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冬卿反应了下,“那个穿青衣的男子。”
岑砚淡淡道:“是他。”
庄冬卿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李央下一句点醒了他,“王爷昨天带回来的人,都审出结果了?”
哦对,青衣男子,还有那几个少年,是着重让郝三提溜着的。
“半夜就问出来了,混迹风月的软骨头,又不真是钢筋铁骨。”
岑砚仍旧没什么表情。
庄冬卿却从其中听出些不一样的。
怕是……那几个人都不会好过。
庄冬卿小心翼翼:“都审了?”
岑砚睨了庄冬卿一眼,庄冬卿垂目,岑砚也不瞒他,就是口吻李央听起来说不上的怪异,“嗯,都审了。”
“没下重手,毕竟有孩子了不是。”
“几个少年扣住了,拿住了籍契和卖身契,问什么都说。”
“只老板难对付些,开始还乱说,上了些刑罚,老实了。”
李央:“人在府里吗?”
被岑砚嫌弃的眼神杵了下,“带回府里干嘛,不嫌脏的?”
李央:“……”
李央:“倒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
岑砚:“没在我手里了,让郝三将人给孙家抬过去了,要是肯好好养个把月,还能好。”
庄冬卿:“……”
这也不止一点儿刑罚吧!
但想着那男子想坑的是自己,庄冬卿也没有那么好心替他说话。
李央:“那证词……”
岑砚:“一会儿让郝三拿给你。”
“哦哦。”
等商议完。
大概有了个头绪。
应是官商勾结,欺上瞒下。
加之杭州的巨贾又多,进一步把持了盐路,造成了江南私盐众多,屡禁不止的局面。
商讨完,李央却有一处担忧:“今日果然一大早就有人来要画舫,带着家丁奴仆一大帮子人,丝毫不畏惧钦差的名头。”
岑砚:“可是说你私封画舫,名不正言不顺?”
“是这样。”李央忧虑道,“做事风格强横,和其他地方遇到的商人都不一样,怕是背后的靠山分量不轻。”
李央不怕明着来,就怕狗急跳墙,对方出晕招。
“怕什么。”
岑砚平静。
“我们是陛下派来的,就算是背后的人藏在上京,顶了天也就是宗亲贵族罢。”
岑砚笑了声,“我这辈子没见过的东西挺多。”
“但唯独不少见高官和宗亲们的脑袋。”
“孙家呢,是什么反应?”
探子压低身体,详实禀报道:“将画舫老板接进了门, 发了好一通脾气, 说定西王是在打他们的脸, 绝不能这样算了。”
三皇子李卓笑得乐不可支。
“就只说了定西王,没提我六弟?”
探子:“提了几句,不多,重心还是在王府身上。”
“也是, 这两年来, 小六活似跟岑砚的手下一样, 指哪儿打哪儿, 发作也是岑砚发作的,再加上……估计已经明白了, 主事的是岑砚。”
“啧,小六倒是隐身了。”
说到此处,李卓笑意又淡了, 不知想到什么, 面上带了两分不快。
喃喃道:“先是有淑妃,淑妃走了又有父皇的愧疚,就连出来巡盐也是……哼, 好福气啊,羡慕不来。”
边上的幕僚讨好道:“您与六皇子的追求不一样, 若是您想当富贵闲人的话,也不必经历这些, 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 太顺当了, 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李卓懒懒挑了挑眉,对这番话没什么反应。
幕僚深知李卓脾气的反复无常,拍马屁不见讨好,便闭了嘴,怕继续下去,拍到了马腿上,那就不美了。
李卓看向探子:“怎么不走,还有情况?”
探子:“还有个小事。”
“画舫的老板没留在孙府,据埋在孙府的眼线说,孙家是想挽留的,但是他拒绝了,执意回自己的府里养伤,后续孙家着人送他回了府。”
李卓的扇柄敲在了手心,细细思量。
听着是一件小事。
就是不知道……
李卓很快有了对策,“着人盯一下那个老板,看他后续有没有变卖家产的情况。”
幕僚:“您觉得他怕了?意图要离开?”
李卓:“不知道,且看吧。”
让孙府的探子离开了,不一会儿,扎根于知州的府邸探子又进来了。
李卓一一听完,对目前的形势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其实来了江南这么久,洪灾来时,躲出去的时间他也不是一味的躲懒,而是去做了这些眼线的布置,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很有必要的。
李卓:“对了,最近上京没什么消息吗?”
幕僚:“有两桩,今早回来的消息。”
“陛下吃了八皇子进贡的仙丹,身体大好,早朝已经连开了月余未曾中断,有意召见炼丹的方士,进行赏赐。”
“另一件,四皇子在早朝被陛下当众斥责,据说骂得很厉害,让四皇子有些下不来台。”
李卓:“犯了什么错处?”
幕僚一一道来,李卓沉默。
并不是什么大事,但盛武帝就是逮住了没放过。
半晌,喃喃,“父皇的脾气也是越来越不好了。”
“当然,也可能只是看我们不顺眼罢了。”
“等等,再等等吧,等此间事了,便快了……”
李卓在自己府里听情报。
换到王府,庄冬卿也扯了张纸,拿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与之不同的是,李卓听的是当下的情报,而庄冬卿梳理的,则是书里每个人的剧情。
太子早已身死。
老五不起眼,在他们离京后,因着万寿节的事,也被圈禁了起来。
李央目前跟着他们,成长看着也有一些,但到底成长了多少,庄冬卿把不准。
在6的后面庄冬卿画了个问号。
三皇子和四皇子身上的那些剧情,暗中谋划,大事倒是没落下,但是细节执行到什么地步,庄冬卿又不知道了。
哦对,近一年八皇子在上京冒了个头,因为进贡仙丹一事。
但仙丹按理不该这么早就出来。
这个是快大结局时候的事情了。
“在干什么?”
背后忽的一声,庄冬卿打了个激灵,回头看到是岑砚,抚了抚胸口吐气:“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儿的?”
岑砚指了指床上睡得正香的岑安安,庄冬卿:“……”
好吧,原来是算准了小崽子的作息。
但岑砚来得正好,庄冬卿拽着人坐下,问他:“我听你们说,陛下近来身体好了很多?”
岑砚脱了鞋,在小崽子日常玩耍的垫子上,靠着庄冬卿坐了下来。
“回来的消息是这样的。”
庄冬卿:“可是……”
说了两个字又打住了,岑砚疑惑看着庄冬卿。
可是盛武帝的身体不该好转。
又或者说,不该在这个时候好转,太快了。
庄冬卿嘀咕,“仙丹真的能强身健体吗?”
岑砚:“你问我?”
“说说你的看法?”
岑砚也不藏着,“我觉得不能。大多都是骗人的。”
“要是真能长生不老,方士为什么自己不吃?”
庄冬卿点头。
岑砚对仙丹的看法还是很清醒的。
想了想,大胆问道:“你觉得,如果,我说如果……”
“嗯,你说,紧张什么。”
在庄冬卿自己想抠手前,岑砚握住了其中一只。
庄冬卿:“可能会有些,忤逆。”
岑砚轻笑一声,“天高皇帝远的,自家家里说话怕什么,我瞧你惹我生气的时候,倒都没有这般忐忑。”
“……”
庄冬卿握了岑砚一把,严肃道,“说正经的!”
“嗯,那你说。”
又咽了口口水,庄冬卿:“你觉得李央,现在如何了?”
岑砚愣了下,听懂了,想了片刻,“你是想问……”
“我的看法,一般般吧。”
“没有老四身份高,也没有老三心眼子多,更没有八皇子会谄媚。”
“正常情况下,陛下不会考虑他。”
“但如果真的是他,后续应该会好。”
庄冬卿没听懂:“什么意思?什么后续?”
岑砚慢慢解释道:“如果真能坐上去,应该会稳当。”
原因还挺简单的。
“其实有些时候,能成事的,都是非常之法。”
“你别瞧我处置了那么多官员还有宗亲,有些时候吧,真要老老实实地来,所受掣肘太多,八年十年都不一定能做出东西来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虽然他们都有问题,但用好了位置,同样都是能臣。”
“眼下,朝堂里这种人可不多了。”
随着衰老,盛武帝越来越多疑,重臣杀了一批又一批,现在能留下来的,不是老实木讷的,便是极有眼力,格外小心谨慎的,对盛武帝管理当然很方便,但是……
“各个尸餐素位,长此以往,今上是高枕无忧了,但大盛的江山怎么办呢?”
“李央在搞谋略上是差了点,但是肯学,还学得比较快,如果是他的话,应当能弥补一些近年朝堂上的损失。”
打江山和守江山还是很不一样的。
守成之君,无过便是有功。
别的岑砚不清楚,这点李央是能做到的。
庄冬卿奇怪:“其他几个皇子做不到吗?”
岑砚:“就我瞧着,我觉得悬。”
“老四和太子相似,过迂了,其实这种性格也不坏,但他是那种,从小就有大抱负的人,对自己有很高的期待,当然这也没错,但如果能力跟不上,后续怕是会像太子一样,出发点都是好的,但总是办得让人发笑,这就很麻烦了。”
哦,眼高手低,确实。
国家不是什么能拿来试验的公司。
现代富二代创业失败了,还能申请破产,若是管理国家失败……亡国?
庄冬卿:“……”
庄冬卿:“李卓呢?”
岑砚:“老三啊,搞小把戏厉害,正道是一点不沾。”
庄冬卿回忆了下,似乎是的,三皇子躲祸厉害,办事的话,就那样吧。
如果厉害,也不至于万寿节给办砸了。
岑砚:“至于八皇子,我同他接触不多,但这两年上京回来的消息,我感觉他只是借着时势起来了,若是没有方士没有仙丹进贡,谁能知道他。”
说到此处,岑砚忽道:“老四最近被陛下当着朝臣狠狠申斥了一番。”
庄冬卿:“是做错什么事了吗?”
“差事出了点小问题,症结却不在上面,症结还是在请立太子。”岑砚一语道破,“陛下现在恐怕一心扑在长生不老上了,对方士炼丹抱有很大的期待,这种时候朝臣请奏立太子,不是扎他心窝子吗?”
“什么太子是一国之本,不立太子国本不稳。”
“这些陛下明面上虽然不会反对,但心里肯定是不喜的。”
“老四这点都看不清楚,朝臣上奏一波又一波的,陛下又怎么会待见他呢,没瞧着老三都跑出来了吗?”
话头一顿,岑砚面上又有了几分沉郁。
庄冬卿敏锐:“怎么了?”
被岑砚紧握住了手,低声道:“其实,按理老三不该这种时候离京……我总觉得背后还有些什么,但目前还没想透……”
“而且我感觉,他所求的应该就在杭州……”
水患的时候,老三动不动就不见人影,但自从下了船,他就变得很勤快了,与岑砚还有李央同进同出的,没有一次耍过皇子派头,这不像他。
庄冬卿:“你担忧吗?”
岑砚静静看了庄冬卿一会儿,忽然笑了下,带着些自嘲道,“准确来说,我有些害怕。”
庄冬卿愣了下。
岑砚:“是不是不像我会说的话?”
确实不像。很不像。
摩拭着庄冬卿的手,岑砚蓦的在他手背上落了一吻。
“人其实是很脆弱的,老三又是不择手段的人,我有些担忧你和安安。”
就算是护卫做得再好,很多事情,就是没个准的。
常年生活在上京的暗面,岑砚可太了解中间可能出些什么岔子了,从食物水到护卫马车……
庄冬卿默了一瞬,轻声道:“不会的,他有求于你,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道理是这样。”
后面的晦气话岑砚打住了,不想多说。
只看着庄冬卿,郑重道:“如果,我说如果,如果你不慎落入了险境,能不要为他人着想,就当是为了我,尽力地活下来,可以吗,卿卿?”
那眼神包含的东西太多,太重,瞧得庄冬卿心里难受。
他点了点头。
岑砚放松下来,再度亲了下他的手背。
画舫的事以孙家上门,做小伏低主动交代情况,主动退让,作为结束。
借此,从孙家的盐务账目上,岑砚和李央也窥见了部分盐务症结所在。
后几日,知州主动邀请钦差们巡查各大盐场,岑砚李央同意了。
第一个盐场就在杭州城内。
想知道情况,庄冬卿跟着一道去了。
去了庄冬卿便后悔了。
无他,若有似无的,李卓一直在打量他,视线瞧得他有些心烦。
庄冬卿数次想忽略李卓打量的眼神, 奈何,还很有些难度。
不知是如何做到的,他总是能发现李卓带着笑在看他, 是那种特别假的笑, 和岑砚阴阳怪气的冷笑还不同, 不带任何情绪,像是一张面具挂在脸上,绷出一个社交礼仪的姿态,瞧得庄冬卿不舒服极了。
“三皇子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养气功夫, 在一次距离靠得比较近的时候, 庄冬卿径直问出了声。
李卓却又同他装糊涂了, “什么事?”
庄冬卿:“……”
庄冬卿:“您一直在看我。”
李卓扬了扬眉, 故作惊讶道,“哦?有吗?”
庄冬卿:“……”
岑砚说得不错, 李卓在某些方面,是挺讨打的。
庄冬卿脸上藏不住事,郁闷的表情一显现, 李卓便噗嗤一声乐了起来。
这次笑容真实了些, 却带着极重的玩味,庄冬卿也不喜欢。
李卓:“不曾想庄公子还挺风趣的。”
“到底在王府待了两年,眼界宽了, 现下见了我还能主动搭话了。”
庄冬卿皮笑肉不笑,“盐场公务繁多, 作为钦差,三皇子可以多检视检视。”
李卓顿了下, 目光审视地上下一扫, 忽道:“别说, 你这个表情还挺像岑砚的。”
“……”
庄冬卿只能尬笑,“是吗?”
意味一变,又没那么像了。
李卓再瞧几眼,凑到庄冬卿耳边,用扇子敲了敲他肩膀,看似亲昵道:“其实我在想,你和岑砚的关系来着……”
“哦……”
关键时刻倒是绷住了。
主要庄冬卿惊讶的时候就显得比较呆,稍稍遮掩,便不容易被读出心绪。
当然,亲近的人除外。
说完,李卓果然又紧跟着打量起庄冬卿的表情。
隐隐约约有点感觉到对方是在故意诈自己,庄冬卿愈发反感,不动声色往边上挪了一步,拉开了些距离,皱起了眼眉。
“站那么远干嘛?过来!”
前方忽然响起一道强势的声音,庄冬卿心头一松。
当即应了一声,低着头往前去,紧挨着岑砚与李央身侧站定。
岑砚倒是没第一时间瞧庄冬卿,反而远远剜了李卓一眼,极冷淡道:“三皇子可是对我什么事感兴趣?有事直接问我便可,怎么说都是一起长大的,也不必如此扭捏。”
李卓:“……”
李卓:“同庄公子说两句话而已。”
岑砚不给面子,“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庄冬卿只低着头。
李央默默往他身前站了一步,怕岑砚转头来说他。
于是下一刻,岑砚转头想瞧庄冬卿,却看见了挡在庄冬卿身前的李央,“……你又抽什么疯?”
李央:“?”
哂了一句便罢,并不纠缠,扭头又继续盐场的巡视。
李央:“??”
不理解,但是很快被工作分了心。
后续李卓也没那么多时间盯着庄冬卿了,都是钦差,一道来的,岑砚将手头事甩给部分给他,不重要,但是需要来回奔忙,算是变相将人撇开了去,李卓明白其中的用意,偏生之前洪灾的时候他没出什么力,只能一脸晦气地应下。
到了午间用饭的点,岑砚才有空同庄冬卿说上话。
撇开了李央,自然问起早间的事。
庄冬卿一五一十说了。
岑砚夹菜的动作微顿,转手将菜放进了庄冬卿碗里,自然道:“应该是起疑心了。”
“我了解他,他也知道我,在画舫上发作并不算高明,也不能一击即中,他肯定生疑了。”
庄冬卿:“啊?”
岑砚敲了敲碗沿,“吃饭。”
“哦哦。”
庄冬卿捧起了碗,忙了一早上,饭菜入口……啊呜啊呜啊呜,好香。
庄冬卿库库炫。
瞧见庄冬卿胃口不受影响,岑砚低头笑了下,也把事情先放一边,紧着先用饭。
等肚子填得差不多,话头又才被提了起来。
岑砚:“你之前不是说他就问过你的身份吗,怀疑你是安安的舅舅。”
“是。”
岑砚:“他就是这样的,专盯着别人的阴私秘辛,但凡有不合理的,必定会留意。”
虽说明面上两人远着些距离,但王府众人对庄冬卿的态度是不可能改的,岑砚也不会硬要大家以门客的身份去对待庄冬卿,故而被李卓发现异样只是早晚的事,岑砚从一开始就清楚。
庄冬卿却有些不自在,“那怎么办,就让他这样盯着?”
他总觉得,被看出来了不是什么好事。
岑砚也清楚其中利害。
但没有庄冬卿这般担忧。
无关前景,性格使然。
岑砚定定凝了庄冬卿一会儿,蓦的眼尾弯了弯,刚要说话,柳七脚步匆匆进门,面带焦急。
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岑砚听了,重复了一遍:“今年祭祖由八皇子代劳?”
柳七点头,“今日早朝刚宣布的。”
岑砚皱眉:“去年是谁来着?老三还是老四?”
柳七:“废太子殁后,便选的长子,头年是三皇子去祭祖的,次年为三皇子与四皇子一同祭祖。”
这次却独独挑了上下不沾的八皇子。
看了眼周围,岑砚压低了声音:“陛下身体如何呢,炼丹的方士被陛下召见了吗?”
柳七:“说是好了许多,近来都不怎么用药,精神奕奕的。”
“方士已经进了宫,至于有没有召见,还不清楚。”
岑砚低头将最后一口饭吃了,放下碗筷,又问:“洪灾的事情报了上去,陛下是个什么反应呢?”
“哦,这个,前日已经议定了,说是您同六皇子都有功,等杭州也捋顺了,回京后巡盐连同赈灾的功绩一并进行封赏。”
想到什么,柳七欲言又止。
岑砚掠了他一眼:“说。”
柳七吞咽了下,低低道:“探子说陛下期间还提起了世子,道主子回京后,一定要见见小世子。”
岑砚不说话了。
庄冬卿也敏锐地感觉到了些什么,凝着岑砚。
岑砚挥了挥手,柳七乖觉,下去了。
等柳七出了门,庄冬卿才出声,“有什么不对吗?”
岑砚垂目:“也没有,道义上我是在陛下跟前长大的,我有了后,岑安理应该带到他面前看看的。”
长辈要见晚辈,没什么好说的。
就是……
岑砚轻声:“近来朝堂的动向太多了。”
“如果陛下真的身体康健,那就算扶持八皇子,也能牢牢把住局面,我就怕……”
就怕盛武帝已经失去了对局势的全然把控,老三和老四这两年已经在上京扎根太深,一旦打破两虎相争的局面,闹不好就又是一出兵变。
说到此处,岑砚又拧了下眉,“所以李卓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来?”
这不合理。
庄冬卿小声:“巡盐的银子?”
盐务税收丰厚,沾手的官员门,几乎各个赚得盆满钵满,里面大有利可图。
若是早前说李卓是为了收服江南的巨贾,博得钱财图谋大业,是说得通的,但现在……现在瞧着上京的局势,已然过了徐徐图之的阶段,颇有些像一触即发,一招定生死的关头了……
岑砚摇了摇头,“不像,不过再看看吧。”
“真的假不了,想干什么,总是会露出马脚的。”
说完,将这些又抛下了,回到李卓的事情上。
岑砚笑问:“不想被李卓看出来?”
庄冬卿:“你……笑得很不怀好意……”
岑砚单手撑着下颌,玩味道:“卿卿真聪明,这都看得出来。”
庄冬卿:“……”
对庄冬卿勾了勾手指。
庄冬卿犹豫一瞬,到底将头凑了过去,附耳几句,庄冬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瞧着岑砚。
岑砚老神在在,“别不信。”
“你试试就知道了。”
庄冬卿更混乱了,这是,可以试的吗?
岑砚读懂了他的眼神,自信笑道:“当然。”
吃个饭的功夫,李央和李卓跟着都收到了今年八皇子祭祖的消息。
李央那边门客也嗅到了不同。
奈何最初的计划便是徐徐图之,眼下已有两年没回京,他们算是鞭长莫及。
只能静观其变。
换到李卓那边,李卓手中的杯子被捏碎了一个。
虽然已经有了些预料,但不妨碍他发疯,摔了好些东西,李卓出了气,才安静下来。
扇柄敲在手心,幕僚皆是不敢说话。
半晌,李卓长吐一口浊气,自言自语道,“没事,反正我也不在京城,还能糊弄过去,这样打老四的脸,我就不信老四不反击。”
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大逆不道道:“万岁万岁,喊多了,还真以为能长生不死吗?”
临近的幕僚耳闻只言片语,哗啦啦跪了一地。
李卓也不喊起。
自我调节了会儿,嘴角又扯出个笑容来,“还是去看看岑砚是怎么回事吧。”
但事情并不如李卓的意。
抱着戏谑看乐子的心态,想瞧瞧庄冬卿还能怎么躲,到了下午,岑砚不赶他了,这两人的相处又让李卓困惑了。
岑砚握着庄冬卿的手臂同行。
说亲昵,也没握手,隔着衣服握着小臂。
说疏远,李卓没见有臭毛病的岑砚和谁这般亲近过。
岑砚一派落落大方,倒是庄冬卿,每次岑砚一抓着他,整个人就紧绷得不行。
李卓:“……”
巡视途中,一旦脱出视线,岑砚会下意识去找庄冬卿的位置,让人挨近些。
两人情态,与携手的时候差不多。
岑砚很自然,庄冬卿次次都很僵硬。
李卓:“……”
等看到岑砚随手给庄冬卿拉了下外衫后,李卓终于没忍住,看向自己的幕僚,面无表情问道:“他们搁这儿演我呢?”
幕僚擦汗,也是完全没看懂。
说亲近吧,看定西王举止是挺亲近的。
但说疏远,看那公子的反应,两个人又很不熟。
幕僚:“会不会是自然流露?”
李卓:“呵。”
“眼睛瞎了可以不要。”
幕僚:“……”
李卓此时已然兴致缺缺。
但性格使然,他还是决定将今天都盯完再说。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离开了盐场,岑砚与李央还带走了盐场的账册,一箱子一箱子的账册往马车上搬,李央负责翻阅账册墨迹,以防造假,柳七检查马车,郝三去清点人手,知州同几位钦差打过招呼,也坐着软轿走了。
须臾,该走的走,手头有事的各忙各的,盐场门口一侧,就只剩了李卓这边的人,还有岑砚与庄冬卿。
角落柳树茂密,人站在下面,柳枝如丝绦垂落,遮挡得视线影影绰绰的看不清。
隔着一段距离,李卓眼神又往岑砚与庄冬卿那边瞧。
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还在说话。
李卓往前一步,蓦的,那边岑砚目光看了过来,直直与他对视。
李卓愣了下,紧接着,便看见岑砚将下颌搭在了庄冬卿肩上,亲昵十足,庄冬卿看不清神情,但看体态极不自然,岑砚就这样对着他笑。
李卓:“……”
这要不是演的,他把头拧下来给岑砚踢算了!
隔着一段距离,岑砚说了两个字,李卓读懂了口型。
李卓气极,长袖一甩,“回府!”
不装了,暴跳如雷地上了马车,先走一步。
庄冬卿看不到后面的情况,“可,可以了吗,我可以回头了吗?”
岑砚:“他好像过来了,不然我抱下你算了。”
庄冬卿:“?”
庄冬卿还没拒绝,便听到了耳边的轻笑声。
后知后觉岑砚在逗他。
庄冬卿:“……”
回头,看到了李卓骨碌碌离开的马车,沉默片刻,看向岑砚。
主意是岑砚提的,看起来,好似起了效果。
理论是这样的,既然已经有了疑影,庄冬卿越躲着岑砚,李卓越是会怀疑,倒不如他们大大方方的亲密些,李卓反而会觉得他们在驴他。
庄冬卿有些懵:“他走的时候什么反应?”
岑砚想了想:“气急败坏?”
庄冬卿:“啊?”
庄冬卿没懂,“什么意思?没猜中他反而生气了?”
不至于吧。
岑砚也不瞒庄冬卿,看着周围无人,牵起了庄冬卿的手,慢慢摩拭着,若无其事道:“哦,我送了他两个字评价,他应当看懂了唇语,生气了吧。”
庄冬卿懵懵的,“你说了什么?”
岑砚笑着吐出两个字,“蠢货。”
“是不是很中肯的评价,卿卿?”
庄冬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