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体育馆时,两人撞见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溜进来。
大约没想到会撞见人,对方明显愣了下,其中一个有些心虚地站直身体打招呼:“兄弟,好巧,你们也巡逻啊?”
对方眼睛滴溜溜地扫过两人,见他们穿着便装,不太像是工作人员,又试探着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呢?”
宋南星也在打量他们,两个人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头发衣服上都站着灰尘树叶,看起来像是从哪里钻进来的。
他微微皱眉:“你们偷偷进来干什么?”
说话的男人警惕地退后了一步,连连摆手:“别误会我们真不是坏人,就是我们妹妹一直被关在这里,又不让探视又不让送东西,我们这不是实在不放心吗,就想着进来看看。也不做什么,看一眼知道人好好的也就放心等着了。”
原来也是失踪者的家属,宋南星眉头松开,朝他们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就离开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兄弟两人还有点发愣,其中一个不解地说:“他们到底是不是工作人员?看着不太像啊。”
两人出去取了车,导航去最近的超市采购。
宋南星把各种方便食品都买了些,才提着一大袋东西回去。
两人回到体育馆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体育馆里开着灯,照得整个空间白惨惨的。
工作人员应该是来过,桌上吃完的盒饭包装已经被收走了。
大概是快到了休息时间,很多人已经躺下休息,因此左手边靠墙那一床,围在床边的两个人就显得格外明显。
他们背对着宋南星,正围着病床边的女孩用方言轻声细语:“多吃点,还饿不饿?”
坐在病床边的女孩被他们的身影挡住,只能看见一个发旋。
宋南星嘴角勾起微小的弧度,但转瞬就想起他们进来时并没有带东西,那他们在喂妹妹吃什么?
他脚步顿了下,看了看右手边朝这边看过来的妈妈,最后还是没往左边走。
杜诗林看见他走过来,嘴角有些僵硬地弯了下,叫:“星星。”
宋南星鼻腔一酸,在她旁边坐下来,把装满各式吃食的袋子放在腿上给她挑选,语气轻快地问:“我买了好多吃的,你想先吃哪个?”
杜诗林没有看零食,她朝宋南星张开双手,像是想拥抱他,嘴里却喃喃地说:“饿,好饿啊。”
宋南星配合地弯下腰,眼眶发红地抱住她,眷恋地将脸埋在她颈窝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他哽咽地轻唤:“妈妈。”
杜诗林紧紧回抱住他。
宋南星感到皮肤上轻微的痛感,像是有什么从皮肤里扎了进去,微痛,但很快,更多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幸福感包围了他。
他身体有些发凉,只能越发用力地抱住杜诗林,小声地叫着:“妈妈,妈妈。”
旁边的沈渡看着他被根须纠缠,脚底的影子涌动着,眼中闪过冷意,几乎要抑制不住地将眼前的东西撕碎。
但他还是很好地把这股冲动压了下去,脚边的影子平静下来,沈渡按住宋南星的肩膀,轻声叫他:“星星。”
宋南星将脸藏在杜诗林的颈窝,没有回应。
他放柔了声音缓慢地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眼睛会欺骗你,但其他感官不会,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宋南星的身体微微颤抖。
沈渡叹息:“星星,你能分辨出来。”
宋南星缓缓松开了紧紧抱住杜诗林的手,他直起身体看向杜诗林,满脸都是泪水。
杜诗林的表情依然是呆滞刻板的,只是从侧颈到脸颊的部位,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大片树皮一样的斑纹。
大约是察觉到宋南星的抗拒,她不停重复叫着“星星”。
宋南星擦了下眼泪,脸上已经挤不出任何表情。
他艰难地推开了杜诗林的手,站起身退到床边,声音干哑艰涩地说:“你不是我妈妈。”
沈渡说得对,眼睛会欺骗他,其他感官却不会。
记忆里妈妈的味道是温暖的,是刚出炉的鸡蛋糕的甜香,是被太阳晒过的棉花的松软气味,而不是这样潮湿、陈朽,近乎腐烂的味道。
她不是妈妈,只是和妈妈长得很像的怪物。
“杜诗林”抬起脸看他,嘴里还在不停地叫“星星”。
叫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回应,又说:“好饿,好饿啊。”
宋南星看着那张和记忆中一样的脸,脸上表情很难过。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强迫自己又退后一步,转过身对沈渡说:“这里确实不对劲,我们得赶紧上报。”
沈渡揽住他的肩,带着他往外走。
身后“杜诗林”看见他们离开,呆滞的眼睛流露出来渴望来,竟然伸着手试图追上来,结果却被脚边散落的零食袋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宋南星听见响动,回头看了一眼。
它趴在地上仰着脸看过来,嘴里叫着“星星”。
宋南星身体微颤,用力闭了下眼睛,压抑着过于汹涌几乎让他想要呕吐的情绪,颤声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出去。”
沈渡垂眸低声问:“你还好吗?”
宋南星脸上的泪水已经干涸,他抿起唇没有回答沈渡的问题。
走到体育馆门口时,他想起什么,扭头看向左手边靠墙的床位——溜进来的兄弟二人,从他们进来到离开,一直保持相同的姿势围在妹妹床边。
宋南星深吸一口气,竭力将杂乱的情绪压下,上前去叫兄弟俩。
但走近之后,他才发现兄弟两人露出来的皮肤,都变成了树皮一样的质地。而他们的“妹妹”坐在床上,腿部生长出树根一样的器官,树根末端扎入两人的身体之中,正在快速地蠕动着。
但即便这样,兄弟二人仍然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已经树皮化的脸上带着跟亲人团聚的满足和幸福。
沈渡找了绳子把人捆了起来,宋南星则给韩志打个电话。
十五分钟后韩志就带着大堆人马赶到了体育馆,楚胭比他晚到了两分钟。
看见被绑起来的兄弟二人时,两个人谁也没有功夫再计较宋南星和沈渡是怎么进入封锁的校园,神色凝重地联系各路人手,调出名单按照地址挨个上门对之前已经回家的失踪人员紧急召回。
而现场的人手则迅速将神志恍惚的兄弟二人送去了卫生中心,同时严密封锁了整个体育馆,着手对所有失踪人员重新进行检测筛查。
楚胭面沉如水在一旁打电话,韩志百忙之中抽空看了宋南星和沈渡一眼,猜到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体育馆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神色疲惫道:“你们先回去吧,可能后面有些情况还需要跟你们了解一下。”
现场一片忙乱紧张的气氛,宋南星知道自己和沈渡两个普通人留在这里也是添乱,就和沈渡一起回去了。
楚胭打完电话回来,看见宋南星的背影,问韩志:“你就这么把人放回去了?”
韩志两个手指捏在一起用力捻了捻,轻嗤了声:“不然能怎么办?”
楚胭盯着宋南星缓缓走远的背影没说话。
宋南星回到家,整个人都有种被抽干的虚无感。
刚才在紧张糟乱的体育馆,大脑没有空闲去想太多,现在安静下来了,之前的一幕一幕又在脑海里浮现。
宋南星去洗了个冷水脸,强迫自己不要再回想,但越是不想去想,那些画面就越是顽固地要在脑海之中重现。
“杜诗林”一声声的“星星”像魔音一样在耳边不断回放。
那些虚无的幸福感像有毒的枫糖,散发出甜蜜但致命的香味,引诱着他回去。
沉浸下去有什么不好呢?
这样就可以和妈妈团聚了,再也不用面对一个人的孤独了……
宋南星痛苦地捂住耳朵蹲下身,脊背弯起绷紧,像一张拉满到极致随时会崩断的弓。
死死咬紧的唇齿间泄露出细碎的呜咽声。
这时却有突兀的敲门声响起,沈渡声音传进来:“星星,你还好吗?”
他的声线温柔,满是关切,让宋南星恍惚了一瞬。
没能得到回应,沈渡又说:“我买了点酒,要不要一起喝点?”
宋南星甩甩头,手掌抓着洗手池边缘艰难起身,声音沙哑地说:“好,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他拍了拍脸,直接将头伸到水龙头下方冲了一会儿。
混沌的头脑在凉水的刺激下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抬起头来用毛巾随意擦了擦滴水的头发,又对着镜子努力笑了笑,让自己看起状态没有那么糟糕。
怕沈渡在外面担心,他没敢耽搁太久,调整好了面部表情就开门出去。
沈渡在阳台上等他,见他过来,沉默地将一瓶啤酒打开递给他。
宋南星和他并排站着,举杯跟他碰了下,笑着说:“你这一瓶倒的酒量,悠着点喝。”
沈渡凝视着他,忽然伸手捂了下他的眼睛,低声说:“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你看起来很难过。”
温暖的掌心覆在眼睛上,宋南星在黑暗中眨了下眼睛,嘴角勉强扬起的弧度一点点拉直、崩塌。
他没有挣脱沈渡的手,温暖的黑暗让他感到了一丝安宁,那些不断堆积压抑的情绪也终于倾泻而出。
“刚开始我真的很高兴。”
他缓慢而艰涩地开口,声音沙哑近乎哽咽:“我以为,我真的找到她了。”
有温热的液体坠落,一滴,两滴,三滴。
像潮湿的雨水打在沈渡掌心。
那是种很奇特的感觉,沈渡从未体会过。他凝视着眼前脆弱的人类,脚边的影子缓慢而无措地扭动着,发生疑惑的声音:“哭了。”
“好难过。”
“不哭。”
小章鱼和木偶小心翼翼地靠拢过来,巴巴地看着他,却又不敢靠近。
沈渡的手掌移开,温柔落在他潮湿的发间揉了揉,按住他紧绷的后背将人揽入怀中:“你会找到她的。”
宋南星的额头抵住沈渡的肩膀,没擦干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他颈间,若有似无地应了声。
潮湿的橘子香味钻进沈渡鼻子里,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的味道。沈渡深吸一口气,暗处的阴影涌动起来,他抬起手掌轻拍宋南星绷紧的脊背。
宋南星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他将脸埋在沈渡胸口,嗅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海风气息,放任自己短暂地沉浸在对方温柔里。
过了许久,他才从沈渡怀中退出来。
因为短暂地示弱亲昵,他的耳朵染上了薄红,眼睛也不敢和沈渡对视,只是又跟他碰了下杯,仰头将一罐瓶酒喝完。
柔软的身体离开,沈渡有些留恋地蜷缩了下五指,目光落在他不断滚动的喉结上。
宋南星一无所觉,自顾自又拿了一罐啤酒打开。
沈渡在旁边沉默地陪伴,两人很快喝完了两打啤酒,其中大半都进了宋南星的肚子。
他脸色发红,耳朵也烫的厉害,单薄的身体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
沈渡及时将人捞进了怀里。
宋南星只比他矮了半个头,一抬脸鼻梁就撞到了他的下巴,他的眼眶迅速湿润起来,喃喃地抱怨:“你下巴好硬,撞得好疼。”
全然不知自己仰起脸时,沈渡只要一低头,就能轻易吻上他的唇。
沈渡目光在饱满肉粉的唇瓣上顿了片刻,才扣住他的腰将人往卧室扶:“你醉了,我送你回卧室休息。”
宋南星很乖地被他半搂半抱地送到了卧室里。
沈渡见他头发没干,立即想起曾看过的一些没用的人类知识——湿头发睡觉会感冒头疼。
让宋南星靠在床头,沈渡先去拿了吹风机给他吹半湿的头发。
吹风机热乎乎的风吹在脸上时,宋南星清醒了一些。
他酒量其实不错,也说不上醉,只是有意放纵自己陷入思绪混沌不用思考的状态。
此时他靠在沈渡身上,对方的手指在他发间穿梭,力道轻柔,有种让人变得懒洋洋的魔力,原本被虚无充斥的胸腔,像被温热的水流注入,重新变得充盈起来。
他抬起脸,正对上沈渡非常温柔耐心的眼睛。
沈渡刚好给他把头发吹干,关掉吹风机,说:“你好好睡一觉。”
温热的身体退开,宋南星被他轻柔地扶着躺下时,忽然有些不舍。
沈渡替他盖好被子,关了灯,便回了隔壁。
宋南星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隔壁开门又关门的声音,轻轻翻了个身。
酒似乎醒了,他有些睡不着。
这时卧室门被推开,木偶慢吞吞从门缝探出一个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宋南星。
小章鱼就趴在他头顶,蓝色的身体散发出微光,宋南星想装没看见都不行。
他撑着手肘看了一眼,朝木偶招了招手。
木偶的黑洞眼变圆了一点,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
宋南星有些挑剔地摸了摸它硬邦邦的木头身体,咕哝说:“将就抱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他说着,捏着小章鱼的腕足将它提起来放在枕头上,把呆呆的木偶抱进怀里,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
木偶的木头身体硬邦邦,睡着之前,宋南星有些想念柔软的布偶兔子。
被放在旁边枕头上的小章鱼不甘心地挥舞腕足,想要爬到宋南星的枕头上去。但很快它就仿佛定住一般,不情不愿地垂下了腕足。
被宋南星抱住的木偶身体拉长,硬邦邦的木头身体变得柔软。
沈渡满意地将人抱紧,亲了亲惦记许久的饱满唇瓣,勾着唇轻声说:“晚安。”
大约是喝了酒,宋南星这一觉睡得很好。
等醒来时竟然已经是中午,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是楚胭打来的。
宋南星想起体育馆的事,眉头蹙了下,但已经没有昨天那种胸口被水泥封死的窒息感。
猜想她应该是想跟自己了解体育馆的情况,宋南星就回拨了过去。
楚胭仿佛专门在等他的电话,接通后很是干脆利索地说:“你在家吗?有些事情我想当面跟你沟通一下。”
宋南星说:“在的。”
“我五分钟后到。”楚胭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还没到五分钟,宋南星家的门铃就响起来。
宋南星连忙换了衣服去开门,走到门口时又想起木偶和小章鱼在卧室里,连忙折返回去叮嘱了两位住客,顺手把卧室门关上,才去开了门。
楚胭穿着一身黑色作战服,马尾高束,军靴踩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宋南星请她到客厅坐下,给她倒了杯水,等着她开口。
楚胭打量他半晌,像是在斟酌思考,良久才说:“昨天接到你的报案之后,我和韩志立刻安排了人手按照名单挨家挨户上门找人。但两批一共放回了两百一十三名失踪人员,却只成功召回了五十六人。”
宋南星抬眼:“是家属不愿意配合?”
楚胭摇摇头,声音沉重地说:“剩下的一百五十七人,全都失踪了,连同他们的家属一起。”
第41章 “欢迎你加入收容中心执行组。”
一百五十七名归家的失踪人员背后是一百五七个家庭,失踪人员加上家属,就算保守估计也有三四百人。
这三四百人分散在桐城各个区,但却在短短的时间里,不约而同地全部失踪了。
上门的民警没能敲开门,情况上报后特别行动局汇总数据发现类似的情况十分多,于是临时下发了紧急文件,允许民警用非常规的方法破门。
但民警破门之后,发现这些失踪人员的家里都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有一些桌上甚至还放着已经馊掉的饭菜,看丰盛程度应该是为了庆祝亲人回家。可民警找过去时那些菜原封不动地放在餐桌上,而主人一家已不见踪影。
“我们调取了小区以及路边的监控,但这些监控都十分统一地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出现了故障,无法通过监控寻找他们的踪迹。”
楚胭喝了一口水,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宋南星。
宋南星认真地听完,有些疑惑:“楚队说的这些……我好像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他也不可能知道那些失踪家庭的人都去了哪儿。
楚胭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将一份打印的文件拿出来放在他面前:“昨天我问过韩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桐城大学。韩志告诉我,你是为了去找你母亲。后来我们的工作人员对体育馆内的失踪人员重新检测时,在一位女性的床边找到了一袋零食。通过馆内的监控确认是你带过去的。”
“你找到你母亲了吗?”楚胭凝着他,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宋南星身体一僵,垂着眼睛许久才说:“没有。那不是我妈妈。”
楚胭点头,轻描淡写地抛下一个炸弹:“确实不是,昨晚你报案之后我们就将体育馆层层封锁起来,通过信息重新核对,体育馆内余下人数跟官网公布的数据对得上,唯一有出入的是,有一个暂时没能核查到身份信息也没有家属来认领的中年女性在体育馆失踪,同时官网更新上多出了一个被家属认领的、叫做杜诗林的女性。”
她又强调了一次:“但人员数量依然是对的。”
宋南星听明白了,脸色微白地拿过楚胭推过来的文件翻看,文件上是最开始官网公布的失踪人员名单,上千名失踪人员名单里,有一个没有名字,只有照片、性别以及年龄的中年女性被标红圈出来。
对方面容普通,宋南星毫无印象。她前面的编号写着四百八十七号,说明她是第四百八十七个从雾中出来的人。
宋南星又往后翻,那依旧是一份失踪人员的名单,只不过日期编号是昨天的。前面的人员信息跟第一份一模一样,直到最后一页,“杜诗林”的信息出现在最后一排。
杜诗林,女,四十七岁。后面标注一排字:已被家属认领。
这些信息都是宋南星在邮件里提供的。他跟程简宁说了有失踪人员的统计遗漏之后,程简宁反馈上去,官网的名单很快就更新了,但因为“杜诗林”神智不清,工作人员无法确定身份信息,所以更新的名单里只有照片性别以及预估的年龄。
是宋南星看到了最新更新的名单,才发了邮件认领。
楚胭看着他惨白的脸,缓慢说:“失踪人员大量回归,事发突然,工作人员已经尽量做到了仔细准确。但程简宁是收容中心的人,他反馈有失踪人员统计遗漏的情况,工作人员也就没有再反复核实,确定名单里确实没有她的信息后,直接把信息录进去编号。所以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其实体育馆里少了一个四百八十七号,多了一个一千一百零三号。”
“但从雾区归来的失踪人员从来只有一千一百零一个人。除去被家人领走的一百一十三人,余下九百八十九人安置在体育馆,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宋南星喃喃:“那些东西会变化形态?”他摇摇头,又说:“不对,怎么会那么巧就变成我妈妈的样子……”
楚胭说:“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之一。”
“我怀疑你父亲昔日的同党,有意在针对你。”
宋南星眼睫一颤。
楚胭话题却是一转,继续说:“韩志说你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母亲的踪迹?其实关于你父亲的案子,收容中心封存了很多资料,里面可能会有跟你母亲有关的信息……”
宋南星骤然抬起眼看她,直截了当地问:“如果我想看,需要用什么做交换?”
楚胭笑了笑:“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之一,收容中心的情况通过程简宁你应该也了解一点。我们现在人手紧缺,任何一个有用的人才我都不想错过……如果你愿意加入收容中心,我会想办法帮你申请调阅封存的资料。”
没想到她绕了这么大圈弯子,最后竟然只是想说服自己加入收容中心,都已经做好了讨价还价准备的宋南星是实打实地愣了一下:“但我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
楚胭并不回避地直视他,问:“你真的没有吗?”
宋南星沉默下来。
楚胭说:“虽然官方从未向大众公布过相关信息,但我猜你应该也猜到了一些,所谓的能力者,或者说超凡者,其实就是遭受过严重精神污染的病人,只不过他们在被污染后并没有彻底丧失理智,自我认知也没有扭曲,可以通过学习逐渐控制自己的能力……”
她的神情变得有些晦暗:“其实最开始有不少学者认为,所谓的精神污染,其实是一场人类的自我筛选和进化。”
“通过筛选的人,可以获得近乎神的能力,而被淘汰的人,则沦为堕落的怪物。他们预测到了最后,这将会是一个诸神混战,重新建立秩序的新世界。”
楚胭转了转杯子:“当然,这是当时造神派的观点。后来造神派因为太过激进,遭到了排斥和驱逐。后来者对他们的观点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有了收容中心。”
“收容中心负责接收所有遭受了严重污染的病人,外界对此有各种各样的传言,但实际上我们竭力帮助每一个能够保留自我认知的病人,将他们吸纳进来发挥所长。”
“比如程简宁,也比如你。”
“虽然你可能不愿意承认,但是你当年被救回来后被移交到收容中心,我的老师本来是希望把你留在收容中心培养的,只是你当时太过抗拒,所以没办法才将你送了回去。”
“但现在看来,你如果不愿意放弃寻找你母亲的下落,被针对的次数可能会越来越多。而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宋南星抿了下唇,似乎在沉思。
楚胭也没有催促他,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宋南星迟疑开口:“如果我加入收容中心,你确定可以帮我申请调阅我父亲以及黑山羊案相关的资料?”
楚胭点头:“虽然案件已经被封存,但我会给你想办法。不过这同时也需要你有一些能让我去说服上面的成果。”
宋南星深吸一口气,摇摆的神色逐渐坚定下来:“好。”
他迟疑了一些,说:“我希望还能保留目前的工作。”
得到肯定的回答,楚胭脸上露出笑容,起身跟他握了握手:“欢迎你加入收容中心执行组,组里很多人都有另外的工作,这不是问题,只要有事需要你的时候及时赶到就行。相关入职手续等这个案子了结后我会让周悬带你去办,还有什么想了解的你问程简宁周悬,或者我都可以。”
宋南星指指桌上资料:“这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短短时间内他对楚胭已经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楚胭五分钟就上门分明就是在他家门外守株待兔,这次失踪人口回归事件牵涉面积那么广,楚胭没理由轻易放过一个劳动力。
果然,楚胭听见他如此主动笑得更加灿烂了一些,加了他的微信后把一份更为详细的资料发给他:“周悬被抽调走了,有几个失踪家庭就在幸福花园以及周边小区,需要你去找一下他们的行踪,如果遇到意外情况需要支援,可以联系特别行动局或者就近的派出所。”
宋南星应下,送她出去。
楚胭摆摆手示意不必再送,大步流星地下楼,看起来行色匆匆。
宋南星回屋打开她发的资料仔细看起来。
楼下,楚胭上了车,看见副驾驶上的人眉头就挑起来:“你现在很闲?”
韩志敲敲驾驶台,一夜没合过的眼睛里都是血丝:“我闲不闲楚大队长不知道?”他有些烦躁地问:“你真的要把那些资料给宋南星看?”
他不知道楚胭是怎么跟宋南星说的,但如果宋南星看到宋城那些资料,必定会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谎言——他从来没有母亲。
楚胭利用他不存在的母亲作为诱饵哄骗他加入收容中心,只是看中了他的能力而已。
“你明明知道,一旦真相揭开,他的精神状态恐怕很难稳定。”
韩志跟宋南星接触的次数更多,自认对他了解也更深。不论是出于对社会安定的考虑还是出于对宋南星个人的关心,他都希望他永远不要找到那个不存在的“母亲”。
或许十多年还不足以让他放弃,但一十年,三十年,他总会有放弃的一天。
楚胭却持截然相反的观念:“你觉得宋城那些同党会轻易放过他吗?”
她降下车窗,看着外面铅灰色的天空,沉声说:“韩志,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一味逃避,就可以获得安宁。”
“对宋南星如此,对我们也是如此。”
宋南星认真看完了楚胭发给他的资料。
五个失踪家庭,其中一户就在他们小区三栋202,一家三口人,两大一小,回归的失踪人员是走失的孩子。
还有四户则分别在翠华园,龙腾苑,以及龙湖雅苑。三个小区都在幸福花园五公里距离内。
宋南星将资料装进背包里,打算先去同小区的这户人家找找线索。
三栋在小区最里侧,宋南星平时并不会经过,这还是第一次来。他到了202门口,发现202的门前已经贴了黄色封条。
他正在撕开封条,隔壁201的大婶听见动静探了个头出来,警惕地问:“你是哪里的?这是警察贴的封条,不能撕的。”
宋南星神色自若地掏出交换中心的工作证快速晃了下,笑容满面地和对方套近乎:“我就是负责调查202人口失踪的,大姐您跟202熟吗,可以不可以跟我说说他们家的情况?”
大婶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长得帅气俊俏穿得也周正,刚才证件上也有个红红的戳,应该不是偷鸡摸狗之流,于是从门里走出来,叹着气说:“知道一点,他们家真是造孽哦。之前一家三口老好了,结果就一两年前吧,老公带着孩子出门,一个没留神孩子不见了。那之后这两口子就过得日子不是日子了,从早到晚都能听见两口子吵架,吵得厉害还会打起来……这好不容易终于把孩子找回来了,一家人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