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但软饭硬吃—— by蒲中酒
蒲中酒  发于:2024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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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鹊的睫毛颤颤,手心攥住了齐朝槿后背的衣料,“不、不要在这里亲我。”
虽然亭外有丛芭蕉掩着,但好歹是教学斋附近,容易给人发现他们躲在这儿搂搂抱抱的。
特别是齐朝槿还一直亲他耳朵。
这家伙是黏人精吗?
明明才分开一个晚上。
水鹊没见过这么黏糊的男主。
他要推,齐朝槿便松开他。
情绪稳定下来,两个人终于就昨天的事情开始解释。
水鹊这下知道了家僮晚齐朝槿一步,还是让男主担心他涉及危机了,他好好地和齐朝槿把事情全须全尾地说明清楚。
“不要担心,乌淳的事,我已经摆脱嫌疑了。”他还转了一圈,得意洋洋地展示自己骗回来的新衣裳,“齐郎,我穿这个怎么样?”
他天生一副好颜色,眉黛唇朱,犀颅玉颊的,就是穿麻布衣也好看。
浮光锦的圆领袍就更衬他了。
“好看。”齐朝槿自然是夸他,半阖下眼,视线落到了沙枣青玉带钩上。
无论是浮光锦,还是珍珠琉璃的璎珞圈,亦或是这月白宫绦玉带钩。
都是如今的他没办法给水鹊带来的。
但眼前的小郎君生来就是该披罗戴翠,让人锦衣华食地供养起来的。
现在却是在那穷乡僻壤的茅草村屋,陪着他粗茶淡饭。
齐朝槿牵着他的手,没再说话。
书院的田漏箭尺上浮,第一堂课的上课时刻到了,有人负责敲锣打钟。
崔时信支着脑袋温书,见水鹊进来,案几上立着的书本倒下了。
这堂课的先生还没来。
他卷起书,伸出手去,从后面轻轻敲了敲水鹊的肩。
“齐郎发达了?买得起这般衣衫给你?”崔时信丹凤眼一眯,新奇道。
浮光锦的衣裳对崔家来说倒算不得什么,只是那宫绦和玉带钩,皆不似凡物,不应当出现在长州县甚至苏吴府的任何一家展示售卖珍宝的银楼里。
崔时信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观这沙枣青玉的成色,应当上京城买。
而那宫绦……像皇城大内天子之所里流落出来的。
不可能是齐朝槿买的。
那就只有……
水鹊关注着先生何时进门,后仰了一些,小声同崔时信道:“……魏小侯爷送的。”
证实了崔三的猜测。
他倒不知道水鹊何时同安远侯世子熟络到送衣裳的关系了。
崔时信凉凉道:“今日穿的光鲜,像话本里的小仙君。”
不成想自己这番夸赞,与魏琰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表面正经地坐在各自案席上的同窗们,自水鹊进来后,便时不时自认为视线隐蔽地往这方向瞥。
迷得青年书生连圣贤书都读不进去了。
整日盯着人雪白的脸颊肉,粉粉的耳垂去瞧。
第一堂课是聂修远上的。
水鹊记得魏琰提起他去找聂山长议事了,因而聂修远耽搁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来。
圆木车轮戛然而止,水鹊从书卷中小心翼翼地抬眼,对上聂修远定定盯着他的视线。
他在心中暗叫不好。
他哪里又惹到聂山长了?
果不其然,讲课到一半,聂修远点了他名字回答问题。
水鹊还是磕磕巴巴的。
因着之前在斋舍的事,聂修远虽说不知为何避了他相当长一段时间,但是仍然记得不罚他抄书的约定。
所以只是目光沉沉地看他一眼,轻然揭过了。
下了堂却叫水鹊,“随我来。”
他大手转着木轮在前头,水鹊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
来往的学生恭恭敬敬的,先喊了声聂山长,再惊异地看着水鹊一路跟着聂修远往斋舍走。
还是上次来过的内院正房,房前芭蕉冷绿。
有小厮进进出出地小心搬运东西,见了聂修远,恭顺地喊了,“主子。”
聂修远颔首。
水鹊定睛去细瞧,原是从山长的斋舍里搬出的笔墨纸砚还有古画瓷瓶。
原先正房里的博古架上面空空如也,全然搬空了。
水鹊好奇地问:“先生……你是要将那些卖了吗?这儿怎么搬空了?”
“搬回宅邸了。”聂修远淡声道。
聂修远当年青云直上,做了几年官,手中是有积蓄的,何况他治学严谨,声名在外,不少崇敬读书人的江东富商都往他这里塞珍品甚至想直接给他送宅子的,不过聂修远对这种人一概拒之门外,只叫小厮告知对方捐献书院的途径。
他在长州县城北置办有府邸,不过不常回去,除了假日,皆是住在书院内。
眼下却要连斋舍内的起居用具一起全搬走了。
水鹊隐隐有了猜想,轻声轻气地问他:“先生要离开西江书院么?”
聂修远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想,“不日赴京。待授衣假结束,你们归来,书院的山长就换作了陈老先生。”
陈老先生是个白胡须老头,为人一板一眼的,很是公正严肃。
符合西江书院一向的气质。
水鹊睁大眼睛,“先生要到京城做大官了?”
聂修远当初是九皇子之师,满腹经纶,位及文渊阁大学士,只是那时九皇子的派系还遭到打压,他遇奸人所害而挂冠离去。如今圣上位居明堂中央,当然是还念着曾经的恩师,也不愿一个贤相之才隐没江湖。
魏琰此行长州,另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劝聂修远上京,官复原职。
“做大官”的说法似乎勾起了聂修远的晦暗回忆,但他没有反驳水鹊这带这些天真的想法。
只是招招手,让水鹊上前来。
长长的檀木桌案,聂修远摊开一纸薄薄的书卷。
“四十一条,念。”
水鹊听话地倾身去细读,出声:“四十一,书院学子当心无旁骛,潜精研思,不可披绮绣,作纨绔膏粱之貌。”
简单地说,就是书院不限制学子衣物,但不可衣着过于华丽,心思都不在学习上了。
什么老古董院规……
水鹊抿了抿唇,手指紧张地绕着宫绦的流苏打转。
难怪崔三上堂时的衣裳,虽说料子好,但整体风格简古,就是绣了纹样,也是暗云纹。
他衣袍的大袖一拂,从聂修远面前扫过,按在桌案上强行遮掩院规。
“先生几日后都上京了,不会还要在这样的好日子罚我吧?”
他方才袖子一拂,从聂修远脸前过,绵密香气涌过去。
聂修远目光一滞。
想到了近来午夜梦回时,总见到这人跨坐在自己腿上,要么是在念书,要么是像那时一般,扯住他的手按在胸前。
一夜梦里香,聂修远白日里就要如遇洪水猛兽般,狼狈地躲着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学生。
勾起这些记忆,他的面上一时间做不出别的表情,下意识板着脸。
水鹊看他脸色难看,生怕聂修远拿那把戒尺罚他,口不择言地胡诌:“你别罚我,大不了,大不了……我、我现在就将衣服脱了给你。”
他作势就要去解了那玉带钩。
聂修远瞳孔一缩,赶紧扣住他的手,一碰又和烫着了一般,即刻收回。
“不必。”他偏过头,沉声道,“这次不罚你。”
水鹊摸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但剧情进度忽地上涨了百分之一。
这么多日来,零零总总的,进度都百分之六十五了。
他讷讷地收回搭在玉带钩上的手,“噢……”
山长的心思,海底针,真难猜。
聂修远想规劝他不要整日里动不动就坐别人腿上,还说不得,多说两句还解衣裳。
唇开开合合多次,最终是开不了口。
他从黄花梨木书柜中,取出一本陈旧的札记,连同桌案上的笔架,一并移送到水鹊手边。
那是个青白釉柳树舟船山形的笔架,自从十七岁金榜题名,进入仕途后多年来陪伴聂修远。
“我治学这些年,格物穷理,卒获有所闻。”他覆下眼皮,淡声说,“札记是我历来的见解,同这副笔架一起,赠予你了。”
水鹊眨了眨眼,没想到聂修远要将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他。
他连章句经注也没学全,就敢大言不惭地道:“先生……我难道是你的得意门生吗?”
“……”
聂修远沉默半晌,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正色道:“你要将心思放到学业上来了,先生这般,是希望在金榜上见到你的名字。”
水鹊眼睛一下瞪大了。
聂山长是没睡醒不成?
先不说他的水平。
剧情进度都过半了,聂修远还没搞清楚他的人设定位啊?
怎么还天天督促他向学上进考科举……
科举分明是男主的剧情,不是他的。
水鹊不想他往后盼望着然后失望,干脆现在就同聂修远坦白说开了。
“那先生你是见不着了。”他嘴角翘翘,轻声细语地说,“我生来是要给人当小郎君的。”
他倒是了解小郎君这个称谓,背后还有隐秘的一层促狭的意味。
这么说话,和跟人说自己“生来就是要给人当老婆的”有什么区别?
水鹊自己说完,还先尴尬地扣了扣手指。
聂修远错愕地盯着他良久,神色变幻,最终沉下脸,厉声道:“歪门邪道!你准备要给谁当郎君?”
水鹊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眼神躲闪,嗫嚅着不敢说话。
“好日子呢,先生不要动气……”他想了想,扯开话题,“先生送了我离别礼物,我也给先生送!”
水鹊自顾自地铺开了桌上的一张褾褙青纸,落笔行云流水。
前面忘了,中间忘了。
他就只写——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写着写着,秀气的眉蹙起来。
……后面也忘了。
那就收笔吧。
水鹊将笔搁置了,压着纸的一角,亮给聂修远看。
神气十足,献宝似的和聂修远说,“学生不才,只能将墨宝送给先生了。”
聂先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墨宝是旁人对书画作品的敬称,怎么还有人自己称自己写的字是墨宝的?
再凝眸去看写的内容。
聂修远更是头疼。
师生送别,他怎的题字写了一首前朝词人作的情人离别词来?
甚至没头没尾,背也背不全。
聂修远拧眉,太阳穴突突地发疼,“我已然劝过你要用功念书了。”
水鹊看他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
可是剧情进度分明还在涨……
聂修远没再同他说什么,只是唤了小厮进来,收好学生的一番心意。
“山高路远。”他对水鹊道,“各自珍重。”

水鹊从斋舍出来,却见书院的西角门外,齐朝槿和魏琰在对峙。
一人松竹似的立着,身姿高拔,风骨峭峻,据理力争着什么,离得有些远了,水鹊只能捕捉到几个词语,“私自带走”、“不合律例”之类的话。
另一人似乎是方翻身上马,就叫人拦截住了言之凿凿地谴责,当即面露不耐,骑在马背上,扯住缰绳,眉峰骤起,锐气临人。
魏琰的脸色已然相当差了,眼角的疤痕衬得更凶戾,“我是将人带走了,但哪来的磋磨之说?你们文人就是强词夺理!”
水鹊这样的人,生气了骂人也是声音软和的,言辞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怎么他这什么远房表哥,和都察院那群天天参他折子的死人一般?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像茅房的石头,又臭又硬!
魏琰高声道:“不过是带回府邸讯问,我可没有对他动刑,一根手指头也没碰他!”
“好吃好喝地供着不说,他现在周身上下,连里衣亵裤都是花我的金子买来的!”
他一提高音量,说话铿镪顿挫的,声如洪钟。
水鹊眼皮一跳。
怎么青天白日的,有人随口就是里衣亵裤?!
滚烫的热度冲上来,水鹊快步上前,衣袍飘曳,“你……你快别说了!”
魏琰看他脸颊粉粉白白的,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恼了自己。
“我说错什么了吗?”他盛气凌人的态度一下松懈了,声音舒缓了问水鹊,“难道不对?你的足衣和翘头履不也是我买的?”
他现在就好像水鹊给他气受,憋屈极了。
西角门来往的人不算少,除了书院学子,还有些外面坊市来送时蔬果子进书院厨房的。
听见这厢争端,个个皆忍不住去瞥了瞥那玉面小郎君,想看看光鲜的浮光锦袍底下,是不是确实穿了旁的男子送的里衣亵裤。
水鹊羞耻得唇微不可察地颤抖,他近乎想掩面而逃,但觉得这样和欲盖弥彰没什么分别。
他扯住齐朝槿的宽袖,小小声地劝人,“走了、走了,齐郎,我们快回学堂去。”
再闹下去,明日整个书院全知道了,他怎么抬得起头来?
水鹊还生怕齐朝槿再和魏琰多吵上两句,魏琰口不择言抖搂出他之前和乌淳的事情。
到时候剧情也不用走了,齐郎把他赶出家门,他就只能去睡桥洞了,特别可怜。
齐朝槿见他不高兴,收住了话头,沉默不语地任水鹊拽走了。
后面风声呼呼。
魏琰高声道:“回头,接住了!”
水鹊转过身,下意识伸手一抓,是串南红珍珠的流苏链,越空砸进他怀里来了。
魏琰眉一扬,意气风发,“挂你宫绦上,好看。”
他的宫绦分明已经挂了玉佩了。
做什么啊……
水鹊项上戴了璎珞圈,腰间宫绦还悬挂玉佩,再加上这个,整个人就像灯会上摆放的,让人装点打扮的瓷娃娃。
虽然稍微还在嘀嘀咕咕,但还是和魏琰说:“谢谢。”
安远侯世子挥挥手,一踏马镫,潇潇洒洒地策马走了。
魏琰是春风得意,他被齐朝槿说了一通“不合律例”的大论,可算寻到了机会让这个穷书生表哥见了他的实力。
光一条南红珍珠的珠串,就不下五十贯。
水鹊那副样子,坐个马鞍还能磨着大腿,就该是珠玉养着的,他那什么表哥,养得起么,就管得这样宽?
聂修远要辞去西江书院山长的位子,消息并未走漏,他大抵是想悄无声息地上京复官,因而只告知了水鹊。
其余人就要等到授衣假归来,才会惊讶地发现,不苟言笑的山长换了个人当。
送别这天,水鹊在渡口的杨柳岸折了一小截杨柳枝,送给聂修远。
重阳将至,书院放了假,这日盲雨满城,随侍小厮在渡口岸边给轮椅上的聂修远撑着伞,后面还有渡船上的伙夫和小厮来往着,为他们搬运行李。
聂修远要从长州县渡口登船,沿着京吴运河,先到了苏吴府,再经由汴河抵达京城。
水鹊身着避雨衫,戴项料笠,他足上踏着一双木屐,这时候凉风四起,柳枝条冷绿。
避雨衫湿漉漉的,料笠下遮掩的雪白小脸冷得鼻尖红红。
聂修远接过柳枝条,凝眸盯了他许久。
好像要把这一幕再记到梦里去。
水鹊冲他笑,后面津渡的屋角鸦飞作阵的。
前面的话音被乌鸦声掩盖了。
聂修远只听见他说:“祝先生官运亨通,连阶累任!”
他颔首,“借你吉言。”
渡船周围水波荡荡。
民间有种说法,重阳日秋风盲雨的,那么冬日必将多雨多雪。
聂修远望着远去的长州县,青绿避雨衫已经见不到身影了。
也不知道齐家开始做冬衣没有。
他能看出来,书院的学子当中,齐朝槿不是池中物,春闱一开,定然能在京城贡院见到他的。
再思及水鹊之前生来给人当郎君的戏言,不出意外,齐朝槿会带着他上京。
疏风冷雨,水鹊拢了拢避雨衫,他看下雨,赤脚穿的木屐,脚趾尖也冻红了。
齐朝槿在不远处的街巷口等着他。
他快步上前去,齐朝槿就撑开油纸伞,让水鹊能把头顶的料笠摘下来了。
转了两条街巷,就再见到云记包子铺了。
水鹊还记着齐朝槿之前第一份请他吃的食物,就是这间铺子的。
六枚铜钱就能买到两个。
水鹊扯了扯齐朝槿的袖子,“齐郎,我想吃酸馅了。”
他舔了舔嘴唇,雨冷天吃个热乎乎的菜包子,特别好。
齐朝槿温声应答:“好。”
到云记的铺子前,买了两个酸馅,油纸包着。
云记的生意好像这些日子来更好了,之前铺子只有铺面,没有供客人坐下的桌椅,现在支了两张木桌子,五六个竹凳。
雨渐渐大了,水鹊就和齐朝槿先在铺子里坐下来吃包子,等雨小一些再赶路回去。
刚出笼的酸馅,哪怕隔了油纸也烫手得很。
水鹊和以前一样,齐朝槿拿着,他就着对方的手吃。
他吹一吹酸馅油光光的面皮,白汽蒸腾。
再去看齐朝槿的神色,淡淡的,望着青石砖的街头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水鹊眨了眨眼,低头咬了一口,一只酸馅就没了大半。
男主的情绪好像这几日一直很低迷?
想不出来原因,水鹊余光一瞥,见了一抹红色。
“小云哥,你腰上系的是什么啊?”随着那人走动,他转过头追着方向问。
今日不是云叔看档,是他的儿子,坊间都喊他小云哥。
小云哥的脸上一红,在耐脏的围腰上擦了擦手,十分珍惜地捧起来。
是个绣着鸳鸯纹样的红黑色荷包。
他神色羞赧,道:“是丁三娘送给我的。”
丁三娘是两条街外丁家分茶铺老板的三女儿。
听闻两家要好事将近了,水鹊和齐朝槿道了恭喜。
雨势稀疏,两人撑着伞往青河村回去了,一路上水鹊还想着方才看到的荷包,若有所思。
授衣假正式放了第一天假,齐朝槿就到城北的陈氏书画铺去了。
他的书画可以放在店中售卖,不过他不是什么丹青手,没什么名气,一幅山水画也就卖一百到五百文不等,主要还是在书画铺为上门的顾客揭裱书画,偶尔也有一些不买书画,只是需要人帮忙代写契约文书、信件的顾客。
他自己的书画售卖出去,陈老板从中抽取一成,而在铺子里揭裱书画才是他的真正工作,一日能有三百文,至于代写文书信件的活计,陈老板算作是他的私活,并不从中抽取。
齐朝槿预支了一个月的薪俸,九千文,茅庐要盖上青瓦,哪怕是只盖主屋,也须得七百片瓦,长州县的砖瓦价格在一片十三文,光是买砖瓦,就要花光了薪俸。
届时还要加上泥瓦匠来修缮房屋的人工费。
好在齐朝槿前头闲暇时,为书院或是寺庙抄书,也省下了不少钱。
加之能够卖书画,再接些代写的活计,在十月到来前,覆盖修屋、买丝绵缝制冬衣的花销不成什么大问题。
只是冬日需要的石炭和火盆一类的取暖物什,还没有着落。
再观重阳节前的几日阴雨天气,今年冬必然是有大雪天的。
书画铺下工早,齐朝槿回来的时候日头还没落下,他心事重重的。
回到家里,水鹊搬了个藤编小圆墩,坐在院子里借着夕阳在摆弄针线。
膝头放着一块不大的布料,是之前齐朝槿为他做秋衫时用剩下的闰罗。
齐朝槿上前去问他,“在做什么?”
“你不要挡着我的光了……”水鹊搬着小圆墩,转了个方向,好不容易寻到西斜的日光,咕哝着,“我在给齐郎缝荷包。”
他说这话时声音轻轻的,齐朝槿神色一怔,随之动容道:“怎么忽然想到要缝这个?”
水鹊仰起头,俏生生地冲他笑,脸颊有小小的窝,“为了叫齐郎知道我心悦你呀。”
齐朝槿怔怔地看他。
听到了剧情进度涨了,水鹊就低下头,装作认真摆弄针线的样子,免得让人看到了自己得逞后偷笑。
男主最近心情不好,剧情进度涨得慢,肯定是因为他忘记要跟他甜言蜜语了。
“水鹊。”齐朝槿半蹲在他身侧,缓缓问,“你喜欢珍珠吗?”
而水鹊根本没细听这个人在说什么,光注意穿针眼了,只是随口含糊地应答,“嗯嗯。”
齐朝槿盯着他膝上的闰罗,“我听闻京城有种北珠,色彩斑斓,一颗百贯……你喜欢的话,以后我定为你买来。”
水鹊一边穿针眼,一边留心到他口中说了句什么以后的,手腕抖了一下。
针扎到手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先心疼自己,捏着手指瞧。
有一小颗血珠子冒出来。
水鹊用唇抿掉了,血珠子晕染开,唇肉愈加红灔。
他绷着小脸,“都怪齐郎,害我分神扎了手。”
分明是自己走神了,再晚看一点,针眼都愈合了。
齐朝槿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哄着他来,“对不住,你疼吗?”
水鹊瞟他一眼,忽而软和了脸色,问:“你是不是也心悦我?是不是特别喜欢我?”
齐朝槿眼皮颤动,讷讷说不出口,只是郑重地点头,“嗯。”
“嗯是什么意思?”水鹊去戳他的肩膀,“你要说你心悦我。”
齐朝槿拗不过他,“是,我心悦你,特别喜欢。”
向来情绪内敛,说起这种话的时候声音低低切切的,还没有念书的声音大。
不像家中的小郎君,能够随口就将甜言蜜语说出口。
水鹊听他松口了,喜上眉梢,“好,那你喜欢我是不是比我喜欢你要多上一点?”
他手指比划着一个小缝,表示一点儿。
他没留心人家看他的眼神。
何止一点。
齐朝槿:“嗯。”
“既然这样,”水鹊将闰罗针线,全都一股脑塞进齐朝槿怀里,“你这么喜欢我,还是你来给我做荷包吧?”
齐朝槿无奈地揽过活,“好。”
他白得一个荷包。
水鹊美滋滋地拍了拍腰间,仿佛已经想到自己腰间佩戴一个荷包的样子。
【77,有人给我做荷包了。】他欢欢喜喜地和系统说,【我还没有收到过荷包。】
古装剧里的重要人物,腰上挂了好几个荷包,看着怪气派的。
水鹊有点新奇,还有点羡慕。
77号害羞地表示自己虽然没有手,缝不了,但可以给宿主在系统商城里买。
监察者截断了频道,【那些腰上好几个荷包的,是皇帝,你不如也去坐一坐那个位子。】
后半句就阴阳怪气起来了,【等那些整日要爬你龙床的,给你缝一百个荷包。】
水鹊想了想一百个荷包挂在腰上,赶紧摇了摇头,【那还是不要了。】
过了两日,齐朝槿请了县里的泥瓦匠来铺青瓦,修缮主屋。
这日是重阳,但齐朝槿白日里还需得上工,水鹊和他说自己应了崔时信的约,登高乐平山看枫叶。
时候还早,齐朝槿给他挂上绣好的荷包。
打籽绣的纹样,喜鹊停在一丛竹枝上,囊身两侧还用扁线编织了同心结,连着回笼须流苏。
水鹊左看看,右看看,抬起头来就是夸对方,“齐郎手真巧,我会妥帖地佩带着的。”
齐朝槿叮嘱他,“里面是我去换的碎银,路上想吃什么大可以买,傍晚我回来给你做重阳糕。”
水鹊:“嗯嗯。”
马儿咴咴地叫,崔家的马车已然停在青河村口了。
到青河村这边的路窄一些,驾车的车夫费了一番功夫,所以来迟了片刻。
水鹊撩开帘子,他一坐下车夫就鞭马往前驱了,因着车内铺了厚厚的软衾,即使青河村这段路如何颠簸也不会硌到。
马车内有暗格,装着糕点瓜果,乐平山在长州县和苏吴府的交界,驱车也有相当一段距离,崔三担心他饿着,备了不少点心果子。
乐平山不算很高,但独多枫树,一到金秋就红叶参错,层林尽染的,又面着一条江河,山上小溪萦纡,迤逦不绝。
大融苏吴一带的人,无论是春日踏青,还是重阳登高,都喜欢到这边来。
乐平山的山脚就有筵宾的酒楼,岸边有画舫,也是隶属酒楼的,方便酒客租赁小舟到河中观赏游玩。
如果有想要在山上的亭台楼榭间,曲水流觞大宴宾客的,山脚的酒楼也能一并承揽排备。
今日一场筵席是打京城来的世子点名的,同行宾客皆是长州县、苏吴府两地的公子哥。
宴宾楼不敢草率,身着白虔布衫的小厮来来往往地布置。
鹿皮坐毡,在临水傍花处铺展,万龄菊团簇开得正盛。
水磨楠木叠桌,列炉焚香,再置放铜制水火炉,一孔茶壶供茶,另一孔执壶煮酒。
吃食暂时只有旋炒银杏、栗子、狮子糖一类的果干和蜜煎香药,仅供开胃。
余下的酒楼厨房还在如火如荼地准备,一道接一道备好了就会让小厮提盒火急火燎地送上山来。
马吊牌一推,嘘声阵阵,一个青袍公子急急摆手,“没什么意思!魏小侯爷你自己数数,这都赢我们几轮了?”
魏琰笑骂一声。
眼神却不知道要飘向何处。
“崔三怎么还没来?”魏琰假模假样地往牌上扯,“也就只有崔三能在马吊牌戏上和我打打来回!”
实际上在想着,崔三不是说去齐家接人了?
什么车马这么慢,难道是驮着人过来的不成?
邓仓也道:“对啊,崔三公子今天怎么这么慢,水鹊住的也不是很远啊。”
终于有人替他说出这句话。
魏琰饮了一口酒水。
有三四个人是打苏吴府来的公子,在场的又皆是朱门子弟或是诗书世家,就是有的一两个彼此面生,但也算是有耳闻,唯独没听过邓仓口中的“水鹊”。
青袍公子面露疑惑,“邓仓你说的这个同窗,当真长得天仙一般?我怎么没听说过江南一带哪家公子叫这个名字?他家住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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