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明天去买几个储物袋。”卫风开始赶人,“你快回去休息吧。”
玄之衍抹了把汗,“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卫风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玄之衍气得在门口瞪了半晌,最后还是走了,卫风刚在床上躺下,门又被人敲响,他疲惫地起身去开门,“玄之衍你又——杜清?”
门口的黑发少年直勾勾地盯着他,“卫风,我能进去坐坐吗?”
“……啊,请进。”卫风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侧开了身子,关上门转身道:“你是有什么——你!”
他还没来得及喊叫出声,便被一只湿黏的手掌捂住了嘴,“小少主,是我。”
卫风震惊地看着面前身形变大了一倍不止的杜清,对方深邃的五官和那头卷曲的黑发让他印象深刻,他忙点点头,示意对方自己不会喊叫出声。
青渡这才放开他,有些激动地抱住他的肩膀道:“小少主,我终于找到机会同你说话了。”
卫风还记得那日他为了救自己同那老变态拼死搏斗,而且对方身上有他熟悉的鲛人气息,“你是……”
“属下名唤青渡,是您父亲青长溪的护法。”青渡说话顺畅了许多,“小少主,你受苦了。”
“我父亲叫卫暝州,是阳华宗的前宗主。”卫风对他一口一个小少主还是不太习惯,“而且神鸢鲛一年前才出世,总不可能是我吧,我还差两个月就十七了。”
“你体内的神鸢鲛血脉,一年前才觉醒,算起来只有一岁,小鲛人,小鸢鸟。”青渡一着急说话又开始不太顺畅,“鲛人幼崽,刚破壳,需要保护。”
卫风尴尬地笑笑,“我现在挺好的,不需要你保护我。”
青渡有些落寞地看着他,卫风摸了摸鼻子,“你既然说我父亲是青长溪,那我母亲岂不就是那个化为人形的神鸢。”
“正是。”青渡点点头。
“那这么多年为什么他们都没来看过我?他们真的都死了吗?卫暝州又是怎么回事?”卫风道:“亓凤元为什么又想杀我?”
青渡有些懵地看着他,迟钝地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卫风有些失望地塌下肩膀,眼珠子转了转,“你打算怎么保护我?”
“带你离开。”青渡道:“我们回水里。”
卫风有些牙疼地吸了口凉气,“我觉得我在阳华宗过得挺好的,除了那个老变态总是来骚扰我……”
青渡抓住他的胳膊道:“杀了他,你跟我走。”
卫风挑了挑眉,“可以是可以,到时候再说。”
鲛人的智商不高,听不出太多话外之音,只当卫风答应了,郑重地点了点头,将一片护心鳞放到了卫风手中。
卫风看着那片护心鳞愣了一下,“你给我干什么?”
“小少主的护心鳞没了。”青渡说。
卫风笑了笑,将护心鳞还给他,“我用不着,这东西对我没用。”
“鸢鸟求偶期,会难受。”青渡道:“鲛人求偶期,更难受。”
卫风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鲛人也有?”
青渡点了点头,“要找雌性鲛人交尾,生蛋,护心鳞可以送给你的雌性。”
“你刚才还说我只有一岁!”卫风震惊道。
“鲛人一岁半,成熟。”青渡看了他一眼,“神鸢鲛,更早。”
卫风脸都要绿了,鸢鸟的求偶期就将他折磨得够呛,要不是挖了离火丹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若是鲛人再来一次,那他就别活了。
而且这护心鳞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他一把拍回到了青渡手中,“那我更不能要了,你自己留着吧,咱们再联系。”
不等青渡再说话,就被他推出了房间。
卫风有些烦躁地抹了把脸,神鸢鲛这个身份迄今为止给他带来的只有数不清的麻烦,他拜了师父,好不容易变得好了起来,绝对不可能跟青渡离开。
也绝对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他神鸢鲛的身份。
他只想和师父还有玄之衍在阳华宗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他警惕地盯着房间,沉声道:“我知道你在,出来吧。”
四周寂静到落针可闻,卫风攥紧了拳头,一道阴冷的气息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沙哑的声音仿佛贴着他的耳朵响起,“还不算太蠢。”
“在云海我就看见你了。”卫风转过身,结果发现对方离他很远,站在门口像个黑影,“你故意让我看见的。”
“何时进云海?”江顾问。
卫风道:“我休沐五日,师父给了我三天的假。”
江顾轻嗤了一声:“你这么听话,怎么还瞒着他?”
“要你管。”卫风凶巴巴的瞪着他,在对方朝他走过来的时候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江顾开门见山道:“把翅膀和鲛尾长出来。”
大约是因为刚才青渡总说求偶期,卫风想偏了地方,脸色轰地一下变得通红,“你干什么?”
这老变态到底什么癖好!?
江顾对他的翅膀倒没什么兴趣,但是他一直没有找到方法炼化手中的离火丹,自然要将卫风物尽其用。
“只是看看。”江顾面不改色道。
这话顿时更有歧义了,卫风满脸屈辱地瞪着他,“不行,这里没水,我的鲛尾变化不出来。”
江顾长袖一挥,空荡荡的浴桶里便蓄满了水。
卫风张了张嘴,还想再找借口,便被江顾拎起来扔进了捅中,在卫风触碰到水的瞬间,硕大的鲛人尾巴便撑破了水桶。
卫风浑身湿漉漉地跌在地板上,鲛尾上的鳞片闪着幽蓝的光芒,一对硕大的羽翼拢在背后抵着墙面,眼睛变成了灰白色的竖瞳,鲛人的獠牙和细密的鸟齿在嘴里闪着寒光,凸出的獠牙刺破了嘴唇,颧骨和侧颈上细小的鳞片和柔软的羽毛混杂着,手指间的蹼黏连在一处,指甲因为惊惧深深地抠进了木桶板中,洇出了些血丝。
果然是低等的禽鸟和鲛鱼杂交出的东西,比江顾想象中的还要丑上许多。
他嫌弃地看了卫风一眼。
卫风那张清俊的脸十分苍白,心口和小腹更是伤痕累累,大概是因为惊惧,伤口都崩裂开来,他变身之后体型并不算小,却可怜兮兮地蜷缩在了角落里,好像江顾会将他扒皮剔骨好好研究一番。
江顾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但是想到自己身为“江顾”好不容易给他调理好的经脉和丹田,只能按捺住这个最简便的方法。
他走到卫风面前,半跪下来抓住了他的脖子,一边研究着他身上非人的特征一边问道:“你怕我杀了青渡所以迫不及待赶他走?”
卫风被他顺着鲛尾从下往上摸,那只手温热有力,重重地按在他的鲛鳞上,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鳞片也不受控制地张开,恼羞成怒道:“你……别乱摸!”
“你这里的鳞片为何格外硬?”江顾摸到了一片十分坚硬地鲛鳞,而且这片鲛鳞的颜色同其他的比起来更加深重,他捏住试图将那片鲛鳞拔下来,“同你翅膀上的那根羽毛一样吗?”
卫风两只手死死扣住他的手腕,脸上红白交加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道:“这是我的……”
他后面的话说得含糊,江顾皱起了眉,“什么?”
“这是我用来生小鱼的!”卫风羞愤地吼了一声,“你下流!”
江顾诡异地沉默了一瞬,语气淡定道:“你还是条小鲛,拔了也无妨。”
“你才无妨!”卫风凶狠地冲他呲牙,身后巨大的羽翼猛地朝着他扑了过去,江顾眼疾手快捏住了他的翅膀根,拔掉了他的那根颜色最浅的羽毛。
卫风疼得痛呼一声,江顾不耐地用灵力给他敷住,“给我一枚你的鳞片。”
卫风疼得脸色煞白,“你不是……拔了护心鳞吗?”
“护心鳞用掉了。”江顾的目光扫过刚才那枚深色的鳞片,“或者我拔。”
“我自己来!”卫风苍白的手指在身上逡巡许久,从尾巴处找了枚快要掉落的小鳞片,揪下来递给了江顾。
“……”江顾的视线落在了那枚深色鳞片上。
“你想都别想!”卫风一把捂住了自己关键部位的鳞片,恨恨道:“死变态!”
江顾面无表情地从他腰间拔了枚漂亮圆润的鳞片,卫风疼得嗷了一嗓子,就被江顾伸手捂住了嘴。
他气不过,张开嘴狠狠地咬住了江顾的手掌,大有生吃了他的架势。
江顾眉头都没皱一下,盯着他细密的鸟齿和鲛人的獠牙,一把扣住了他的下颌,拇指和食指伸进了他嘴里。
卫风抓着他的手腕呜呜地挣扎起来。
指腹被锋利的牙齿刺破江顾也不理会,卫风的牙齿有两排,里面是细密锯齿状的鸟齿,外层是锋利尖锐的鲛人齿,他捏断了两颗拿了出来,卫风被血呛出了眼泪,恶狠狠地瞪着他。
江顾并不在意,也没有同他解释的打算,正要伸手去取卫风的心头血,原本虚弱安静的神鸢鲛忽然暴起将他扑倒在了满是碎木和水渍的地板上。
江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按理说他是不会被卫风偷袭成功的,即便他现在重伤未愈,但方才卫风的速度奇快无比,他竟没能躲开。
“滚下去。”江顾手掌抵在他的心口,随时能捏爆里面的心脏。
卫风那双灰白的竖瞳泛着诡异的红,沾染着浓烈的欲望,他直勾勾地盯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尽管他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却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香甜勾人的气息,他凑上去痴痴地闻了闻江顾的脸颊,身下的鲛尾死死缠住了他的双腿,神智混沌道:“我不滚,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你可就什么都拿不到了。”
江顾冷笑一声,灵力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胸膛上的皮肉,谁知卫风竟不要命地俯身下来,咧开嘴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速度快到离谱,江顾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收了灵力,紧接着肩膀传来了阵剧痛,他皱眉一下将卫风震开,但卫风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样又不要命地扑了上来,羽翼大张径直将他包裹了进去,江顾收着力道,看着那片忽然张开的深色鳞片只迟疑了一瞬,卫风的爪子就撕开了他的衣裳。
卫风被一脚踹到了墙上。
江顾脸色阴沉地盯着他,“小杂种,忽然发什么疯?”
疼痛让卫风清醒了过来,他盯着那老变态一大片血肉模糊白骨支离的胸膛愣了愣,声音干涩道:“你摸我鳞片又摸我翅膀!我又不是佛修!我——”
他也没“我”出个一二三四来,只被江顾身上的气息勾到发狂,身上的血液仿佛在沸腾,他使劲咽了咽唾沫,神色贪婪地朝着江顾蠕动两步,“我不做什么……你、你就让我闻闻。”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江顾神色一冷,刚准备教训他,一股陌生的灵力忽然朝着他汹涌而来。
卫风敏锐地抓住了他的漏洞,猛地朝着他扑了过去,谁知却被江顾一把捏住了翅膀拎了起来,撞开窗户御剑飞了出去。
闯进来的青渡看着满地狼藉皱起了眉,对身后的人道:“小少主,求偶期发情了。”
“那正是剥离鸢鸟血脉的好机会,追!”后面的人毫不犹豫。
江顾拎着人直奔阳华宗而去,感知到背后两股陌生的神识,微微勾起了嘴角,只是这点笑意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他手中的神鸢鲛不知道什么时候整条鲛尾都贴在了他腿上,张开的鳞片抵在了腿根处,鸢翅也紧紧卷住了他的腰身,苍白的连着蹼的手指勾住了他只剩白骨的左肋,将脸颊亲昵地贴在了他的侧颈上。
在江顾反应过来捏晕它之前,这鬼东西伸出了细长分叉的鲜红舌头,轻轻舔过了他的下巴。
江顾额头的青筋瞬间暴起。
化虚为实术由近及远展开, 卫风被人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地上。
亭台楼阁掩映在奇石飞瀑下,连接它们的飞栈形如张弓,流云从桥底桥上慢悠悠地穿过,沾湿了江顾的衣袖。
他站在桥上, 远看身形挺拔, 但若近看便发现他半边胸膛只剩了骨头架子,淡红的血肉正在以一个极其缓慢的速度生长着。
江顾不以为意, 换了身一模一样的干净衣袍, 将脖子往下遮盖地严严实实, 此前他同江林斗法, 重伤之下拼死杀了对方,代价便是原本被姚立捅穿的肩膀被彻底踩烂,他养了一个多月,骨头才堪堪长起来,不至于让他耗费灵力维持出个人样来。
比这还要严重的伤不是没有过, 但从来没有哪次愈合地这般慢, 江顾思来想去,觉得原因可能还是出在卫风身上。
他先是炼化了神鸢鲛的护心鳞去了条土灵根, 又为了解毒用了神鸢鲛的翅根血, 离火丹又被他放在身上许多天, 此前他并没有觉出不对,直到那日他在卫风的元神上烙下了自己的印记,才隐隐感应到法则之下两人产生的联系。
卫风是他的情劫,那就意味着即便斩断了先前所有联系, 天道也会想方设法让他们之间产生更深的羁绊, 江顾干脆反其道行之。
不如将卫风牢牢绑在自己身上,所有的羁绊都由他亲自赋予, 届时生杀大权自然还是落到他手上。
想用区区一个情劫控制他,做梦。
求偶期的神鸢鲛完全被欲望掌控,在地上无意识地甩着鲛尾,那双灰白色的竖瞳直勾勾地盯着江顾的方向,锋利的黑色长甲深深地插进了栈桥的木板中,像是随时准备暴起扑向江顾。
江顾缓步走到了他面前,还未站定,就被一只长着黑色指甲手掌紧紧攥住了脚腕。
即使隔着靴子,江顾依旧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烫意,靴子的布料被攥起了许多褶皱,细小的夜明珠好似连成了串,噼里啪啦摔进里面又滚到了地上。
“你……帮帮我……”卫风眼尾泛着殷红,另一只手去抓江顾的手,断断续续道:“你帮我,我就将云海里的东西……都给你……”
他浑身热得像是要烧起来,鼻腔中呼出的气息也干燥滚烫,江顾垂眸盯着他,居高临下,仿佛是唯一能拯救他的神祇。
江顾的手垂在身侧,没有躲开,任凭滚烫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指尖,冷声道:“云海里究竟是何物我至今不清楚,你的承诺没有任何意义。”
卫风急切地扣住他的手指,理智和欲望在他身上疯狂地撕扯,他咬着牙颤抖道:“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鲛人手掌黏腻湿滑的触感让江顾皱了皱眉,“你我签订主仆契约,做我的灵宠。”
卫风神色空白了一瞬,就算他现在意识不清又是神鸢鲛的形态,但在他也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个人,他的自尊心绝对不允许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宠物,将性命和其他一切都交到对方手中。
而且这个老变态如何对待自己的灵宠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一个随时随地可以丢弃的棋子。
卫风艰难地喘着气,抓着江顾的手缓缓滑了下去,黑色的长甲刺入自己的皮肉,“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当灵宠……我是人……”
师父说过,永远不能将性命交到别人手里。
江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看看你现在哪里像个人?”
“我宁愿死……也绝不当灵宠。”卫风的鲛尾蜷缩成了一团,他痛苦地呜咽了几声,察觉到对方气息的远离,无法自控地伸手去抓江顾的袖子,“别走。”
没达成目的,江顾心中微微不虞,但卫风宁死不屈让他有些刮目相看,“要我帮你,你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卫风抬起了一只手,锋利的指甲划开了左臂的皮肉,露出了小半截金色的链条,“我爹留给我的本命法宝……此物名为锁龙链,至今都没认主,我一直用神魂骨血温养着它,是件极品法器。”
江顾毫不客气地将那条锁链从他骨肉中扯了出来,神识在上面掠过一圈,的确是件无主的法宝,而且被卫风温养多年,竟隐隐透出股灵性来。
而在此之前,卫风没有对自己的师父“江顾”透露过半个字。
勉强还算有点脑子。
江顾收了锁龙链,却并没有着急认主,他往卫风身上接连落了数十道符咒,又喂他吃了几颗丹药,想像上次他发情一样强行压制下去。
岂料等了半晌,卫风身上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因为和他的灵力接触,情欲变得越发汹涌起来。
“不要胡思乱想。”江顾微微蹙眉,捏住了他的手腕分了丝灵力进入了他体内,试图找到解决问题的根源。
卫风贪恋地追逐着那丝灵力,好不容易回归的理智又开始摇摇欲坠,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直勾勾地看着对方露出了来的半截脖颈,“你……要了我的护心鳞,又取了我的翅根血,我的道侣才能这样做……我当然满脑子……只能想你,前辈…你让我闻一下……”
江顾冷冷看了他一眼,竟从他那双灰白色的竖瞳中看出了几分邪性,“找死?”
鲜红分叉的舌尖堪堪停在了他的耳根处,似乎被他震慑住,犹豫着要不要前进。
“不收回去我便帮你拔了。”江顾垂着眼帘,灵力已经游走到了卫风的丹田,干脆利落地阻断了他所有的经脉和灵力。
柔软的舌尖轻轻扫过了耳廓上细小的绒毛,同几缕发丝擦肩而过,它悄无声息地卷了几根头发压在了舌下,而后不情不愿地落回了嘴里。
卫风自以为做的隐蔽,谁知江顾直接削断了那几根头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在干什么?”
随着灵力运转被粗暴地切断,卫风身上神鸢鲛的特征也逐渐消退,他那张俊脸红了白,白了青,青了又红,含着几根断发泪痕未干,磕巴道:“我、我不小心。”
“走吧。”江顾看他这幅蠢样便来气,索性眼不见为净,转身往前走。
卫风捂着小臂从地上爬起来,抓着那几根头发想扔了,却又鬼使神差地放到了鼻子底下轻轻地嗅了嗅了,上面还沾染着他喜欢的那股气息。
江顾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言难尽的画面。
“……”有一个瞬间,他想捏死这个混账东西。
卫风讪讪地放下了手,却又大步追上了江顾,“我就、随便闻闻。”
江顾半点都不想搭理他,“你说的入口在何处?”
“就在一处海市蜃楼中。”卫风严肃下神色,“我十岁的时候进去过一次,那应当是套云中古宅,宅子外有一个非常大的湖泊,还能看见许多鲛人。”
江顾谨慎地将神识铺散而开,搜寻着他所说的那处入口。
站在他身后的卫风龇牙咧嘴的捂着皮肉开裂的左小臂,一双还微微泛着红的眼睛狡黠地眯了眯。
江顾很快就找到了大致的地点,拎起他御剑飞去,谁知半途一道流光忽然出现径直拦在了他们面前。
“小少主!”青渡焦急地看向卫风,却因为忌惮江顾而不敢靠近。
江顾无意同他斗法,脚下阵法浮动,转眼间便离了百丈之外的古宅,谁知不等落地,一道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修士便挡在他们面前。
“还请道友留步。”对方出声,阴柔婉转,雌雄难辨,“这孩子是我故友之后,还请道友放他一马。”
江顾探不清他修为的虚实,淡淡道:“故友?”
他抓着卫风往后退了退,此时青渡也追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把江顾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卫暝州。”那黑袍人感慨道:“说起来那是一段久远的往事——”
“那就不必多说。”江顾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
黑袍人冷不丁被噎了一下,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卫风身上,“孩子别怕,你身上的神鸢鲛血脉如今已经成熟,我会告诉你一切。”
“小少主,我来救你!”青渡也气势汹汹,准备和江顾殊死搏斗。
“二位何必搞得如此声势浩大,他不过是我准备收来当灵宠的小玩意儿,既然你们要,那我给你们便是。”江顾扯起了嘴角,在卫风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把将人从高空扔向了古宅前的湖泊。
卫风的灵力全被他切断,根本无法御剑飞行,整个人惨叫着直直坠落下去,那黑袍人和青渡不约而同飞身去接,谁知那湖泊竟出现了个巨大的旋涡,恐怖澎湃的吸力直接将卫风整个人扯了进去,黑袍人和青渡见状没有丝毫犹豫,对视一眼后同时跳了进去。
江顾御剑悬浮在云海中,并没有跳进去的打算。
这一路上他总觉得隐隐不对,尤其是卫风,这小子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老实,他现在身受重伤,还是谨慎为要,不如让那两人进去探探虚实,自己在外面静观其变。
他正这样想着,原本安静蛰伏在储物袋中的锁龙链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江顾当机立断将那链子扔开,谁知那锁龙链竟像是活了一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地钻进了他的血肉之中,牢牢钉住了他的周身大穴,紧接着一股恐怖的力道拽着他奔向了那旋涡。
旋涡之中,卫风一把攥住了从左臂中蠕动而出的锁龙链,感受着那老变态挣扎的力道,咧嘴一笑。
好不容易将人诓来了这里,怎么能让他轻易躲开?
今日说什么他都要杀了这个心头大患!
第39章 阳华云海(二十六)
当江顾强行冲破周身大穴仍旧无法运转灵力时,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卫风要费尽心思诓自己来云海。
这里面没有任何灵力。
这也就意味着无论是化神期的他还是炼气期的卫风,现在与凡人无异。
那锁龙链短暂地脱离血肉一瞬,而后又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如附骨之疽牢牢钉在他的骨头上。
这金色的锁链双链共生, 前后如蛇咬尾, 江顾被拖曳着往前出了旋涡,隐藏在暗处的卫风见状毫不犹豫, 催动口诀, 那锁龙链便紧紧捆缚住了江顾的手脚。
卫风脸上闪过一抹喜色, 他先是谨慎地将那老变态掼到了地上, 确定对方周身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之后,才拎着剑大着胆子靠近。
江顾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喂,老变态?”卫风伸出脚踢了踢他的小腿。
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卫风忍不住勾了勾唇,这锁龙链是他爹卫暝州留给他的本命法宝,平常化作血肉附着在他的骨头上, 其他人根本察觉不出来, 而且锁龙链靠得不是灵力驱使,而是依赖他的精血, 换言之, 只要他不死, 就算在这种没有灵力的地方照样能使用,锁链牢牢缠绕住对方的神魂,就算是大罗金仙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他敢将老变态引诱进来的最大底气。
看着昏迷不醒的仇人,卫风心中无比畅快, 长剑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厉声道:“别装死,我知道你肯定没昏迷!”
然而地上的江顾没有丝毫动静。
他有些狐疑地望着对方, 想起了他只剩白骨的胸膛,心中不由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莫非这老变态真的受伤了?
所以他才不肯进到云海之内。
卫风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大半,要是这老变态只是失去了修为,加上锁龙链他有把握杀了对方,可要是他还受了重伤,那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
“起来!”他粗暴地用剑身拍了拍江顾的脸,见他实在醒不过来,干脆给他灌了一整瓶补气丹。
躺在地上的江顾缓缓睁开了眼睛。
卫风瞬间警惕起来,将剑抵在他脖子上退后了半步,“别动!”
江顾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我本来就动不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卫风咬牙切齿道:“为什么非要紧盯着我不放?”
“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江顾低声道:“你知道周家吧?”
“自然知道,平泽大陆排名第二的大家族。”卫风将信将疑地望着他,“你是周家的人?”
“我叫周怀明,是周家第三百二十六代弟子。”江顾道:“因为资质不好一直在族中遭受排挤,好不容易领了神鸢鲛的任务,不过想在族中挣个一席之地。”
卫风道:“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不是真的?”
江顾撸起了袖子,露出了周家苍龙纹的印记,虚弱地咳嗽了两声:“你若不信,大可去查,周家的周修远是我孙子,你还可以去问问你师父江顾。”
“你竟然都有孙子了!”卫风震惊地望着他。
“我今年六百三十岁,如何不能有孙子?”江顾眉梢微动,“你这般大,合该当我重孙。”
“你——”卫风被他噎了一下又占了便宜,又气又恼道:“你这老不修,你都这么大年纪竟还觊觎我做你炉鼎!”
在他心中这老变态简直能同江老巫划等号了。
“这又如何,我道侣早死了。”江顾面不改色道:“你若给我当续弦我定不会亏待于你。”
“你有病吧!谁要给你当续弦!”卫风顿时气得面红耳赤,怒道:“把你那遮盖面容的东西取走!”
江顾犹豫了片刻,眼看他的剑要抵到自己脖子上,这才慢吞吞地取走了面具,露出了一张平平无奇的青年人的脸,在修仙界一众俊男靓女中实在算不上好看。
卫风倒吸了一口气凉气,“你长这样怎么好意思出门的?”
“……”江顾强忍着捏死他的冲动,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那你方才还不是黏得紧?”
卫风脸上青白交加,恼羞成怒道:“我、我那是变身影响的!”
“那你最好还是离我远一点。”江顾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少废话!站起来跟我走!”卫风抵在他脖子上的剑又近了些。
江顾顺从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只是他要比卫风高出一个头,那柄长剑斜着往上并不好发力,江顾不咸不淡地偏头瞥了他一眼,无声地嘲讽。
“我今年还不到十七!我还会再长的!”卫风咬牙道:“我这个月就长了许多!”
原先这个老变态要比他高一个半头,他已经长得很快了!
江顾哼笑了一声,锁龙链紧紧地将他的神魂缠绕在一起,末端抓在了卫风手中,他脖子上还抵着把没用剑,他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你大可不必用剑抵着我,我的元神都被你的锁龙链绑着,你随时都能让我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