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星闻言收拾好了情绪,抱着布偶兔子起来,和景娆一起去找出路。
这时却有一条粗大的蓝色腕足从雾气里钻出来,兴奋地伸向宋南星,想要蹭蹭他。
宋南星灵活地避开,看着这条勾起他一些不愉快记忆的蓝色腕足陷入沉默。
小章鱼不知道撕裂了多少个梦境才终于找到了宋南星,开心地想要蹭上去,结果却被冷漠地躲开,它的腕足顿时有些疑惑地立起来,几乎要弯成一个问号。
宋南星说服自己克服心理障碍。
蓝色腕足和那些持续骚扰他的触手有相似之处,但区别也很明显。
他轻轻碰了碰腕足末端,问:“你在哪里?木偶和你在一起吗?”
小章鱼只出现了一条腕足,说明和他们不在一个地方。
终于得到回应,蓝色的腕足立即又开心起来。小章鱼兴奋地用腕足末端轻碰宋南星眉心,宋南星听见回荡着的声音说:“在一起,出去。”
宋南星松了口气,看来小章鱼和木偶找到了出口。
他看向满脸警惕的景娆:“这是我的……”他纠结了一下措辞:“朋友,应该算朋友吧,它找到出口了,我们跟它走。”
景娆脸上的戒备并未完全散去,皱眉看了眼十分活泼的腕足,又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宋南星。
在噩梦领域开始崩塌之后,她已经完全挣脱了束缚,恢复了记忆。
这条腕足后面的庞然大物,看起来可不像是会和人类做朋友的物种。
人类在它们眼中,可能连食物都算不上。
但宋南星显然并没有考虑这一点,他抱着布偶兔子,对小章鱼说:“你在前面带路吧。”
蓝色腕足听了后却用力甩了甩表示拒绝,然后欢欢喜喜地卷住宋南星的腰部,飞快地缩回了浓雾之中。
被丢下的两个景娆看了眼浓雾中若隐若现的蓝色腕足,身影一闪,也快速追了上去。
巨大的蓝色章鱼在浓雾之中若隐若现。
它的八条腕足随意舒展开来,像巨蛇一般在雾气之中游动。而在它巨大的身躯前方,一扇小小的防盗门矗立着,旁边还守着一个破破旧旧的木偶。
木偶嗅闻到熟悉的气息,连忙笨拙地站起身迎上去。
小章鱼恋恋不舍地将宋南星放下,腕足末端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宋南星摸了摸木偶的头,再看一眼浓雾中巨大的章鱼,PTSD再次发作。
他真心诚意地对小章鱼说:“你还是小小的比较可爱。”
这么大一只,很难不联想到那些藏身在浓雾中的触手。
小章鱼闻言立即变了回来。小小一只果冻章鱼在雾中快速游动,然后心满意足的趴到了宋南星的肩膀上。
景娆也随后一步赶到,看见宠物一样趴在宋南星肩膀上的小章鱼时眼神更加复杂,移向只比宋南星小腿高一点的小木偶。
小木偶挨着宋南星的腿,安安静静,看着非常乖巧。
景娆收回了目光。
宋南星拉开门,看见外面熟悉的景象才放下心,示意景娆先出去:“走吧。”
景娆也没有跟他客气,先一步出门。宋南星紧随其后,倒是木偶站在门内没动。
宋南星疑惑看着它:“怎么还不走?回家了。”
木偶听见“回家”的字眼,黑洞眼有点高兴,但它还有事情没做,所以摇摇头,关上了门。
虽然知道木偶不是普通木偶,但宋南星还是有点担心地等在门口。
木偶关上门后,无数扭动的细长符号从眼睛里钻出来,以一种人类难以想象的速度疯狂地覆盖了整个领域。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那些扭动的黑色符号,其实很像一条条黑色的触手。
只是它们要更小一些。
扭曲的黑色符号很快占据了整个领域,原本被浓雾占据的空间瞬间暗下来,变得空洞死寂。
片刻之后,浓郁的黑色回流,又回到了木偶的眼睛里。
而偌大的噩梦领域,被它吃得干干净净。
“难吃。”
木偶不太高兴地咕哝了一句,重新打开门,就看见宋南星还等在门边。
看见它出来,非常自然地转身往前走:“回去吧,现在才两点,得好好补个觉才行。”
木偶的黑洞眼微微扩大,笨拙迈动步子,亦步亦趋地跟上他。
领域中的时间流速和外面完全不一样。宋南星在噩梦中过了两三天,外面实际上才过去一个小时。
他回了家,抱着布偶兔子身心俱疲地瘫倒在沙发上。
布偶兔子学着他的样子摊开短短的手脚,耳朵动来动去。
小章鱼和木偶见状也凑过来,紧紧挨着他。
宋南星瘫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冲了个澡。换上舒适柔软的睡衣出来,他看一眼沙发上的布偶兔子,走过去将它抱起来,一起回了卧室。
他将布偶兔子放在了另一边空置的枕头上。
被关在门外的小章鱼立刻就不乐意了。
“要睡卧室。”
“要睡卧室。”
“要睡卧室。”
它碎碎念地贴在卧室门上,腕足曲起来不甘心地“咚咚咚”敲门。
宋南星都没来及躺下,就被吵得过来开门。
拉开门,就见木偶蹲在门边巴巴抬头看过来,小章鱼动作更快,已经自顾自进了门,快速游过去趴到了宋南星的枕头上,一条腕足还偷偷摸摸地去推布偶兔子。
布偶兔子不高兴地用耳朵拍它。
宋南星叹口气,只得说:“进来吧。”
老老实实等待允许的木偶顿时高兴起来,它站起来,蹭蹭宋南星的腿,这才进了卧室。
甚至爬上床之前,它还仔仔细细地用湿纸巾把自己擦拭干净,然后才上了床。
主卧床是一米八的双人床,宋南星占据了一边,另外一边则分给了布偶兔子,木偶,以及小章鱼。
他扭头看了一眼还算乖巧的住客们,不放心地叮嘱说:“不许打架知道吗?”
三小只乖乖地找了靠近他的位置躺好。
宋南星这才放任困意蔓延,睡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才从噩梦领域出来的缘故,他又做了梦。
梦里他孤零零地被关在房间里,宋城不在家。
妈妈悄悄打开了门,眼神温柔地看着他,弯着眉眼笑着对他说:“今天是星星的生日哦。”
他惊讶地看着妈妈,忍不住期待地问:“会有礼物吗?”
妈妈的笑意更温柔了一些,摸摸他的头柔声说:“有的。”
她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将一只白绒绒的布偶兔子放在他怀里:“这是妈妈亲手给星星做的,以后有它陪着你,星星就不会寂寞了。”
宋南星惊叹地抱住布偶兔子。
因为长期不能出门,他的身体比起同龄孩子要瘦弱一些。红眼睛白绒毛的布偶兔子快有他一半大。
宋南星小心翼翼地和布偶兔子蹭了蹭脸,短短的绒毛和想象中一样柔软,他露出甜甜的满足的笑容:“谢谢妈妈,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第二天一早,景娆登门拜访。
她穿一条墨绿色国风长裙,长长的卷发拉直垂落到腰间,脸上贯穿的狰狞疤痕不见踪影,神态散漫地看过来,眉眼间风情万种。
宋云桥趴在她怀里,不知道为什么,身体瑟缩成一团,一直在发抖。
宋南星目光掠过宋云桥,将人让进门:“你的伤好了?”
景娆说:“好得差不多了。”
她跟着宋南星进门,目光打量两室一厅的房子,有些诧异——宋南星家正常的超出她的想象,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类好好生活的样子。
昨晚见过的木偶坐在架子上侧脸看过来,那只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蓝色章鱼漂浮在鱼缸里。
景娆在沙发上坐下,摸了摸布偶兔子残缺的耳朵:“我来道谢,你可能也有些问题想要问我。”
宋南星给她倒了水,有些迟疑地看她一眼:“昨晚经历的那些事……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提起过去,景娆脸上已不见阴霾。她葱段一般的细长手指轻轻抚过宋云桥背部卷曲的棕色绒毛,幽幽地说:“昨天我们遇见是梦魇,他是王级神眷者,实力非常强大,已经可以展开领域。在他的噩梦领域之中,你内心最为痛苦不远面对的事情,都将会变成无法驱散的噩梦缠绕着你。如果你无法从噩梦中挣脱出来,最后会痛苦地沉沦在过去,混沌中化作噩梦领域的养料。”
她垂下眼眸,红唇勾起一个浅淡的笑:“要不是这次被梦魇翻出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这段过去,没想到差点在阴沟里翻船。”
宋南星想起梦境中景娆经历的那些事,神色有些动容:“你最后逃出去了。”
景娆矜持地颔首:“宋云桥当时上报了卫生中心,而我确实存在精神污染,加上情绪不稳定,被判定为存在危险性,看管了起来。具体过程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最后的结果是我杀了卫生中心看守我的医护,逃出了青城。”
她伸出右手,白皙如玉的手指并拢,化作锋利的刀锋。
“青城外面是危险的荒野,但我当时并不知道。跌跌撞撞地闯进去,吃了不少苦,但还是艰难地活了下来。”
说起这些时,她的神情轻描淡写,早已经不是梦境之中被陷害求助无门的柔弱女孩。
宋南星问:“梦魇说的索托格杀令又是怎么回事?”
景娆摊手一笑:“应该算是个邪教团吧,我当时在荒野游荡时加入的,叫做索托密修会。”
“密修会在荒野中扎根很多年,吸纳了不少像我这样懵懂闯入荒野的神眷者。我的能力还算出众,被大祭司看重,得以进入了管理层。但后来我和大祭司因为一些事情起了些分歧,干脆就脱离了密修会。”
景娆漫不经心地撇了下唇:“不过大祭司实在没什么度量,认为我是叛逃,这些年不断派出一波波的神眷者追杀我。我后来不堪其扰,才来了桐城定居。”
在人类聚集的城市里,神眷者是天然被排斥的。她隐藏身份潜入城市之中,受到的追杀果然少了很多。
“不过偶尔也有一些不怕死的小点心送上门。”景娆说:“你上次看见的标本就是其中一个。”
宋南星心头一动,想起那个标本身上的徽记。
再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机了。
“你知道不知道,那个标本身上的徽记来历?”
景娆了然地看他,挑眉说:“你之前就很在意那个标本,你见过那个徽记?”
宋南星略犹豫,点头:“三楼之前有个蛙头人闯入,它身上就有这个标记。”
他刻意略过了宋城的笔记。
景娆也不知道看没看出他的隐瞒,凝视了宋南星片刻,说:“这个徽记,我身上也有一个。”
她拉下长裙肩带,露出后背的烙印。
“在密修会里,它被称为‘索托的荣耀’。所有入会的神眷者,都会被打下这样的烙印。”
“索托”反复被提起,宋南星问:“索托是密修会信仰的神明吗?就像亚古撒教团那样?”
景娆却是微微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应该算吧。”
在宋南星疑惑的注视下,她解释道:“荒野中的教团组织大大小小不胜枚举,都有自己信仰的神明。索托密修会也差不多。密修会信徒信仰的是终结审判者火焰巨人索托。”
“在教义中记载,火焰巨人索托将会在末日之时,挥起火焰巨剑屠灭世界的神明,建立全新的秩序。”
景娆说:“但密修会跟其他教团不同的是,其他被信仰的神明不论强弱,都是真实存在的。它们会回应信徒的祈祷,会降下神迹……也需要各种各样的祭祀。唯有索托,祂从未回应过。”
“我翻阅过很多资料,都没有找到有关索托的记载。”
她甚至一度怀疑,火焰巨人索托,是否真实存在。
作者有话说:
小章鱼&小木偶:老婆,睡睡=3=
当然,这些都是景娆自己的猜测、
她在得到大祭司的重用之后,接触到了很多普通成员接触不到的信息和资料,才有了这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但密修会普通成员接触不到更深的东西,对索托的信仰则十分狂热。
宋南星垂眸思索宋城和索托密修会的关系。
记忆里在宋城的笔记本上看见徽记时,他不过五六岁。按时间推算那时候宋城才到桐城任职没多久,还是众望所归的年轻研究员。
而之后过了大概四五年,宋城就制造了轰动九大城的黑山羊案。案件最后以宋城死亡,案件被封存结束。
楚胭怀疑宋城还有同党,宋城只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
但她却并未提起过徽记以及索托密修会。
宋南星不知道楚胭是确实不知道,还是知道但没有告诉他。
他暂时压下了理不清的杂乱思绪,对景娆道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景娆挑了下眉,听出他之前询问徽记的事情恐怕还有其他缘由,不过她并没有窥探别人秘密的爱好,因此也就顺水推舟地说:“算是你救我的回礼了。”
宋南星笑了下,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绕圈,看向沙发正专心致志地竖起耳朵听两人聊天的布偶兔子:“说起来之前没有机会问,你和它是怎么认识的?”
景娆神色微动,转头看向布偶兔子:“你说小月亮?”
宋南星一愣:“它叫小月亮?”
本该陌生的名字从唇舌间流淌出来时,却半点生涩也没有,宋南星心口骤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和悸动。
布偶兔子的红眼睛看了他一眼,用只有景娆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不可以说。”
景娆不解地看她。
她是在荒野游荡时遇见小月亮的,那时她还不是现在的样子。
人身蛇尾的小怪物相貌丑陋狰狞,像是路边的残肢断臂随意拼凑起来的一具躯壳。她的实力看起来不算强,和景娆一样在荒野的废墟之中四处躲藏,只敢在白天出没觅食。
她应该是不认得路,一直在雾区里转来转去。景娆短短时间里遇见了她三次,每一次她身上都会有些部分不同,或是换了手臂,或是换了尾巴。
她一边游荡躲藏,一边用能找到的怪物尸体拼凑自己。
有一次她们撞见了一个十分厉害的怪物,两个人躲藏逃命时正好撞到了一起,小怪物舍弃了半截身躯引走了怪物,两人才得以逃过一劫。
景娆也是那时才发现她并不是没有理智的怪物。
她声音稚嫩,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小月亮,对自己拼凑起来的丑陋身躯感到十分沮丧,告诉景娆说她想离开雾区回家,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走不出去。
那时的景娆远没有如今铁石心肠,她看着丑陋的小怪物,主动提出可以帮她重新拼凑一副躯体。
但出乎意料的是,小怪物在小心翼翼地询问确认景娆十分擅长手工之后,
犹犹豫豫地表示自己并不想要人类的身体,而是想要一只布偶兔子作为身体。
那只布偶兔子要有白色的皮毛,红色水晶纽扣做的眼睛,两只长长的耳朵垂在身后。
但在荒野里,这些材料比起人类的尸体更为难找。
景娆看着一脸期待忐忑生怕被拒绝的小怪物,最后还是心软答应了她。
她们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找齐了需要的材料,然后景娆为她缝制了一只布偶兔子的身体。
那之后,她们就分开了。
她继续在荒野中游荡,而小怪物则带着新的身体,跌跌撞撞去找回家的路了。
景娆也没有想过,荒野里萍水相逢的小怪物,还会有再相遇的时候。
——她为了躲避追杀前往桐城,最后选择了幸福花园落脚,却在同一栋楼的住户家里发现了自己亲手缝制的布偶。
这只布偶是她用特殊能力缝制的,当在四楼的阳台上看见对方时,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而小怪物显然也认出了她,偶尔半夜里会到六楼找她玩。
只是她对自己的情况守口如瓶,从始至终,景娆也只是知道她叫小月亮罢了。
但她既然不希望宋南星知道,景娆也没有没有多嘴。她笑着说:“我家里玩偶多,她可能是一个人无聊了,偶尔会来六楼玩。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她指了指小月亮身上歪歪扭扭的走线,挑剔道:“女孩子还是要精细一些养,你养得太糙了。我带她回去,重新给她修补一下吧,顺便再做两件新衣服。”
宋南星看着布偶兔子身上难看的线头,脸上露出赧然之色:“那麻烦你了。”
又摸了摸乖乖坐着的布偶兔子,眼神变得十分温柔:“以后叫你小月亮可以吗?”
布偶兔子抬头,红眼睛定定看着他,缓缓用头在他掌心蹭了蹭。
景娆略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
她把宋云桥从腿上赶下去,动作轻柔地抱过布偶兔子。
宋云桥瑟缩在她脚边,一副明明很害怕但还是不敢离开的样子,十分讨好地使劲用头蹭她的小腿。
景娆瞥它一眼,神色并不太在意。
宋南星送她到门口,看着颠颠跟在她脚边的宋云桥,不解问道:“为什么还留着他?”
景娆愣了下,像是不理解他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十分理所当然地说:“它害死了可乐,而我不想再养除了可乐之外的狗,干脆把他塞进可乐的身体里了。反正他也喜欢当狗,而我又缺一只狗,不是两全其美吗?”
她用脚尖踢了踢宋云桥,笑吟吟地问:“是不是啊,宋云桥?”
她明明没使多大的力,宋云桥的身体却猛地瑟缩颤抖了下,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却还是拼命去讨好蹭她的脚。
景娆挑着眉梢笑起来,抱着布偶兔子风情万种地走了。
宋云桥一瘸一拐地跟在她后面。
宋南星:“……”
说实话,
有时候他常常因为无法理解邻居们的精神状态而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正准备关门,隔壁门打开,沈渡从屋里出来。
看见门口发呆的宋南星愣了下,目光也跟着往楼梯口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不由疑惑地问宋南星:“你在看什么?”
宋南星收回目光,说:“没什么。”
又见他手里提着菜,兴致勃勃地问:“今天吃什么?”
沈渡笑着说:“今天买到了新鲜的土鸡,我炖个鸡汤,再做个宫保鸡丁吧。”
鸡汤很鲜美,宫保鸡丁也很下饭,宋南星不知不觉吃了两碗饭。
他揉揉吃撑的肚子,整个人像条废鱼一样瘫在椅子里,看着对面的沈渡慢条斯理地喝汤。
沈渡吃相非常斯文,有种说不上来的优雅,总之非常赏心悦目。
宋南星不知不觉盯着他看得入了神,直到沈渡抬起头来,笑着问他:“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东西吗?”
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像是有魔力,宋南星和他对视一瞬,像是被烫灼到,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欲盖弥彰地去盯电视:“没有。”
总不能说每次和沈渡一起吃饭,他其实都有一种非常温馨非常满足的感觉。
宋南星眼睛盯着电视新闻,非常生硬地转移话题:“诶,好像有一批失踪人员从雾区出来了……”
说着说着,宋南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原本放松舒展的身体也不知不觉坐直,身体前倾,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屏幕。
新闻里记者还在报道失踪人口忽然回归的奇事,在她身后停了好几辆警车,警务人员来来往往,正在对那些回归的失踪人员进行登记。
记者握着话筒兴奋地说:“这些失踪人员大多都是桐城人,也有一部分是其他城市的居民。他们思维逻辑清晰,也没有发现躯体异化的症状,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污染……”
随着记者的介绍,新闻画面切换到了回归的失踪人员身上。
这些人大多形容狼狈,看起来好像跋涉了很远,身上的衣服肮脏破旧。但他们的神色都满溢着死里逃生的惊喜,在警察的组织下排起了长队,正在登记自己的身份信息。
记者随机挑选了几名回归的失踪人员进行现场采访,他们都对答如流。
只是在问到他们失踪了多久、失踪这段时间都在做了什么时,才会露出茫然的神色来,摇头说不记得了。
宋南星紧紧盯着电视,一帧画面也不愿错过。
——每年的失踪人口数量庞大,但像这样平安回归的却都是极少数。
即便明知道可能性不大,但宋南星还是抱着微弱的期望,希望妈妈也在这些人中间。
记者还在继续采访,画面切换时,有个穿着白裙子的女性身影一闪而过。
宋南星眼睛猛地睁大,心脏更是咚咚跳个不停——他慌乱去找遥控器试图倒退进度条,但连续按了好几下发现电视没有反应是才意识到这是直播,没办法回看。
他手指微颤,抱着一线希望回头看沈渡:“你刚刚看见没有,画面切换的时候,人群里有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
沈渡回忆了一下,肯定地说:“有的。”
他打量着宋南星的神情:“怎么了吗?”
宋南星眼睛抑制不住地泛红,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拨通了韩志的电话。
沈渡听见他微微哽咽地说:“那个人……像是我妈妈。”
宋南星很少有情绪波动这么大的时候。
他眼眶泛红,双眸含泪,几乎快要哭出来,但他却偏偏不肯哭,死死咬着牙关,忍到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韩志的电话接通时,他因为情绪起伏太大,甚至没有办法平静地回应。
“喂?宋南星,有什么事吗?”
韩志没能得到回应,只听见扬声器那头传来细微的气音。
宋南星张口,嗓子却像被堵住了,嘴唇颤抖得厉害。
“我来和他说。”沈渡叹息一声,起身走到他身后,温暖有力的手掌在他肩上和后背轻轻顺抚,同时弯下腰以一个环抱的姿势,抽出了他手中的手机。
“喂,你好。”沈渡打开扬声器,语气平稳地陈述:“我是宋南星的朋友,他刚在电视看到了今天失踪人口回归的新闻,他好像……在上面看了他妈妈。”
韩志声音微惊:“这怎么可能?你让他接一下电话。”
沈渡垂眸宋南星一眼,他眼皮低垂,整个人看起来陷入某种大起大落的情绪之中,听见韩志的话,仰起脸看沈渡,示意他把手机给自己。
沈渡轻轻拍抚他的脊背,将手机还给他,压低了声音问:“你感觉好一些了吗?”
宋南星吸了下鼻子,微微点头,哑着声音说:“韩队,我真的看见我妈妈了,她就在回归的失踪人员里面,警方现在整理出失踪人员的名单了吗?可不可以帮忙查一下有没有我妈妈的信息?”
电话那头韩志为难地抽出烟,使劲咬了咬烟头,尽量委婉地问:“你妈妈失踪了那么多年,你确定那真的是她吗?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宋南星迟疑很久,才艰难地说:“我不确定……”
他嗓音沙哑,表情非常脆弱,仿佛在极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不确定的回答:“但是只要有一点希望,我就不想放弃,万一……万一真的是她呢?”
韩志叹气,他不敢贸然戳破真相,只能妥协说:“这一次从雾区回来的失踪人口粗略估计有四五百人,有一部分记忆正常思维清晰,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信息,但也有一部分失踪太久的人,神智多少有些受影响,警方那边的身份核查工作有些困难。完全的名单估计一时半会儿弄不到,我只能托人帮你留意一下。”
宋南星松了口气,不住地道谢。
韩志到底怕他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又隐晦地提醒道:“但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失踪人口数量太多,这些能回来的幸运儿,再分配到每个失踪者的家庭上,实在是九牛一毛。”
宋南星闷闷“嗯”了一声,韩志这才挂断了电话。
沈渡打量着他的神情,抽了纸巾递给他:“你妈妈也失踪了吗?”
宋南星点头,情绪看起来还是不太好,闷声闷气地说:“嗯,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擦了下眼睛,表情有些歉意:“抱歉,我刚才情绪有点失控。”
“人之常情,不用跟我道歉。”沈渡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在他旁边坐下,眼神平和地注视着他:“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说说,我会是个合格的倾听者。”
宋南星对上他的目光,努力抿起唇笑了下: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听说过黑山羊案吗?案件的幕后真凶是我父亲,而我是整个案件中唯一的幸存者。当时我妈妈得知了父亲的阴谋,悄悄过来救我,结果中途被我父亲发现,她为了引开父亲让我逃跑,转头走进了浓雾之中,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沈渡说:“你妈妈一定很爱你。”
“嗯,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宋南星浅浅笑了一下,眼睛却有些难过:“但是她离开的太久了,我有时候其实……已经不太能想起她的样子。”
这也是韩志反问他时,他无法笃定地确认的原因。
万一……真的是他认错了人呢?
“那就亲自去看看吧。”沈渡说。
宋南星诧异地看着他:“韩队那边还没有消息。”
沈渡指了指新闻说:“正式的失踪者名单还没公布出来,但是已经有很多失踪者家属赶过去了。我们也可以去看看。”
宋南星恍然:“对,我可以先自己去看看。”
从雾区出来的失踪人员暂时都安置在城市边缘,需要在通过精神污染监测之后,才会允许重新进入城市。
宋南星着急忙慌地起身:“我得出门一趟。”
沈渡将他按坐回来,说:“外面还在下雨,你去物业租车也麻烦,我开车和你一起去。”
他说着将碗筷端进了厨房,迅速收拾干净了,才对愣愣的宋南星说:“走吧,记得带上防护雨具,如果你妈妈的相关证件或者照片还有留存,也一起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