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摸薛齐的脑袋?卫兆知这厮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徐佞想了半天,默默腹诽着骂了几个词,因为极少骂人,所以他想不到再骂什么了,于是便又将视线放回了温玉沉的身上。
与一般入魔的人不同,温玉沉所吸收的怨气几乎都是些没有攻击力的怨气——或者说,是温玉沉本人没有过一丁点想要控制怨气伤人的想法。
徐佞脑内腾升出一个想法——
温玉沉这算得上是入魔么?入魔之人通常六亲不认,可温玉沉如今这幅模样,不像是传说中入魔之人的样子。
就连吸收怨气时也同书中描述相差极大。
入魔之人吸收怨气基本上会将留在他身边的人“请”出自己的地盘,而温玉沉却截然相反…他压根儿没有排除任何人的意思。
薛齐也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师尊,他…入魔了么?”
薛齐见过温玉沉上一世的样子,与如今的温玉沉可谓是判若两人,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这一世他们的重生导致温玉沉原本入魔的轨迹发生了转变。
当然,薛齐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因为温玉沉这样也可能是入魔前期他藏匿的太深,毕竟上一世便是温玉沉入魔了很久他们才发现的,算算时间…
的确跟温玉沉上一世入魔的时间大差不差。
“肖师姐醒了!”一个小弟子的声音由远及近,不难听出她此刻的喜悦,肖宁平日性子开朗,故而她的人缘还是很不错的。
褚行止当即回身,刚踏出一步,又顿住了步子,回过头看向毫无意识的温玉沉。
徐佞看出了他的犹豫,故而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你放心去罢,这儿还有我同薛齐看着,不必忧心。”
褚行止对徐佞自然是十分信任的,因为前几日怨气四散之事便是由徐佞带头分好了巡逻的人选,若光由他们几个来选人,估计还要再忙一阵,还多亏了徐佞助他。
薛齐倚在门口,半晌,又慢慢蹲了下来,坐在门槛上,长叹一声。
如今沐少卿他们都不在这,他又不能同师尊说上一世温玉沉便是在这时入魔的。
若要对现在的温玉沉下杀手,且不说他师尊会如何,他觉得自己兴许都下不去手了。
就像梦里那一遭,“卫兆知”跟他说的那样。
温玉沉这一世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他又能以什么理由去杀了温玉沉。
更何况,温玉沉上回在自己遇到凶煞时,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他若真对温玉沉下了杀手,便是恩将仇报了。
薛齐烦躁的抱住了门框,对着门槛猛撞了半天,然后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哀嚎。
“啊——”
做人真难,做好人更难。
薛齐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抱着门口继续撞。
“哐哐哐”的声音不绝于耳,终于,徐佞忍无可忍的按住了他的脑袋,并且他突然觉得卫兆知也情有可原了。
因为他发现这算不上摸脑袋,这顶多算是替薛齐“紧急刹车”。
第143章
肖宁意外醒来后, 又活蹦乱跳了起来,褚行止算得上是大起大落,但这边还没高兴多久, 又开始担忧温玉沉那边儿了。
温玉沉同华清棠是一并晕倒在那槐树下的, 第二日被徐佞和薛齐发现,便把他们两个人送回了屋子里, 只是聂晟替他们诊脉时也没发觉什么不对,没有任何外伤以及内伤。
褚行止又探了探他们二人是否有被凶煞恶鬼上身的可能,但无一例外,都指向着他们的身体此刻是正常的。
但若真毫无大碍, 他们又怎会毫无征兆的同时倒在那槐树下?
且不说温玉沉的灵力高强, 即便是单拎出来一个华清棠也不至于毫无防备的在那槐树下头累睡着了。
更何况,他们本就是来的客,若真累了大可以同褚行止说一声, 回去休息,又怎会在那地方睡着?
只不过, 聂晟给他的答复便是他们师徒二人因为过度劳累一道睡着了。
徐佞当时的表情很微妙,他不大相信聂晟的话, 但又碍于情面, 选择了闭口不言。
薛齐倒是没多大反应,但他多少也有些怀疑聂晟的话,因为在他的视角看这两人, 根本没有过度劳累一说, 至少温玉沉不像是会过度劳累自己的人。
而聂晟当时没瞧出他们的不对,又或者说是他急着去看阿念, 懒得猜他们心中所想。
“师尊,我真的无事了!”肖宁又转了个圈, 举起双手,来回蹦跶了几下,给褚行止看。
褚行止松了口气,但还是故作严肃的跟她说:“不行,你同为师去找聂…”
肖宁连声拒绝,都快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刚刚小师妹不还说聂医仙在看着阿念姑娘吗。”
“我既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不劳聂医仙挂心了吧…”肖宁边说便看褚行止的脸色,见他没生气,便偷偷往屋里挪了几步。
当然,这举动没能逃过褚行止的法眼,褚行止冷酷无情的扣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的将她带了出去。
肖宁还想挣扎一下,语气讨好道:“师尊,师尊你饶了我呗,我真没事,真的,你看我现在一口气说八百个字都不带打弯儿的。”
褚行止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不按常理出牌,开口道:“那你便说个绕口令罢。”
肖宁:“…啊?”
肖宁觉得自己没听清他的话,又不可置信的问了一遍:“师尊…你真要我说绕口令啊?”
褚行止点头:“你不是说你现在一口气说八百个字都不用打弯么?既如此,为师也不为难你,你只需说个绕口令来证明自个儿安然无恙便好。”
肖宁战术性沉默了一下,她是真的不会说绕口令,但好消息是她会胡编乱造:“…但话又说回来了,师尊,这个口齿清晰,其实不能作为身体是否康健的标准。”
“我人就在这呢!师尊你不如直接看我的人吧…”
褚行止冷酷无情的说:“不可讳疾忌医。”
肖宁痛苦闭眼。
她只能祈祷聂晟不会给她开什么苦药,她虽然没有特别怕苦,但对于那种药味儿也不是很能接受的了。
“师尊,我有一个问题。”肖宁弱弱开口。
褚行止“嗯”了一声,问她:“何事?”
肖宁鬼鬼祟祟的凑到他跟前,说:“师尊,你真不觉得所有人都在看我俩吗?”
褚行止一听这话,更攥紧了肖宁的手腕,他可没少被肖宁诓骗。
肖宁:“……”
倒也不必如此谨慎。
褚行止一边防着肖宁跑路,一边随着肖宁的话抬头,让他意外的是,居然真有那么多人以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
褚行止有点无法理解。
肖宁弱弱提醒:“师尊,你发冠歪了。”
褚行止半信半疑的将手往上一探——肖宁拔腿就跑!但她没料到自己师尊竟如此…力大如牛,硬生生又把她拽了回来。
只不过这回他的发冠是真的歪了。
肖宁尴尬的笑了两声,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真的歪了。”
褚行止这回不信她的话了。
不被信任的肖宁短暂的悲伤了一下,转念又开始思考到了聂晟门口再跑回去的概率有多大——当然,还没等她想出了个所以然来,她便被拖到了聂晟跟前。
肖宁这下是彻底跑不掉了,于是乎,她只能假笑着跟聂晟打招呼:“聂医仙…嗯…晨安?”
聂晟看了眼窗外的大太阳,确定了现在是晌午后,浅笑着应了她一句:“晨安。”
肖宁求救的看向褚行止,无声开口道:“师尊你说句话啊。”
褚行止又刻意晾了她一会,叫她长长记性,省的日后更无法无天,眼瞅着肖宁就快尴尬的钻到地缝里的时候,他才开口道:“还请小师叔为阿宁瞧瞧,她的身体是否还有什么大碍。”
聂晟掖了掖盖在阿念身上的被子,随后便开始为肖宁把脉,就在他把手搭在肖宁腕间的那一刹那,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上了。
她紧张的闭上眼,虔诚的朝老天许愿——许愿聂晟别给她开药。
于是,她便如履薄冰的等待着聂晟的宣判。
只是,她听到的不是想象中的回答,而是聂晟的一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肖宁:“……”
她能不紧张吗,喝不喝药就在此一举了。
当然,她还是硬着头皮假笑着说:“没有!聂医仙你一定是…”
她要是说聂晟把错了脉是不是不太礼貌,而且…褚行止也不一定信啊。
思及此,她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换成了:“弟子只是急着去…去…”
她本来想说练功,但觉得褚行止依旧不会相信,故而,她再次改口:“弟子只是急着去吃饭。”
嗯,这个很合理,毕竟她躺了那么久,饿了想吃饭也算是情理之中吧?
肖宁的思绪飘远,她又开始跳脱的想自己躺了多少天,因为小师妹没告诉她,所以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言之有理。
她都躺了那么久了!她急着吃饭犒劳犒劳自己怎么了!!!
与此同时——
薛齐被按住的脑袋终于无法动弹,他像是被贴了封印,下意识开口想叫“哥”,但在这句“哥”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及时闭上了嘴。
薛齐:好险,差点就乱辈分了。
“师尊,我们真不阻止他啊?”薛齐顶着徐佞的手扭头去看床榻上坐着的温玉沉,目光惆怅。
徐佞其实也想过怎么阻止他,但他怕万一他们先动了手,反倒适得其反,叫温玉沉开始攻击别人,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按兵不动,等温玉沉什么时候同自己动手,他们再行还击也不迟。
徐佞摇摇头:“罢了,先看着他便好。”
薛齐正要应声,华清棠便风尘仆仆的赶来,身上的冷气儿还没散,视若无睹的跨过在门槛上坐着的薛齐——
被当成门槛跨过去的薛齐懵了一瞬,等他回过神时,华清棠已经进了卧房里,好在徐佞并没有走神,在他接近温玉沉的瞬间将他拉了回来。
华清棠心有余悸的看着他,呼吸急促,垂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之人。
无视了扯着他胳膊的徐佞,只是静静的注视着温玉沉。
直到自己呼吸渐平,他才将自个儿的胳膊不动声色的扯了出来,后退了一步后,微微颔首:“…徐师伯。”
“师尊交由弟子照看便好。”他的声音略显单薄,身上穿的也不多,看着就更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了。
薛齐下意识开口:“你不去歇会儿?”
说完他就又些许后悔。
他干嘛要管华清棠的死活?爱歇不歇。
华清棠眸中并未夹杂着过多情绪,更像是公事公办的跟薛齐说:“不必,我未曾受累。”
薛齐“嘁”了一声,直起身子,拍了拍自个屁股,嘴里嘟囔了一句:“我还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华清棠权当做没听到他的话。
徐佞见他如此坚持,便也没再就留,只交代了一句:“若有急事,唤我们便可。”
华清棠点了点头,在目送着徐佞他们离开后,将门关得严丝合缝。
他盯着温玉沉有些发白的脸,唇瓣开开合合,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要同温玉沉说些什么。
后来他干脆不想了,只是有些疲倦的坐在了温玉沉的身侧,但仍旧歪着脑袋,仔仔细细的看着温玉沉这张脸。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盯着温玉沉的脸看。
但他总觉得,这么看着温玉沉,很安心。
“…师尊。”
华清棠轻唤了他一声,指尖触碰到怨气时,竟引得怨气一股脑的绕开了他。
“…这便是你隐瞒的事么。”
温玉沉没听见,自然也没有人回应他。
虽然,他也不打算叫温玉沉听见。
大概是太累了,华清棠好几次都差点睡着,但每次都像是扯着自个儿的一根线儿似的,硬生生将自己从困意之中扯出来,重新看向被怨气围绕着的人。
按道理来说,他是应该怕温玉沉的,或者说,他应该怕温玉沉身上缠绕着的怨气,但他鬼使神差的觉着,跟温玉沉有关的一切,似乎对他,都有那么一丝特别,至少是不会伤他的。
来不及躲闪的攻击像是与曾经的梦魇交叠。
他看着华清棠被重击后唇角骤然吐出的一口鲜血, 浑身冰凉。
怎么会…
他明明…明明做了那么多准备…
华清棠为何还会出事…
周遭的黑雾彻底将他们吞噬。
他看不清周围的事物,也听不见什么嘶吼的声音,只能无措的抱着为他挡了一击、此刻后背血肉模糊的华清棠。
华清棠的身体还是温的, 但整个人都失了力, 朝他怀中倒去。
温玉沉支撑着他的身子,双手僵硬的锢着他。
原本这个姿势下, 温玉沉是该察觉到他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脖颈上的,只是这次,什么都没有了。
喉结滚动,温玉沉张了张唇, 半晌, 都没有说出话来。
嗓子火辣辣的疼。
他不知自己如今的心情该是如何。
没有过多的悲痛,也没有梦中那般迫切的想让华清棠醒过来。
他只是觉得华清棠不可能死。
他不信华清棠死了。
于是乎,他就这么一直环抱这华清棠, 华清棠的脑袋微微朝他倾斜,靠在他的肩上, 唇角的血液已经干涸的贴在了上头。
他这么抱着华清棠,一声不吭。
但也绝不松手。
就像是在与谁较量一般。
原本空白的大脑中骤然出现了两种声音。
一种是跟他说。
华清棠死了, 他是为了救你而死。
另一种告诉他。
再等等吧, 再等等他兴许就醒了呢?
他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只是身体的本能顺从了让他等一等的声音。
等一等吧…
等一等,他也许, 就醒了呢?
如此矛盾话语不断交叠, 放大。
“等着有什么用?他已经死了,呼吸都没了, 你等着还有什么用?”
“万一他只是晕过去了呢?再等一等,总归也不是什么坏事…”
生与死不断重复, 似乎是想以此冲破温玉沉给自己留下的一寸避世之所。
尘意知死前,他松了手,后来便再也没见过尘意知一面。
他觉得若是再松一次手,他又会重蹈覆辙。
倒不如干脆利落些,一直留下来,留下来陪在华清棠身边,这样就不会…
华清棠的身体忽然消失,似乎是不想给他陪着自己的机会。
黑雾团团包围,他是想去寻华清棠的。
但他出不去。
黑雾中什么都看不见。
他动了自个儿的灵力,又使了沈渡川的血所做的符纸,平静的、接连不断的抛向黑雾之中。
黑雾没散,反倒是地面开始大幅度的震动,温玉沉无法稳住身形,干脆坐到了地上,这回他不动了。
不再寻找出路。
他想,反正这地方就是故意拦着他的。
拦就拦吧,大不了把这地方炸了就好。
炸了之后,他就要去看看华清棠到底去哪了。
他不信华清棠会死。
他不信的。
“他就是为了救你死了,你不是亲眼所见吗?还有什么好不信的呢?”
“温玉沉,你该留下来,为他殉葬。”
“为他殉葬吧,他一个人走了,多孤独啊,你为他殉葬,想必黄泉路上,他会再与你重逢。”
“你想啊,你一个半仙,为了他殉葬,他见到了你,一定会很开心的,留下来吧,留下来…”
“为他殉葬。”
尖锐与低沉的声音交叠,接连不断。
“本尊不会为人殉葬。”温玉沉骤然睁眼,周身气压降至冰点,他一字一句的说,“他也——”
“不会在黄泉路上等本尊。”
烈火惊起,刹那间,将包裹住他的黑雾燃烬。
他端坐在大火之中,面上不带一丝惊惧。
如同胜券在握的将军,在帐中坐镇。
一个凭自个儿修习成了半仙的人,又怎会因为旁人的一句话,如此轻易的寻了短见?
亲眼所见又如何?
他偏不信华清棠会这般轻易的死在他眼前。
更不信,华清棠会想让自己为他殉葬。
即便华清棠真死了,他也不会为华清棠殉葬。
就像他曾对“傅檀安”说的。
他会永远记住华清棠,此生不忘。
只要还记得,就总会重逢。
“师尊!!!”
“轰隆”——
炽热的温度将他彻底包裹。
只是他在恍惚间,听到了华清棠的声音。
…是错觉么?
脑袋昏昏沉沉,他疲惫的掀开眼,下一刻,失而复得的情绪骤然使他回过神。
华清棠没死。
他安然无恙的在他跟前,唤他师尊。
华清棠额间的印记显现,他此刻紧蹙着眉,眼眶隐约泛红,看着像是几夜未眠。
“师尊,你…”
他伸手,要帮温玉沉擦掉额前的冷汗,但被温玉沉死死扣住了手腕。
与平日里不同的是,这回温玉沉并不打算说些什么,也没有任何松手的迹象。
他就这么攥着华清棠的手腕,阴沉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华清棠的脸,活像是想将华清棠拆吃入腹。
僵持了半晌,华清棠还是晃了晃被温玉沉扣住的那只手:“疼。”
温玉沉的目光顺势移到了他的腕骨上,一片红印十分晃眼,只是他还是不想松手,但总归是卸下了不少力道,长睫颤动几下,半晌,问他:“…我睡了多久?”
华清棠又试着扯回自己的手,但没扯回来,他便就此作罢,如实回道:“四天。”
不等他回话,华清棠又补充道:“肖宁姑娘也醒了,阿念她…”
温玉沉看他举着手很累,便牵着他的手放到了床榻上,但依然没有要松手的迹象:“…她如何?”
“死了。”华清棠轻叹了一声,“…她死了。”
温玉沉眸光一怔。
阿念的死是他不曾料到的。
毕竟有聂晟在前…
“聂…”华清棠顿了一顿,似乎是不知如何叫他,故而干脆跳过了他的称呼,“阿念姑娘的残魂在师尊昏迷时便消散了。”
其实准确来说,是被温玉沉给吞噬了。
只不过温玉沉对此全然不知。
“朝凌。”门外,是许久不见的徐佞,至少于温玉沉而言,是许久未见。
徐佞停在了门口,很显然,他已经知道温玉沉醒了过来,但他这会儿正犹豫着,手悬停在半空中,没有进行下一步。
温玉沉总算是松了手,华清棠顺势用袖口掩盖住自个儿发红的手腕,眼神询问他要不要给徐佞开门。
温玉沉盯着门外的影子,出神片刻,点了点头,顺道回了徐佞一句:“何事。”
木门“吱呀”一声。
徐佞目光复杂的看向温玉沉,又侧眸瞥了一眼华清棠,示意华清棠先走,不过华清棠没动,他还是先看向温玉沉,等着温玉沉的意思。
“过会儿我去寻你。”温玉沉撑起身子,有些凌乱的发丝散落在肩上,这会儿他的脸色依旧不大好,大概是还没缓过神。
“好。”华清棠应了一声后便退了出去,屋内只留下徐佞与他两人。
徐佞罕见的先开了口:“你…入魔了?”
徐佞纠结着问出口,语气里还带着些不可置信。
温玉沉眸光一顿,转而回头,惨白的脸上不带一丝血色,他轻嗤一声:“我若说我没有,你会信吗?”
屋内落针可闻。
“…会。”徐佞的话从来都是这般郑重,他认真的看向温玉沉,“我信你。”
温玉沉忽然别过脸,又笑了两声,起身给自己倒了壶茶润喉,随后微微挑眉,上下扫了徐佞一眼:“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劳烦师兄来关心本尊的修为如何了。”
徐佞脸色一红,旋即皱起眉:“你若是不慎走火入魔…”
温玉沉攥着杯壁,来回摇晃了几下,语气平淡道:“本尊不曾入魔,若你不信…”
温玉沉慢慢悠悠的将茶水续满——
在它溢出时,淡声道:“便别妨碍本尊休息了。”
“慢走不送。”
徐佞:“……”
正常人难道不是应该说“若你不信就来查我”吗?!
徐佞果然还是算错了温玉沉,他知道温玉沉很大可能不会同他实话实说,但他以为温玉沉至少会让他来查一通…
没成想,温玉沉居然直接送客了!
这下徐佞是进退不得,要是自己走了,便与自己最开始来寻温玉沉的想法背道而驰,若是自己不走,还能留下来跟刚醒过来的温玉沉打个你死我活吗?
他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欺负“弱小”,即便这个“弱小”是平日里讨人嫌的温玉沉。
“师兄还有何事要说?”温玉沉刻意拉长了“师兄”二字,这“师兄”说的虽不带什么感情,但叫人听着就是浑身不舒坦。
徐佞踏出房前,不知以什么心情留下了一句:“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温玉沉,你该成仙的。”
成仙吗。
指腹慢吞吞的敲击在盛满了茶水的杯壁之上,没发出什么声响,但茶水被他敲得四溢。
…仙有什么用。
“师尊。”华清棠在门外一直没走,故而在徐佞走后便能第一时间回来。
只不过温玉沉没吭声,他看着华清棠都身影有些出神的想。
成仙能救得了他吗。
温玉沉思考了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能确定的是,成仙于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更何况,半仙与仙,也只差了一个雷劫,他大可不必顶着风险在这节骨眼上渡个雷劫。
他要是真像是徐佞说的,在这节骨眼上成了仙,他就是有病。
温玉沉不受控的咳了几声, 大概是还未彻底适应体内堆积的同源之力。
门外的华清棠听到他的声音又唤了他一声,听着有些急:“师尊你可还有什么不适?”
不适倒是没有太多,就是这屋子里有点冷, 他吸了吸鼻子, 手脚依旧凉的同死人一样,这会儿屋里也没人烧炭, 他也不能叫谁看出什么异常。
“为师无碍。”
他推开门,一手攥住了华清棠悬停在半空中准备落下的腕骨。
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华清棠看了半天,才故作平淡的问了一句。
“…你可有受伤?”
华清棠摇了摇头,然后盯着温玉沉攥着自己的那只手。
很想问他,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用力的扯着自个儿的手。
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因为他总感觉温玉沉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温玉沉兴许这会儿很需要他。
“徐佞为何会突然来寻我?他…是看到了什么吗?”
华清棠一边把手放下来, 扯着袖子把他俩的动作挡住,一边如实道:“师尊昏迷期间, 把所有的怨气都吸进了体内。”
“有不少人撞见了师尊此举,这其中也包括徐师伯和薛齐。”
“…你也看见了?”温玉沉的手下意识收紧, 但没想到华清棠却没有抗拒, 反而轻晃了晃被自己攥住的手,在他以为华清棠是要让他松手时,又反攥住他的手。
“看见了。”华清棠语气平淡, 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所以师尊与我分道扬镳,是因为此事么?”
温玉沉有一瞬的慌乱。
他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这么荒唐的暴露出来, 也没想到华清棠在知道此事后会如此云淡风轻的问自己“只是这等小事?”
“师尊,即便你真的入了魔, 我也不会弃你于不顾。”
“我会…”
“…不是。”温玉沉抽回手,别过脸,“本尊也没有入魔。”
被牵着的手骤然落了空,华清棠也没多说些什么,只是难掩失落,随后又迅速调节好自个儿的情绪,仿佛方才的话是幻梦一场:“师尊要去见一见聂晟医仙么?”
温玉沉抽回的那只手背在身后,紧攥成拳,仿佛只要不松开,残留在指尖的温度就不会散去。
“…见。”
走的路上,口袋里沉寂了许久的华星辰冒出了头:“好累。”
“你累什么?”温玉沉被他的话逗笑,“躺在本尊身上,你倒累了?”
华星辰抿唇,依旧不大精神,语气恹恹:“做了噩梦,梦到好多人死了。”
“还有…还有…”华星辰又把脸埋回了荷包里,只露了个脑袋瓜,“烛封也死了。”
“我也死掉了。”
温玉沉轻敲了敲他的脑袋:“无妨,死不了,本尊在这,谁能动的了你?”
华清棠也跟着点了点头,烛封这会儿还是剑身,也没有丝毫要变成兽身的意思。
“师尊说的是,不会有人伤的了你的。”
华星辰的声音有点委屈:“可是我梦见你们也死掉了。”
“都死掉了。”
“我也死掉了。”华星辰这话说完,烛封忽然动了起来,华清棠顺势摆好了姿势,下一刻,便将兽身的烛封稳稳当当的抱在了怀里。
烛封似乎也受到了不少惊吓,脑袋埋在华清棠的臂弯里,两只耳朵也耷拉着。
华星辰突然又探出了头,犹豫了一会儿,拿着自己手里的剑戳了戳离他不远的烛封。
“没死。”
华星辰戳完烛封,看烛封没搭理自己,又戳了烛封几下,在他的坚持不懈下,烛封终于——
炸毛了。
温玉沉默默用手把华星辰的头塞了回去,华清棠十分默契的按住了烛封的猫头,顺带揉了几下以表安抚。
被塞回口袋的华星辰有点生气。
因为他是觉得烛封也被吓到了才大发慈悲的去哄一哄烛封,谁知道烛封非但不领情,竟然还要吼他!
呵!他以后再也不要理烛封了!!!
烛封倒是不怎么害怕,她就是单纯的困了,想窝在华清棠怀里补个觉,但这天儿有点冷,她被冻得发颤,耳朵也连带着耷拉下来挡风——虽然挡不了多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