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客:“那也得事了之后有命啊!”
庄冬卿:“富贵险中求,若无此事,定西王府凭什么非六皇子不可?”
李央听懂了庄冬卿话语里的意思。
胸膛几起几伏。
门客还欲分辨,被李央按住了,李央道:“冬卿兄你说得对。”
“若山上真有情况,那必定是冲着世子来的。”
钦差三人,岑砚、李卓还有他,但真正能以一己之力影响朝堂格局的,只有定西王府。
王爷已然先行一步和他们分开,若是真有那么多人在山上,那此刻便是绑人的绝佳时机,且还不需与岑砚正面冲突。
但若是岑安真有什么闪失,岑砚会不会投靠两说,他跟着队伍,弄丢了岑安,必定不会再在岑砚心里有什么好印象了。
闭目片刻,李央心里已经想定了。
“王爷待我不薄,谅他们也不敢对皇子打杀,就这样,往前走吧。”
顿了顿,李央:“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呢。”
声音很轻,自己都不太信。
庄冬卿心中松了口气。
“如此最好。”
就算是要打杀,男主自带的buff也很难打死,总是能寻得一线生机的。
更不消说他还知道大部分剧情了……
庄冬卿让阿嬷上来,阿嬷手上还是抱着个东西,远看像是个熟睡的孩子,走进来打开来,才发现里面只有两个抱枕,作为掩饰。
庄冬卿扣手,掩过谈话期间,手心因心慌冒出的汗液。
语声平静道:“吩咐下去,车队启程。”
岑砚提前到了盐场,李卓已经在其中翻阅账册了。
陪同的还有昨日到的知州。
看见岑砚的那刻,知州脸色一白,继而忽的低下头去。
岑砚奇怪,多瞧了一眼。
后续知州表现又很正常。
“难道这个盐场有什么大问题?”期间,岑砚同柳七说起,不自觉道。
柳七:“可是三皇子已经看了一夜账册,除了账目问题,没见他说别的啊。”
岑砚:“或许是我多心了。”
但他的直觉一向是极准的。
有下人来报,六皇子差人来的时候,岑砚拧了下眉,带着柳七出去了。
未曾想,没见到李央的人,倒是见到了跪着的徐四。
还有因着颠簸,被风吹迷了眼的小崽子。
但不见庄冬卿。
岑砚脑子空白了一瞬。
柳七亦然。
下一刻,岑砚将岑安抱了起来,细细问过,确认他只是因为摇晃难受,点了点头,便将被庄冬卿糊弄的小崽子交给了柳七,让柳七带去给赵爷瞧瞧。
等什么都不知道的岑安安走了,岑砚才沉声道:“说吧,出了什么事。”
徐四伏身单膝跪地。
一五一十,将庄冬卿交代的,转述给了岑砚。
岑砚脸上已经看不出表情,右手按着左手的珠串,颗颗拨动,脑子里捋了一遍,才开口道:“所以,这笔钱是用来养兵了?”
徐四:“小少爷说是有可能,并且怀疑……”
岑砚:“怀疑就养在外面那座山上,粮食采买兵器,皆借着盐场护卫的名义,掩盖过去。”
岑砚喃喃,自言自语:“两年前,刚巡盐的时候……”
“杭州巨贾林立,我手腕强硬,这个时候换个大靠山,是合理的……”
“所以从那个时候就搭上了……”
“也对,也对。”
“寻访方士,开炉炼丹,哪样不需要钱,如果陛下不测,手上又有兵,第一时间……”
“从江南走水路,到上京只需要十几天时间。”
岑砚闭上了眼睛,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一下子在他眼里就合理了起来。
比如为什么杭州官员并不惧怕钦差。
甚至在巡查的过程中还很配合。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遮掩。
深吸口气,迟迟吐不出。
岑砚问:“他还说了什么?”
徐四惊疑不定:“说也不一定,可能是他想多了,但保险起见……”
“我问的不是这个,他有什么话带给我!”
徐四低头,记起来了,“说,说如果无意为难王府,不会伤太多兄弟性命,世子一走,计划骤然落空,对方必定为难,估计将领没有豁出去的魄力,应当会先扣下六皇子一行,伪装成山匪。”
岑砚:“他呢?”
“小少爷说他尽量回来,但他衣着华贵,恐怕会被一同扣押,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请主子稍安勿躁,相信他会尽力逃回来的。”
岑砚瞬间闭上了眼睛。
胸口大起大伏。
知道庄冬卿已经做了最好的决定,若是由徐四以及亲兵拼死护着他与岑安,伤亡惨烈前来盐场,声势浩大必定瞒不住知州,能养私兵,知州不可能不知情……
盐场又在山后,太近了。
到时候撕破了脸皮,暴露了养兵,刚好山上的兵跟着过来,在盐场来一出瓮中捉鳖。
那个时候岑安和庄冬卿都在别人手里,也由不得他不答应了。
而他一旦改换了立场,刚好还能除了意外牵扯进来的李卓李央,只剩个老四,基本上朝局已定。
与其如此一发不可收拾,还不如先不挑破,将错就错,按山匪处理……
岑砚手握拳,咬牙唤柳七,让柳七去跟着知州,不准外人靠近他。
尤其注意盐场的人。
柳七应了,下去了。
一个时辰左右,王府的人回来了大部分,各个身上带伤。
说是遇到了自称山匪的人。
但行事做派,和兵士并无差别,看举止不像是山匪。
劫了六皇子与几个门客,并着庄冬卿。
岑砚看着回来的人,静了会儿,让郝三清点,自己亲自去见了知州李卓。
“盐场周围有山匪,劫走了六皇子与岑安。”
岑砚话出口,知州手抖了下,继而满脸惊讶问询。
岑砚盯了他一会,也不说那么多,只道不安全,要跑马先回杭州。
李卓神色几变,竟毫无疑问,十分乖觉配合。
知州果然想与盐场说一声,被王府的人阻止了,以情况紧急为由,拎了人上马便走。
一路风驰电掣回了杭州,知州下马便吐了出来,岑砚冷着脸,请他进王府商议。
知州想了想,点头同意。
路上知州忍着不适道:“许是王爷把这些商贾惹急了,他们每年都要给山匪许多过路费的,可能有谁暗中授意……”
“王爷手段强横,但老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眼下世子落入了山匪手中,只怕王爷日后行事还须得和缓客气……”
话没说完,岑砚推开一间空房。
郝三会意,捂着知州的嘴,一把将人拽了进去。
知州:“!”
岑砚走近,示意郝三放开手,“我问什么你答就是,别说废话。”
知州:“老夫如何惹到了王,啊——”
尖叫被郝三死死捂住了。
知州的手不知何时,落在了岑砚手里,眼下小拇指呈现一个扭曲的弧度,向后弯去。
“是不是八皇子?总督现在也是他的人?”岑砚问。
知州头上出汗如豆,“王爷在说什么……”
话没说完,瞬间青筋暴起,目眦欲裂。
无他,岑砚又掰折了他两根手指,郝三配合得当,所有尖叫全都死死捂住了,全压成了低低的闷哼。
知州瞬间昏死过去。
接着被耳光扇醒。
郝三捏着知州的脸转向岑砚,岑砚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拿起了一把匕首,冷冷放在知州手上,面无表情道:“那我问全些,那些充作山匪的私兵,是不是总督带出来的?你们投靠的是不是八皇子?!”
知州闻言颤抖起来,张皇:“王、王爷难道不顾小世子的……”
话没说完,匕首下落,血溅到了岑砚脸上。
等知州再一次被郝三扇醒,岑砚道:“爱玩就慢慢来,劳知州提醒,我已遣人去贵府接大少爷前来,等手上脚上的指头都没了,那就换贵公子继续。”
“如何?”
岑砚笑了起来。
匕首的寒光印在他带血点的脸上。
知州见了,控制不住地抖如筛糠,再不敢轻易开口。
因为他知道,岑砚不是在吓他,对方是真的敢……
“嘎吱——”
感觉到脸上的布一抽, 猛地被一把推搡向前,等庄冬卿踉跄着站稳,听到了身边好几个噗通摔倒的声音, 门在他身后发出粗粝的开合声, 继而啪嗒一下, 关严实了。
庄冬卿回头,木门上响起了落锁的声音。
下意识找寻窗户,找到了一扇被木板从外钉死的小窗,阳光从缝隙中艰难地投射入内, 照亮昏暗的房间。
李央与他的门客便是摔了个屁股蹲的另两人。
李央龇牙咧嘴。
门客嗷嗷叫着自己的一把老骨头。
三人手都被绑在身后, 和电视剧里演的随便绑绑完全不同, 粗糙的麻绳从手臂开始一圈圈缠绕到手掌, 五指全被绑缚住,压根耍不了什么花招。
心道一句电视剧瞎演, 礼貌大学生走到中年先生前,用腿给对方借力,让李央的先生竭力能坐起来。
“好了好了, 嘶。”先生谢道。
庄冬卿看了看, 提醒:“先生看看腿脚有没有扭着或者摔伤。”
意识到什么,门客也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下,松了口气, “无碍。”
“那就好。”
伤着了,可就不好跑了。
“李兄你还好吗?”庄冬卿又去看李央。
李央蠕动着坐起来, 靠在了墙边,长吐口气道:“没事。”
那他们这儿三个都是有行动能力的。
庄冬卿绕着空空的房间走了一圈, 附耳在窗户下和门口都听了听, 持续的时间还不短, 听完过后,也吐口气道:“把我们丢这儿了,还没派人守着,感觉挺放心的。”
一路跟随李央的门客,胡林,胡先生道:“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吧,深山老林的,再过会儿天就黑了,我们跑也跑不到哪里去。”
李央:“更不消说他们还有那么多人了。”
李央看了看身边,招呼庄冬卿:“先来坐着吧,为了搜世子,车都给他们全部砍了拆了,一路走上来的,不累吗?”
那自然是累的。
鲜少有这般多的活动量,庄冬卿脚底生疼,大小腿乳酸堆积,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这种情况才有点不敢坐,想撑着最后一口气,先检查一遍牢房。
但让人失望的是,部署得很严,基本没什么逃跑的机会。
庄冬卿靠着李央坐了下来,等卸了力道,摊在角落,长吐了口气。
被捉已成定局,一时间牢房内的三人皆是无话。
不舒服地歇了会儿,胡先生才低低道:“世子已经安全了,王爷……”深深吞咽了下,“王爷还会来救我们吗?”
看向庄冬卿问的。
其实从一开始就想问,但庄冬卿先把世子送走,他们已经失了先手,若是还要不得罪定西王府,那便只得顺着庄冬卿的计划,将局做完。
当时左右又都是定西王府的精兵,形势比人强,胡先生不敢问。
好在问完,庄冬卿想也不想道:“会的。”
胡先生心头一松,又迟疑,“公子可懂我的思虑,我想说的是……”
“知道,你怕王府应付了事。”
救援这种事,好好救,和过一下面子,敷衍着救,那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说到底,胡林是怕岑安平安回了王府,岑砚便不大在意李央,意图敷衍了事。
胡林不好意思笑了笑。
庄冬卿闭了闭眼,笃定道:“不会,他只会比你们想得着急。”
他在这儿呢。
其实做决定的时候,庄冬卿只想最大程度地周全局面。
闹到现在,已经身在困局了,再想到岑砚,却反而有些担忧岑砚的反应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很生气……
但如果他不留下来拖住李央,由亲卫们保护着拼杀出去,盐场就在山后,什么都没抓到的话,难保这一群私兵不会孤注一掷,带着大部队杀上盐场,一旦养兵这个事儿爆出来,那他们全部都要困在盐场……到时候才是真的麻烦……
胡林思索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开口,“可捉上来的六人里,只有公子是王府的人,我瞧着徐四统领也不在,应是护送着世子走了,王爷他……”
庄冬卿:“他会不会来救我?”
庄冬卿:“你猜。”
胡林一窒。
庄冬卿没什么心力应付试探,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假寐休息。
李央出声:“现在想这些也未免太晚了吧,先生何苦自寻烦恼。”
胡林想了想,叹气道:“也是。”
不来得罪王府。
来了,也是孤注一掷,左右都难。
牢房里安静了下来。
等门再打开,便是日落的时候,放了一碗水,两三个馒头给他们。
丢完东西便要走,被李央叫住,说他们绑住了手脚,没办法吃喝,让人帮他们松开。
送东西的人看了他们一眼,走了。
松倒是没有松开,过了会儿换了个人来,把他们身后的手绑到身前,换了个绑法,能保证他们拿到食物和水便是,格外谨慎。
水和食物三人分了,能垫个肚子,吃不饱的。
但食物水源干净,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晚间胡林和李央商议了半晌对策,庄冬卿只听着,没说话,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投射在他身上,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知道白天惹了庄冬卿不耐,胡林小声试探道:“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庄冬卿:“先等等吧。”
“等什么?”
等李央新婢女的亲人来相认。
但这话庄冬卿也说不出口,只作沉默。
休息了一下午,虽然不舒服,但是精神头好了许多,庄冬卿:“先生对朝堂的局势比我了解,蒙着头一路上来,与其说那些没用的,不如我们聊点现实的吧。”
庄冬卿:“先生能分析一下,李卓一路跟随,还有这些私兵,最可能是谁的吗?”
庄冬卿心里有个大概,但是要想明白想透彻,还是有点为难他。
但他还是想知道局势。
胡林一时间没说话,看向李央。
李央想了想,轻声道,“说吧,刚好我也说说自己的想法,我们凑凑,看是个什么情况。”
庄冬卿也点头。
多了解一点,总是好一点。
夜色凉如水。
王府这一天并不太平。
巨贾的家主“请”了两位来,岑砚也懒得从吓唬开始逼供,直接丢到知州的房间里,看到失了三根右手指的知州,再瞧见知州的长子凄凄惨惨服侍塌前,两个人都被吓了吓。
等到单独问话。
郝三又先动一遍刑,嘴就没有那么严实了。
岑砚皂靴步入房间。
等再从盐场所属商贾的房间“谈话”出来,鞋底都浸透了血渍。
但好在,该问的基本都问了出来。
问完,一屋子人齐聚。
赵爷先道:“世子身体无碍,但骑马来回,对小孩子来说到底太过颠簸,阿嬷受了惊吓,今晚上怕是哄不了世子,主子还是应当去看看。”
岑砚点头:“商议好就去。”
赵爷这才道:“都检查过了,要不了命,按理对有官身的知州不该动刑……不过不管是勾结山匪还是私自养兵,发现了都是极刑,相比起来这点伤,也没什么大碍。”
岑砚自然知道。
赵爷:“要……疗伤吗?”
岑砚:“先丢着,不死就行。”
那就是要他们受活罪了。
心知岑砚此刻必定怒火滔天,赵爷只道知晓了,会吊住他们各自的命。
郝三说正事道:“审得快,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又是从经商的人着手,基本都问出来了。”
“说是山上有两个师左右的私兵,都是这两年慢慢养着的。”
“刚开始惶恐,后面随着王爷收拾盐商的手段愈发厉害,陛下也开始服用丹药,这群人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顿了顿,说正事道:“两个师,两万人,还不足为惧,但若是要加上总督手头的兵,那我们的人手就不够看了。”
若是要在山上打起来,对方还有地理优势,总督再带兵过来浑水摸鱼,这个仗会打得很艰难。
岑砚:“所以这件事要快。”
郝三迟疑:“不如把总督也一道捉来?”
都养私兵了,左右是个死,他们也没什么好掣肘的。
岑砚想了下,摇头:“那太打草惊蛇了。”
“军队之间,哪怕隔着距离,总是有些特定的信号弹能相互沟通,抓人快,但……”
庄冬卿还在山上,他赌不起,也不敢赌。
沉默片刻,深吸口气,岑砚转而问起,“我让散布出去的消息,办妥了吗?”
柳七:“妥了。”
“路遇山匪,知州为贼人所伤,世子被山匪劫掠,要求巨额赎金当面结清。”
先宣扬岑安没回王府,那山头的人乃至杭州暗处的众人,便会以为是中途有人带岑安逃了,岑安还在盐场附近,这样他们的计划便不算完全失败,私兵会将精力先都用在搜寻世子上,企图捉到了人,将功补过。
这样既稳住了总督和山上的兵营,也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无暇考虑李央他们的处置问题。
岑砚:“总督府呢?”
柳七:“我已经去过了,请求总督借兵,一举缉拿山匪,救回世子。”
“总督亲自接见的我,瞧着没有生疑,当然,也没有答应。”
岑砚松了口气,“不在上京,八皇子又去祭祖了,此事关系重大,怕是会有一两日的耽搁,要那边拿主意,刚好……”
这个等待时间,就是他们行动的最好时机。
岑砚:“放城外的兵先不动,派人去苏州,调兵过来。”
苏州那边的兵营他们都熟,为了督办盐务,还帮忙训过。
此时调来,能解近忧。
“不要从杭州走,先骑马出城,去往附近的城镇坐船走。”
“六皇子被掳,不是个小事,就按山匪写,先上报,看陛下是个什么态度。”
柳七应诺。
“徐四。”岑砚又叫。
徐四抱拳。
岑砚:“等我们行动前,你将世子送往城外,杭州城里不留人。”
徐四应声。
盘了一遍,能布置的,都布置了,岑砚这才起身,去洗漱换身衣服,见小崽子去。
到了岑安安的房间,果然,小崽子没睡着。
“爹爹。”
见了他,自然抱了上来,岑砚伸手接住小崽子。
冷硬了半天的心,忽的感受到了一丝温情。
“叭叭呢,还没回来吗?”小崽子揉着眼睛,问着。
岑砚的心失跳一拍,拍着岑安安的背心,笑着安抚道:“你爸爸今天在外有事,等他回来了,会第一时间来见安安的。”
“哦……”
半晌无话,小崽子仰头看了岑砚片刻,“真的吗?”
岑砚很难受,但还是镇定应道:“真的。”
“他不是答应了安安会回来的吗,他什么时候食言过?”
“是哦,爸拔不会骗人。”
岑安安又扒在岑砚肩上,小脸皱起道:“我有点睡不着,爹爹。”
“那爹爹给你讲故事?”
“爹爹也会讲故事吗?”
小崽子被吸引了注意力,稀奇。
“你爸爸给你讲过的,可以吗?”
“也行哦。”
月色如洗,岑砚不熟练地讲着童话故事,岑安安听着听着也困了,睡前,嘟囔道:“我有点想爸爸了。”
难得的,将爸爸两个字的音都发全了。
岑砚愣了一瞬,岑安安已经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摸了摸小崽子稚嫩的脸蛋,岑砚神色莫辨,缓缓,轻声自语道:“爹爹也是,有点想他了。”
心中压着事。
半梦半醒的时候, 下意识伸手去够身边的人, 往常一摸就能碰到, 而且他喜欢将人往自己身上拉,时间久了,有时候他一碰,庄冬卿下意识就会挨过来, 很乖的。
岑砚睁眼, 小崽子在床最内侧呼呼大睡。
哦, 不是主屋。
扶着额坐起, 意识渐渐回笼,岑砚又才想起, 庄冬卿眼下也不在府里。
拧着眉就这样坐了会儿。
夜凉如水,和衣而眠,哪怕在夏日, 半夜醒来也能感觉到些微的冷意浸透。
但这对岑砚并不算什么, 行军的时候夜宿野外,冬天也过来了。
目光没有焦点地飘了会儿。
岑砚扶了扶额。
咂嘴的声响传来,床里侧的小崽子翻了个身, 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看向岑安安,看到那稚嫩的面庞中, 和自己相似又不同的地方,岑砚的神情慢慢柔和。
检查一遍, 确认小手小脚好好盖着, 给小崽子拉了下被子, 岑砚起来了。
门外有仆佣候着,他出来,仆佣即刻进入内间,接替了守夜的工作。
柳七不知何时到了,却守着并没有叫醒他,岑砚由六福伺候着洗了个手脸,清醒片刻,问道:“地图画好了?”
“盐场和山上的地图,找了当地人与商贾家里负责的,画了好几份出来,我来的时候正在比对细节,现下约莫是好了。”
柳七恭敬回复。
岑砚:“山路务必详细,不要被糊弄了。”
“知道的。”
岑砚还想叮嘱几句,定睛一看是柳七,意识到什么,失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柳七都办不好这件事,他军里也没谁能办好的了,按了按眉心,岑砚:“马匹呢,走山路军马不行,须得矮脚马,营里还有多少?”
柳七:“从封地来的时候带了一个连左右的,刚核对了下,算上中间的折损,几年过去,目前还剩二十来匹壮年马,若是想多带些人,凑合着也能有三十匹。”
多带人定然搜寻的范围更广,能办的事更多。
但是用小马和老年马,一旦有需要奔命的时刻,耐力便会是个大问题。
这种小事,柳七第一次见岑砚垂目如此之久。
好像取舍格外艰难似的。
“就二十多匹马吧。”最终岑砚道,仿佛自言自语,“也不少了。”
按惯例。
用作暗中救援来说,
很够了。
但这件事偏偏无法按惯例衡量。
柳七只应好,并不多言。
岑砚:“白日派去商榷的人确定好了吗?”
柳七:“世子失踪一事,真真假假,我想让郝三去找‘山匪’要人。”
“郝三?”
岑砚:“哦,是了,他遮掩不住什么情绪,这样反而瞧着很真,就他吧。”
岑安是没被俘,但是庄冬卿在山上,王府还是着急的,既然着急,就要显出重视,这样才能让对方信服,柳七和徐四都太冷静了,办这件事的效果会差些。
又说了下调兵和对总督的应对,岑砚挥手:“下去办吧,不要有闪失。”
知道岑砚如今状态不对,柳七离开的时候,还是多嘴了一句,“大慈寺住持说过,小少爷是有福气的,主子不必过于心急,此次必定也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岑砚闻言静默。
片刻后,只轻声道:“但愿如此。”
摆手,“下去吧,仔细着办,郝三那边你也好好交代,莫有差池。”
“是。”
这一夜庄冬卿也没有睡好。
没那个条件。
稻草上入眠,短暂的两三个小时后,极快醒了。
一醒来,身上哪哪儿都疼。
“冬卿兄?”
李央也没睡着,庄冬卿一睁眼,两人大眼瞪小眼。
庄冬卿:“李兄……睡不着?”
出乎庄冬卿对李央的认知,此刻的李央,看起来颇有些颓丧。
男主一直是小太阳般的存在,这种落寞的神情,庄冬卿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嗯,心里装着事,睡不着,冬卿兄也是?”
庄冬卿虽然心里也装着事,但累了一天,什么事情都挡不住休息。
实话道:“不是,地太硬了,我习惯睡软床。”
睡得不舒服醒了。
李央:“……”
庄冬卿:“……”
李央笑笑,“能睡得着,也挺好的。”
说着看向另一侧,胡先生已经打起了呼噜,在稻草上睡得挺香。
庄冬卿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瞧了眼窗户,只看到一片漆黑,喃喃:“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未料李央竟然答了,“约莫寅时。”
瞧着庄冬卿惊讶的目光,李央笑了下,“离宫这两年,连夜办差的时候总是有的,慢慢也就学会自己估量了。”
“不过也瞧得不甚真切,只能说个大概。”
庄冬卿惊讶的不是这个,是……
“你不会一直都没睡吧?”
李央沉默着低了低头。
庄冬卿:“……”还真是。
思考片刻,庄冬卿:“李兄莫不是怪我将你拖入如此险境?”
李央愣了下,失笑,摇头。
庄冬卿:“那,是有关八皇子的?”
昨晚他们商讨了一晚上,大概把这次背后的人,还有杭州官场与盐务问题是个什么情况,分析了个透彻。
再加上庄冬卿的一些“王府流出的消息”,胡先生与李央对他能知晓宫内情况也没生疑,于是再插入些发生过的剧情,便将形势原原本本地给捋顺了。
此次事件背后之人,除了八皇子不作第二人想。
胡林也替庄冬卿解答了一些剧情里的疑惑,比如,为何原本是在上京附近发现的私兵,变到了在杭州。
因为总督还没调任。
原文里没有巡盐这一项,按理总督今年考核后,就该调往上京。
再换到原文中,私兵也是最后时刻才被亮出,目前应当是被发现得早了。
现在这里只有两万人,其实远不到能起兵造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量级,原文里应该是从杭州到上京后,还会吸纳新的人,在新的山头,兵营规模再扩大一倍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