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随时可以掌控容止逸的一举一动。
而在此期间,林濯也没少操控沐十一搅动风云,他把记忆中与沐十一私交甚密的那群武将都安插了些抄家灭族的大罪以此除掉可能发觉沐十一不对而造反的那些人。
这其中也包括常芷冉的兄长——常卿泉。
至于那些文官,林濯便只寻由头将他们降职派去那些深山老林里当芝麻小官了。
或许也不是芝麻小官,但管的人少,也同它没差什么。
而像卫兆知这种自立门户的,被他提拔了不少。
他倒不是乐于助人,只是他贬了那么多人,总不能让那些位子就那么空着,总该再填补上人。
若填了那些朝堂里的老人,说不准他们又会有私心,把自家亲眷送上朝堂,林濯虽然杀过一波忠臣良将,但不代表他愚蠢到想自取灭亡。
所以原本空出来的位子,也只能是由像卫兆知这样的人来坐。
只不过人做事不可能没有丝毫的错漏。
他栽赃常卿泉时,并没有操纵沐十一来做这等事情,因为他怕会败露,若是以沐十一的身份做了此等寒心之事,定然会掀起一阵波澜。
甚至于会引起动乱。
于是,他便自己来做了此事。
但不巧的是,林栩之看见了他没来得及处理的书信。
那日他将林栩之叫了过来。
他问林栩之看见了什么。
林栩之什么都没说,假笑着,胡诌道:“…阿娘说要我来替她寻一本书。”
林濯没揭穿他,只问了一句:“那找到了吗?”
第140章
林栩之僵硬一瞬, 转而将一侧的书攥在手里,朝林濯“嘿嘿”一笑:“找到了,不劳父亲挂心。”
“阿娘还在等我, 我便不在此叨扰父亲了。”林栩之的借口找的飞快, 刚说完这话就脚下生风似的“逃出生天”。
林濯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
这是林栩之第一次同他撒谎。
林濯阖上双眸。
…再把他的记忆清除一遍么?
屋外, 林栩之来回踱步,他背着手,在院子里犹豫了半天。
“父亲做了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我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可是他要是管了, 那林濯定然是必死无疑…
一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自己的至亲之人,一边又是被父亲无辜害死的忠贞之士。
林栩之这回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自古忠孝难两全”。
他总不能真的冷血无情到看着自个儿亲爹被抓走,被处死。
可他若不去告发父亲, 他又觉得对不起那素未谋面的小将军。
林栩之急的原地打转,路过的家丁见他如此慌张, 还凑上前问他:“二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林栩之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刚要开口说没有, 但转念间,他脑子里就浮现出了一个人——
于是,他一把抓住了那家丁的肩, 急切的问他:“我哥今日可在家中?”
家丁茫然点头, 下一秒,林栩之就弹簧似的一下冲了出去。
留下家丁在原地迷茫。
“你可知他去干什么了。”林濯不知何时站在了家丁的身后, 家丁被他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吓了一跳,但也迅速缓过神。
回道:“二公子这会儿估计是去了大公子跟前。”
林濯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 竟没再继续留下,反而转身回了房。
家丁觉得今日有些怪,但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故而他便没再细想,继续干他的活儿去了,左右就算出了什么事,也算不到他头上。
毕竟,他只是个小小的家丁罢了,谁会闲来无事去寻一个家丁的麻烦?
林栩之此刻正鬼鬼祟祟的潜进林栩清的院子内,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的来,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要不是这么来很容易被灭口或者出现意外。
因为话本子里都是那么写的。
哎…不对,好像这么鬼鬼祟祟的来更容易出现意外。
林栩之爬墙的脚一顿,半骑在墙头,陷入沉思。
来都来了…
爬一半再从正门走才更荒唐吧…
思及此,林栩之又心安理得的从墙头跳了下来,轻车熟路的摸到了林栩清的住所,把脑袋贴在门缝上,随后压低声线,一个劲儿的唤着:“哥。”
“哥你在吗?”
“哥你——”
话还没说完,门就开了,林栩之一个中心不问,脑袋撞到了他哥的肩上。
“哥,我有事要同你说。”林栩之依旧压着声线,悄悄踏进屋内,又谨慎的扫视了一圈这屋内是否有什么人藏匿其中。
虽然他知道,按照林栩清的身手,是绝对不可能有人藏在这里的。
“何事如此慌张。”林栩清冷淡的声音在这压抑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出。
林栩之被他的声音吓了一个激灵,连忙拽着他,说:“哥你小点声啊!”
“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断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话落,他又在最末补了一句:“特别是不能让父亲知道…”
林栩清眸光一顿,抬眼看向他:“为何?”
林栩之抿了抿唇,犹犹豫豫,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同他说出了事情经过:“我发现父亲构陷朝廷命官…”
“…他早就辞官归乡,何须掺和进朝廷的浑水。”
“许是你看错了。”
林栩之摇头:“不会看错,父亲他方才还问了我…”
“他必定是知道此事,但我想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这么做。”
林栩之语调里难掩失落:“我其实不信父亲会这样的。”
“既如此那便查吧。”林栩清说的话倒叫林栩之颇感意外,毕竟林栩清的观点一旦形成就不会轻易改变,他方才还说许是自己看错了,便说明他更倾向于林濯,所以更不可能支持他去告发林濯。
林栩清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解,又道:“清者自清,不过若是直接将此事上报官府恐怕不妥。”
林栩之问:“那兄长觉得,我该如何做?”
“不如将人引进来,叫他们发现异常,随他们暗中调查。”林栩清说,“若是直接上报官府,恐怕即便父亲与此事并无关联,也会因此遭受非议,毁了清誉。”
林栩之恍然大悟的点头:“若是引他们自己来查的话,他们没有实证也只能是怀疑,从而暗中调查,查不到便会就此作罢,查到了…”
林栩之抿了抿唇,眸色微变。
查到了要如何?真叫他们在自个儿跟前把父亲带走?
他无法替林濯隐瞒。
但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若真查出林濯构陷朝廷命官的证据…到时候,他便…去顶罪。
林栩之暗自松了口气,顶罪这法子倒也算得上是他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了。
能保全林濯,又能不让枉死之人蒙冤。
只不过林濯和林栩清大概要受点苦了,若查出构陷朝廷命官之事属实,他们的家产便留不住了。
不过这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但…要如何引起官府的注意…总不能,我去当街行凶抢劫吧…”林栩之面露难色,抢劫这事儿他是真做不出来。
况且…抢劫了,官府也不一定会查到林府头上,顶多是说林濯管教无方,没有人会怀疑到林府的头上。
“去不须堂,与那里头的姑娘交好。”
林栩之一愣,下意识问道:“为何?”
林栩清不厌其烦的跟他解释道:“不须堂内的姑娘有许多是罪臣之女,你的身份本就特殊,若与她们有任何瓜葛,都会引起官府注意,到时候他们自会来查。”
林栩之眼睛一亮:“哥,我怎么没想到还能这么——”
他还没来得及庆祝,就又有些犹豫:“可那些姑娘若被卷入此事,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会,她们本就是戴罪之身,并无自由可言,你大可以允诺她们,若陪你演这场戏,便出钱将她们赎出来,许她们自由之身。”
“我想,总归会有人为此拼搏一把。”
如他所料,林栩之给每个姑娘都送了一封信。
林栩之花了不少银两,才将信带进去,信上的内容也并没有那么直白,但按照林栩清所言,她们既然曾为闺中女子,便不会蠢到连这信也看不明白,若真有看不明白的,也刚好排除那人,省得她来帮倒忙。
最后留下的,只有常芷冉一人。
因为旁人的信都被以各种缘由退还了回去,唯有常芷冉一人,站在高楼上,支开窗子,往下头瞧,与此同时,她将信烧了个干净。
下头给林栩之报信的人也自然是见到了常芷冉烧信。
后来林栩之又试探了几次,的确如他所想,常芷冉这是应了他的话。
她要与他合谋。
至于原因——
“总会有人铤而走险,去做那些原本于旁人而言,愚不可及的事。”常芷冉抬眼,声音依然是平日里的柔和,“我想给兄长鸣冤,便必须恢复自由之身,若一直困在这不须堂里,便做不成我想做的事。”
小凌欲言又止,最后叹气:“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嘛,姑娘,你不觉得当昙花娘很轻松吗?”
常芷冉撑着脸,歪头去看窗外落下的枯叶:“昙花娘。”
她回过神,问小凌:“你觉不觉得,这名字倒也不错。”
小凌茫然的“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常芷冉笑盈盈的看着小凌,语调温吞:“历经万难,也终会有昙花一现时。”
小凌不觉得昙花一现是什么好词。
“兴许这次,便该是我重见天日。”
窥见春光。
如林栩之所想,的确有人开始暗中观察他以及那位常姑娘。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林栩清所言所行,全然为林濯控制。
林濯想利用他,除掉原本以为不足为惧的那些姑娘。
先前不除,是觉得她们被困在不须堂内,大多不会出什么意外,脱离他的掌控,但问题便出在了林栩之身上。
林栩之也开始着手此事。
林栩之一动,便提醒了他,斩草除根才能彻底高枕无忧,但若是直接派人无故杀了她们,定然不能轻易了结此事。
若能以林栩之为饵,牵连封禁整个不须堂,便能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将她们清剿个一干二净。
至于牵连的原因,便是林栩之在不须堂中了毒或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当然,林濯所说的意外并不是真的叫他死在自个儿跟前,最多也只是伤了胳膊伤了腿,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只要林栩之一出事,那么,不须堂就必定会成为一个众矢之的。
而他到时候再去动手旁人也只会以为那是“凶手”畏罪自戕,再或者,是不须堂内的“凶手”还未被查到,便又出手伤人。
怎么想也不会把罪名按到他的头上。
只不过他独独算漏了一个本该置身于事外的人——江余时。
“这位公子留步。”江余时扯住了他的胳膊, 眉头紧锁,半晌,才开口道, “…你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
林栩之一怔, 他看着眼前身着节俭的江余时,察觉到他没有恶意, 便礼貌的摇头,回道:“我没有。”
谁料江余时却只是语气笃定的朝他道:“公子若是不信,一试便知。”
林栩之这回有点怀疑他是骗子了,于是默不作声的将手抽了回来, 刚要回绝, 就听江余时道:“不收分文,在下只是为积德行善。”
江余时这话倒不假,他本身就是修无情道的, 此次外出也是为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若要是收了钱, 那便与他的本意背道而驰了。
林栩之犹豫了一番,看着距离不远的不须堂, 最终还是点了头, 但特意同江余时道:“若是太过麻烦便不必做了,在下还有要事,急着去办。”
江余时“嗯”了一声, 回道:“不会。”
于是, 不等林栩之反应,他便骤然觉得脑内涌入了一段陌生的记忆——不、不是陌生, 而是不大熟悉的…记忆,记忆里的人…
也根本不像是他的父亲…
林栩之一阵头晕目眩, 江余时以剑鞘扶住了他:“公子可想起来了?”
林栩之不知何时竟哑了嗓子,失声一瞬后,他只觉方才的记忆历历在目,江余时又问了他一句:“恕在下直言,将公子的记忆抹除之人兴许就是公子的身边之人。”
因为江余时察觉到林栩之身上的气息同那使用邪术之人为同一脉,很大可能,是他的血亲。
林栩之脸色苍白,但仍是点头应了他:“多谢仁兄提醒。”
“…我已知,那人是谁。”
江余时见他如此,本想宽慰他几句,但他向来不会安慰人,于是只说:“识人不清,非你之过。”
“但以公子一人定不能阻挡他的邪术,此刻他定然也发觉了公子的记忆恢复了,若公子不嫌,在下可为公子设下护身之法…”
林栩之抿了抿唇,晦暗的眸光闪烁片刻,才听到他有些沙哑的声音:“不必,仁兄可有办法,让他无法更改我的记忆。”
说是更改,但其实这记忆大多只能彻底抹除,而不是把一段记忆更改成另一段——本就不曾发生的事,不可能凭空捏造。
江余时点头:“可以。”
他替林栩之设了护住记忆的法子,最终还是在他身上加了一层反噬咒,邪祟若想动他,必遭反噬。
林栩之手上没什么能拿来当谢礼的,便只能恭恭敬敬的朝他鞠了躬,随后扯起一抹笑来:“多谢仁兄。”
“祝仁兄此去得偿所愿。”
江余时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愿望:“愿…”
半晌,才接了一句:“天下太平。”
不过林栩之没听见这句话,林栩之听见了大概会说他同林栩清一样,没准还会带着他回去见林栩清。
若是早些遇到江余时…
林栩之垂着眼,只觉得江余时同他哥很像——不过,江余时是像很久之前的林栩清,而非现在的他。
自从…那段记忆之后,林栩清便有些不同了。
他想,大概他哥的记忆也被父亲篡改了吧。
不然依照着上回林栩清的反应,他不可能再像如今这般无动于衷。
“呃——!”林栩之眼前一黑,再一睁眼,他便瞧见林濯高高在上的垂眸俯视着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一个囊中之物。
“想起来了?”林濯见他苏醒,便单刀直入。
林栩之直勾勾的看向他:“…那人是谁?”
林濯自然知道他说的人便是如今成了傀儡的容止逸,故而,他如实道:“你娘。”
林栩之听到他这话反倒嗤笑起来,他被压着身子,只能拼命扬起脑袋,才能看清楚林濯脸上淡漠、疏离的神情,仿佛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
“我娘死了。”林栩之急促的呼吸着,胸腔剧烈的起伏着,“你要是有点良心,就不该找个替身来取代她!”
“她早就被你亲手杀了,你如今又装的什么伉俪情深?”
“…恶心至极!”
林濯听着自个儿儿子如此大逆不道,也没生气,又慢慢悠悠的重复了一遍:“她就是你娘。”
“她不是!”
林濯不再辩解,终于屈尊降贵的起身,走到林栩之身前,半蹲下来,钳着他的下颌,眸光对上了林栩之含恨的双眼:“何人动了你。”
林栩之试图甩开他的手,当然,这也无济于事。
“…林栩之,我是你的父亲,你宁愿相信一个与你毫无干系的外人,也不肯信我不会害你么?”林濯的声音难得透露出疲惫,但转瞬即逝。
“是,我不信一个不忠不义之人会对自己的儿子好到哪去。”林栩之本不想同他多说些什么,但此刻,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于是乎,屋内就只剩他一个人一股脑的将所有问题抛了出来。
“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去修邪术,杀了阿娘,再去找个跟阿娘长得一般无二的傻子接回来,告诉我那个傻子就是我娘。”
“我也不明白,为何你已经选择了独善其身,却又要在暗处搅弄风云,明明他们于你而言,毫无威胁,你为何非要致他们于死地?!”
“父亲,你真的…还是我的父亲么?”
屋内一片死寂,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半晌,林濯收了钳着他的手。
“不明白也好。”
“不明白…也好。”
林濯不打算跟他废什么口舌,左右也是要将他的记忆剔除的…只是可惜了自个儿的计谋没能来得及完成便被人半道堵了回来。
他清楚林栩之的性子,原本林栩之的想法定然是留有余地,不想做的太绝,但那人把林栩之被自己剔除的记忆恢复了,他便只可能想跟自己鱼死网破。
说不准还会节外生枝,故而,他便只能把林栩之提前带回来…
剔除记忆时并不会产生太多痛苦,但…这一次,他却感觉林栩之有些不对,他原本想要收手——只是自个儿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无法动弹。
“那人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在看见林栩之唇角溢出的污血时,他终于开始慌乱。
只是林栩之似乎是彻底失去了意识,宅子里黑雾缭绕。
直到林濯精疲力尽,半跪着,一手撑着身体,半晌,视线才回复清明。
只是他魂魄本就受损,被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反噬再一折腾,只觉得自个儿下一秒就要灰飞烟灭了。
但他总归是缓了过来,黑雾散去时,就见林栩之毫无生气的躺在血泊之中,连带着压着他的两个家丁也晕了过去。
但不同于林栩之,那两个家丁还有着微弱的呼吸。
“…林栩之。”林濯费力的将他挪动到自己身前,将他支撑起来,与自己面对着面,只是林栩之仍旧垂着头,发梢处还“哒哒”的往下淌血。
又等了半晌,林濯终于接受了林栩之死在自己眼前的事实。
“…是父亲对不住你。”
按道理来说林栩之身上的反噬咒并不会反噬到林栩之,但坏就坏在了林栩之的身体内混杂了太多林濯的气息,导致反噬咒识错了人,连带着把他一道反噬了,而又因为林栩之肉体凡胎,撑不住此等反噬…
原本江余时也想到了这层,故而在设下反噬咒的时候为他驱除了一回属于林濯的气息,但没想到林栩之刚踏进府内,便又沾染了林濯的气息。
但因为这气息不足以使反噬咒反噬,刚开始时,林栩之才会安然无恙,但后来林濯却又动了手,气息瞬间相连…林栩之自然药石无医。
林濯原本也想过,若是强行唤回林栩之,让林栩之像容止逸那样活着是否可行,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因为他根本无法再分出自己的魂魄支撑林栩之的身体。
于是,他便弃了林栩之,用他的命,引人去查不须堂。
只可惜,不等他动手,卫兆知便寻来了,再加上华清棠并没有像他预想中的那样,封锁不须堂太久,以至于他始终没有找到机会朝常芷冉她们下手。
再后来…便是他引卫兆知杀了商涂深,一来是想让他们得到一个“合理”的结果,不再继续追查下去,而来,若是卫兆知查到了什么,有商涂深在前头顶着,与他而言,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这回他又漏算了温玉沉。
他没想过温玉沉竟还能活着出来,更没想到,他不但自己活着出来了,他还带着林栩清一道出来了。
沈渡川虽然迷糊着,但仍旧被林太傅的话震惊的目瞪口呆。
所以,林栩之的死只是一个意外?
他不由得感叹这位倒霉的林二公子的死居然只是一个意外。
但他想到这,又开始怜爱自己了,因为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处境,跟那位林二公子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大倒霉蛋和小倒霉蛋之间的“较量”。
明明自己才是最没有威胁的那一个,林濯却偏偏将自己变成这幅鬼样子…
“诸位听完了我的故事, 是不是也该留下些“赏钱”——”
林濯眯起双眼,趁刘舟不备竟先攻击起了人!
“不是说他不能先动吗!”刘舟一边慌张一边抽出刀刃砍向林濯——
“别动!!!”温玉沉来不及去拦,刘舟的刀刃便砍到了林濯的身上。
“当啷”一声, 林濯身边萦绕着的黑雾瞬间将他们吞噬殆尽!
刘舟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求救, 便“咚”一声,直直坠到地上。
死不瞑目。
“刘舟!!!”
温玉沉眼疾手快, 将华清棠扯了回来:“不能…”
“许鹤宁,你松手,我得…救他们出来。”
华清棠此刻是冷静的,他只想守住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过要让他们安然无恙的回去。
刘舟不能死, 沈渡川也一样,还有人在等他们回家。
“等他出来。”温玉沉死死扣住华清棠的手,防止他做出什么于他不利的事情, “傅大人,信我。”
温热的呼吸打在华清棠的耳廓之上, 伴着眼前缭绕的黑雾以及周遭杂乱的声响,竟让他隐约觉得有些安心。
“嘭——”
一声巨响, 木门骤然炸裂, 飞出不少大小不一的碎屑,温玉沉顺势转身,将华清棠护在怀中, 温声道:“不会有事的。”
因为他能清楚的察觉到, 这破门之人,身上隐约透出一股灵力, 所以他猜,来的人是友非敌。
“…林栩清?”华清棠瞳孔骤然放大, 按照林濯的说法,这个林栩清…也是由他所控制的。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自然是因为另一个林栩清有卫兆知看着,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
“接着。”林栩清朝他们抛来两把趁手的剑——
黑雾中,隐约听见了林濯的笑,只是这声笑似乎有些讥讽:“你醒了。”
黑雾边缘,透出了林濯的一只手,没有丝毫躲避的迹象,迎着林栩清落下的剑刃,血液顺着剑刃滴落。
林濯攥着他的剑,分毫不动:“你要弑父吗。”
林栩清没吭声,咬着牙,继续同他周旋——
与此同时,华清棠在接触到剑柄的瞬间只觉得一股熟悉的预感上涌,这剑上残留着林栩清的灵力,他握着剑柄时,总觉得比他平日里拿着的剑顺手些。
黑雾仍然将林濯同刘舟他们紧紧包裹着,温玉沉仍旧不敢大动干戈,但…他手中还有可以使用的符纸。
他有些庆幸,还好自己备的符纸够多。
眼看着华清棠就要提剑而起,他又将华清棠扯了回来,并把一半符纸塞进了他的手里,不置可否道:“先用这个开路。”
华清棠也没反驳他什么,只顺应的点了点头,随后,接连不断的火花炸起——
尘土飞扬,狂风将他们的衣袍吹起,温玉沉不得不将手挡在自己眼前,防止风沙迷了自个儿的眼。
华清棠此刻也是熟练的躲避飞沙,直到他终于看见了黑雾后的一只靴子,那靴子一看便知是刘舟的。
华清棠一见到刘舟,更是加快了速度——
只是…温玉沉隐约察觉不对…这地方似乎…开始变了。
他体内的祀幼也随着周遭的变幻开始躁动。
有一瞬,他失了意识——
下一刻,他便瞧见华清棠挡在了自己身前,以及,跟在他身后的致命一击——!
他来不及反应——
“这…!”徐佞看着温玉沉不断吸食着怨气,一时间不知作何解释,也不知要如何阻拦。
“…师尊!”薛齐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在见到温玉沉的那一刻又顿时哑了声。
“他们邵阳仙山的仙尊居然靠吸食怨气提升修为!当真是…当真是不择手段!”门外路过的弟子开始议论起来。
按道理来说,薛齐是不会管别人骂温玉沉的,但他们连带着邵阳一起骂了,他便没法忍受。
“闭上你们的狗嘴!”薛齐厉声呵斥,原本闹哄哄的人群就只剩下几个仍旧不大服气的弟子轻嗤了几声,但也没再继续说些什么。
只是私底下又朝着同门冷嘲热讽了几句,加上褚行止听说温玉沉出了事,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将原本堵在温玉沉房门口的弟子遣散,便没什么人再留在此地看热闹不嫌事大了。
毕竟万一这人入了魔发起疯来,谁都不能确保这人不会伤到自己。
“师尊,你可是…做了一个梦。”薛齐压低声线,凑到徐佞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梦里,有他同华清棠…”
徐佞听到这话时显然浑身一僵,他原以为只是自己做了噩梦,没想到…
“…你是沈渡川?”徐佞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问他。
薛齐也是身躯一震,他想过徐佞可能会同他一道进入那个不知道是不是梦的地方,但他没想到徐佞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将自己认出来!
但毕竟是自个儿先提起这事儿的,总不能因为尴尬就莫名其妙揭过这个话题,更何况,他觉得温玉沉现如今的情况,定然同那梦脱不了干系。
故而,薛齐硬着头皮点头,随后他就看见徐佞也逐渐僵硬了起来。
他隐约有一个不好的猜想…
师尊总不会那么巧,穿成了卫兆知吧???
下一秒,他的想法就得到了徐佞的证实。
“…为师是卫兆知。”
薛齐闭上了眼:“……”
徐佞:“……”
他们两个人罕见表现出了同一个表情——活像是被人逼着吃了屎一样,面露难色。
薛齐缓缓往旁边挪了挪。
徐佞默默把头转了过去。
他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他们安排了这么两个尴尬的身份!!!安排就算了,为什么醒了之后还都会记得!!!
若是叫他知道了是哪个杀千刀干的,迟早把这杀千刀的套麻袋揍一顿!!!
静默片刻,薛齐又慢慢把自个儿挪了回来,随后用胳膊肘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徐佞的胳膊:“…师尊,华清棠他出来了么?”
徐佞默默转过脑袋,沉思了一会儿,义正辞严的回道:“我不知道。”
薛齐:“……”
气氛仍旧尴尬,徐佞感觉自个儿哪哪都不对劲,特别是在面对薛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