在地牢里, 那里层层把守, 他也病得厉害,根本不可能再翻身了,师兄,你不要做傻事。”
玄之衍眸色微冷, “阮克己让你来的?”
柳献怔住, 沉默良久才道:“不是的。”
之前阳华宗混战,玄之衍为了救柳献和喻千凝几人去了云池, 得知卫风有危险时想赶回来,结果被柳献死死拉住,甚至连卫风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而此后曲丰羽邬和致逃走,阮克己联合曲清废了解拂雪的修为,彻底掌控了阳华宗,追随阮克己的一众长老弟子身份顿时水涨船高,就连沈庾信和柳献都在其中,玄之衍才反应过来沈庾信和柳献一直都是被安插在他和卫风身边的人。
玄之衍一直当他如今的师父沈庾信光风霁月,却不想前几日就是他设计抓住了邬和致,甚至用了些阴损的招数将曲丰羽囚禁在了疏影峰……
到头来他真正的师友尽死,彻底成了孤身一人。
好在他人微言轻,没人在意他,除了他破天荒强硬了一回替卫风守住了连云峰——只有他知道如何解阵入阵,外加上宗里最近内斗严重,阮克己才没少派人来说服他将连云峰交出去。
柳献苦劝无果,只能无奈地离开。
夏岭踩着梯子爬了上来,坐在了他身边,“玄公子,要不就把连云峰交出去吧。”
玄之衍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这是卫风的家。”
夏岭仆从随主,闻言直接落下眼泪来,“可是你一个人如何抗衡阮克己?他现在不过是腾不出手来收拾咱们罢了,等他坐稳了宗主之位,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您这又是何苦?公子若在天有灵,也一定不愿意看到您如此艰难。”
玄之衍把乌拓抱进怀里,沉声道:“我不会让阮克己得逞的。”
夏岭心里忽然一慌。
与此同时,清凉村。
“师父,这些都是养神的丹药和法器,多少能有些用处。”卫风将丹药和法器都细致地分好,毕恭毕敬地放到了江顾面前。
江顾正闭目养神,并没有应声。
卫风看着他冷淡的侧脸,心中闪过无数猜测,但面还是强装镇静,“师父,阳华宗如今肯定不太平,我想今晚先去探探路。”
“去吧。”江顾终于出声。
卫风愣了一下,没想到江顾答应得这么痛快,反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盯着江顾看了一会儿才道:“师父,天亮之前我一定赶回来。”
江顾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概是因为心虚,卫风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躲闪,但紧接着他就冲江顾露出了个无害的笑容,而后才转身离开。
江顾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神色微冷。
他不在意卫风若有若无的疏远,但他在意自己现在修为全失,哪怕他随时都能杀了对方,但他没有把握能掌控怪物状态下的卫风。
在这种情况下留卫风在身边,对他而言是个巨大的隐患——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
江顾瞥了一眼桌子上分类细致的丹药和法器,起身推开了门。
卫风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了。
这是江顾醒来之后第一次出门,院子小而简陋,不过看样子他昏迷时卫风很闲,将这破败的小院子里里外外都修缮了一遍,甚至在屋檐底下挂上了个小小的铜铃铛,风一吹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泛黄的竹叶落了满地,江顾推开那扇单薄的木门,便看见了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抱着两个小孩,黝黑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顾大哥,你能下地啦?”金子赶忙将弟妹放下,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他俩非要来找顾风玩,我被他们闹得不行,只好带过来了。”
那两个小孩儿一左一右抱住了江顾小腿,那小姑娘拽了拽他的袖子,“好看哥哥,抱抱。”
“顾风不在。”江顾很快反应过来顾风是卫风用的化名,他抬手拂开那两个凡人孩子,面无表情道:“你明日再来找他。”
不知道为什么,金子对上他下意识地发憷,他拘谨地点了点头,大概是看出江顾并不喜欢孩子,连忙上前抱回了弟妹。
江顾要走,却又被他拦住,微微蹙眉。
金子后背浸出了些冷汗,连忙将手里有些破旧的荷包递给他,“顾大哥,这、这些是村里人凑的银子,你伤了腿几个月都干不了活,顾风年纪小又不顶事,你拿着。”
“不必。”江顾连眼神都没分给他,径直走了过去。
金子拿着荷包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快要看不见他身影的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顾大哥,你去哪里啊?”
江顾没有回答,而是走到村口时抬手收了卫风扣在清凉村上方的天阶法器,转眼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金子呆滞地站了半晌,猛地回过身来,迷茫地看着手中的荷包,“咦,我咋子来这里了?”
银子和铜钱儿正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银子歪了歪头,指着那小院子道:“哥哥,房子变新啦。”
“奇怪,谁修的这破院子,都废弃几十年了。”金子愈发疑惑。
“好看哥哥。”铜钱儿说。
金子愣住,“谁?”
铜钱儿淌着鼻涕,眼神逐渐茫然,“不知道呀。”
“走走走,这儿怪瘆人的,以后你俩别来这里玩。”金子一手一个将他们抄了起来,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在他看不见的半空中,两个穿着林家弟子服的修士正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他们。
“这里竟然还有个村子。”其中一人道:“你方才真察觉到小公子的气息了?”
“嘶,好像只有一丁点儿。”另一人不太确定地回答,“反正这里居住的都是凡人,不如搜魂看看。”
“没必要,凡人搜起魂来太麻烦,不小心全变成疯子有的收拾,再仔细搜一遍,没有我们就走。”
“真麻烦,直接全杀了多省事。”
“别胡闹,小心天雷劈死你。”
“不就是多道雷的事情,一个天阶法宝就解决了……”
“咦?前面有修士的气息,走,去看看!”
两名修士匆忙御剑而去。
一阵凉风吹过,正抱着弟弟妹妹回家的金子还不知道整个村子的人侥幸躲过了一劫,苦恼着怎么回去跟他娘解释这袋莫名其妙的银钱。
一座山之外,江顾看着那两名被引过来的林家修士,重新系紧了腰间的灵宠袋,自己也进了灵宠袋之中。
周围瞬间一片黑暗。
江顾却并不在意,狭窄逼仄的空间反而让他感到安全,他身处的灵宠袋被沉入了湖底,而林飞白在他身上的灵宠里,那些人决计不会找到他的踪迹。
他说回阳华宗不过是为了支走卫风,在他找到办法彻底恢复修为之前,是决计不会让自己暴露在任何人的视野里。
江顾在灵宠袋中静心打坐,摒除了那些于他而言过分繁杂的念头,当他意识到这些念头大部分都是围绕卫风时有片刻的烦躁,但很快就都被他清除了出去,然而在尝试各种方法都无法修补元神后,他罕见地有些无聊。
脑海中不其然出现了卫风在他怀里睡着的画面,要是这丑东西回来发现他已经离开,怕不是要哭个天昏地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江顾神色一冷,但不等他细想,藏着神器的手腕处忽然闪过一道金光。
江顾立刻将那些多余的念头抛到了脑后,沉心凝神,清晰地感应到了神器所指的方向。
是溪源秘境。
与此同时,正潜伏在阳华宗疏影峰附近的卫风犬齿忽然一疼。
他嘶了一声,刚想看看怎么回事,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从不远处掠过,那道影子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
“玄之衍!”卫风连忙按在了耳坠上,通音符闪烁了两下红光。
正御剑至半空的人忽然停下,惊疑不定地摸上了耳垂上的玉坠,良久才试探出声:“卫风?”
“是我!你背着这么多法宝干什么去?”卫风问。
玄之衍使劲揉了揉耳朵,转头四顾,“你在哪里?”
卫风放出去的鬼纹没有发现其他神识,大着胆子御剑飞到了他跟前,“之衍,我——”
他话没说完,就被玄之衍一拳头砸在了脸上。
“你干嘛!?”卫风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他。
玄之衍攥着发疼的拳头一脸懵地看着他,“你竟然还活着?”
“我当然还活着!”卫风疼得龇牙咧嘴,“不过快要被你打死了!”
玄之衍呆愣道:“可他们说江顾杀了你……”
“我师父怎么可能杀我——”卫风说着忽然一顿,然后抓住他的胳膊带着他往后山飞,“反正我现在还活着。”
玄之衍登时怒道:“你他娘活着都不给我个信儿!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我当然知道!”卫风也冲他吼,但吼到一半就底气不足,小声道:“这不是情况所迫么,我怕我一联系你就暴露行踪,到时候我小命不保,还把你给连累了。”
玄之衍半是愤怒半是担忧地看着他,“你跟我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卫风压低了声音,“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带件东西走。”
“什么东西?”玄之衍问。
“卫暝州的紫府。”卫风道:“我想让你帮忙打个掩护。”
“行。”玄之衍二话不说点了头,“你就说怎么办。”
卫风指了指藏宝阁的方向。
他并不打算按江顾的安排来,师父如今修为全失,他暗地里悄悄做的那些事情难保不会被发现,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卫暝州的紫府应该足够困住没有修为的江顾,届时他在里面想做什么都可以。
等哪天师父恢复了修为,要杀要剐就随便吧。
阳华宗后山经过上次混战被削平了大半, 卫风一时间险些没认出来。
“据说是灵龙宗那个首席弟子路真仪干的。”玄之衍说:“不过他上次被江——被你师父毁了道心,现下还在灵龙宗养伤,听说为这事灵龙宗和江家闹得很僵。”
“这两家本来关系也不好,不过是用师父当借口。”卫风轻嗤道:“路真仪没本事硬上纯属活该, 什么平泽大陆第一天才, 还不是我师父的手下败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玄之衍嘴角微微抽搐。
卫风这心偏得实在太过明显, 话里话外俨然把江顾当成了平泽大陆第一人, 若是被旁人听见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波澜。
“不过你到底怎么回事?他们都说你被挫骨扬灰了。”玄之衍抓住他的胳膊来回打量了一番, 确定人真的没事才松了口气。
卫风心虚地垂下眼睛, 旋即笑嘻嘻道:“都是我师父用的障眼法。”
玄之衍却不信,拧眉道:“上回你被他伤成那样……卫风,你跟我说实话,不然你一直这样遮遮掩掩,咱俩这兄弟就做到头了!”
他性子温吞, 鲜少发脾气, 卫风面上笑意渐缓,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怕跟你说了将你也卷进这些麻烦事里来, 到时候连累了你——”
玄之衍举起拳头就要揍他, 卫风一把攥住了他的拳头,“啧,你先听我说完。”
玄之衍狐疑地看着他。
“而且主要是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卫风一脸诚恳道。
“……”玄之衍沉默了两秒,松开他转身就走。
“哎哎哎之衍, 玄之衍!”卫风赶忙拽住他, “你让我说实话的!说了你又不爱听!”
“你大爷!”玄之衍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闹归闹,两个人还是迅速交换了双方知道的情报, 卫风简明扼要地将阳华宗混战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省去了些不必要的细节,但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总之就是这样,我现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又带着一半神器,而且我对师父还有用处,在利用完我之前他是不会杀了我的。”卫风给了他一个十分坚定的眼神。
玄之衍一言难尽地呼噜着怀里的乌拓,“你到底在骄傲什么?”
“你想看看我的原形吗?”卫风双眼发亮地看着他,“特别威风!”
玄之衍将信将疑地望着他,“看……吧。”
他话音刚落,面前的卫风倏然炸成了团黑雾,待雾气散去,数不清的鬼纹张牙舞爪探出来,一个人身鲛尾背后长着巨大双翼的怪物出现在了玄之衍面前,它比卫风的人形要大上一圈,那嶙峋的羊角和空洞的白瞳分外诡异,更不要提那獠牙和满脸蠕动的鬼纹。
玄之衍缓缓睁大了眼睛。
“怎么样?”卫风抬了抬自己覆着鲛鳞和羽毛的手臂,掌心鬼纹浮动,兴高采烈地递给玄之衍看。
“这也……”玄之衍顿了顿,脸上的惊讶化作了兴奋,“太威风了!比画册上那些上古异兽可强多了!!”
卫风疯狂点头,这段时间他都快被江顾打击得没有自信了,他环臂在胸前,嘚瑟道:“我化作原形能单杀一个大乘期修士。”
“!!!”玄之衍震惊地看着他,好奇地摸了摸他胳膊上蠕动的鬼纹,又敲了敲他锋利坚长的獠牙,“厉害啊!你要这样我就放心了,江顾肯定奈何不了你。”
“……嗯,那是自然!”卫风哼哼了一声,甩了甩鲛尾,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给他看,而后从身上拽了条鬼纹,又拔了根羽毛给他,“给你玩,我看我师父拿这些东西炼过法器,你也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