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沉有些好笑的看着毛还没捋顺的烛封,竟然觉着烛封的性子同自己有点像了。
他伸手揉了揉烛封的头,冰的烛封瞬间甩起了脑袋,想要把他的手甩开,还因为没睡成觉起的张口就咬。
当然,在她看见是温玉沉的时候,又骤然停住了嘴,张得老大的“血盆大口”这会儿有些滑稽的不知如何收回。
温玉沉倒有些意外,他还以为烛封又要给他狠狠来上一口。
但烛封却只是撒气似的咬住了他的一根手指,甩走了他的手。
那力道不大,就是叼着东西时用的力道,故而温玉沉的手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转性了?”温玉沉挑眉,又将手伸了过去,这次烛封狠狠给他来了一爪子,留了个印子,但没出血,看得出来烛封是真的收了力道。
温玉沉自顾自点头,再一次伸出了自己那如同寒冰的手,抓住了烛封的后颈:“我来抱烛封。”
华清棠没有松手,只看了看他怀里鼓动的华星辰:“不会挤到他吗?”
温玉沉思考了一下,烛封被提溜着后颈,怨念十足的盯着温玉沉。
她有点后悔没有对温玉沉“痛下杀手”了。
温玉沉张开双臂,低头看了看装着华星辰的袋子,说:“那你抱他,我抱烛封。”
烛封冷哼一声,垮着脸,不想理他。
温玉沉依旧张着双臂,等着华清棠来取走某个正在生闷气的小妖。
华清棠见他兴致勃勃,便也没多说什么,伸手从他怀里拿出了——
嗯…?话本子?
温玉沉嘴角抽搐一瞬,但仍旧镇定的把话本子抽了回来:“…右边。”
华清棠也装成没看见,听他的话,开始在右边儿摸索,于是…
他又拎出来一沓帕子。
温玉沉:“……”
华清棠面无表情的把那一沓帕子塞了回去,继续摸索着华星辰。
这期间,他在温玉沉的怀里摸出了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
包括但不限于百宝囊,他的佩剑,以及…
一个木雕。
有点丑。
但不难看出,雕的是他。
华清棠的目光一顿,温玉沉察觉到那人的动作停了,便以为是拿到了荷包,低头一看,就见华清棠手中攥着先前在街上时他让人雕的华清棠的木雕。
“…忘记丢了。”
华清棠没接他的话,只说了一句:“好丑。”
温玉沉赞同点头:“就是因为它太丑了,所以我才要丢掉它。”
华星辰一听到“丑”又好奇的探出脑袋,眨了眨眼睛,问道:“多丑?”
烛封叫了一声。
华星辰瞬间提剑,指向烛封。
华清棠顺势将他带到了自个儿怀里,温玉沉也如愿以偿的将烛封抱了起来。
华清棠有点无奈的问他:“为何拿剑指着别人。”
“她骂我丑!”华星辰气的要命,“她说那木雕跟我一样丑!!!”
温玉沉一听这话,颇为不赞同的敲了敲烛封的猫头,道:“审美有待提高。”
烛封又啃了他一口,但依旧不怎么疼,只是警告他。
华星辰这下不气了,毕竟温玉沉给他出了气,他又乖乖的把脑袋埋了回去。
“噩梦里还有什么?”温玉沉突然捡起了华星辰的话。
华星辰想了想,没冒出脑袋,声音被闷在里头慢慢悠悠的回道:“梦见你们去查案,然后烛封和我被一个长得和我很像的人捡走了。”
温玉沉抬眼,与华清棠对视片刻。
手中的动作一停,又敲了敲猫头,问道:“你也做了这个噩梦么?”
烛封骂骂咧咧的嚎了半天,最后依旧以啃人作为结局,华星辰自动替他筛选掉了烛封的骂人话:“她也做了这个噩梦。”
“她还记得你女装…”
“咳咳咳…”温玉沉被呛了一下,矢口否认,“那不是我,我没有这种癖好,她记错了。”
华星辰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如实道:“可是我也记得我看见你女装了耶。”
温玉沉:“……”
“没有。”
华清棠缓缓闭上了眼。
他以为他们都没认出来温玉沉的。
等等…所以烛封和华星辰,也跟着他们进了那鬼地方,还成了傅时和傅余?
他抬眼,看向温玉沉,很显然,温玉沉也想到了这点。
“难怪徐佞对我的态度如此…诡异。”温玉沉嗤笑一声,算是找到了答案。
这次几乎一半的人都被扯进了那鬼地方。
温玉沉若有所思。
如此说来,他也该去看看褚行止是否也被牵扯了进去,若是褚行止也进去了,他便能摸索出他们被牵扯进去的规律。
譬如,他们身上有什么共同点,又都是何时进去,何时出来的。
不过他隐约猜出,被牵扯进去后的身份与他们的性格都相差不大。
例如他第一次顶替的林十五的身份,林十五同他一样,有仇必报,张鄞的师尊…他姑且不知这人与自己有何相干,但许鹤宁的性子和他相差不大,唯一不同的大概便是许鹤宁是真风流,他只会看话本子。
没风流过,且技术极差。
思及此, 温玉沉默不作声的瞄了华清棠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异常,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朝凌。”唤他的是聂晟。
聂晟瞧着比先前憔悴了不少, 眼下一片乌青, 但仍是朝他扯出了一抹笑来。
温玉沉淡淡点头:“聂晟医仙节哀。”
聂晟动作一顿,虽然他知道华清棠会把阿念魂魄消散一事告知于他, 但也不由一愣。
他还是没怎么习惯阿念不在了。
“我有些话要同你说。”聂晟没接他的话,而下一刻,阿念就蹦蹦跳跳的从卧房里跑了出来。
她很开心。
与一侧的聂晟截然不同。
温玉沉神情微妙的看向阿念。
“她不是阿念了。”聂晟长叹一声,语调里带着淡淡的孤寂, 不舍。
“她是从另一个尘世而来的人。”
“那你先前为何会将她错认成阿念?”温玉沉的手这会儿回暖了, 烛封也舒服的窝在他怀里,难得没有继续吼他。
聂晟将一沓银票递到阿念手里,依旧温润如玉, 朝阿念说:“是我唐突,先前之事, 望姑娘莫怪。”
这阿念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性子倒是好的很, 先前被禁锢了那么久, 都不曾对他有过怨言。
“无妨呀,还要多谢你照顾我这么久,不过, 我能不能向你打听个事儿呀?”凌梓念忽然凑上前, 伸手朝聂晟比划,示意他低头, 聂晟倒也顺了她的意,乖乖的低下脑袋。
凌梓念踮起脚, 小声问他:“那个,在哪找地方写小说…啊不,是话本子呀?稿费…”
凌梓念思考了一下,在这里稿费应该怎么说。
“嗯…你们这里应该也叫稿费吧?”
聂晟点头:“嗯。”
凌梓念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问他:“那去哪里写话本子赚的稿费多一点呀?”
凌梓念说着,又数了一遍聂晟给她的银票:“等日后我定会加倍还你!”
聂晟只是笑笑,没同意凌梓念的“加倍偿还”的话:“引春阁里有不少话本子生意,离这不远,若是姑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还可以回来小住,不过回来住的话是要帮肖宁他们做饭打杂的。”
凌梓念感激的攥住他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如果不是我没在书里看见你,我一定跟你结婚。”
“不,成亲。”
“聂公子,你真是一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聂晟在她走远前,唤了她一句:“阿念。”
凌梓念听到她的话,停下脚步,回头朝他挥手:“聂公子!后会有期!!!”
话落,她转身走了,聂晟看着她的背影,回了一句。
“后会有期。”
他刚说完后会有期便猛的吐出一口血来,华清棠当即上前一步扶住了他,聂晟头脑昏沉,眼前一片漆黑,缓了不知多久,才接过温玉沉递来的帕子:“多谢。”
“你们也坐吧。”
温玉沉本来也是想寻个由头歇一歇的,但恰好聂晟开了口,他便省了这由头,直接坐了下来。
“我没有错认,她本来是阿念的。”
温玉沉饶有兴致的拿起一块糕点,慢慢悠悠的尝了起来,顺带着听聂晟同阿念到底有何渊源。
“我是游历后再次定居的。”聂晟没说他是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再四处游历,但他接下来又说,“我来这定居时,遇见过一个姑娘。”
“那个姑娘便是阿念,她与我一见如故,后来我便去登门求亲,她的兄长对我并不满意,因为我并非朝中之人,无法在官场上帮衬他,但那时除了我,再没有人求娶阿念。”
“她的兄长觉得阿念在她家中花销太大,不如把她嫁出去,加之他觉得我既然会一些术法,便定然能替他算出正确的抉择。”
温玉沉默了默,他有点不理解,究竟是谁告诉这群人,修仙的就会算命的。
修仙的若都会算命,也不至于算不出自己的命中劫,不至于丧命于邪祟之手了。
“下聘后,阿念便常常同我赏花看景,我也捡了几个孩子,教他们修习术法,但我并没有收徒的打算,便同那几个孩子说,是我的一个师兄要收他们为徒,他们唤我小师叔便好。”
“那几个孩子便是褚行止他们。”这点温玉沉倒是猜到了,毕竟这么久了,他也没瞧见褚行止的师尊,只有一个聂晟时常出席。
而近几年也没听闻盛阳宗有过什么人逝世,故而,要么是那位神秘的宗主闭关闭到准备飞升成仙之后再出来,要么就是压根没有这么号儿人。
而如今得了聂晟的话,便算是坐实了他的猜想。
“我教过阿念一些防身的术法,但没成想,她被人夺了身体。”
“换了魂魄。”
“那次上山,她的确是同她的丫鬟一起去的,但那丫鬟受了她兄长的令,将她丢到了半山腰。”聂晟说到这儿时情绪起伏颇大,他忽然剧烈的咳了起来,像是急火攻心一般,“其实她本来不会被…”
“被送到山上的。”
“在那之前,他曾同我说,若是帮他一次,便叫阿念提前嫁过来,当时我没有立刻答应,私底下问了阿念,她同意后我便应了她兄长的话。”
“我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同我要了一个…”聂晟抿了口茶,才得以继续说下去,“一个能把将死之人做成傀儡的秘术。”
“那人告诉我,他要秘术是为了同他的妻子一直在一起。”
“我同那人说了许多,譬如这术法一旦用了,便是跟他的命挂在了一起,若是那人出了意外,他也会出现意外,而且使用此术者,不入轮回,无论是施法之人还是受法之人都是如此。”
“那人同我说他情愿与他的妻子一同消逝于天地,只求此生无憾。”
温玉沉只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下一秒,聂晟的话便再次佐证了他的想法。
“后来我才知道,那人是以此术,谋权篡位,而阿念的兄长,也趁那人搅乱朝局之时将阿念改了名,换了姓,送去了一个…”
“类似于青楼的地方,以此作为要挟。”
“要挟我,不准我将此事说出去,后来我想将阿念赎出来,但我发现她“逃走”了。”
“我知她一个人即便是真跑了,也跑不了多远,便寻了很多处地方,很多她曾同我说过的地方。”
“只可惜,我没有寻到她。”
聂晟垂下眼,指尖小幅度的颤抖着,嗓音也不由带上了一丝哽咽:“后来我便猜到是她兄长做了手脚,我寻上了门,同他去要说法,他大概觉得我不会在意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
“便同我说了阿念的去处。”
“阿念被她换给了山匪,那山匪头目答应了会分给他一半劫来的钱财,他就直接把阿念卖了。”
“但他想让阿念以为他救过阿念,只是阿念自己运气不好,被山匪掳走了,所以他并没有在阿念逃出来后直接将她送走。”
“而是叫了和她从小玩到大的丫鬟来照顾她,等她身子好的差不多时,又叫丫鬟提议,跟她去山上游玩。”
“她自然没有什么防备,就这么被掳走了。”
“也就是在她被掳走时,她的身体被人夺了,夺她身体的人同那山匪相处的很不错,她日日看着那人操控着她的身体,后来还生下了一个幼子。”
“生下孩子后,那夺了她身体的人似乎也魂魄不稳,时常能让她操控几下身体,故而她便摸出了规律,开始给她兄长写信。”
“想让她兄长来接她回家。”
“信送出去了,她也连续几日都操纵着自己的身体,没有被人挤出去,后来她等到了会信,本不想带着那孩子走的,但那孩子朝她笑了一下。”
“她心软了,便将那孩子一道带走了,只不过她没料到她的兄长会同那窝山匪沆瀣一气,也是这时,她才发现,孩子也死了。”
“那山匪不知从哪找来的道士,要把她练成一个只会听自己话的傀儡,刚好,被我赶上了。”聂晟说到这,深吸了一口气,“我将她救了下来,但那孩子却彻底死了。”
“救她回来后,她便性情大变,我原以为是因为山匪之事才导致她的性子发生了转变。”
“直到前几日,我见到了阿念。”
“她同我说,她想过很多想找我道别的法子,试了很多次,但都不能短暂的,占据自己的身体,告诉我多年前的真相,以及她从未背叛过我。”
聂晟抬眼,看向温玉沉:“直到她遇到了你,她发现你身上有同她一样的气息,阿念在靠近你时便能短暂的控制自己的身体一瞬。”
“但也无法控制太久,她便想着若是能将你身上的怨气全部吸食,定然能显现身形,与我告别。”
“说起来,倒是对不住朝凌你了。”聂晟疲惫的扯起一抹略带歉意的笑,“没成想后面竟牵连到你。”
“我待她向你道歉,若你日后有何所需,皆可来盛阳寻我,彼时,我定竭尽全力助你。”
温玉沉也不客气:“恭敬不如从命,那便多谢聂晟医仙了。”
“不过,现如今我就有一个问题要问。”
“那院中的槐树,也是为了蕴养阿念的魂魄么?”
第147章
若是那槐树也是为了蕴养阿念的魂魄, 便说明聂晟早就清楚阿念可能有两个,他若是清楚,又何故执着于同凌梓念说她同阿念就是一个人呢?
“是, 我原先想过这个阿念或许不是原来的阿念, 但她又有着阿念的记忆,加之我不愿去深想, 若是她并非先前的阿念,先前的阿念又去了哪,是否平安无事,便只当是她的魂魄有损。”
“顺带将那孩子的魂魄一并养在了树下, 不过也幸好我养了那树, 才让阿念的魂魄一直残留在槐树旁,没有消散。”
“那凶煞也是我豢养的。”聂晟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将一侧的卷宗递到温玉沉身前, “它也不能算作凶煞。”
“它是槐树旁生出的无灵智的邪祟,我在它身上察觉到了阿念的气息, 便暂时没有动它,后来我也观察过它一段时间, 我发现它只是喜欢吓人, 对伤人并不感兴趣。”
温玉沉接过卷宗,之间那卷宗上所写之物同他先前所见的“凶煞”一般无二。
此物乃残魂所生,依靠怨气残念为生, 最喜欢恐吓别人, 经常附身于人或扮成恶鬼凶煞,以此获取活人留下的“怨念”为食。
名为“照晚”。
卷宗上还特地标明了它名字的由来:生前曾照山云处, 归来晚,不见明。
“不过如今, 照晚也跟着阿念一道走了。”
聂晟又剧烈的咳了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如同下一秒便要与世长辞一般。
“聂医仙。”温玉沉收起卷宗,看着他惨白如纸的面庞,忽然问道,“你曾对阿念说你们都被人取代了,又是有何意?”
聂晟下意识看向华清棠,见华清棠摇头,便如实说:“…我的确是被人取代了。”
“先前我纠结于阿念是否还是阿念便是因为我担心她其实也同我一样,是被人取代了。”
聂晟只觉得此刻头晕目眩,但他仍咬住舌尖,勉强保住头脑清醒,他有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他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想要阻止他开口说出这些话。
“千年前,我奉师门之命除妖斩邪,但在一处妖邪横生之处受了重伤,重伤之后,我便彻底失去意识,我感觉到我的身体被妖兽撕咬。”
“直至吞噬殆尽。”
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儿充斥在唇齿间,聂晟将自己的经脉彻底隔绝后骤然松了口气。
灵力不再涌动,他一瞬间满头白发,面容如同七八十岁的老人,眼皮耷拉下来,声音也忽地厚重:“可再后来,我发现我没死。”
华清棠下意识起身,但又想到自个儿帮不上什么忙,便又缓缓坐回原位,只轻叹了一声,似乎是惋惜,又夹杂着些别的情绪。
“或者说,我重生了。”
“重生在去往除邪祟的路上,我原以为是自己做了梦,可那梦太过真实,真实到我如今还记得魂魄被撕裂时的痛。”
“后来啊…我便准备再去一趟那诸多邪祟妖怪横行的地方一探究竟,但在我去时竟被人告知已经有个人除了那些妖…”
街上三两个小商贩正准备收摊,聂晟刚清醒没多久,有些恍惚的看着这眼前的景象。
他张了张唇,十分诧异的又绕着周围的事物瞧了半天,最后又低下脑袋,看了看自己身上是否有伤。
但很显然,这里的一切都告诉他,他不曾受过伤,这里的妖物邪祟似乎也被除了个遍。
他有些迷茫的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只是他却寻不到自个儿的伴生剑了。
灵力尚在,灵脉与灵根也不曾损坏分毫。
他试了数次,想要唤出自个儿的伴生剑时,都无一例外的以失败告终。
他终于决定放弃,左右他也带了别的除妖斩邪的东西,大不了等除了妖回了师门再仔细瞧瞧自个儿这伴生剑是怎么回事。
“哎!”那几个小商贩眼瞅着要进了那妖邪横行之地,他连忙伸手拦住了他们,“不可!”
被拦住的小商贩有些不解的看向他:“咋了,是饿了吗?”
大娘看他刚从地上爬起来,身上也没带什么银钱,便干脆从自个儿的锅里拿了个没卖出去的馍馍,递到了他手里:“不要钱的,你别饿坏了。”
一边儿跟她同行的大爷笑着打趣她:“咋啦,看上这小郎君,想带回家养着啊?”
大娘朝他翻了个白眼:“滚蛋,再多嘴你就自个儿回家!”
大爷这回不吭声了,但还是笑盈盈的,一边笑又一边从自个儿的小车上拿了些睡,塞到他手里:“别噎着,噎着了你大娘该心疼了。”
刚说完这话,大爷就被提溜着耳朵求饶:“不敢了,我不敢说了,哎呦…婆娘你轻点,我比不得这群年轻人,我这老胳膊老腿…”
聂晟知道他们是好意,但被人认成了个乞讨的,他多少还是有点尴尬,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我不是想要这个。”
大爷一听这话,指了指他手里的饼,扭头跟大娘说:“你看,人家看不上你吧。”
大娘“呸”了他一口:“能看上你!”
大爷撇撇嘴:“那我怎么不行了?”
“这里头有邪祟的,不安全。”聂晟终于找到机会把话说清,顺带将手里的馍馍和水还了回去。
大娘惊奇的看着他,大爷也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他俩异口同声的问聂晟:“你也是来除妖的啊?”
大爷没等他开口,便挥了挥手:“那你来晚了,前些天有个叫…叫尘意知的仙人来过了。”
大娘顺着大爷的话往下接,这会儿倒是松了手,不扯着大爷的耳朵了:“那仙人可厉害了,据说是一人挑了那邪祟妖怪的老巢,然后还安然无恙的出来了!”
“而且听见到他的人说,他还是个年轻的公子哥儿!”大娘说着,开始打量起他,“大概跟你差不多大!”
聂晟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骤然凝固,他有些僵硬的抬头,问大娘:“你说…除了妖的人,是谁?”
大娘说:“尘意知啊!”
…尘意知?
除了他还有哪个尘意知?
聂晟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此刻他的心跳如鼓,声音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丝颤抖:“那二位可知,他师承何门?”
大爷想了想,一只手指着天上的太阳,一边高声道:“邵阳仙山!尘意知!”
大娘一把扯下了大爷的手,朝大爷翻了个白眼:“你咋知道人家是邵什么仙山的?”
大爷“嘿嘿”一笑,捋了捋自个儿那不存在的胡须,高深莫测的说:“我特意跟人打听了,我寻思这除妖斩邪之事定然能编成话本子,咱闺女儿不是写话本子的吗,我给她记住了,回家告诉她,让她把这事儿编进她那话本子里头呗!”
大娘嘴上说了大爷一句,但也没再动手。
大娘回过头准备走时,见聂晟脸色苍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聂晟,这一扶又被聂晟冰凉的手给惊的瞪大了眼:“孩子你这是病了?”
聂晟被大娘晃了一下,才堪堪从大娘同他说的话中回过神,他抽回了手,朝大娘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大娘得到他的答复后松了口气。
“二位可还知,那位…仙人走了几日。”
大爷又要伸手指天,但被大娘的一记眼刀给吓得缩了回来,不再故弄玄虚:“有两三个月了。”
两三个月…
两三个月了。
那个尘意知,替他回去两三个月了…
聂晟倒吸了一口凉气,五脏六腑此刻都被冻得生疼,分明这天儿不冷,他却觉得后背涌起一阵寒意。
所以他根本不是做了一场梦,他记忆里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所经之事也都是真的。他也不是在去往青玉山斩妖除邪的路上,而是早就出了青玉山…
聂晟下意识想回去探个究竟,但转念,他又停下了步子。
没有人发现他被替换了。
他若是此时回去,也无法证明他才是真正的尘意知。
一来,他手中的伴生剑不听他的使唤,兴许原因就是伴生剑认了另一个人为主,伴生剑觉得自己不是“尘意知”而那个替他回去的人才是真正的尘意知。
二来,既然替他回去的人能做到与他的同门相处如此之久都没有漏出破绽被人发现,便说明那人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切习惯,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对自己了如指掌。
更何况,他不知那人对自己是否有杀意,若是有,那人必然会在青玉山那一遭就确定了自己已经身死,而如今的局面,只能算他命大,竟然死里逃生了。
若是他回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他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所以你便改名换姓,彻底留在了这里,还成立了盛阳宗。”
聂晟点头,此刻,皱纹已经爬满了他的手背:“后来,我便以盛阳的名义与邵阳联系,想打探些消息,譬如那人用我的身份做了什么…”
“只可惜…我什么都没有查到…”
第148章
聂晟又咳出了几口污血, 随后解了自个儿的禁制,虽然容貌又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但那一头白发却不曾恢复原样。
只是这禁制刚解, 他便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吐出几口污血, 猩红的血液源源不断的顺着他的脸颊下淌。
华清棠当机立断要为他输送灵力,但却被温玉沉制止。
温玉沉扯住了他的手, 朝他摇了摇头:“无用的。”
豢养照晚之人须得以自身灵脉为纽带,才能确保照晚不会脱离自己的掌控,而聂晟从千年以前就开始豢养照晚,他的灵脉早就同照晚一脉相通, 如今照晚消失了, 他定然会难挨些。
不过也不会没命,顶多会损失些修为。
只是,按照聂晟所言…
他的师父并不是尘意知, 而是一个冒名顶替的赝品。
他想不通他师父为何要冒名顶替尘意知的身份,若说是图功名, 分明是像聂晟一样单开一个宗门更为引人瞩目,若是图钱财, 他们平日里也不怎么外出, 钱财于他们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更何况,若是图财,他师父也不可能将那些灵器保存的如此完好, 他大可以说灵器有损, 将灵器倒卖。
到时候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即便怀疑了, 他也完全可以说灵器不止一件。
不图财,也不图名, 那图的是什么呢?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问的?”聂晟勉强直起身子,一挥袖,便将这一地狼藉收拾了个干净,“若是没有,我便先歇息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
亲手送走了阿念,如今又强撑着病体,困得要命。
“聂医仙为何要放走阿念。”华清棠的目光落到了聂晟袖口下压着的话本子,随后又缓缓抬眸,等待着他的回答。
聂晟知他瞧见了自个儿的话本子,便干脆不遮着了,将话本子攥在手上,仔细的瞧着它:“她不是我的阿念了。”
“我同阿念商量过,阿念说她既然活不了,便让那个占着她身体的人替她活下去。”
“我本来想再试一试,试一试还有什么法子能将她的魂魄唤回体内,但后来找了很久,都没有任何方法能成功引出占着阿念身体的魂魄,亦没有任何方法能叫转变成照晚的残魂归于主位。”
“所以我便只好听阿念的话。”
“抹去那位姑娘的记忆。”聂晟说到这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怕他们误会,又补充道,“因为阿念曾感知到,那位姑娘并不喜欢山匪,她只是苦中作乐,加之后来她和阿念的记忆混淆,半疯半傻,倒不如将她的记忆抹除。”
“只停留在她刚刚顶替了阿念时。”
华清棠问道:“所以在她的记忆里,是自己刚顶替了阿念便被聂医仙你从山中捡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