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示意赵爷继续。
庄冬卿痛。
岑砚把手臂塞到了他嘴里,给他咬着。
庄冬卿真咬了,痛起来控制不住。
岑砚神色不变,只摸着他头,不断说快了。
等真正完成操作,庄冬卿已经哭得累了,几乎是重新包扎好,人就晕睡了过去。
赵爷要替岑砚处理咬痕,岑砚看了眼,平静道:“没事,不深。”
“你先回去休息吧,一会儿箭和人拿了回来,还需要你查看。”
赵爷也上了年纪,禁不得这么累了。
尤其是在后续还有重担的情况下,岑砚希望赵爷状态能好些。
赵爷反复确认了几次,见岑砚虽然面无表情,但行为举止还算冷静,想着庄冬卿既然回来了,那这火气肯定会泻到该得的人身上,断不会憋心里。
于是和岑砚又聊了几句庄冬卿周身伤口的处理,便留下徒弟,先行回去休息一阵。
岑砚……若是不看他脸色的话,举止确实是很冷静。
赵爷走后,六福要帮庄冬卿换衣服上药,被否了,岑砚要亲自动手。
衣服不好脱,直接剪开的。
知道庄冬卿也爱洁,能擦的地方都给擦过两遍,岑砚也不急,一点点地来,六福以为他事情多,中途想搭把手,被挥开了,岑砚只让他经手换水拿药的琐碎,只要是触碰庄冬卿的身体,都是岑砚动的手。
倒也不是避讳六福什么。
就是执着要自己来。
六福劝了两句,感觉岑砚和平时不大一样,被平静的回答镇住了,不敢再吱声。
且,岑砚确实做得很好。
而且眼下是盛夏,也不担心着凉什么的,慢慢来,手脚细致些,庄冬卿醒了是会更舒服点的。
柳七赶了回来,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庄冬卿周身能沾水的地方已经擦洗了一遍,内裳也换好了干净的,身上的伤都上好了药,只剩下了手掌手背的擦伤,岑砚捧着,正细致地用手沾着药膏,一点点的涂抹,力道轻柔,吵不醒庄冬卿。
“主子……”
“嘘——”岑砚头也不抬,道,“等我上完药再说。”
柳七瞬间噤声。
手掌手心搞好,岑砚反复看过,又补了两处,这才将庄冬卿的手放回薄被里,静静看了人一会儿。
柳七心头打鼓,深谙岑砚脾性,知道这种时候说话就是找死,可是……
岑砚也好像知道一般,“马上。”
柳七声音压得不能再低道:“小少爷定会好的,主子别太着急了。”
岑砚:“我不急。”
这不是他心底滋生的情绪。
岑砚:“生安安的时候,刀口有一个巴掌大,我还以为,会是他身上唯一的刀口……”
说话的声音太平静,没有起伏的语调仿佛能让人嗅到其下的不寻常,柳七也不敢开口了。
岑砚忽而笑了下,很轻,柳七垂目,全然地缄默了。
边上的六福有些懵,柳七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六福拿着药膏,乖觉站着了。
又一盏茶的功夫,岑砚起身,叮嘱六福道:“好好守着。”
六福:“是。”
出了门,柳七莫名心惊肉跳,直到岑砚开口,问起赵爷,柳七才再次出声。
没听柳七的汇报,先找到了赵爷,万幸,毒药并不是什么致命剧毒,赵爷看过箭头,已经在配药了,听他徒弟说完,岑砚也不打扰,只叮嘱,“煎药如果人手不够,就找主院的人来,务必全程守着。”
这种时候的用药,徒弟哪里敢不守着,但岑砚着重吩咐,他也只得应着。
岑砚:“箭还要用吗?”
“啊?”
“拿回来的箭,能给我一只吗?”
“哦哦,有多的,郝统领送了一整个箭筒回来……”
岑砚离开了赵爷的院子,只给他们留了一支,自己则带走了所有剩下的,还完好的毒箭。
柳七冷汗澄澄,一路跟随。
“找徐四来,话在书房一起说。”
柳七:“是。”
等寻到徐四,两人一同到书房,看见岑砚正拿着箭在观察,他们到了,才放下,看向柳七。
柳七会意,立刻说起山头的情况。
“人都救出来了,清晨的时候攻山,我们的人数占优势,又带了火器,私兵的训练到底赶不上精兵,我往回赶的时候,已经快要收尾了,全数擒拿,不成问题。”
岑砚:“惊动周围的人了吗?”
柳七:“盐场靠得太近,但郝三从开始就派了人去那边,都控住住了,再往外,便是荒郊野岭,几乎无人居住。”
这岑砚是知道的,当时画地图的时候,还不太好找人。
岑砚点了点头,算作满意。
柳七:“之前上报的是山匪,眼下已经尽数缉拿,要往京城上报私兵一事吗?”
岑砚却问:“李央的人受伤了吗?”
柳七愣了下,如实道:“饿了两天,我们的人去得及时,没什么大碍。”
“哦。”
听得这声,柳七下意识去看徐四,从徐四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惶惶,又低了头。
岑砚再度将箭矢拿起来把玩。
动作悠闲得两人心跳咚咚。
岑砚:“李卓那边是个什么动静?”
徐四:“如主子所料,派了探子查看王府的情况,探子已经全部被制住了。”
这件事太小,徐四没有上报过岑砚。
岑砚:“来了几个?”
徐四:“两个。第二个也没回去报信后,今日还没有异动,恐怕不会再派人来了。”
岑砚笑了声,“刚好。”
手上动作一顿,彷佛也想好了什么似的,放下了箭矢,转而冷漠道:“报什么报,我们哪里知道是私兵呢,只以为是山匪。”
柳七不禁抬了抬眼。
岑砚平静:“山上两万人,已经很多了,我们昨夜为了抢回世子,图快,又想着只是山匪罢了,轻敌,只带了一万余人突袭,于是……”
看了眼天色,岑砚继续道:“于是眼下郝三和我都陷入了苦战,急需大营支援,所以,营地亲兵得令,正整装待发,但是。”
岑砚看向柳七,“但是你一个王府主管,被反打得猝不及防,于是兵分两路,派人找支援的同时,亲自去了总督府,请总督也派兵支援,想取得绝对的数量优势。”
想到什么,岑砚笑了下,“总督府以及训练的水师陆军也驻扎城外,比我们营地选的地方离盐场近,总督若是义不容辞,当即带兵支援,那你就跟着一道。”
柳七已经明白岑砚想做什么了。
岑砚看向徐四,徐四也懂了,当即禀报到,“苏州借来的兵马坐船,半夜就到了,都在港口等待主子号令。”
岑砚:“嗯,目击作证的人也有了,刚好。”
岑砚:“总督带人过去后,打信号,徐四你去,带苏州的兵马支援。”
长指在桌面点了点,岑砚思索片刻,满意:“故事还挺圆的,有首有尾。”
其实就是一出请君入瓮。
刚好顺便将总督,还有他统领的兵马拿下,免得拿了总督,军里还有党羽通风报信。
已经这种时候了,怕私兵暴露,总督应当会将所有的心腹力量带上。
收拾完山上的,趁热打铁,正好把杭州城内的也一网打尽。
岑砚:“郝三那边还坚持得住吧?”
柳七:“可以的,山上的兵是偷摸训的,还是草台班子,这一战我们并没有折损多少。”
岑砚满意点头。
静了片刻,摆手,“柳七去吧。”
跟着起身,拿了只箭道,“徐四带我去见那两个探子。”
想到了什么,又补充:“把人提远点,别脏了主院的地。”
李卓有些焦灼。
派去定西王府的两个探子都没回来。
还都是他探子里的精锐。
幕僚也在下首擦汗,不为别的,实在是,这种时候还敢派探子,心惊于李卓的胆大。
幕僚是从上京跟出来的,没见过定西王府的行事作风,也听说过,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评价李卓这一出。
李卓皱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谋划,难道?”
幕僚:“会不会,就是单纯的,王爷生气了呢?”
李卓想也不想:“不会。他大小事分得门儿清,儿子都丢了,这种时候他哪里还有心力管小事,都是手下人处理……”
话头一顿,李卓捏眉心,反应过来,“郝三徐四……呵,忘了,定西王府出来的人,手下也是极厉害的。”
若是统领还在王府,没有四处奔走,那两个探子被捉,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刚说完,便有下人慌张来报,探子回来了。
回来了,不过……
李卓走到院子里,看到两个探子的模样,沉默。
都没死,但也就只是没死,苟延残喘了。
李卓蹲下,看着两个被箭矢扎成筛子的探子,一一瞧过,叹气:“手脚都废了,这两人哪怕养好也没用了,可惜。”
“皇子,他们肩上的箭有毒,看血迹,是最早的伤口,废掉之前,被折磨了好一阵子。”
下人禀报。
“哦?”
李卓蹲下,在手下的示意下,看到了发黑的伤处,面色铁青。
岑砚这是在打他的脸。
默了会儿,李卓忽而喃喃:“居然还有精力管这种事,那是不是现在情况他真的没啥办法了?”
想到这个可能,又笑了起来。
笑罢,看着两个探子,李卓再度黑了脸。
别的不论,
他确实感觉到了折辱。
岑砚将人提来的时候, 赵爷虽然吃惊,却并不感到多意外。
反倒是他的小徒弟看到中箭的两个探子,哑然了片刻。
“不知道郝三带回来的毒药情况是真是假, 比对着这两个人中毒后的反应, 赵爷你看需不需要调整用药。”
“若是想施针也尽可以在他们身上试, 死活都不妨事。”
岑砚如此交代道。
赵爷搓了搓手,虽然不太厚道,但确实没有比这更快速地办法了。
“容老夫我试试。”
岑砚:“需要来两个护卫给你把人按着吗?”
赵爷边翻针灸包边道:“要,试针的时候扎歪了可不好。”
给赵爷派了两个护卫, 岑砚又去看给庄冬卿熬的药, 刚煎上, 正用小火煮着, 咕嘟嘟冒泡,岑砚闻了下, 料想应当会很苦。
赵爷另一个小徒弟守在药炉边上,正拿着蒲扇控火,岑砚来了竟然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小徒弟不明究竟, 瞥了岑砚好几眼,岑砚让他不用管自己,照常熬药便是, 他们跟着赵爷,庄冬卿这两年又在赵爷这儿学医的, 岑砚来接庄冬卿的时候,也是常见面的。
故而, 岑砚反常的平静他也能感觉得到。
因此愈发小心翼翼, 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火候, 不敢有分毫差错。
岑砚的心思却没有在药炉上。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坐坐,捋捋当前的情形和思绪罢了。
郝三徐四柳七都被派了出去,眼下府里就剩了能保护他们的亲卫外加上赵爷,若是还有计划,也得等众人回返再进行了……
刚好,可以容他好好思量一番。
坐了小半个时辰,岑砚才离开,前脚刚走,小徒弟后脚便用衣袖擦汗,虽然岑砚并没有妨碍什么,他心里却觉得这点时间比任何一次看火都来得煎熬。
不由暗暗期盼庄冬卿能尽快好。
他好了,大家也就好了。
岑砚回到主屋的时候,庄冬卿还没醒,六福守着。
六福心很细,这些年照顾庄冬卿与他,事事都井井有条,岑砚还是很放心的。
在庄冬卿床前待了会儿,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渐渐的,积累的疲倦也漫上了岑砚眼眉,感觉到困意时,岑砚小声:“搬张塌来我躺会儿吧。”
六福找了人轻手轻脚搞好,软榻没放到外间,直接放到庄冬卿床旁。
岑砚瞧了眼,没说什么,六福便不再调整。
等拿了薄毯回来,岑砚已经躺靠在了榻上,闭着的眼睛,在六福到来后又睁开了。
眼神清明,压根就没有睡着。
六福这才低低劝了一句,“少爷这儿有我守着,王爷您不然去旁边屋子睡会儿吧?”
岑砚在六福眼里,也连轴转了有两日了。
岑砚想都不想道:“不用,在别处我睡不着。”
六福默了下,只非常有眼色道:“那我手脚轻些,少爷醒了叫您。”
岑砚点了点头,等六福把薄毯搭好,再度闭上了眼睛。
外间天光大亮,主屋里门扉紧闭,光线幽微。
六福趴在庄冬卿床尾守着,庄冬卿沉睡不醒,岑砚原本格外清醒,不知道是床上庄冬卿的呼吸声,还是外间偶尔的几许蝉鸣,让他心彻底沉静了下去,就这样,也睡了过去。
一个半时辰后,岑砚睁开了眼。
坐正起来,精神头已经完全地恢复了。
庄冬卿还没有醒。
好的是,目前还没瞧出任何异常,那毒素好似如赵爷所料,作用非常地有限。
但岑砚也不敢赌,细细摸过庄冬卿的额头,确认一切还好,才去了盥室洗漱。
等六福将常服抱来,岑砚才意识到,他身上还穿着夜行衣。
“搭屏风上吧。”
六福在外侧低声道:“安安已经醒了,阿嬷差人来报,说想见少爷。”
岑砚:“已经告诉他卿卿回来了吗?”
六福:“阿嬷来问过了少爷的情况,拿不准,还没说,只哄着安安在。”
岑砚轻吐了口气。
“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
六福放下了心。
收拾完,从盥室步出,恰好郝三那边报信的人也来了。
岑砚又去看了庄冬卿一眼,摸了摸他苍白的脸颊,出门在院子里听了禀报。
“如主子所料,总督带兵到了山脚,刚上山便动了手。”
“还好兄弟们早有防范,率先部署,一乱起来,立马拿下了总督。”
岑砚点了点头。
群龙无首,这仗就好打了。
后面如他所料,总督落马,从杭州带去的兵便失了主心骨,等郝三叫破私兵一事,有知情的将领当即乱了方寸,带去士兵们也不全都知情,有当即投降,表示对总督作为一无所知的编队。
当然,负隅顽抗的也有。
岑砚:“山上的私兵可以捉活的当俘虏。”
“总督带去的那些,凡是誓死抵抗的,一个不留,当场格杀。”
性质不一样。
山上的哪怕不是私兵,现今也都是山匪身份,就算是活捉了,能不能在律法下苟活,仍是两说。
但总督带去的兵,若是不死,那就有可能回归军营。
这便好似滴水入海,回去的人往后还能发挥什么作用,在军营爬到什么位置,都不好说了。
岑砚不想给自己留这种后患。
斩草除根,闹到这种程度,能拔除的自然一个不留才是最好的。
想到庄冬卿目前的情况,岑砚眼眸微垂,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还是太给他们脸了,想着徐徐图之,才闹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报信人得了令,当即折返了。
岑砚缓了会儿,收拾好情绪,方才动身去看小崽子。
中午时分,庄冬卿终于醒了。
饿醒的。
前胸贴后背。
六福着人通报岑砚,刚扶庄冬卿起来,一动,庄冬卿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吓到了六福,也把庄冬卿自己惊了惊。
岑砚进门,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怎么了?”
庄冬卿赶紧抹眼泪,一抬手,却发现手掌手腕都被细细的包扎过了,包的很贴心,属于既遮住了伤口,又很轻薄透气的那种程度。
动作一顿,一张帕子率先贴上了他脸。
岑砚轻柔给庄冬卿擦脸,再度问他,“怎么了卿卿,痛吗?”
刚问完,庄冬卿眼泪又掉了。
岑砚心内叹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床边坐了下来。
“也、也不是,是……”
开口,嗓音沙哑,口齿含糊,庄冬卿崩溃。
岑砚却极有耐心,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安抚道:“没事的,我们卿卿受苦了,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舒服些……”
说完庄冬卿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更汹涌了。
庄冬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岑砚避开他的伤口,轻抱着人,边给他擦脸,边抚着他背脊安慰。
等发泄完,庄冬卿嘟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岑砚却道:“我知道。”
静了一瞬,声音轻得有些飘忽,“缝合太痛了。”
其实很正常,庄冬卿当时几乎是被押着,不得不坚持,缝合完也说不好是晕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这样的情况,一醒,肯定是会想到当时情形的,再加上伤口牵扯,那种痛感必定会在骨子里乱窜,挥之不去。
庄冬卿又被抹了把脸,顺着岑砚的话,想了下不打麻药缝合的疼痛级别。
哦,六到七级……那没事了。
想到什么又觑了岑砚一下,庄冬卿:“是不是很丢脸?”
明明说了要坚持的。
岑砚:“怎么会,已经很厉害了。”
“再说你中了毒,是会影响一些神智,等解了就好了。”
庄冬卿迟疑,“中毒,还会这样?”
“当然。”
说得太笃定。
感觉是个台阶,但庄冬卿麻溜地顺着下了,“嗯,没想到他们箭头还会抹毒,太坏了。”
岑砚却没有附和,摸了摸庄冬卿的脸,平静得庄冬卿感觉不太对。
“起来先吃点东西吧,垫垫肚子。”
饿扁了的庄冬卿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爸爸!”
被掺着走出了主屋,一个红色的团子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轰隆朝自己冲了过来。
庄冬卿还没反应过来,冲到跟前的岑安安便被岑砚一个利落动作抱了起来,止住了来势。
“慢点。”
很寻常的两个字,莫名带了气势。
庄冬卿都听愣了下的语气,小崽子更是瞬间缩了脖子,弱弱道:“安安忘了,爹爹。”
“嗯,那我现在把安安放下来,你好好同你爸爸说话,可以么?”
“好哦。”
岑安安左手绞着右手,竟是有些不敢去抱着岑砚脖子撒娇。
岑砚放下了小崽子,小崽子抱住了庄冬卿的腿,糯叽叽道:“爸爸,安安好想你鸭。”
庄冬卿惊奇:“你喊我什么?”
“爸爸——!”
岑砚:“这几天莫名就叫对了,等着你回来叫给你听呢。”
庄冬卿果然惊喜,高兴地逗小崽子,听了好几声正统的爸爸,眉开眼笑,下意识想抱起岑安安,手刚伸出去,后知后觉他现在情况不允许,膝盖微弯便顿住了身形,岑砚同时牵住了他右手,摸了摸岑安安头顶的发旋,替他表扬道:“我们安安真棒。”
“啊对对,安安真厉害。”
小崽子笑出了一排小米牙。
午饭是岑砚喂庄冬卿的。
他喂庄冬卿,岑安安和他们一道,但是自己吃饭。
而且岑砚让小崽子坐在了他们对面,严禁吃饭途中爬上庄冬卿的腿,求抱抱。
这个规矩一直有,但……咳,平日里执行的过程并没有这么严格。
一来孩子还小。
二来,他们也有点惯着岑安安,一次两次觉得无伤大雅。
但今天岑砚拉下了脸,平日里频频越界的小崽子也格外乖觉,半点不敢逾矩。
庄冬卿觉得……
又喝了口粥,庄冬卿:“不然我还是自己来吧,我可以的。”
岑砚眼眉不动,“歇着。”
很寻常的话,但就是,让人回不了嘴。
很久之后,庄冬卿才意识到内里的不同,因为岑砚此刻并没有同他商量,是告知,所以语气虽然与平时无二,但强势非常。
就这样,大人被伺候着吃完了。
两岁大的小崽子独立自主,自己也用勺子乖乖吃完了饭。
收拾好,将岑安安抱给阿嬷,岑砚才拿了双筷子,自己开始用饭。
用的还是庄冬卿剩下的病号餐,没有单独让厨房做额外的。
庄冬卿有些看不下去,提议道:“让他们加点菜吧,馒头白粥的,吃得饱什么。”
岑砚:“不了,这样就行,还有肉包。”
庄冬卿心头有不好的预感,“你不会这段时间都要陪我用饭吧?”
“不可以?”
“不是,就,我馋着也就算了,你好好的,正常吃呗……”
尾音在岑砚投来的视线里消声。
庄冬卿觉得岑砚不太对。
而看过庄冬卿,岑砚下一刻又如常用饭,边吃边道:“那你好快点,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吃油炸煎炒的菜色,还有什么鲜花饼、茯苓糕、茶果子,哦对,还有你最近爱的油焖大虾……”
咕嘟——
听了几个,庄冬卿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动作刚起头,甚至是无意识的,岑砚却像是有感觉一般,眼神瞬间瞧了过来。
被抓个正着的庄冬卿:“……”
岑砚:“馋着就算了?你确定?”
“……”
那现在也不是很确定了呢。
岑砚还真就清粥小菜的用完了午饭。
庄冬卿打了个哈欠, 脑子不大清醒的同时,人也有点懵懵的,“不会没有力气吗?”
山上还在打着仗吧,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 但是见柳七郝三徐四一个都不在府里, 庄冬卿觉得应当都在对付“山匪”。
“还好,包子里有肉。”
庄冬卿现在没胃口,吃不下包子,只用了粥和馒头, 包子都入了岑砚的肚皮。
思绪缓缓转动, 唔, 也对。
又打了个哈欠, 庄冬卿眼皮耷拉,岑砚看在眼里, 知道他受着伤中了毒精力不济,但哪怕心知,亲眼见着, 眼皮仍旧不受控地跳了两下, 垂目掩过异样,再抬眼,岑砚轻声道:“进去躺着吧, 还中着毒呢……”
“哦。”
回答很乖,几乎是下意识的。
等岑砚将人扶回去, 上一刻还说要洗把脸漱个口再睡,等岑砚拧好帕子, 庄冬卿眼睛已经闭紧了, 呼吸平稳。
看着这一幕, 岑砚静默。
六福在旁伺候着,说不上来的,总感觉这一刻的岑砚心情很坏,很……恐怖。
哪怕对方只是静静站着。
岑砚还是给庄冬卿擦了把脸,才将人塞进的被子。
手脚轻,整个过程庄冬卿都没醒。
“去问问赵爷,什么时候能开始解毒,能不能施针了?”
在床边坐下,看着庄冬卿,岑砚吩咐六福道。
不一会儿六福带了口信回来,说是再过半个时辰来,能用针。
岑砚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这样在庄冬卿床边坐了一阵,期间等来了第二个回府报信的亲兵。
“总督等人已尽数拿下,苏州来的将领亲见总督反抗,徐统领和那边沟通过,确认他们是可以作证的。”
再次挪到了院子里坐着,听完,岑砚问道:“作什么证?”
“总督勾结山匪,为祸地方。”
岑砚眼眉放平了,淡淡应了一声。
若是没有别的话,那就是满意,亲兵又道,“柳主管差我来说,山匪的头领已经审了几个,找到了突破口,眼下总督已经缉拿,主子是否需要亲自审问。”
岑砚:“自然,带回来。”
长指在石桌上轻点几下,岑砚又道:“将山匪的首领带回,总督带回,其余人都可以由郝三就地审讯,柳七押这两个人回来就行。”
“那徐统领……”
“由他看着安排,山头的事多就留着,若是觉得能回来,便回。”
“是。”
亲兵一走,岑砚算了算时间,眼下将将申时,苏州的兵马还在,要好生送走,还要处理山匪俘虏,就算是再快,柳七也得先安排好山头军营的事,那等他将人提回来,怎么也该天黑了。
刚好,等卿卿解了毒,用完晚饭歇下后,他慢慢来审。
给自己掺了杯茶,缓缓饮下,岑砚面上神情冷漠得很空洞。
风吹树动,哗哗作响,
岑砚端茶的手却很稳。
“山匪?”
“没听错?”
“怎么会只是山匪?!”
李卓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不可置信。
探子:“盐场那边打了起来,还有苏州借调过去的兵马,王府亲兵不好探查,苏州军队那边传回的消息,确实只是山匪。”
李卓一挥袖子,怒道:“怎么会是山匪,分明是……”
话到嘴边,一下子又消了音。
深深呼吸。
幕僚里只有一两个知晓内情,分析道:“会不会王爷还不知晓?”
李卓觉得不像。
岑砚是打过仗的人,当年继承定西王府爵位的时候,滇地几个大族全乱了套,零零散散打了两三年才坐稳这个异姓王的位置,别人看不出来,还能糊弄过他的眼睛?
不应该。
另一个幕僚思考片刻,迟疑道:“会不会,是想时候到了一起发作?先按着不表,细细调查?”
李卓神色稍缓,“这个解释还能说得通。”
岑砚一贯的走一步看三步,兹事体大,先按山匪报,是比较符合他的性格。
这样等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一道呈递给京城,老八也抵赖不了什么。
心中忽又生了个念头,很微小,但让李卓紧张。
不会是老八拿下了岑砚吧?
感觉决计不可能,至少以岑砚的性格,以他对岑砚的了解,无异于天方夜谭,但……
已经这个时候,快要分出胜负了,就不得不再多考虑一些。
心绪纷乱良久,李卓:“看看王府后续的动静,就知道是山匪还是别的了。”
眼下除了等,他好似也没有别的选择。
但愿,但愿如他所料。
李卓那厢着急,李央这边也不得其解。
当着苏州的将领和兵马不好乱说,私下相处,等只剩王府和自己的人了,李央拽着柳七道:“柳主管,只是山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