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砚深深看他:“瞧你挺高兴的。”
“没尝过荔枝馅儿的糖葫芦,想试试是个什么滋味。”
说着舔了舔嘴唇。
耍小聪明是真的,嘴馋更是。
岑砚视线落到那双日渐恢复红润的唇瓣上,莫名停顿片刻,再度看向庄冬卿双眼。
“爸爸喂我,啊——”
岑安安对着荔枝串张大了嘴巴。
“好,第一个喂你,来,啊——”
小崽子叼走了第一颗糖荔枝。
嚼吧嚼吧嚼吧。
岑安安在吃东西的时候,有着和庄冬卿一般的专注,好似什么都不能影响他。
“好吃吗?”庄冬卿问。
岑安安:“马上……唔。”伴随着咔嚓的一声,糖衣彻底被咬碎,岑安安眼睛眯了起来,“荔枝甜,糖也甜,和糖葫芦是不一样的味道!”
小孩子嗜甜,果断好评。
“爸爸爹爹吃我的。”小崽子大方地将自己的拿了起来,两人一人咬了一颗,刚好给安安剩最后一颗,三人边吃边往主屋走,没一会儿便要晌午了,吃完这个歇会儿就该吃正餐。
岑安安的糖葫芦少,几下吃完了,到了主屋就按答应庄冬卿的,去好好刷牙了。
庄冬卿和岑砚都吃得慢,等庄冬卿把自己的那串递给岑砚时,岑砚眨了下眼睛,密实的睫毛下覆又翻起,眼波流转中,在光照下庄冬卿竟是瞧出了几分风姿来。
“卿卿喂我。”
声音并不高,庄冬卿却一下子懂了。
在学岑安安说话。
庄冬卿:“……”
岑砚又眨了下眼,庄冬卿回过神来,“哦哦,吃、吃呗。”
刚要抬手,却被岑砚揽住了腰背,耳语道:“进屋。”
“自己提出来,还不好意思……”
进了屋,庄冬卿嬉笑道,话没说完,被岑砚用糖衣荔枝堵住了嘴。
既然塞嘴里了,那自然是要吃的,庄冬卿一口咬了下来。
刚准备包进嘴里嚼吧,岑砚却迎了过来。
嘴唇连同荔枝被覆盖的时候,庄冬卿脑子空白。
荔枝还是进了他的嘴,不同的是,不是他主动吞咽,是被岑砚的舌抵进来的。
“唔。”
庄冬卿想嚼,岑砚却抵住了他的牙关。
庄冬卿手上的劲儿一松,糖串正要往下掉,被岑砚接住了,对方甚至没有去看,接着手中一空,糖串消失了,不过也不重要了,庄冬卿甚至第一时间没察觉到。
因为……他被岑砚缠住了舌尖。
还,还有荔枝呢……
好过分。
一时间,庄冬卿分不清楚岑砚吃的是荔枝,还是尝的他。
往后退了一步,靠到了门框上,眼睛半睁半闭之间,庄冬卿看见岑砚的双目明亮,透露出一股掠夺的意味。
到底闭上了眼睛。
糖衣碎了。
不知道是谁咬碎的。
舌尖也被咬了一口,轻轻的,像是逗弄。
庄冬卿喘了口气。
这动静落到岑砚耳朵里,却让岑砚动作更重了几分。
庄冬卿一路丢盔弃甲,荔枝的滋味没尝出来,吻的滋味倒是分明,以一种晕眩的感觉,慢慢麻痹了他的感官神经。
仰头呼吸的时候,喉结也被咬了口。
“抖什么?”岑砚的气息急促着,不稳。
庄冬卿又颤了下,却没有去按岑砚放肆的手掌,“太,太久了……”
“什么久?”
岑砚俯身。
庄冬卿锁骨感觉到了一点凉风,继而耐不住地又闭上了眼睛。
黏糊的口腔音响起,庄冬卿耳根开始红起来。
“好、好久……”气息也是抖的,悬若游丝,“没一起过了。”
最近都是分开睡的。
主屋摆了两张床。
最多的最多,就是一个清淡的晚安吻,再无其他。
岑砚换了一边。
庄冬卿背脊如虾子微蜷。
岑砚解释,语声似是叹息,又似无奈:“卿卿,你还没好透。”
庄冬卿:“那你放开。”
岑砚却不要脸道:“我帮你瞧瞧,眼下恢复得如何了。”
庄冬卿想踢岑砚,也这样做了,被岑砚捞住了膝弯,模样更糟糕了。
“还挺有力气。”岑砚戏谑道。
庄冬卿闭目。
“卿卿想不想?”
庄冬卿不说话。
“必定是想的。”
岑砚伸手握住。庄冬卿耳朵全红了。
“为夫伺候卿卿。”
岑安安刷完牙,再跑到主屋,未曾料到被两个爹爹拒之门外。
“爹爹们呢?”岑安看向六福。
六福尴尬道:“在忙,安安你等会儿。”
小崽子看了会儿紧闭的大门,聪明地高声喊道:“爹爹!爸爸!你们忙完了吗?”
“安安来了呀!”
六福:“!”
庄冬卿听到岑安安的声音的时候,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
第一声没听清,还处在一种空洞的平静中,第二声才反应了过来,从岑砚肩上抬头。
下一刻却被按了回去。
“不管他。”
岑砚声音还是沙哑的。
庄冬卿去看他的手,已经擦干净了,手边上扔了张皱巴巴的帕子。
庄冬卿脸一热,避过了视线。
披着内裳,他身上几乎什么都不剩了,反观岑砚,周身齐整,衣冠楚楚。
庄冬卿磨了磨牙,刚想说什么,岑砚轻声道:“我看看。”
顺着岑砚的目光,庄冬卿看见他左臂还缩在袖子里。
前几天刚拆了纱布,再过几天就可以断外用药了。
岑砚其实天天都给他上药的,但小心翼翼拉开肩袖,查看他伤势的时候,庄冬卿感觉自己好像是个什么贵重珍宝一般,多一眼都有可能被看坏了。
奇怪的,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缝合的伤口变成了个小蜈蚣趴他手臂上,肉还很新,拆线的地方是粉色的。
岑砚伸手碰了碰,庄冬卿:“可以摸了,没事的。”
“……嗯。”
这声很沉,庄冬卿听不太懂其内所有情绪。
手贴实了,几乎没用什么力气。
“有力吗?”
庄冬卿故作轻松道:“还在恢复嘛,但赵爷也说了,目前看着挺好的,应该没有……”
话蓦的一顿。
无他,岑砚忽然直视了自己。
眼神平直,严肃。。
庄冬卿读懂了这个眼神:别说谎。
庄冬卿:“……”
庄冬卿声音也放低了:“……还好的。”
岑砚打破砂锅,“哪种还好?”
“你的那种还好。”
说完庄冬卿自己先笑了起来。
明明是很严肃的场景,但庄冬卿笑得没心没肺的,岑砚没忍住,也被这句话逗笑了下,自己都不知道是气笑的,还是无奈失笑。
“什么以子之盾攻子之矛?”岑砚问他。
庄冬卿将脑袋搁在岑砚肩头,眨巴眨巴就这样仰着看人,耍赖道:“你说那么多回了,我才第一回,很公平的。”
被岑砚捏住了鼻尖。
“你确定是第一回?从山上下来的时候……”
庄冬卿脸被捏得皱了起来,嗷嗷叫痛,岑砚仿佛看破了他试图转移话题,没放。
庄冬卿回嘴:“就算加上,也没几次啊。”
岑砚还想说话,庄冬卿一下子挣脱,将脸埋入了他脖颈,真诚道:“没事的,阿砚。”
“真的。”
“慢慢总是会好的。”
“不好我也有你和安安。”
“说了我是富贵命啦。”
“再说我能回来已经……”
没说完,被岑砚捂住了嘴,“够了。”
庄冬卿心弦一颤,“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顺着说下去,就是他万一回不来……意头太差了……
岑砚默了默,竟是道,“没有。”
庄冬卿想抬头,却被岑砚按住后颈,强行扣在了他肩头。
只听得到低沉的声音回复,“不是说错话,只是我不想听而已。”
“所以下次不要说了,好吗?”
口吻平和得庄冬卿心头难受,“好。”
“那我就一直赖着你,等我们都老了,就一起靠着安安。”
岑砚声音柔和了,“好。”
庄冬卿心疼难耐。
肩头忽然落下碎吻,后颈的手松开,庄冬卿看见岑砚吻他的箭伤处,力道还是很轻,神情却很虔诚。
庄冬卿忽然意识到,今天……就这处岑砚没碰过了。
庄冬卿只得重复:“会好的。”
“嗯。不急,慢慢来。”
庄冬卿伸手,岑砚会意,两人再次相拥。
庄冬卿嘟囔:“要是天冷了能不痛就好了。”
毕竟伤到了骨头。
恐怕以后冬天不会好过了。
岑砚却道:“不会太痛的,封地的冬天很暖和,到时候只要烧一点点炭,你就会感觉很热了。”
啊?今年冬天已经在封地了吗?
庄冬卿愣了片刻。
话到了嘴边,却忽然又不想问那些扫兴的。
思考片刻,庄冬卿只道:“那我们全家可得好好地回去。”
这句话说到了岑砚心坎上。
岑砚点头,坚定道:“会的。”
“到时候再给安安在封地找个老师……”
“还可以给他选头小马驹,太小不能骑,可以先照顾着……”
庄冬卿笑起来,“那他不得高兴疯了?”
岑砚想到了什么,也跟着笑了,“嗯,刷马会很有意思的。”
岑安安等得花儿都谢了, 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
岑安安肉乎乎的小手撑着下颌, 啪嗒, 滑了下去, 人瞬间也清醒了。
从六福给他搬的小板凳上蹭地站了起来。
是的,等了太久,站不住了,又不愿意去院子里的躺椅那里, 坚持就要守门口等, 六福看不下去, 听了听屋里的动静, 确认应当没什么了,这才给安安拿了把小板凳。
于是眼睁睁看着精神奕奕的小崽子, 等得眼睛眯了起来。
万幸,现下门终于开了。
在看向岑安之前,着装周正的岑砚给六福使了个眼色, 六福会意, 错身进门。
岑砚迈出主屋,抱起小崽子,在被控诉前, 率先问道:“安安牙刷好了吗?”
“好啦爹爹~”
岑安安伸手主动扒着岑砚脖子,整个人都是软乎乎的。
和庄冬卿抱住他的感觉不同, 但同样的,都让他满心欢喜。
“有没有认真刷?”
“有, 爹爹你看, 啊——”
小崽子把嘴大张了开, 让岑砚检查。
这还是庄冬卿最初想出来的,有时候还会洗了手,稍稍的摸一摸,没办法,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牙菌斑检测剂,但也并不常用,这招岑砚问过,也学会了。
岑砚已经净过了手,但这次只瞧了瞧,然后开始表扬安安。
庄冬卿在盥室里听见了岑砚夸孩子的声音,混合着小崽子被糊弄高兴的应对,蓦的笑了起来。
“怎么了?水温不对吗?”
热水已经备好了,外加庄冬卿伤口愈合,终于可以舒坦地洗澡,这几日都洗得很勤。
庄冬卿摇了摇头,只问:“你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如何?”
“很好啊,我还当上了管事,搁以前都不敢想。”
从前六福想从商的念头现在已经悄然改变,以柳七为新的榜样了。
他算术学得也不错,再一年就可以出师,到时候年龄也够了,回了封地之后,若是有这个意向,能给他历练的机会有很多。
庄冬卿笑道:“是啊,我也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
有爱的人。
有爱他的人。
还有个壮得像小牛的崽子。
还不改米虫生活。
理想生活不外如此。
庄冬卿听着外间传进来的,岑砚和岑安安的胡侃,笑容扩大。
真好啊。
希望一切都不要改变。
冯公公奉旨坐上往杭州来的船时,岑砚得到了消息,盛武帝已经服用了新炼制出的灵丹,服下后身体大好,精神强健,近两次的朝会还多开了一阵,提了不少主意。
他收到消息的后两日,李卓与李央也跟着知晓了。
李央看着镜子里还带着憔悴的自己,有些可惜,“若不是耽误了,冯公公提前两天来就正好。”
一旁的门客却道,“皇子此言差矣。”
“某却认为,眼下冯公公来,便是最好的。”
“您大病未愈,但又不至于起不来身,太过刻意,这样自然流露的消瘦和病态,才显得更真实,您觉得呢?”
李央想了下,点头,“是我太急迫了,万事还需先生指点。”
“皇子谦逊了,只要您有这个意思,某自然竭尽全力。”
李央笑了下。
镜子里的自己却开始变得陌生。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舍得舍得。
不舍怎么能得呢?
李卓却没有李央的气定神闲。
这段时间的情势几乎快要逼疯了他。
外加他耳目众多,回来的消息里,还有对他更致命的。
“老四为什么要下来,父皇已经知道了?该死的,岑砚到底上报了什么?!”
“这件事父皇告知老四了?老四看出来了?还是父皇派他来查,毕竟,他外祖是武将,他天然地已经拥有上京武将兵营的军心,不会再在外干这种勾当……”
蓦的顿步。
李卓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极不现实的猜测。
但太过顺滑可怕,他竟然有些不能回神。
“岑砚会不会,把这些私兵,栽给我?”
声音极轻,说出来的时候,也吓了幕僚一跳。
李卓以拳击掌,“老八在上京根基尚浅,老六在外两年已经不知道京城最新的形势,掌控力并不高,若是老四过来跟着调查,老四会不会试图往我身上栽?!”
幕僚:“!”
乍一想惊悚,但过脑子后,幕僚又放松下来,“三皇子安心,您和江南官场接触素来不多,就算是想往您身上栽,也要有证据啊。”
李卓:“但我在上京的生意大,用生意和我挂钩,未尝不可。”
幕僚:“……”
不是,怎么陷害自己的事,思路还越捋越顺了。
李卓:“杭州又全是商贾,若是鼓动几家人栽赃我,未必不行……”
幕僚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李卓已经开始为这件事焦虑起来。
幕僚:“……”
深知李卓猜忌心重,他认定的事反而劝说不动,幕僚乖觉地歇了声。
李卓果然还继续推导了下去,“新的丹药已经吃了,这局并不一定要做得多精准,主要是求快,在父皇……”
幕僚低头默默看自己鞋尖。
换到定西王府,得到消息时,又是另一番场景。
岑砚:“已经吃了?”
柳七点头。
岑砚还是多说了一句,“圣上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问出来的时候心情很复杂。
柳七看了岑砚一眼,低头道:“说是,求长生不老之道。”
岑砚笑了。
很难说是觉得荒谬,还是觉得果然如此,猜准了盛武帝的心思而发笑。
“长生不老……”
“永登极乐……”
哪怕世间真有长生不老,岑砚也不相信一个帝王能办到,仙家修心,人间帝王却是整个世间的风暴眼,一举一动都能牵扯太多太多的人。
“这不是欲望太重的人可以追求的。”
岑砚轻声道。
其实岑砚进京,一直同太子一道,养在盛武帝跟前,说是盛武帝教养长大的,也不为过。
柳七知道岑砚对盛武帝的感官很复杂,此时也不多言,找了个理由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岑砚。
晚一点庄冬卿也知道了,因为岑砚有事问他。
“这种状态不能持久吧?”
庄冬卿犹豫了一下,点头。
岑砚没看他,却好似笃定他知道一样,问:“所以,到第几颗,会不好呢?”
庄冬卿斟酌着道,“你知道,修仙里,有淬体一说吗?”
岑砚笑笑:“我还是看过些杂书的,卿卿。”
那就是知道。
庄冬卿:“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加大剂量的时候。”
“淬体有个排浊的过程,到时候,陛下会……”
岑砚懂了,“为了加快过程,而加量?多服食?”说完又摇头,“仙丹”又不是什么大街上的东西,“应该是缩短服药时间吧。”
庄冬卿真心:“……你好聪明。”
仿佛看过原著的不是自己。
岑砚却笑了起来,“过誉。”
还用起了谦辞。
笑罢岑砚又道:“过段时间,四皇子也会来,协助调查。”
庄冬卿:“派他?”
老三老六都在,要是还来一个,皇子开会啊?
岑砚:“不过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还有别的选,陛下也不会点他。”
“这样。”
岑砚不再往下说,庄冬卿也不问,静了片刻,庄冬卿:“中午能吃虾了吗?我断药了。”
迎着庄冬卿格外期待的眼神,岑砚露出了个真心的笑容。
冯公公路上走了十余日,抵达了杭州。
由李卓、李央连同岑砚,并着代劳公务的苏州官员们一齐接待,声势浩大。
排场给的足,冯公公也是一副带着笑的样子,过了这天。
别的都好说,唯独有关山匪一事,要求隔日就去匪窝查看,也说出了四皇子在后方,正在往杭州来的消息。
在场的三人早都知晓了。
偏偏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惊讶,好似真的刚知道一般。
冯公公在岑砚安排的宅邸住了下来。
见了岑安一面。
冯公公给岑安安带了份见面礼,念叨了几句盛武帝也想见岑安,又和岑安说了会子话,期间不时提起上京,说得天上有地下无似的。
岑砚听出了苗头,脸色沉了一瞬,想到什么,旋即又松开了眼眉。
等别过冯公公,岑砚摸了摸小崽子的头,问他道:“安安觉得封地好,还是公公口中的上京好呢?”
小崽子想了下,细数了优缺点,很快,鲜花饼、阿嬷、小马驹在他心里占了上风,没说出气死岑砚的回答。
岑砚这才感觉心情好了些。
回了府,将安安交给阿嬷,岑砚同庄冬卿私下相处了,这才道破:“陛下想留下安安。”
“啊?”
庄冬卿猝不及防,惊讶。
岑砚:“听冯公公的话茬,应当是这个意思。”
庄冬卿:“……”
还来不及说什么,岑砚又道:“无所谓了不过。”
庄冬卿听懂了这句,想了想,最终什么都没说。
稍晚一些时候,柳七带来了另一个让岑砚静默的消息。
“三皇子想见主子一面。”
岑砚:“不是说了不见。”
柳七欲言又止。
“说。”岑砚道。
柳七这才踟蹰着道:“原话的意思是,他有些事想问主子,还望主子赏脸,如若主子不肯……”
“嗯?”
“就别怪他在冯公公面前说漏嘴什么了,比如……比如,庄少爷……”
沉默蔓延。
良久,岑砚轻笑一声。
柳七心知,李卓这次是精准踩着主子的禁区上了。
果然,岑砚慢条斯理道:“好啊,那就见。”
“不过时间地点,得由我来定。”
口头答应了见李卓, 但岑砚仍旧不徐不疾的。
次日带冯公公去山匪据点,并着李央一道,故意的, 没有通知李卓。
等李卓知道, 他们人已经走到了山脚下, 再待消息一来一回,李卓在杭州城内,听到因由时,差点气个半死。
“什么叫冯公公说人就够了?他就是这样回我话的?”
李卓拍案而起, 整个人都烦躁不堪。
侍从低头, 语气越发恭敬道:“柳主管说是冯公公的原话, 还特意带了句, 让皇子不要多心,非是王府不想。”
李卓:“……”
李卓:“呵。”
幕僚:“或许行程仓促, 又……是个那么大的事情,京城那边着急,所以王府来不及……”
幕僚是想说, 冯公公催得急, 私兵一事,可不是什么小事。
宫里来人,又是御前大太监, 不想节外生枝,带的人少些, 情有可原的。
原本,三皇子在巡盐一事上就是后面加塞的, 办差也不是那么用心, 剿灭山匪以及中间的数次暗中调兵, 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都几乎完事了。
全程来看,确实也和李卓扯不上关系。
但话没说完,就被李卓愤怒打断道:“来不及不能派人通报一声吗?岑砚明明知道山上是什么,他就是不想我参与!”
幕僚:“……”
幕僚咳了咳,小声道:“我们和王府的关系,也没有这么亲近吧。”
大实话。
得了李卓一个眼刀。
李卓当然知道他们原本就互相看不顺眼,但是,但是……
李卓深呼吸,深深呼吸,那口气就是按不下去。
哗啦——
李卓气得掀了桌子。
这下幕僚也不敢说话了。
幕僚、报信人还有近侍,纷纷低下了头,在李卓发怒的时候,一个赛一个的沉默。
山侧盐场。
庄冬卿听到了柳七回禀的消息,迟疑道:“李卓不会相信吧?”
岑砚笑:“无所谓,本来就不想带他。”
庄冬卿:“……”
庄冬卿想了想,“也,挺好的。”
在岑砚投过来的目光里,越发低声道:“本来也不太喜欢他这人。”
正常人谁想见情绪不稳定的疯批。
岑砚失笑,见左右没有外人,伸手拉住了庄冬卿夸道:“还是我们卿卿实诚。”
庄冬卿摸了摸鼻子,厚着脸皮点头:“嗯。”
岑砚笑容扩大。
盐场和匪山,在出事后第一时间就被封了,天天驻兵防守,轻易不准许进出。
此次带冯公公前来查探,一路上冯公公都在旁敲侧击,岑砚也圆滑,半点话茬都不给人抓拿,但凡深入点,涉及到定性了,问起是山匪还是私兵,岑砚就给冯公公戴高帽,说自己眼拙把握不住,只等上京派人前来确定。
聊了一路,冯公公对岑砚态度心里有了数。
这是不愿意掺和。
哪怕心明眼亮,对外一概只作不知,只待将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
而确实,他偏偏还接得住这个山芋。
冯公公就是专为了私兵一事,跑的这一趟。
上京城内,陛下还在等着他的回话。
若不是私兵,皆大欢喜。
若是……朝廷动荡啊。
心知肚明此行的重要性,冯公公面上却也不显露分毫。
岑砚圆滑,冯公公亦然,到了盐场,只有李央看起来像是个异类,在兢兢业业讲述当时的情形,盐场的运作,还有官盐私盐的端倪,絮叨没个重点。
冯公公疑惑:“后续调查,六皇子没有参与吗?”
李央:“公公说笑了,我被王府救回后跟着便毒发,哪怕再想尽自己的一份力,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之前我也未曾料到,总督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我还以为,只是鱼肉乡里,与巨贾们有所勾结……”
叹息道:“可见钱帛动人心,来江南两年,父皇的本意便是想让我见识见识世间人心,是我让父皇失望了。”
冯公公:“……”
冯公公轻咳一声,将话头拉了回来,“那皇子被绑的时候,是如何情形。”
“当时在马车上,王爷先行一步,我头天连夜看账,在车上补眠,王爷见我实在缺觉,只告知了一声,让我随着马车慢慢行去,谁料,这就出了事……”
“被劫持的时候我将将才醒,稀里糊涂的,这群山匪也实在是可恶,作案手法老练,竟是将我头用麻袋套住,驱赶……”
冯公公适时打断:“所以,上山的情形,皇子并不曾瞧见?”
李央干笑道:“他们怕我认路,将我脑袋蒙得死死的,若是要说感受,我只觉得走了很久很久,然后就被关进了……期间不给我们……”
“万幸当时世子在亲兵护送下逃了出去,没被捉住。”
冯公公:“折子不是说世子也被绑了吗?”
岑砚这才出声道:“我当时也以为落入了山匪手中,结果是护卫带着他在山中躲了起来,试图暗中寻找时机逃离……剿匪的时候,刚好护卫听到了动静,我这才知晓安安平安……”
言语真切,这样山匪的后续行动,比如高强度搜山一事,也就说得通了。
冯公公点了点头。
就这样一路从盐场说到了山脚,上山匪据点前,岑砚以李央大病初愈为由,将人留在了山下,冯公公对此处理很满意,也跟着一同劝说李央留下。
其后冯公公随着岑砚一行人跑马上了山。
瞧过山中训练场地,房屋配置,再见过武器库,冯公公对这山间情况有了数。
心中惊骇,
“这完全是按正规军在训了!”
冯公公怒道。
岑砚也不接话,只带着冯公公一处一处查看,看完后,两人又商定了翻看口供,还有冯公公亲自提审匪首、总督与抓来的贼人等一干调查事宜,冯公公这才问起道:“六皇子是不是……”
岑砚点了点头:“事关重大,刚好六皇子中了毒,我便也没有透露分毫。”
冯公公:“王爷此举好,此地牵扯甚大,若无必要,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这便是不欲告诉李央的意思。
岑砚:“自然。”
足足忙活到太阳落山,一行人才往回赶。
入了城内,冯公公连忙给上京手书消息,阐述清楚私兵一事,到最后,想到了李央,多加了句“六皇子对此毫不知情”,跟着请求圣意,问是否携带六皇子办理此案。
三日后得到了消息。
盛武帝指派冯公公全权负责,一查到底。
定西王从旁协助。
其余皇子,不知根底的老三,与受害的老六,一概不得插手此事。
得了圣谕,冯公公一改低调,开始大张旗鼓办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