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神受伤后容易嗜睡,无妨。”江顾见他如此,便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
卫风默默地松了口气。
只是江顾却没时间睡觉修补元神,他看向外面的天色,起身道:“该出发了。”
“师父!”卫风赶忙跟着他站了起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江顾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我……我其实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神鸢鲛,一年前天降异象之后,我的身体忽然出现异样,骨头一直发痒,我吃了许多丹药都不管用,查了古籍说神鸢鲛鳞能治百病,我便不自量力下山去找。”卫风怕他不耐,说得很快,“半年前我去了朝龙秘境,结果碰到了个老变态要我做炉鼎……他一直拖我进幻境折磨我催熟离火丹,说七日后便亲自来取,如今只剩三日了。”
他简明扼要说完,抬头看向江顾时神色惴惴,“师父,对不起,我一直瞒着没告诉你。”
“江家确实在找神鸢鲛。”江顾道:“神鸢鲛鳞和离火丹是天地至宝,神鸢鲛的皮肉根骨都是炼制法器的好材料,我也一直在找。”
卫风闻言煞白着脸退后了半步,“师父……”
“但你如今是我徒弟。”江顾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理当护你周全。”
卫风愣在原地,像是惊喜,又像是不可置信,他无法确定江顾此话的真假,但江顾的神情太过平静,竟让他生不出半分怀疑来。
“师父,其实早在后山你看见我翅膀时便知道了……对不对?”卫风直勾勾地看着他问,方才他坦白身份,江顾并没有任何惊讶。
“走吧。”江顾没有回答他问题,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蹙眉道:“还不跟上?”
卫风赶忙跟了上去,“师父,我们要去哪儿?”
“把你卖给江家领赏。”江顾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卫风迟疑地停下了脚步,但眼看着前面的江顾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一咬牙拔腿追了上去,“师父等等我!”
江顾不动声色地弯了一下嘴角。
夏日的风悠长软绵,将茂密的树叶吹得簌簌作响,路边的野花上盘旋着几只蜜蜂,卫风往旁边躲了躲,衣摆堪堪擦着花瓣而过。
卫风抬头去看走在前面的人,却只能看到对方挺拔冷酷的背影,他心里满肚子的疑惑和不安,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想问什么便问。”江顾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卫风心中一松,快走两步落在了他身侧,嗓子还泛着哑,“师父,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昏迷中依稀闻到的那股气息还是让他有些在意,但他并不确定,因为不是第一次疼出幻觉来,只是想到那老变态的味道会出现在师父身上,即便是幻觉也让他无比膈应,仿佛师父被那变态亵渎了一般。
江顾抬手解开了障眼法,露出了缠在卫风脖颈上的红绳,“此物乃我心头血所化,若你遇险,我会感知到。”
卫风伸手摸着红绳想了起来,这是江顾第一次逼他修炼时放的禁止,只是后来他抗拒非常,他师父便再也没有用过,以致于他都快忘了这东西的存在。
他眼尖地瞥见了江顾右腕上同样的红绳,心里忽然涌上了股莫名的欣喜,仿佛某种具象化的血缘将他和师父联系在了一起,师父如此关爱于他,日后他一定要好好孝敬师父。
江顾又覆上了层障眼法,两道红绳便消失在了卫风眼前。
“多谢师父。”卫风语气欢快道。
江顾多看了他一眼,就对上了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仿佛不久前受到的折磨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
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他原本是打算将卫风放在阳华宗引蛇出洞,探一探青渡和那神秘人的底细,但没想到邬和致跟解拂雪这么按捺不住,趁他不在对卫风动手,倒是他高估了这群人。
如今已经撕破了脸,将卫风单独留在阳华宗也不妥,他回来露了面,保不齐江家有人探听到消息借此发难,带卫风去反而更省事。
谁又能想到他敢带着神鸢鲛去族会?
传送法阵的出发点熙熙攘攘,江顾用灵石租了艘最小的飞舟,旁边的卫风忍不住道:“师父,我们要不买艘大的吧?”
“不必。”江顾否决了他的提议。
卫风多少是有点怕他的,不敢再说,最后还是乖乖地坐在了那艘窄小的飞舟里。
很快飞舟便进入了传送阵,卫风之前修为不够,很少有机会坐飞舟过传送阵,而且传送阵中无法修炼,他便好奇地扒在窗口往外看。
高速前进的飞舟外,法阵灵力扭曲,变成了一个个色彩斑斓的旋涡,他正想再探出头去看,忽然被人揪住了领子拽了回来。
“外面的灵力会扯烂你的脑袋。”江顾压下不耐,“睡觉养元神。”
“好的师父。”卫风很听话地点头,飞舟上十分狭窄,江顾坐在他对面,他只好躺在了长椅上,枕着胳膊侧躺着闭上了眼睛。
过道十分狭窄,抬起胳膊就能碰到对方,又是在长辈老师面前睡觉,卫风总觉得浑身不自在,躺了一会儿便转过身去背对着江顾,过了片刻还是觉得别扭,又仰面躺下来,没几个呼吸又侧身正对着江顾,伸手挠了挠肚子,悄悄眯缝起只眼睛看江顾。
“……”江顾半阖着眼睛,只当没看见。
卫风以为他在打坐,便轻手轻脚坐了起来,两个人的衣摆纠缠在了一处,他就伸出爪子去勾开,轻轻给他放回了原处,自己挪蹭到了角落里,以一个神奇的姿势窝了半晌又觉得不舒服,回到窗户前看了会儿旋涡,困顿地打了个哈欠,脸朝下趴到了椅子上睡着了。
他半边身子在长椅上,一根胳膊耷拉在过道里,脸挤压在椅背上,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打落了片阴影,脸颊边还沾了颗极小的夜明珠。
比十只乌拓都能折腾。
江顾缓缓睁开眼睛,对着卫风接连画了上百道灵符,确保将他身上鲛人鸢的气息掩盖地干干净净。
那颗夜明珠要落不落极不顺眼,江顾甩出一点灵力想将其碾碎,谁知飞舟换法阵颠簸了一下,那聚拢的灵力瞬间散开甩在了卫风脸上。
卫风吓得浑身痉挛了一下,一骨碌从椅子上爬了起来,呆愣了半晌才捂着脸惊惶地看向他,“师父,有人打我!”
江顾面不改色道:“飞舟颠簸,是外面洒进来的灵力。”
他说得笃定,卫风顿时松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发红的脸颊,默默离窗户远了些,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江顾眉梢微动,心情勉强舒畅了些。
夜幕低垂, 飞舟缓缓驶出了传送阵。
卫风紧跟着江顾从飞舟中出来,便被微凉的晚风扑了满脸,他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拢云城,还是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 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闪烁的繁星下, 一株万丈高的古木拔地而起,其上树干枝丫无数, 有的长长垂下来扎根入土, 又成了一木, 放眼望去, 竟是孤木成林,万千法阵盘旋于横斜出的枝丫,哪怕已经深夜,还是有数不清的飞舟在此落地,而每个传送阵前, 都有专门的修士负责接引, 他们穿着江家统一的服侍,白衣宽袖, 腰间挂着一模一样的朱雀玉佩, 动作规整俨然有序。
卫风看向一眼望不到头的枝桠传送阵, 他原本以为这是哪个大城池里的传送阵,但看到那朱雀神印记才反应过来这只是江家私有的传送点,不愧是平泽第一大族。
“七公子。”接引的弟子对江顾行礼,接过了飞舟的配钥, “族会明日卯时四刻开始, 这是您的令牌。”
“多谢。”江顾接过,微微颔首。
“七公子, 这位是?”接引弟子看向了他身后的卫风。
卫风下意识地看向江顾。
“我徒弟,阳华宗卫风。”江顾递给了他卫风的宗门玉牒。
那弟子接过来查明了真伪,又客气地还回来,“可要单独为小公子安排房间?”
“不必,他跟我住。”江顾道。
那弟子划了名鉴,他名字的旁边出现了两个小小的字符,正是卫风的名字。
卫风探头去看,那弟子好脾气地冲他笑笑,卫风便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刚要搭话,便听见江顾的声音,“临明,走了。”
卫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临明是谁,显然对自己的字还不太熟悉,赶忙跟了上去,还不忘跟那个弟子挥挥手。
那弟子也笑着同他挥手。
然而待卫风转过头去,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对着腰间的传音符道:“七公子到了,还带了他在阳华宗收的一个徒弟……资质平平,不过很受七公子看重……如此看来为他回阳华宗也可信,往上报……”
走在前面的卫风并不知情。
“师父,这里就是江家本部吗?”卫风看着路边停靠的各样飞舟和灵兽,有只庞然大物冲他抬爪子,他吓得往江顾身边靠了靠。
“这里是传送点驿站。”江顾离他远了些,接到了江林传送过来的位置,“你没有江家令牌,不要乱跑。”
“好。”卫风笑嘻嘻地点头。
很快两人便到了一处宽敞的院落,里面的小厮热情地迎了上来,“七公子,您来啦。”
江顾点点头,递给了他一袋上品灵石,拿到了房间的钥匙。
院子中热闹非常,有彪形大汉在蹲着喂兔子大小的灵兽,七八个人成群结队从飞剑上下来,上空还悬浮着几艘华丽的飞舟,梯子长长地伸下来,从里面走出了个雍容华贵的女子,飞舟底下,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头冲小厮跳脚,“我昨天刚续的灵石!什么叫没房间了!少废话,就是江向云在这里他也得喊我声爷爷!江七,不信你问江七!江七!”
江顾置若罔闻,目不斜视地路过了他,那老头气不过,手中的拐杖一把勾住了卫风的衣领往后拽去,卫风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江顾伸手将那拐杖往上一撞,捏住他的后脖颈就将人提溜了回来。
那老头浑浊的眼球转了两圈,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卫风,“没想到啊江七,你瞧着人模狗样,也跟着那群混账学起了养炉鼎,还是个这么嫩的。”
卫风登时气得炸毛,“你个老鬼不会说话就闭嘴!我师父才不会养炉鼎!”
那老头嘿嘿笑了两声,垂涎的目光扫过他的脸,“那是他还不知道炉鼎的妙处,我看小友生得玉雪可爱,不如跟了我,保管教你欲罢——”
一道灵力直冲他眉心而去,那老头敏捷地躲开,佝偻着身子坐在了自己的拐杖上,抓了抓油腻成绺的头发,“嗐,怎么还生气啦?”
江顾冷冷看了他一眼,按住了快气炸的卫风,将人拎到了身后。
“江老巫,骨头都快散架了就消停些吧。”一道慵懒的声音地从旁边传来,打扮华丽贵气的女子拿着柄团扇,掩嘴娇笑,“这孩子可是咱们七郎刚收的小徒弟,你动他宝贝疙瘩,就别指望人家替你付房费了。”
江老巫被戳破小心思,瞬间恼羞成怒,“江荷花,老子看你欠收拾了!”
“人家叫江菡萏,你个不知羞的乱喊什么。”江菡萏白了他一眼,笑吟吟地看向江顾,“七郎,我替你打发了他可好?”
江顾手腕一翻,掌中便多了把剑,剑刚要出鞘,就被一只手飞快地按了回去。
一股奇异的香味在周围弥漫而开,卫风抬头看去,便见一紫衣公子摇着扇子站在了江顾身边,笑得和气潇洒,“哎哟姑奶奶,巫爷爷,你俩好端端拿他寻什么开心,明日便是族会,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把人家院子拆了多不好。”
旁边胆战心惊的小厮忙赔笑点头,“各位稍安勿躁。”
“这样,巫爷爷,房费我就替您出了。”江林笑着摇了摇扇子,冲江菡萏抛了个媚眼,“姑奶奶,江七哪懂什么情趣,要不您看看我?”
“滚犊子,小狐狸精一身骚味。”江菡萏嗔笑骂了一声,摇着团扇走了。
江林将房费给了方便的小厮,“巫爷爷,您快些休息去吧。”
江老巫蹲在拐杖上嘿嘿笑道:“还算你小子懂事。”
“那是自然。”江林满脸堆笑,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想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您请。”
江老巫不甘心地看了江顾身后的卫风一眼,跳下拐杖跟着小厮上了楼。
江林死死按住江顾的剑,笑着目送江老巫离开,从牙缝里挤出了话,“不就是几块灵石的事儿嘛,你族会前夕给他杀了,这不是将把柄往那些人手里送么。”
江顾冷冷扯了下嘴角,“不知死活的老东西。”
见他收了剑,江林才松了口气,细长的狐狸眼落到了卫风身上,笑道:“这就是你新收的小徒弟?哎呀,真可爱,嫩得都能掐出水来了,乖,喊声叔叔听听。”
卫风绷着脸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
这人身上的气息让他很不舒服。
江林眯了眯眼睛,不死心地又往前凑了凑,却仍旧没闻到任何神鸢鲛的气息,周围的威压眼看要把卫风整个人都裹住,紧接着就被一股更霸道的威压按在了地上。
“他胆子小,经不起吓。”江顾直接碾碎了他的威压。
江林疼得面容扭曲了一瞬,甩开折扇挡在了脸前,咬牙切齿笑道:“真是徒弟不是炉鼎?这皮相也忒好了些。”
江顾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少打他主意。”
“知道知道,我可不敢动你的人。”江林耸了耸肩膀,跟着他往楼上走,“不过你最近怎么回事,又养鸟又养徒弟的?终于知道自己作恶多端准备修身养性了?”
江顾嗤笑了一声。
卫风紧紧跟在江顾身后,却听不见他和这紫衣人的对话,接连数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等他找到是谁,便被江顾强横的威压全部逼退,很快就没人再敢上前试探。
他绷紧了神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家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安全森严。
房间门关上,江林终于不再嬉皮笑脸。
“这次族会是关于神鸢鲛的。”江林将隔音罩加厚了些。
“就为了个离火丹?”江顾微微蹙眉,这阵仗就有些大了。
“毕竟事关江向云。”江林撇了撇嘴,“这关系到咱们大公子能不能去到‘那边’。”
江顾抬眼看向他。
江林摇了摇扇子,“总而言之,你现在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对象,一旦让他们发现你可能藏匿神鸢鲛的蛛丝马迹,那可就谁都救不了你了,要我说,你干脆换个灵宠养算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顾神情冷淡道:“他们要强按到我头上,我能不认?”
江林被他不要脸的态度震惊了一瞬,收起扇子对他抱了抱拳,“佩服。”
不过他还就喜欢江顾这死不认账的调调。
“总之消息我给你带到了,你就保重吧。”江林撤掉了隔音罩,出去前路过正在研究摆件的卫风,手贱地摸了把对方的脑袋,“叔叔走了啊。”
卫风被他这声叔叔搞得浑身一阵恶寒,三两步跑到了江顾身边,瞪了一眼关上的门。
但不等他收回目光,紧闭的门忽然又打开,露出了江林那张狐狸样的脸,他盯紧了江顾勾唇笑道:“江七,其实你受伤了吧?闻着伤得还挺重,难怪江老巫敢挑衅你。”
“杀你绰绰有余。”江顾一抬袖子,挡住袭向自己的毒雾,瞬间异香便弥漫了整间屋子。
江林险些被削掉脑袋,还不忘对卫风道:“你师父脾气真差。”
门被一道灵力结结实实地扫上。
“师父,他走了吗?”卫风方才不甚呛了口毒雾,使劲揉了揉鼻子,警惕地盯着门。
“走了。”江顾在门上加了层法阵,起身道:“休息吧。”
卫风看着他欲言又止,江顾会错了意,道:“你睡床,我打坐。”
卫风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他有些担忧地看向江顾,“师父,那人方才说您受伤了。”
难怪他一直闻着江顾身上有股血腥味,但之前江顾身上便是这种味道,只是味道很淡,他并没有深想。
“无碍。”江顾的回应很冷淡。
卫风满肚子的话都被他冷淡生硬的回答堵了回去,只能干巴巴道:“师父,您睡床吧,我打地铺就行。”
“不用。”江顾已经在榻上盘腿打起了坐。
卫风摸了摸鼻子,也坐到了床上开始跟着他一起修炼了起来。
及至半夜,江顾睁开了眼睛。
卫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腿间还夹了个枕头,歪七扭八地靠在床柱上,这惨烈的睡姿简直不忍直视。
江顾往卫风身上罩了个结界,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很快他就找到了目标。
幽暗的房间里传出了不堪入耳的喘息声,江顾扣上了改换身形的法宝,用灵力推开了层层防护的窗户。
宽敞的大床上,几个姿势各异浑身赤裸的少男少女正同江老巫纠缠在一处,目光迷离呆滞,身上的灵力正在飞快地消逝,江老巫嗬嗬笑着,捏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少年的脖子,“江七带的那个孩子我甚是喜欢,看上去同你长得有几分相似,若是哪日他落到我手里——”
一道凶狠的灵力倏然而至,径直缠上了他苍老枯槁的手臂。
“谁!”江老巫扔开那少年骤然暴起,然而那道灵力却紧追不放,不等他躲闪径直绞碎了他的骨头。
江顾破开了他的防护法阵走了进来,被屋内淫靡的气息熏得皱起了眉。
江老巫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拐杖,怒喝道:“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在江家的地界放肆!”
“你爷爷。”江顾手腕一翻,掌中便多了柄长剑,带着磅礴的灵力径直劈向了对方。
江老巫只是化神初期的修为,这一击出来他便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抓住了旁边的一个少年挡在了自己面前,房间内瞬间血肉横飞,而他则趁此机会想要逃窜出房间,却被江顾事先设置好的法阵牢牢困在了里面。
不到百招,江老巫便被削断了双腿,他心中发恨,拿起拐杖挡在了身前,目光阴毒的看着面前的黑影,“江顾,你是江顾对不对?!”
对方的速度极快,他甚至来不及祭出法器,而且这人根本不用法宝和阵符,斗法的方式极为简单粗暴,手段狠辣至极,除了江顾根本没有第二个人选。
江顾提着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江老巫彻底晃了神,“江顾,不,七公子,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觊觎你的小徒弟!大家都是江家人,何必闹得太难堪……你如今废了我一双腿,我也同你道歉认错,你便放过我好不好?”
那道黑长的人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沙哑地笑了一声。
“说了是你爷爷。”
“今日专门来收你这不肖子孙。”
月黑风高,苍白的窗户纸上溅了一蓬滚烫的血。
江顾甫一推门,便被满屋异香扑了个满怀。
他看着靠在床头满面潮红衣衫不整的少年,有一瞬间以为走错了门。
看见江顾回来,卫风险些要哭出来,气息不稳道:“师父……你去哪里了?”
这话问得实在怪异,江顾冷冷看了他一眼,反手关上了门,“你怎么了?”
“我……我难受。”卫风抱着枕头紧紧咬住牙根,前襟也被他撕扯开大半,露出了白皙单薄的胸膛,他努力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我这几日小腹一直发烫……应该是离火丹快要成熟了,师父,我……”
他脑子里一片浆糊。
有股灼热的灵力在他体内疯狂地叫嚣着,让他迫切地想用些什么东西来平息,四肢百骸像是被岩浆煮沸着,连他呼出的气息都变得滚烫,他的眼瞳不受控制地变成了竖瞳,又被江顾在他身上画下的符咒生生压了回去,又有一道鬼魅奇异的香味缠绕在他身上,仿佛在轻声细语地蛊惑着他遵从自己的本能……三方势力在他体内角逐,让他几欲崩溃。
江顾走到了他面前,雪白的袖子落下来,微凉的手指搭在了他的侧颈上。
卫风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哪怕带着股血腥味都掩盖不住他师父身上清淡冷冽的味道,像是雪山上被泉水浸泡开的曜天莲,让他想连根拔起吞进肚子里好平息这股灼热。
他的手微微颤抖,鬼使神差地一把攥住了江顾的手腕,滚烫的掌心触碰到了冰冷的肌肤,卫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鬼使神差地低头靠近想闻得更多一些。
他的嘴唇刚要碰到江顾的手腕,就被那只冰冷好看的手抓住了后颈,按到了柱子上。
“是我疏忽,你吸了江林的毒雾,这东西催情。”江顾皱起眉,“离火丹成熟,你体内的鸢鸟血脉本就在求偶期,我本来用符咒给你压制住,结果被情毒勾了起来,难受?”
卫风胡乱地挣扎了两下,难受地快要哭出来,“师父,我的翅膀长不出来。”
他的肩胛骨已经痒到了极限。
江顾抬起另一只手按到了他的肩胛骨处,果然摸到了一片凸起的茸毛,“痒?”
“嗯。”卫风难受又尴尬,理智也摇摇欲坠,带着哭腔道:“师父,你别摸……你摸摸翅膀……”
江顾松开了手,将人翻了个过来,面无表情地抬手抵在了他的小腹,卫风在混沌中脑子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江顾,下意识地要蜷起身子来,但又迫切地想让人帮帮自己,最终还是本能战胜了理智,大逆不道和欺师灭祖八个大字让他清醒了一瞬,又湮灭在汹涌的欲望里。
“师父……”他咬紧了嘴唇,刚要去抓江顾的手,小腹上忽然传来阵刺骨的凉意,方才折磨他的那些气息倏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江顾飞速地画下了两道符,冷淡地抬眼看向他,“还难受吗?”
难受褪去,理智逐渐回笼,卫风手足无措地望着他,先是涨红了脸,然后又变得惨白,慢慢地摇了摇头。
他方才肯定是疯了。
他竟然昏了头想让师父帮他……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卫风蜷起了手指,移开了目光不敢去看江顾,缩着身子想往床上的角落里躲,却被江顾捏住后颈捞了回来。
江顾又在他身上加了几道符,仔细检查了一遍经脉,又拎起他的胳膊按了两下恢复正常的肩胛骨,道:“离火丹同你的丹田挨得极近,我先用灵力将二者隔开,这几日暂时不要修炼。”
卫风浑身僵硬地点了点头,虽然那股恐怖的感觉褪去,但他身上依旧十分敏感,师父每碰一下都让他浑身颤栗,他不得不屈起了腿以做遮掩,红色从锁骨一直蔓延到脖颈和耳根。
江顾自然看见了他的难堪,但并不在意,不过是只发了情的神鸢鲛,在他眼里和乌拓没什么两样。
“休息吧。”江顾状若无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胛骨。
卫风浑身哆嗦了一下,垂着头不敢看他,露出来的脖子红得要滴血,直接将自己蜷成了一圈缩进了被子里,磕巴道:“师、师父也早些休息。”
江顾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
翌日清晨。
卫风神情恹恹地跟在江顾身后下了楼,想起昨晚的事情他便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又不敢离江顾太远,最后只能恭敬地落后半步跟在后面,愧疚地反省。
“你说什么?江老巫死了!?”江菡萏惊讶地捂住了嘴。
那小厮也是愁眉苦脸,“好像是功法反噬,被他养得那些炉鼎给活活啃食了,那些炉鼎本就被他折磨得神智不全,这会儿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族中知道了吗?”江林摇了摇扇子。
“已经过来了。”那小厮叹了口气。
“这老鬼活该。”旁边那个彪形大汉道:“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空占着位子几百年都是化神期,死了正利索。”
“七郎,你可知道了?那江老巫竟然死了。”江菡萏看向下楼的江顾,一双凤眸紧紧盯着他,“昨日他还觊觎你的小徒弟呢。”
“死便死了。”江顾冷漠道:“省了我动手。”
江菡萏娇笑了一声,“哎哟,好歹是死在那群炉鼎手里,若是落到你手中,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折磨呢。”
江林扇着扇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卫风在旁边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是昨日那个恶心的老东西死了,他忽然想起昨晚不在房里的江顾,依旧回来时那满身浓郁的血腥味。
江顾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卫风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冲他露出了个乖巧的笑容。
原本他还一直疑惑师父身上为什么总带着股淡淡的血腥气,现在好像找到了答案。
江家族会在本部内, 卫风并非江家人,只能在驿站等江顾回来。
江顾临走前给他设置了层层阵法,温声道:“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这过于温和的态度让卫风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又说不上来, 只能乖乖地点头,“好的师父。”
除此之外他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在旁边目睹了一切的江林戏谑地笑道:“难得见你对谁这般关心。”
“我徒弟自是不一样。”江顾把护身的法宝递到了卫风手中。
卫风简直受宠若惊, 江顾甚至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低声道:“要是难受的话, 可以吃丹药暂时压制。”
他在桌上给卫风留了一瓶压制离火丹的药。
卫风严肃地点了点头, 心中大为感动,“师父,您放心吧。”
江顾这才同江林一起离开。
江林抱着胳膊笑道:“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你徒弟杀了江老巫,毕竟受了伤。”
“小伤而已。”江顾淡淡道。
江林拿着扇子往他肩上一拍,揶揄道:“江七, 在我面前你还用逞强吗?”
江顾转过头看向他。
江林也没有退让, 直直望着他的眼睛,脸上的笑意愈发深沉, 但扇子上试探的灵力却丝毫没有留手。
江顾毫不客气地用灵力拧碎了他的扇子。
江林哈哈大笑起来, “你瞧瞧, 还是这个烂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