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顾合上了名鉴,“与其羡慕他不如你自己多努力。”
“我倒是想啊,那些老东西压根不给我机会。”江林皱眉道:“我前段时间抢了个秘境好不容易吞进紫府,结果直接被人剖丹抢走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下的黑手。”
“你如今的修为护不住一整个秘境。”江顾道:“只吞几段灵脉掩藏气息最好。”
“我这不是馋得慌么,那秘境里可全都是宝贝啊!”江林摸了摸鼻子,长叹一声,“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哦也不算,我屠了个小宗门,他们宗的大弟子资质甚好,被我炼成了傀儡,等回去让你看看。”
江顾对傀儡之术并不精通,不然之前在朝龙秘境也不会迟迟没能将卫风炼成傀器,他道:“修为如何?”
“化神初期。”江林眯起了那双狐狸眼,“关键时候能抵条命,我准备多炼几个。”
“不要贪多。”江顾道。
“好吧,听你的。”江林摸了摸下巴,“说起来,我还将他们的宝贝全都炼了祭器,得了件天阶的法器,能寻世间万物,最近族里不是又在找神鸢鲛么,我还没捂热乎就强行让我上交了。”
江顾抬起眼来看向他。
一直在观察他神色的江林缓缓勾起了嘴角,“你果然知道神鸢鲛在什么地方。”
江顾周身冷冽的威压将他逼到了飞舟窗户的边缘,只要他稍稍用力,江林就会被外面扭曲的法阵削掉脑袋。
但是江林并不害怕,反而饶有趣味道:“之前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只要你主动接了族里的任务,就没有拿不到手的,结果在神鸢鲛一事上破天荒的放弃任务,短短半年你的排名又往前了三页,难怪那些老家伙怀疑你私吞了神鸢鲛鳞,你被赶到阳华宗也不冤。”
“我私吞了又如何,神鸢鲛鳞已经没了。”江顾冷声道:“他们不认也得认。”
“但是神鸢鲛还活着,江向云可是要定了离火丹。”江林那双狐狸眼狡猾的眯了起来,“仔细闻闻,你方才身上的味道还挺像鸢鸟一族发情时的气息,江七,你不会也打算要离火丹吧?”
“为什么不要。”江顾的灵力扼住了他的脖子,江林的脑袋离外面的法阵只剩半寸距离,面无表情道:“我炼化了他江向云难道还敢炼了我?”
“我可没说这话,你自己说的!”眼看自己真要被削掉脑袋,江林顿时慌了,举起双手讨饶,“你看看你,好好说着话动什么手,我都是胡乱猜的,又不同别人说。”
“那法器在什么地方?”江顾问。
“嘿嘿,你果然怕自己藏起来的小神鸢鲛被找到吧?江七啊江七,你忒不是个东西,人家充其量也就是幼年期的小鸟,你还咬人家翅膀——哎哎哎!”江林惊悚地看着自己被削断的头发,大声叫道:“送到牡赤山了!你要是去抢最好快一些,我来的前一日江向云已经启程去了!”
他话音未落,江顾便起身大步离开,甩出剑纵身跃入了那些扭曲锋利的传送阵里。
“你真去啊——族会赶得回来吗——那神鸢鲛也不是个多好的灵宠你还真养上啦!?”江林扒着窗户幸灾乐祸地冲他喊。
数十道灵力化作的利刃齐刷刷贴着他的脑袋钉进了飞舟里,不等江林喘口气,整个飞舟瞬间四分五裂化作了碎片。
“江七你个小心眼的王八蛋!”江林手忙脚乱的召出飞剑凝聚防护法阵,却还是被那些扭曲的传送阵割到了经脉遍体鳞伤。
待江林抓住一块飞舟碎片好不容易爬上来,江顾已经没了踪影。
他皱了皱鼻子挥走了江顾残余的灵力,“嗬,这股鸟味儿。”
第27章 阳华云海(十四)
牡赤山地处平泽大陆最西端的一座孤岛, 因天阶异兽牡赤一族在此聚居而得名,牡赤异兽的内丹是炼制法器上好的材料,如今牡赤兽已经全部被江家捕获豢养,为了方便, 江家便把炼器本部直接搬到了此处。
江顾在法阵中不眠不休穿梭了两天一夜, 刚出来便踩到了片软腻的东西,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定睛一看, 原来是张刚剥了扔出来的牡赤兽皮。
而抬头望去, 目之所及全都是牡赤兽的兽皮残骸, 层层叠叠垒成了如坟状的山包,还有些幼兽只被挖了内丹,血肉没有价值,便活活扔在这里等死,虚弱的叫声如婴孩啼哭。
因为是私自进山, 江顾特意改了法阵出口, 却不想改到了屠宰废弃地。
他拿出易容换形的法器戴上,瞬间改换了身形, 鬼魅般掠过血腥的抛尸地, 摸到了牡赤山的藏宝阁门口。
然而大门前的阵法将他挡在了原地, 这阵法覆盖了整个藏宝阁,形制诡谲多变,是由真仙境的大能设置,若想解开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
江顾谨慎地收回了神识, 听见身后有数道匆忙的脚步声, 闪身躲进了旁边的库房。
“快些快些,大公子的飞舟马上就要到了。”为首的中年人催促, 腮边一颗黑痦格外显眼。
江顾想起了此人,正是江家的炼器长老樊景,他修为虽然不高,但一手炼器之法出神入化,族中长老多从此人处炼制本命法宝,但寻常子弟根本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听他的意思,江向云马上就要到了。
虽然他早出发一日,飞舟却远不比孤身过阵来得快,这也是为什么江林明知道他会来抢那法器却临了才告诉他,只不过要吃些苦头。
江顾冷冷看了一眼身上绽开的皮肉。
一行人眼看就要拐过连廊,待最后一人快要离开时,江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背后,伸手干脆利落地拧断了对方的脖子,灵力包裹之下尸体瞬间化作了一小团雾气,待前面的人似有所觉回头,江顾已经幻化成对方的身形跟了上去。
前面的人看了他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便转身继续走了。
宽阔的庭院中,一艘低调的黑色飞舟缓缓降落。
伪装成炼器师的江顾落在了一群人的最后面,装作同其他人一样低垂着头,余光却落在了下来飞舟的青年身上。
江向云神情有些恹恹,旁边的樊景倒是热情地迎了上去,“大公子,千盼万盼您可算是来了。”
“都准备好了?”相比之下江向云态度就冷漠许多。
“都准备好了,山上最好的一头牡赤兽给您留着呢。”樊景凑近他低声道:“都已经养到可以幻化人形了,只要离火丹到手,将这牡赤兽的神魂炼进去,您的本命法宝将是世间仅有的上天阶法器。”
江向云道:“你倒是会糊弄人,离火丹现在都还没影。”
“正是呢,前两日本家送来的那件法宝我们已经加工加点地改完了,只要滴血认主之后,您不仅立刻能找到神鸢鲛的下落,往后要是想知道任何活物或者宝贝的下落都可以。”樊景笑得有些谄媚,“大公子请随我来。”
江向云敷衍地点了点头,身后跟着一个白胡子老道和一个戴着斗笠的年轻修士,不着痕迹地将其他人隔在江向云身外。
“是江家请来的客卿,少说修为也有真仙境,专门保护大公子的。”有炼器师低声道。
岂料话音刚落,一道褐色的影子忽然从他眼前掠过,深深地插进了旁边的柱石中。
“呃……”那开口说话的炼器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抬手想去捂自己的脖子,却不等将手捂上去,脑袋便缓缓地从脖颈上滑落了下来,咕噜两下滚到了江顾脚边。
“手下人不懂事,不懂事,大公子息怒。”樊景冷汗津津地赔笑,“姚先生见谅,见谅。”
那年轻修士生得白面阴柔,闻言对他露出了个古怪的笑容,抬手将斗笠收了回来,重新扣回了头上。
江向云早就见怪不怪,相较之下竟显得有些和气,“走吧樊大师。”
樊景摸了把冷汗,腮边那颗痦子都跟着颤了两颤,赔笑道:“您请。”
江顾不动声色地跟在了众人身后,那唤姚先生的年轻修士转过头来扫视了一眼,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两秒,又若无其事地转回了头。
之前让江顾束手无策的守护法阵被轻而易举地打开,江顾便顺理成章地进了藏宝阁,在他踏入门槛的一瞬,外面忽然开始地动山摇,传来了连续的爆炸声。
江向云身边的两位高手几乎同时将他护在了中间。
只这一刹那的时间,江顾趁机分出了极细的一抹灵力包裹住心头血附到了樊景的手上,这点灵力太过细微,同路过只蚂蚁无异,竟无人察觉。
这还是他从卫风身上得到的启发。
樊景疾言厉色让人去查,为免生事端,快步走去了放置那法器的地方,玲珑塔扣打开,露出了里面一柄勾陈如意,大约是因为里面掺杂了江林的狐族血脉,透着些妖异的红。
“大公子,这便是那寻物法宝。”樊景恭敬地双手递上了法器,指尖在触碰到法器的一瞬,那丝心头血便融进了如意中。
江向云刺破了指尖,殷红的血落在了那勾陈如意上,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血竟然融不进去。
“怎么回事?”江向云不虞地皱起了眉。
樊景顿时慌了神,“这不应该啊,您来之前并未有任何人动过这法器,怎么会这样呢?”
“你问我?”江向云抬起看向他。
“大公子恕罪!”樊景吓得手都开始哆嗦,毕竟江向云已经是大乘期的修为,身边还有两个真仙境的护法做保,碾死他比碾死只蚂蚁都容易,顶尖的炼器师虽然少,但也不止他一个,“我、我这便仔细检查,定然给大公子一个交代!”
江顾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
他并不需要抢走这件法宝,只需要动用些小手段毁了它,甚至不用毁,只要掺进些东西确保它不会找到神鸢鲛就可以了。
江向云身边那两个老家伙太难缠,他若大张旗鼓地动手无法保证全身而退。
但哪怕只是些细微的手脚,还是被发现了。
在姚立看过来的瞬间,江顾便知道自己暴露了,果断祭出了所有的天阶法宝挡住了对方的一击,迅速地散化躯壳收拢元神沉入了紫府中的鲛人湾遗迹中,趁着对方疑惑的功夫,钻入了方才被他刻在门框上的小型传送阵里,飞速地接入了来时的抛尸厂法阵出口,紧接着便逃进了无穷无尽的传送群阵中。
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公子,我去追!”姚立留下这句话,便紧追而去。
江向云眯起眼睛,“能混进牡赤山,倒不是一般人。”
“公子,莫非是江顾?”那白胡子老者沉声道。
“神鸢鲛鳞已经让给他了,还想要离火丹——”江向云笑道:“他是不是有些贪心了?”
那白胡子老者低头道:“您对他太过纵容,小心养虎为患。”
“也未必是他。”江向云看着手中的名鉴,“唔,他刚才进了族会,名字亮了。”
那白胡子顿时心放了大半,毕竟江顾实在有些难缠,族中近来又重视他,连私吞神鸢鲛鳞这种事情也轻拿轻放揭了过去,若再被他得了离火丹锻造了本命法宝,此人在江家的地位恐怕又要更进一步。
“看来这如意已经没用了。”江向云看着迟迟融不进血的法器,随手扔回了盒子里。
白胡子道:“此人修为不高,姚立杀他绰绰有余。”
江向云恹恹地耷拉下眼皮,对必死之人没多大兴趣,“走吧,正好去族会逛逛,不知道七弟有没有想我。”
“…………”白胡子沉默了片刻,心道他是你哪门子七弟,旁支旁了十万八千里远连堂兄弟都算不上。
可惜这位大公子性情乖戾喜怒无常,他便只能耐着性子陪对方想一出是一出乱逛。
扭曲的法阵飞快地从江顾周身略过,强横恐怖的灵力如刀刃破开气罩割入身体,原本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再次被冲开,淋漓血肉掉落转眼就被法阵湮灭。
身后的姚立仍旧穷追不舍。
江顾身上所有的天阶法宝堪堪挡住了真仙境的一击,其余法宝都被他用来提高速度,然而在传送阵中逃窜得越快对经脉的伤害便越大,再逃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仓促地吞了把丹药治伤,看向紫府内被自己炼化的鲛人湾遗迹,横下心来决定赌一把。
“我看你还能往哪里逃!”姚立御剑挡在了他面前,周身恐怖的威压犹如实质将他抵绞进扭曲的传送阵。
江顾在肉身湮灭的瞬间,双手结印召出了鲛人湾遗迹的数百条元婴期的鲛人,这些鲛人眼蒙龙绡,利爪黑长,嘶吼着扑向了姚立。
姚立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一瞬,旋即道:“你究竟是何人!?”
竟能召唤出如此多的鲛人!
“我乃青长溪护法青渡。”江顾连声音里的怨毒都学了个十成十,“离火丹早就被周修远抢走了,你们竟还不肯放过我们少主!”
姚立心中顿时思绪万千,然而手下的动作却没有任何迟疑,上百条元婴期鲛人在他手中也撑不过几招,很快他就发现了端倪,“竟都是些怨念?”
江顾早已趁他动手逃出了数十个传送法阵。
“你竟敢戏耍于我!”姚立怒喝一声,本命法宝血滔叉陡然暴涨,径直打碎了几十个法阵,穿透了江顾的肩胛骨将人钉在了虚空中。
他阴沉着脸飞身上前,正欲伸手揭开他隐藏身份的法宝,面前被他钉住的人却忽然化作了粉尘消失不见。
“不好。”姚立那张阴柔的脸扭曲了一瞬,澎湃的神识在传送法阵中铺散开来,却早已没了江顾的踪迹。
“何人放肆!”一道不悦的声音猛地在他耳边炸开,紧接着便是太乙境大能的威压逼退了他的神识。
显然有大能正在过传送阵,却被他扰了心情。
“前辈息怒。”姚立顿时不敢再继续探查,果断收了神识隐进了阵法中。
江顾抓了把止血符糊在了被刺穿的肩胛骨上。
断裂的锁骨传来了阵剧痛,他低头看了一眼突出来的白骨,伸手将那骨头生生按了回去,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逃跑,甚至连姚立的半招都没扛住,若不是他收服的鲛人湾遗址暂时迷惑了姚立一瞬,姚立也想活捉他询问神鸢鲛的下落留着手,恐怕他现在已经元神消灭了。
这就是他和真仙境的差距所在。
他强撑着元神清醒,找了处隐蔽的山洞打坐调息半日,腰间的玉佩忽然闪烁了一下。
“江七,江七!”江林的声音传来。
“江向云去族会了?”江顾冷声问。
“你怎么知道!?”江林诧异道,“我也刚收到消息,不过江向云喜欢坐飞舟,估计两日后才能到江家本部,你那边如何了?勾陈抢到手了吗?”
“我毁了。”江顾道:“我在名鉴上动了些手脚,江向云大概以为我在本家,你帮我拖两日。”
“等等,什么叫你在名鉴上动了手脚?我怎么帮你拖——江七!江七!”
江顾捻灭了玉佩上的通音符,缓缓张开了手掌。
完好无损的勾陈如意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当然没有毁了勾陈如意,他原本收服鲛人湾遗址只是贪图它底下的灵脉,却没想到湖底的墓碑竟然有传送的功能,方才他便是靠着那墓碑从姚立手中逃脱,又福至心灵般借着勾陈如意上有自己的一缕灵力,通过那墓碑将这法宝拿到了手中。
由樊景亲自改造过的法宝,抵得上十件天阶法器了。
江顾咬破指尖,彻底认主了勾陈如意,收进了储物袋中。
他正准备继续疗伤,一股熟悉的气息忽然凭空冒了出来,急切地缠绕在他的脖颈处,只是这气息比之前淡上许多,有种命不久矣的虚弱感。
江顾眉梢微动,正准备用灵气罩隔绝,那股气息忽然委屈巴巴地贴在了他受伤的锁骨处,有气无力地蹭了蹭他的下巴,彻底消散了。
像是死了。
江顾微微蹙眉,手中结印,腕间便多了道红绳,这红绳连着卫风的元神,而现在他能感受到卫风逐渐流逝的生命。
他离开阳华宗不过短短三天,卫风就已经快死了。
刚刚死里逃生的兴奋感仍旧在血液中蔓延,自己的所属物被破坏的烦躁油然而生,他目光阴冷地盯住了手腕间的红绳。
阳华宗,刑律堂。
狭窄逼仄的牢笼密不透风,漆黑无光,卫风伸不开腿,只能蜷缩成一团,十指传来钻心的疼,尽管他不是第一次被关到这种地方,但还是会下意识地恐惧,不受控制地抓挠墙壁,他胸口憋闷,根本喘不上气来,混沌地偏着头似睡非睡,却在快要失去意识时被墙上的雷电符咒劈在了后背上,迫使他睁开眼睛直起身子。
“卫风,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将偷的那些法宝藏在了何处?”
卫风大口地喘了两下气,声音沙哑道:“我没偷。”
“你还敢狡辩!上次你偷藏宝阁的法器宗主已是网开一面,你竟一错再错!”是另一个长老的声音。
“上次是我做的我认……这次根本不是我……”卫风有气无力地将脑袋搁在了膝盖上,扣住了自己被电到发抖的手,“再说这藏宝阁……本就是我爹的,我如果不给你们打开……你们根本没法用……”
黑笼外面的声音诡异地停顿了片刻。
卫风扯了扯嘴角,这次他被关的时间是从未有过的长,刑法也比之前他犯错重上许多,好像迫不及待地想折磨死他。
看来他拜江顾为师确实让他们坐不住了,趁着江顾不在折磨得他受不住将藏宝阁的东西全都拿出来,那才是遂了他们的愿。
但卫风咬死了不松口,因为他知道,一旦他真的全拿出来了,那他就真的是死到临头了。
“冥顽不灵!”外面的人厉喝一声:“你若再不认罪,那便要搜魂了!”
卫风猛地抬起了头,脸色惨白,“宗门有规矩严禁搜魂!”
搜魂可以获取修士全部的记忆,但被搜魂之后轻则痴傻,重则元神消散,而且血契是他爹卫暝州连结的,卫风记忆中连他爹的面都没见过,更别说有解血契的方法了,这些长老也明白,因此他从未被搜过魂,但是现在他们却——
卫风猛地反应过来,这群人眼看他亲近江顾,又无法伤他性命,干脆将他变成个傻子,江顾自然不会要一个傻了的徒弟,而一个傻子对他们来说更加好控制。
他瞬间感到不寒而栗。
“规矩也是人定的。”有长老的声音阴森森地传进他耳朵里,“卫风,宗门上下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让你肆意快活了这么些年,你竟不知感恩,非要当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要怪你就怪你师父吧,要不是他,你现在还是连云峰的卫小公子。”
卫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却直接抵在了笼壁上,被上面的雷电劈得哀嚎了一声,蜷缩着倒在了黑笼中。
一股阴毒的灵力毫无阻隔地没入了他的眉心,死死缠绕住了他的元神,卫风顿时激烈的挣扎起来,喉咙间发出了惨叫,然而那股灵力并未手下留情,径直刺入了他的元神试图摄取他的记忆。
没过多久,卫风扒在笼边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目光也逐渐变得涣散,但本能却让他死死咬着牙不肯放弃,他不想被搜魂!他不想死!更不想变成傻子!
一定有办法……谁来救救他!
他涣散的眼瞳有一瞬变成了鸢鸟的竖瞳,没多久又开始涣散,又变成鲛人的灰白长瞳,如此反复挣扎,终于让他在茫茫山海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他拼尽全力挣扎着缠了上去,绝望又恳求地呼喊着对方,拼尽全力想用气息抓住他,最后却只能无力地碰了碰对方的下巴,便彻底失去了力气。
凶狠强横的灵力终于突破了他元神的阻隔,准备绞灭他的神智。
然而下一秒,一股更为强横狠辣的灵力直接席卷而过,卷起那股灵力顺着它的方向攻入了对方的丹田,不等他开始反抗,径直侵吞了对方的元神,将三魂六魄拧烂成了碎片。
黑笼外,正在对卫风进行搜魂的长老面色骤变,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发出了嗬嗬的求救声,但不等旁边的人反应过来,他就仰面躺倒彻底没了气息。
“神、神魂俱散!”有人率先反应过来,仓促地退后两步护住了自己的元神,大声道:“他的元神被人吞了!”
周边七八位长老齐齐退后,眼花缭乱的拿出了法宝开始结印起阵,将自己的元神死死护住,警惕地盯着周围。
“敢问阁下何人?为何忽然出手伤我宗内长老?”阮克己定下心神,大着胆子问出了声。
戒律堂的高门轰然大开,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伴着浓烈的杀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我还要问你们,为何要出手伤我徒弟?”江顾面带寒霜,一一扫视过恐慌的人群,目光落在了一个不到半人高的漆黑箱笼上。
“江长老,你有所不知,卫风偷窃了藏宝阁数百件高阶法器,我们只是在例行询问。”阮克己强行稳住心神道。
“阳华宗例行询问就是搜魂?”江顾看了他一眼,“不如我也问问你们对我徒弟干了什么。”
众人顿时没了声音,却不约而同又给自己的元神加了层防护。
“江、江长老,”一位长老讪讪笑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回来给我徒弟收尸。”江顾手腕一翻,手中多了柄长剑,劈开了那狭窄矮小的黑笼,浑身是血蜷缩成一团的少年从里面滚了出来,眼神涣散呼吸微弱,身上每一处都被雷咒劈得皮开肉绽。
几日前渡劫都没被劈成这样。
江顾眼神冷沉,抄起了地上的卫风,目光扫过阮克己等人,扯起嘴角道:“诸位今日替我教徒,改日江某定一一奉还。”
江顾抱着人大步进了清平峰洞府。
简陋的洞府中, 还留着卫风之前胡乱搭建的巢穴,江顾正准备将人扔进去,一只血肉模糊的手忽然颤巍巍地抓住了他的前襟。
江顾冷淡地垂下眼睛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卫风死死地盯着他,清俊的脸上满是血污, 嘴唇也皴裂开来, 唯独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却在和江顾对上目光的瞬间变得通红。
“师父……这次真不是我偷的。”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少年声音嘶哑道。
“我知道。”江顾声音发冷, “不过是仗着你孤苦无依便横加欺辱。”
卫风哽咽了一声, 抓着江顾前襟的手死死攥成了拳头, 伤口处的血顺着手腕淌进了袖子里, 烫得他浑身都在抖,“我要杀了他们……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被搜魂的恐惧和绝望还笼罩在他身上,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到江顾身上。
“害怕?”江顾伸手托住了他的后背,卫风便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在闻到江顾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时, 像是终于从那狭窄逼仄的箱笼里出来,拼命地大口地喘着气。
“怕……师父, 我害怕。”卫风闭上眼睛, 又惊恐地睁开, 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雷电劈在后背上。
“你害怕是因为你无能,因为你弱小到只能任人宰割。”江顾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不近人情的苛刻和威严,“倘若你现在是化神炼虚的修为, 你还会怕吗?”
卫风抬起头来, 怔怔地望着他。
“卫风,我是你师父, 但我不会每次都来救你。”江顾面无表情地同他对视,“没有人会成为你的依靠,也没有人值得你付出信任,痛哭发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在修真界想活下去就只有变强这一条路,明白吗?”
卫风咬住牙根,重重地点了点头,嘶哑道:“师父,我明白了。”
江顾见状便不再多言,将人放到了那堆干草上,动作干脆利落地撕开了他身上的衣服,那些破烂的布料早就同伤口黏在了一处,撕下来的瞬间卫风疼得面容扭曲,却硬撑着没有叫出声也没掉眼泪,只攥紧了旁边的干草。
江顾看着淌出了鲜血的伤口,耐着性子给他糊了一堆止血符,又用灵力进他体内顺着经脉游走探查一圈,前些时日他重塑的根骨有好几处又被恶意打断,灵力凝滞不同,元神也因为搜魂受到了损伤……
花了心思养得好好的东西就这么被人糟蹋,堪比他只为挡姚立半招祭了所有的天阶法宝,想起丢出去的大半身家,江顾周身的气压顿时又低了几分。
江顾心情不好,接骨修补元神的手法也格外粗暴,卫风有好几次都险些疼得叫出声,但是看到他师父认真的神色和皱起来的眉毛,他又生生咽回了嗓子里。
师父说得没错,只有变强才是他唯一的活路。
他绝对不能在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
但是修补元神实在是太疼了,手中的干草已经被攥成了粉末,卫风疼得要命,大着胆子抓住了江顾的衣摆,到最后意识不清搂住了江顾的脖子直往他怀里钻。
恍惚间,他好像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像极了他在那个老变态身上留下的气息,但又很快消失不见,仿佛只是短暂的错觉。
“…………”冰凉圆润的小珠子噼里啪啦落满了衣襟,江顾看着昏死过去少年,嫌弃地将人推开。
然后木着脸把被卫风勒错位的断锁骨接了回去。
姚立的血滔叉带着倒刺,江顾的肩胛骨几乎被砸碎,胸前的血洞一时半刻难以愈合,江顾疗伤一直到深夜,待骨头长住,他才有空去看卫风一眼。
原本卫风被他扔进了鸟巢中,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蹭到了他身边,压着他的衣摆蜷缩成了一团,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放。
“卫风,起来。”他道。
睡着的人猛地惊醒,神色惶然地爬起来,却在看到江顾的时候倏然松了口气,磕巴道:“师、师父,我疗完伤了,修炼了一会……睡着了。”
他的内伤江顾顺手都治了,充其量不过是些皮外伤,他疗伤的速度很快,只是修炼困得太厉害,无论如何都没能撑住,垂着头好像知道自己犯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