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佣忙着上菜,柳七给他们倒水,人多有点走不开,庄冬卿刚好接了一下,将岑砚还有郝三的杯子放下。
岑砚端着碗,顺着那手看了庄冬卿一眼。
庄冬卿没察觉,刚好自己顺手,遍将一排人的茶水都接了下,放到各自面前。
用完饭,才说上话。
关于熊,岑砚是没见到,但下午又伤了一队禁卫,坏消息,也伤了统领。
柳七:“这么凑巧?”
早上重伤一位统领,下午又伤了一位,让人想不多心,都不能够。
岑砚点了点头,“圣上大怒,下旨让加派人手,明天继续搜查,势必扑杀黑熊。”
“但是……”
想到点什么,也没有说明白,只道:“明日我请命,看能不能将王府的亲兵调来。”
次日请命,帝未允。
岑砚转而主动请求统领部分禁卫,护卫圣驾周全。
皇帝还是没应,以此次出来是放松,不忍岑砚劳累为由,驳了。
打熊持续了三天,最后由一队禁卫发现,重伤了熊,没打死,但是将其逼出了猎场外,作为收尾。
为保周全,猎场连夜拉起了围网,彻底圈死狩猎范围,周边又再次加派了禁卫。
圣旨宣布次日照常狩猎,示意风波已过。
这几日人心惶惶,庄冬卿跟着也有些焦躁,睡得不太踏实。
岑砚这日回来得早,用过晚饭,便召了众人进书房,商议后几日的安排。
庄冬卿也被叫了去,进门便被柳七按着坐下了,应当只是让他旁听。
岑砚敲桌子,神情莫辨:“若是明日猎场再加派人手,行宫这边,可就空了。”
意识到什么,庄冬卿坐正了聆听。
郝三抱着刀,回来还没来得及放,不满:“说把熊逼了出去,也没看到断手断脚,他奶奶的,哪怕他们打几根毛下来呢?!”
这是对黑熊的存在生疑了。
徐四:“猎场三面都用围网封住,只有望山那边是开的,若是发生点什么,想要出去恐怕只有翻山了。”
庄冬卿倏地记起了点什么。
但他也不很确定,只暗暗记下,没有贸然开口。
赵爷:“可陛下心意已决,今日主子再次请旨,自请护卫圣驾,又被陛下否了。”
郝三叹气:“那明天不管如何,狩猎势必进行了。”
柳七:“不仅要进行,皇子贵人们还都得积极参与,不能扫了陛下的兴致。”
皇帝说安全了,那必然就是安全了,盛武帝出门这一趟就是散心的,这种时候,哪怕心存疑虑,谁又敢说一句危险?那不是触陛下的霉头吗!
岑砚:“所以,明天人员怎么安排呢?”
郝三:“禁军八成都在猎场,我与徐四是要跟着主子下场的,柳七和赵爷还有庄少爷,在外围围观?”
徐四警醒:“熟悉的两个统领都伤了,换了新人,若是……这里面出点岔子呢?”
岔子咬了重音,庄冬卿觉得,不只是表面意思这么简单。
他懵懂,其余人却都了然,郝三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说到底,现今形势不明,哪儿都得提防着。”
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能感觉到不对劲,但禁军的调度不在岑砚手里,好似被人强行捂住了眼睛,感觉得到,却不清楚具体关窍在何处。
岑砚数次请旨护驾都被驳回了,细想起来,恐怕这里面也很有说法。
明日猎场再度加派人手,行宫是空的,要是闹起来,肯定是最先被制住的。
但禁军里也有新人,不能全部保证都是效忠陛下的,若是半途生变,猎场周遭的贵人们也是最先被挟制的,可谓是进退维谷了。
郝三气冲冲:“怎么就没有把人带全,要是封地的人都在,还怕它个什么!”
岑砚一盆冷水泼下去,“陛下不让,你有什么办法。”
郝三蔫了。
岑砚忽然问道:“他能挪动吗现在?”
看着庄冬卿,问的却是赵爷。
赵爷:“调理了一段时间,身子骨已经好了不少,这段时间我也找京城的大夫们打听了一圈,说是他们一族,男子有妊是很强健的,几乎没有听过保不住的。”
庄冬卿默然。
所以这也是原身打不掉的一重原因吗?
好,好有道理。
剧情贯通了。
说完赵爷也看向庄冬卿,问他走路久了之类的,会不会不舒服。
庄冬卿摇头,实诚:“只是腿酸,别的没有了。”
赵爷看向岑砚。
岑砚又敲了敲桌子,拧眉,半晌,看向庄冬卿,问他:“想去打猎吗?”
庄冬卿眼睛一亮:“我可以去吗?”
但想到什么,又皱鼻子,“但是我不会拉弓,也不会骑马。”
岑砚见他这反应,摇头失笑,这满屋子的人,也就只这一个在认真想着玩的事了!
柳七赶紧道:“可以不骑马,很多公子都是带仆佣进去的,凑个热闹,打点野`鸡`野`鸭兔子什么的,当游玩放松。”
说完,一屋子人都意识到什么,郝三拍腿:“这法子不错,若是庄少爷也进猎场,这殿里我们都不需留人,不深入,就在外围决计遇不到熊,到时候持信号,万一有点什么人祸,兄弟们还能互相支应!”
岑砚出了口气,却不见什么笑模样,只道,“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其后众人又说了些人员调动、安排。
确定柳七带一队人紧跟庄冬卿,白日不留任何王府护卫在行宫。
几句商议好,说散了,岑砚独独留下了庄冬卿。
等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岑砚忽道:“若是那日你不问我,废太子会不会被处死,对眼下的局面,我也想不到一些深处上去。”
庄冬卿哪里敢说话,装鹌鹑。
岑砚看着他,奇道,“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庄冬卿赶紧摇头。
他能知道什么啊,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穿越者罢辽。
且,庄冬卿其实是有些心惊的,他只提过一句,岑砚就想到了那么远,来的时候他还想着怎么再提点一下,目前看,倒是大可不必。
能当上异姓王,政治敏锐度可不是庄家能比的。
这就是能和原身斗智斗勇的脑子吗,庄冬卿望尘莫及了。
岑砚凝着他,庄冬卿不肯说,他也不勉强。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庄夫人来找他的时候,就说过庄冬卿有点子玄乎,当时没当回事,眼下……
岑砚不去想那些,说回正题,嘱咐了庄冬卿一些在猎场的注意事项。
庄冬卿都一一点头。
说到最后,岑砚交代道:“若是出了岔子,柳七会护你周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若是他让你先走……”
庄冬卿赶紧保证:“那我马上就走!”
岑砚:“……”
未免也太过果决。
说完庄冬卿也觉得没对,被岑砚瞧得不自在,正想找补一下。
岑砚却先放过了,“……那就好。”
“记住你说的,出去吧。”
翌日,停了几日的春猎再度开启。
庄冬卿换好衣服,兴致勃勃地进了场。
有禁卫瞧见他们一行,多看了几眼。
等人都进猎场了,同边上的人道:“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哈!”
“现在的小少爷金贵哦,不骑马不拉弓,让下人打猎也就算了。”
“带折凳和零嘴进去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啧啧,真是享受。”
禁卫们说的, 倒是也不错。
虽则赵爷反复确认过,庄冬卿的身体走动走动不成问题,但架不住柳七担心。
没接触过壬族, 但是接触过有孕的女子, 还多是皇宫中有孕的妃嫔, 在柳七心里,孩子这种东西,是异常脆弱的。
再加上被大慈寺住持亲口批过,这孩子是他们主子的独苗, 那柳七就更是慎之又慎了。
“还好吗, 累不累, 要不要歇歇。”
一个时辰里, 同样的话,柳七已经问到了第五遍。
庄冬卿倒是不累, 但迎着柳七担忧的目光,终是摇摆道:“那,要不坐会儿?”
“好。”
柳七就等这句话了, 庄冬卿一答应, 立刻找平坦的地带,找树荫,打开折凳, 打开折叠小桌子,摆上零嘴温水。
嗯, 禁卫看得并不全面,他们不仅带了折凳, 还带了折桌, 一应俱全。
动作实在是太过迅速, 庄冬卿还在感慨这恐怖的执行力中,便被按着坐了下来。
柳七歉意:“躺椅太大了,带着不方便,先将就着坐吧。”
庄冬卿受宠若惊。
“没关系的,不用那么麻烦。”
柳七坚决:“不麻烦。”
“……”
坐下来,清晨的日光和煦,庄冬卿晒得很舒适,抓起糖瓜子,给六福一把,再给柳七一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庄冬卿吃零嘴。
护卫们分散开来,井然有序,有的去远一些的地方打野`鸡野兔,有的则是纯粹地四散站位,充当队伍的第一防线。
庄冬卿:“既然大家都在猎场,那中午一起烤肉吃吗?”
柳七也不确定,只说:“我差人去问问。”
他们还是带了三匹马的,不多,因为马匹并不是充当狩猎的工具,而是遇到了突发情况跑路的坐骑,主打一个有就行。
这早上庄冬卿看着护卫打到了两只野兔,几只野鸡,够他们一行人吃了。
去询问的护卫回来,还带来了岑砚他们猎的鹿和大雁野兔,一合计,很丰盛了。
“主子他们去了围场周边,一会儿过来。”
柳七扬了扬眉,却没说什么,一般这种突然的行动,料想是发现了什么异样,过去查看的。
去猎场边上取烤架的人回来,他们就在猎场外围起火,烤肉,也不出去。
有人出猎场路过他们,一问是定西王府的人,想说些什么也咽了下去,走了。
等肉香四溢,快要烤好的时候,岑砚一行人骑马出现,全速行来,转眼便到了眼前,马匹高大,跑动间肌肉线条流畅,鬃毛在阳光下奕奕生辉,绝佳力与美的结合,庄冬卿一时间有些看迷了,站起了身。
几乎是快要贴着一行人勒的马,前马蹄高高扬起,带起尘土,庄冬卿觉得真是帅气。
岑砚翻身下马,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庄冬卿的目光并不聚焦在自己身上。
跟着转头过去,岑砚:“你在看马?”
庄冬卿这才回神,看到岑砚,“哦哦,是。”
想了想,真心实意道:“好帅啊,这得训很久吧?”
岑砚还没答,背后的郝三笑道:“小少爷你下次走远点,靠太近了小心被踢到。”
庄冬卿却道:“不会,王爷控马很好的。”
岑砚扬了扬眉,没出口的告诫又咽了下去,转而道:“换了别人千万不要靠这么近。”
庄冬卿点头,“我知道的,又不傻。”
对后半句岑砚存疑,但阳光闪耀,庄冬卿的眸子也亮晶晶的,见他期待的神色不褪,岑砚:“想摸一下吗?”
“可,可以吗?”庄冬卿有点兴奋,但仍旧克制着,“但好像谁训的马认谁,它不会喜欢我摸吧?”
“我带你就行。”
“哦哦哦。”
庄冬卿真的摸到了马,真的马,打着响鼻的战马。
庄冬卿激动,连着撸了好几下,都是轻轻的,生怕马不高兴了。
岑砚见他注意力全在马上,自己浑然沦为了陪衬,好笑:“喜欢动物?”
“嗯,都挺喜欢的,但要养的话,爬宠不考虑。”
“什么是爬宠?”
“蛇、蜥蜴、守宫,还有蜘蛛一类的吧,只能欣赏。”
岑砚奇怪:“倒是从来没听说有人养这些……”
庄冬卿反驳,“怎么没有,南疆那边养的蛊虫不就多是这些?”
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岑砚纳罕:“但是会有人当成宠物养吗?”
“有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这话倒是无法反驳。
见庄冬卿绕着马匹看得兴起,岑砚心中微动,“其实西南漂亮的动物很多,绿孔雀、黑颈鹤还有金丝猴,”顿了顿,轻声道,“若是日后有机会,带你去瞧瞧。”
庄冬卿心无城府:“好呀好呀。”
并且笃定道:“肯定会有机会的,他要是跟着你,我自然也一起。”
岑砚诧异:“你愿意离京?”
庄冬卿一点没听出来其中的试探,只凭心道:“上京有什么好的吗,又干燥风沙又大,半点不比你的封地啊!”
“而且都说彩云之南,人间天堂诶。”
上辈子他就没去过云南玩,可惜了。
岑砚这下真的露出了个笑容。
庄冬卿没看见,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他也不催促,等庄冬卿打量够了马,肉也烤好了,一同就坐,用餐。
人分了两拨,岑砚庄冬卿柳七郝三徐四一拨,其余护卫一拨,庄冬卿吃东西向来心无旁骛,岑砚习惯了,郝三却初次见,跟着庄冬卿之后拿了好多串同样的烤肉,想试试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
岑砚瞧着,好笑,却也不提醒郝三。
中午烤肉用完,庄冬卿靠着六福眯了会儿,下午又在原地歇够了,彻底醒了,才继续打猎。
中途柳七私下问过岑砚猎场情况,岑砚只微微摇了摇头,柳七懂了,只照常戒备。
这一日过得很愉快,晚饭也是烤肉,庄冬卿吃得有些撑了,走了一天,回了宫殿很快就睡熟了。
次日继续进入猎区。
外围还是那些禁卫,又瞧见了庄冬卿一行人,不过这一次,他好似看到马身上绑了一把躺椅,“……”
这日子可真是越过越舒坦了。
禁卫慕了。
早晨换了个方向,找到了一片树桩,一行人就着树墩子刚好坐上一阵歇脚。
午间岑砚一行却没有来会和,只让护卫送了些早间他们打的猎物回来,柳七问护卫:“主子呢?”
“伴驾,陛下也想进来看看打猎,走动走动。”
护卫将东西递给柳七后,压低了声音,又道:“主子让你注意天。”
柳七微微颔首。
下午一行人往猎区深处行进,并且小心避开了圣驾的方向,庄冬卿看到了更开阔的景色,天大地大,人也跟着自然风光,心情愉悦起来。
庄冬卿:“是有谁打中了猎物带不走吗,两发诶,肯定很多吧。”
他看到了天空中的烟雾弹,猎场有约定,若是猎物太大,不好挪动,就放弹,自会有人寻去。
柳七闻言却变了神色,抬头确认过,确实是两发。
判断了下,也是圣驾方向,柳七当机立断:“走,上山路。”
侍卫领命。
说完,一行人的步伐都不一样了,庄冬卿性格再大条,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言不发,先紧着体力赶路。
其实他们今日路线很偏,走得也够远,但还未入山,便听到了一阵马蹄声纷至沓来。
柳七脚步一顿,护卫们紧握刀柄,等看到来人露了头,确认不是岑砚一行。
柳七:“拉弓。”
“射——”
如雨的箭簇发出,瞬间前行而来的人倒地一大片。
庄冬卿看到好多箭径直地穿透了人眼窝,刷的一下,扎到了脑子里,面色微变,但强压着,让自己镇定。
不愧是精兵,第一波人很快都被解决了。
柳七带着他们继续往山上走,庄冬卿问了一句,得到是望山方向的答案,心定了定。
柳七怕他惊慌,却没想到关键时刻,庄冬卿极为乖觉,纵然有些发抖,但他怎么说就怎么做,绝不提有的没的建议。
为了最大程度保存体力,后面的路,庄冬卿都坐在马上,柳七没上马,但是一位护卫和背着背包的六福也在他的指示下,上了马。
第二波人赶到的时候,他们有了损伤。
柳七:“这是瞧准了,要拿王府的人,继续,走。”
几次决定都极为果断,几乎快要到了山脚下,才再次听到马蹄声。
柳七知道他们是要什么,但东西并不在他们这拨人里,心中担忧岑砚,却仍旧理智地做着决定。
这一次,柳七让庄冬卿六福与轮换上马的那两个护卫先走。
他们留在原地。
“肯定还有第三拨人,上了山就不方便施展了,庄公子你先走,我们断后。”
庄冬卿只问了一句:“你不来吗?”
柳七摇头:“我体力并不好,跟着你们也只能是拖累,留在这儿我能做更多,我们带的东西也还没有用上,是要庄少爷你离开后,才能施展得开的。”
庄冬卿有些不舍,仍旧点了头。
柳七这下真的觉得他不错了。
定定看了眼庄冬卿,交代那两个护卫,“仔细照顾好小少爷,去吧。”
两位护卫领命。
上了山,庄冬卿很快明白了柳七的意思。
看着山脚下升起的浓白烟雾,护卫解释道:“柳主管用毒了。”
庄冬卿想了想自己目前的情况,确实需要他离开,柳七才敢放。
“小少爷不必担忧他们,人齐了才是目标,分散开来,随便找个野地儿猫着,他们各自都有保命的手段。”
庄冬卿点头,心惴惴,但不敢喊休息。
没想到,第一次亲眼看见杀人,是在这种时候。
山脚的烟雾燃了两三次,没人上山,庄冬卿:“过了望山,应当有村落,到时候我们去借宿。”
护卫诧异,“从未听过,小少爷说的可属实?”
应当是。
因为李央去过一个叫望山村的地方,从里面还带了人出来,日后成了他的一位心腹随从,但……只有这么些信息,庄冬卿也肯定不了。
他只道:“既然有水源,应当就有村落,猎场陛下已经很多年未来过,周遭想必有了变化,也未可知。”
是这个理,护卫点头。
一路过望山,半山树林太茂密,不得不弃了马,上到山顶庄冬卿走不动了,护卫背了他一段,感觉好一些,不愿过多消耗护卫体力,又下来继续走。
算是有惊无险。
等翻过望山,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护卫觉着应当是脱离危险了,只要庄冬卿不被俘,那王府就不会受到挟持,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剩下的,就是带庄冬卿找个安全的地方,猫到兵变过去,再出来了。
到了望山另一侧的山脚下,庄冬卿实在走不动了,想休息会儿。
已经走出了够远,两个护卫都是精兵,也都知道庄冬卿不是一个人,对视一眼,点了头,一个陪护,一个去周遭放哨。
六福拿了水给庄冬卿喝,他这两日都背着好大一个包,里面装着求生的物资,是柳七一手安排的。
他们一行打猎带的东西也多,折凳都有,这个包便也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庄冬卿看见什么:“前面是不是一条河?”
护卫去看过,回来答是。
找到水源,那就好办了,沿途走,必定会发现人家。
但走着走着,他们竟是看见了有禁卫打扮的人,飘在水中。
护卫主动去查看,人翻过来,沉声道:“已经没气了,是飘过来的。”
又走了一段,论证了护卫的判断正确,两条溪流交汇处,他们沿途的那条清澈,另一条水面宽,水深,显然是一条主流。
主流那一边,水上浮了好多军士,一一看过,都早已亡故。
“不好,怎么有我们的人?!”
“他是跟着郝统领的!”
庄冬卿心一跳,眼角瞥到什么,拽了拽护卫,颤抖的手指向前方。
“主子!”
“主子!!”
岑砚不在河里,但右肩中了一箭,被冲到了河边的大石头上趴着。
一翻过来,面色惨白,身上有血迹,庄冬卿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他会活到结局,心内不断安慰自己,但效果甚微。
还好,护卫会做急救,等岑砚几口将水吐尽,终于有了呼吸。
庄冬卿脑子懵懵的,伸手探过他鼻息,才肯定是活的。
是活的,也醒了,就是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暴击,“别管我,拿了我身上的封地虎符走,我被蛇咬了。”
庄冬卿脑子发白,“什、什么蛇?”
岑砚平静:“毒蛇。”
“咬到了哪儿?”
“腿。放了一片作陷阱,先咬的马,带出来的马都死了。”
庄冬卿心一抽,护卫已经先他一步,找到了小腿咬伤处,用刀划开衣服,一片青紫,已然肿大起来,庄冬卿还想着要不要人吸毒血之类的电视剧桥段,两个精兵已经跑到了河边,摸了会儿,极快抓了几条东西出来,放在岑砚伤口上。
“这是什么?”
“禀小少爷,是水蛭,我们封地的偏方,用来吸蛇毒极好。”
“哦哦。”是他脑子不好用了。
确实,云南温暖,虫蛇繁多,偏方应是比其他地方也多。
静静等了会儿,头几条水蛭都死了,后面几条活了下来,便不再吸毒血。
岑砚浑身没力,低声阻止道:“早就扩散了,别干这些有的没的。”
庄冬卿脑子从来没转这么快过,“不,不一定的!就算是毒蛇,咬人也不是每一口都分泌毒液的!”
对,对的,看过相关科普,他知道的。
庄冬卿:“你怎么笃定自己一定会死?!”
还反问上了。
岑砚:“……”
岑砚好声好气:“带上我只会是你们的累赘。”
庄冬卿:“那、那就先带着,我觉得,孩子还是双亲健在比较好。”
岑砚:“……”
“以后要是问起来,我总不能告诉他,他另一个爹是我见死不救没的吧!?”
还反问出了底气。
身体虚弱,差点没被庄冬卿气个仰倒,岑砚问他:“那若是半路有追兵……”
虎符还在他身上,对方既然想要封地的亲兵,那搜过来是迟早的事。
庄冬卿实际,“那就到时候再丢掉你。”
岑砚:“……”
两个护卫:“……”
庄冬卿大手一挥,“就,就这样!柳七说他们都要听我的,来,打晕,带走。”
说打晕, 倒也不至于。
岑砚本来就很虚弱了,脑袋要是再来一下,庄冬卿怕敌人没杀死他, 他折在自己人手里。
就这样显然也带不走, 护卫只处理了蛇毒, 身上的箭伤,还有刀剑伤,也得简单收拾下,才能背着赶路。
“这儿不能拔箭吧?”
这种贯穿伤, 一旦拔了箭就得紧跟着止血, 然而他们目前并不具备这个条件。
且拔了之后, 止血也需要一段时间, 不然背着走,一路血淌在草地里, 就是最好的路标,告诉敌人,我们在这个方向, 快来追我们啊~
“不能, 但得先把箭折了,不然背不了。”护卫道。
庄冬卿:“好好。”
“主子您忍一下。”
护卫一只手握住箭前端,一只手握住了箭尾, 准备从中部折断。
岑砚不作声,只闭了眼睛。
咔嚓一下, 岑砚没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伤口被牵扯, 血水再度渗出, 不知道是不是庄冬卿的错觉, 只觉得岑砚脸色好似又白了些。
上药粉,裹伤口。
身上的刀剑伤作同样的处理。
收拾一番,一个护卫背起了岑砚,对庄冬卿点了点头。
“小少爷,我们现在往哪儿走?”
庄冬卿:“沿着原本那条支流走吧。”
岑砚掀了掀眼皮,发觉看不太清,又闭上了,只叮嘱,“不要走我飘来的那条。”
“知道的,不是。”庄冬卿回答。
继续上路。
岑砚在护卫背上,惨白着脸,只闭着眼睛,中的箭在肩膀上,为了避免碰撞,他人是稍微倾斜的,庄冬卿时不时去瞥他,有些紧张。
多几次,又一回侧脸,蓦的和岑砚双眼对视。
庄冬卿:“……”
庄冬卿假装无事别开眼,须臾再偷瞟,发现他又闭上了。
这是知道自己在打量他吧?!
啊啊啊脚趾扣地。
面上庄冬卿却装得自然,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那别人就看不出我尴尬的原则,一步步走得稳稳当当。
缓过这阵,庄冬卿又意识到了点别的,这是很难受吧?
想了想,身上插着箭,中了蛇毒,还有刀剑伤,那想要舒服,确实也很难。
走出一段路,视线中瞧不见支流和主流的交汇处了,庄冬卿:“他这样可以吗,衣服都是湿的,需不需要换一身?”
说完又嘀咕,“有带他的衣服吗?”
六福:“我看看。”
把背包翻开,还果真发现了三件衣服,庄冬卿认出了一套是自己,还有一套是六福的,那剩下的一套不用想,肯定是柳七给岑砚准备的了。
趁着这个功夫,两个护卫换了下,岑砚被换到了另一位的身上。
本来都不想开口了,听到这几句,岑砚面无表情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在逃难?”
庄冬卿小声:“知道啊,但是……”
岑砚再度睁开了眼,在他的凝视下,庄冬卿补全了后一句,“但你这样很容易风寒吧,身上又有伤,如果半夜发起热来,那也很不好办吧?”
“……”岑砚闭目,“我谢谢你想这么周到。”
字一个一个地近乎是被挤出来的,庄冬卿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感觉岑砚心情不妙,他闭嘴了。
护卫却在等他们吩咐:“那我们现在是……?”
岑砚:“继续走,找到落脚处再说。”
“是。”
“是。”
岑砚愿意指挥,庄冬卿肯定是听他的,毕竟他也没有什么野外求生的经验。
就这样走出一段距离,又过了一片林子,众人决定歇息一阵,岑砚也被放了下来,靠坐在树下,庄冬卿伸手摸了摸他衣服,湿得透透的,叹了口气。
岑砚不理睬他,让护卫看看他腿被蛇咬过的地方。
纱布拆开,已经肿起了老高,但是,护卫声音有点激动:“发黑的地方没有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