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这样,突然生我的气,又突然对我好,像是——”
像是谈恋爱闹别扭似的。
蒋序紧急停住,乔合一乌龙在前,他觉得这个比喻不妥,转而问:“你是觉得我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还是觉得我公开取向这件事有点丢脸?”
他猜来猜去,只觉得会是这两个原因。
没想到池钺听到这句话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人,终于开口。
“我觉得你不该给别人写情书。”
“……?”
蒋序想来想去,预想了各种能让池钺不高兴的原因,没猜到对方在意的居然是这样的细枝末节,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你……”
他边开口边抬头,撞上池钺的目光,瞬间又止住了。
寂静之中,池钺反而率先开了口。
“蒋序。”
“不要随便说这种话。”
路灯的光吹开一地夜色,照亮一隅少年人对望的角落。他们的影子交错在一起,又融合进香樟树的影子。
光与暗的错落之间,池钺的双眸隐秘又深沉,藏着蒋序的倒影。
蒋序忽然之间心脏狂跳。
他想问你到底什么意思,却又不知为何有点畏畏缩缩,不敢问,也不敢猜。脸和耳朵都有点烫,隐约有一点猜测,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离谱,生怕自己猜错,眼前的空调又调回制冷,冻得自己头脑和心脏一起发凉。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种可能性。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随口把写情书,谈恋爱挂在嘴边,有点像你以前和我说的,十七八岁不成熟的恋爱观?”
池钺抿了抿嘴,没有辩驳。
蒋序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心跳慢慢恢复正常,一瞬间有点想笑刚才的自己。
他稍微正色,重新开口。
“我知道你可能对‘喜欢’,‘爱’这种事嗤之以鼻,觉得这是多巴胺造成的欺骗性。但是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池钺垂眸,问:“哪里不一样?”
第一次和人讨论自己的恋爱观,蒋序有点不自在。但池钺还在等回答,他在夜色里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下去。
“至少我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肯定会……喜欢他很长时间。”
他本来想说永远,又觉得这个词实在太过盛大,没准池钺会更加不相信,于是转而用了一种比较安全的说辞。
池钺望着他,问:“很长时间是多久?”
从十七八岁到七八十岁,时间的流失不会间断,岁月漫长仿佛没有穷期。感情像是从诞生就注定走向消逝的过程,他好奇蒋序所说的“很长”,到底以什么为期限。
蒋序安静了一会儿,回答他。
“等到他和我分开,说不喜欢我的时候。”
“在这之前,我肯定会一直喜欢他。”
他语气淡然,却又说得那么笃定,池钺在路灯下看着他。
蒋序的喜欢和他的灵魂一样,永远热烈,永远心动,永远青春。
许久之后,池钺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个:“好。”
很久之后,蒋序才明白这个“好”的意思。
那个晚上,池钺和说这样的话的人相隔只有三十厘米。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他仿佛觉得这样的人,这样的喜欢,他至少有一点资格,能够触碰到了。
第33章 跑调
蒋序总算没辜负周芝白的耳提面命,年级排名往前窜了一大截,从上学期的五十名窜回了二十七,也算不辱使命。周芝白暂时放过了他,鼓励了一句“继续保持。”
更引人注目的是转学过来没多久的池钺。
这次月考,池钺在年级里小小的出了两次名。
第一次是在月考时,在最后一个考场和人差点动起手,被年级主任老高当场逮住。
第二次是出月考成绩时,班级排名第九,年级排名第三十,直接实现了倒数第一考场到第一考场的连跳,速度堪比火箭。
用周芝白的评价就是:“从天而降拯救了上学期差的那两分班级平均分。”
从天而降的池钺同学因为座位轮换,这半个月都坐在靠门口的第一排,接受门口各种路过的同学有意无意地偷瞄和打量,其中最多的还是成群结伴的女生。
池钺仿佛没看见,别人纷纷扰扰,他自巍然不动,出了别人搭话时会回答,很少有主动开口的时候。
除了每天晚上晚自习放学,他背上书包站在门口,等着最后一排的蒋序收拾好东西窜过来,轻轻拍一下他的背。
“走了。”
两个人便在夜色里,踩着一地的路灯往家里走。
宁城最后的秋暑在这样的奔波里终于落下帷幕,再一次月考后,蒋序校服里的短袖换成了薄薄的毛衣。
池钺的成绩依然稳在前列,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只有看到成绩单的时候乔合一和钟天瑞抱头假哭,指着蒋序和池钺成绩和长相都不给广大男同学活路,自己坐在他们旁边压力真的好大。
池钺这时候通常只扫他们一眼,并不说话。前面的蒋序一把揽过乔合一的脖子阻止他胡说:“少装!”
乔合一顺势靠在蒋序身上叫屈:“我才没装,不信你自己去看校园墙,全是打听你们俩的!早上还有理科班的女生问我池钺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蒋序闻言去瞅池钺,池钺看了一眼乔合一,目光左移,落到了蒋序身上。
蒋序心跳一滞,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靠着蒋序的乔合一对两人的对视毫无察觉,嘴上还在喋喋不休:“我说我怎么知道,要不你自己去问他!”
池钺总算移开目光,淡淡道:“不要。”
乔合一闻言从蒋序身上爬起来,回头冲着池钺道:“是吧,我就和她们说,你一看就是要好好学习的人,怎么会拘泥于儿女情长。”
他说完他转头告诉蒋序:“还有你,我也是这么和她们说的。”
蒋序抓住重点:“她们?”
乔合一 一脸娇羞:“每次其他班女生跟我打听你们俩,都会给我带小零食诶——主要还是我乐于助人,别人问我也不好意思不回答。”
蒋序:“……”
他重新一把揽住乔合一脖子往下压:“好啊,你这个禁不住诱惑的叛徒!”
乔合一拼命挣扎:“我又没说什么隐私——诶诶诶,痛——好好好我错了!”
两个人闹做一团,乔合一整个人都被压在了蒋序的腿上,看起来就像是抱在一起。后面的池钺皱了皱眉,看了眼窗外,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乔合一的凳子。
蒋序也感觉到了,暂停打闹,一头雾水回头去看池钺。池钺淡淡提醒:“班主任来了。”
周芝白果然踏着高跟鞋进来了,蒋序连忙松开乔合一,两人手忙脚乱的坐好,顺手理了理校服。
周芝白没看他们,敲敲黑板示意所有人安静。
“晚上语文老师有事,自习和我的换一下。”
一群人乖乖把语文课本收下去,换成英语,周芝白却不急着上课,继续往下说。
“还有,这个月25号是学校百年校庆,学校要求高一高二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文艺委员。”
第三排的小姑娘脆生生答了个道。
“你来负责出个节目,最好参与的人多一点,让大家都有参与感。班上其他同学积极配合排练,有任何困难找我说。”
乔合一用气声道:“上课摧残我们的灵魂,校庆还要摧残我们的身体……”
“乔合一。”周芝白立刻接上,“说什么呢,大声点。”
乔合一站起来,紧急变脸:“我说我们学校终于是百年名校了,我以母校为荣。”
周芝白冲他露出一个微笑,笑得乔合一心里发毛。
“太好了,那你为百年名校奉献一下,这次表演我必须在名单上看到你。”
乔合一:“……”
全班的哄笑声中,乔合一默默坐了下去。等到晚自习上完,乔合一又开始抱着蒋序哭诉。
“周姐什么耳朵啊,这都听得见!我不想上舞台去当大马猴!”
蒋序还记着他拿自己和池钺换小零食的事,积极落井下石:“加油,为母校争光。”
“你别嘲笑我。”乔合一怒道,“我看你们俩也跑不了。”
乔合一预判准确,就隔了一天,蒋序和池钺就被找上了。
文艺委员叫楚瑾,平时里就是个活泼的小姑娘,说话也大大方方。趁着午休后先找上了蒋序,说话也开门见山。
“班主任的意思是希望人多一点,我们想了一天,要不就出一个合唱吧。”
蒋序预感不好,谨慎回答:“所以?”
楚瑾冲他一笑,积极鼓动:“所以你也参加吧!”
蒋序还没说话,旁边的乔合一噗嗤一声:“你让蒋序唱歌啊?你知不知道他这辈子唯一擦着及格线过的科目就是初中的音乐课考试,唱栀子花开跑了八百个调——”
蒋序耳朵通红,一把捂住乔合一的嘴手动闭麦。
楚瑾大手一挥:“无所谓,再难听还能难听到哪儿去!”
蒋序还想挣扎:“我真的不太会唱歌……”
楚瑾双手合十,一脸的可怜兮兮。
“求你了,你和……”她顿了一下,“可是我们班的排面诶,就上去露个脸就能拉高节目分,不会唱也没关系,到时候合唱听不出来的!”
蒋序刚要开口,楚瑾接着道:“最后一次了,等到高三肯定没有文艺活动了,我这个文艺委员也要退休了,你就当满足我的小愿望,拜托拜托拜托!”
蒋序哑口无言,眼看着楚瑾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节目单上。池钺扫他一眼,知道他又因为别人的恳求心软了。
楚瑾搞定完蒋序,又转头去看池钺。
池钺接触到她的目光,抬眼和她对视。楚瑾缩了缩脖子,坚持开口:“池钺同学,要不要一起参加啊?”
池钺直接答:“不会唱歌。”
楚瑾就没想过对方会立刻答应,依旧笑眯眯地,“没关系,你看蒋序同学也不会啊,刚好你们俩可以一起练。”
池钺扫了蒋序一眼,没说话。
楚瑾见好就收:“那你考虑一下哦,离校庆还早呢。”
说完又对着一脸忧心忡忡的蒋序安慰:“很简单的歌,我会教你的,放心啦。”
然后蒋序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什么叫做放心早了。
怎么说呢,蒋序也不是音色不好或是声音难听,他声音清冽,是标准的少年音,说话的时候轻快又明亮,让人忍不住喜欢。但是等到一唱歌,每个音调都有自己的想法。
在音乐教室练了两天,楚瑾一边教一边硬着头皮安慰对方:“很好啊,也没有很差。至少你音域满宽的,一次可以唱很多调。”
蒋序:“……”还不如不安慰。
“没办法,你都不知道这几天多少人来问我你和池钺会不会表演,万众瞩目啊。”
她叹了口气:“池钺我找了两三次,简直铁石心肠,确定是弄不过来了,我们就全靠你了。”
“……靠我跑调吗?”
“帅哥就算跑调也是帅哥,更何况还有我们。”楚瑾拍拍他,“没事啦,大合唱,要的就是一个氛围!你跟着别人的调唱就行!”
练到周六,许亭柔夜班,蒋正华也出去了还没回来,蒋序吃完了饭实在无聊,发消息问池钺要不要上来一起写作业。
他几次月考都和池钺一起复习,周末也和兄妹俩一起写作业,现在自己写,有时候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池钺回了个“好。”隔了几分钟,蒋序就听见了敲门声。
打开门只有池钺一个人,蒋序让他进来,问:“芮芮呢?”
池钺回答:“和我妈去超市了。”
窗外风声呼啸,房间里却很暖,池钺写完地理,目光落在蒋序身上。
蒋序脱了校服,只穿着一件藏蓝色的针织毛衣,显得皮肤干净如玉。没有时间剪头发,他耳边的发梢已经有点长,遮住了一点轮廓。
他看着蒋序对着数学试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发了三分钟的呆,然后用铅笔在“请证明EFGH是平行四边形”题目下面写:证明不了。
池钺:“……”
蒋序写完才惊觉:“靠,忘了这个不是考试卷,老李要批的。”
池钺拿出橡皮递给他:“不想唱歌可以不唱。”
蒋序一愣:“你怎么知道?”
池钺不回答。蒋序也没追问,叹了口气:“可是大家都挺辛苦的,我不好意思中途退出。”
池钺淡淡道:“你对所有人都心软。”
这话他以前说过,听不出是褒是贬,蒋序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大家一起唱歌也挺有意思的,只有我拖后腿,总是进不去调,有时候快有时候慢,一不小心就跑了。”
他说完,趴在书桌上叹了口气,又扭头去看池钺。
“怎么办啊?”
他趴在桌上,声音低低的,有点含混不清,看着池钺的一双眼睛像是玻璃,清亮透彻。
池钺安静的注视了他一会儿,直到蒋序察觉气氛有点古怪之前,池钺收回了目光。
蒋序的吉他还在墙上挂着,池钺伸手把它取了下来,轻轻一拨弄。
蒋序愣愣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直到池钺抬起头看向自己,声音低沉。
“你们唱什么,我带你找调。”
第34章 心跳
一班准备唱的是一首挺有名的民谣,蒋序说了个名字,池钺弹了一小段,抬眼问对方。
“这个?”
蒋序有点意外:“你会啊?”
池钺回答:“以前在酒吧兼职驻唱,有人会点。”
蒋序愣了一下:“……寒暑假吗?”
“都有,上学的时候也唱过一两个月。”池钺语气平静,“考试前半个月再辞职。”
蒋序放在腿上的手指无意识的蜷缩,心绪复杂。池钺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多费口舌,转而道:“你的吉他拨片还在我那里。”
池钺早就和他说过,但蒋序老忘,不在意地答:“没关系,我还有。”
他重新找了一个拨片递给池钺。对方接过去,从前奏开始弹,带着蒋序一句一句唱。
蒋序这才发现,池钺唱歌其实是很好听的。
他声线不如蒋序清亮,但低沉动人,唱歌的时候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让蒋序莫名想起夜里的海浪。
简而言之,和自己差了十万八千里。
池钺给蒋序唱完一遍,重头开始伴奏,示意对方开始。
不知道为什么,蒋序跟着楚瑾学的时候还能心无杂念,但面对着池钺,总有点害羞。
开头的前奏已经弹过,蒋序硬着头皮唱了第一句。
下一秒,池钺明显弹错了一个音。
池钺:“……”
蒋序:“……”
对望之间,池钺面不改色:“不小心弹错了,重新来。”
蒋序严重怀疑是因为自己开口,对方才弹错的。但池钺已经开始第二遍,他也不好意思叫停。等到一首歌唱完,他已经有点脸红了,紧张得舔了一下嘴唇。
“怎么样,是不是有点跑调?”
他等着池钺评价,看起来可怜兮兮,似乎觉得有点丢人,又有点泄气,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我当初学吉他的时候老师就说我跑调来着,掰也掰不过来,打击得我都没学下去。”
池钺却回答:“还好。”
蒋序不太相信似的去看他的神色,池钺面色淡淡,不像是在说假话。
“就是进拍子的时候不太准,时快时慢,影响了后面的节奏。”
蒋序虚心求教:“那怎么办?”
他虔诚地看着池钺,眼睛亮亮的,看起来比平时学习还要认真一百倍,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
池钺喉结轻微滚动,低头不去看他,回答:“我带着你唱。”
所谓带着唱,就是池钺唱一句,蒋序跟着他唱一句,一点一点带他找调,找节奏。
就这么练了一天多,蒋序好像还真能好好唱完这首歌了——虽然不是什么天籁之音,但起码不会和以前一样跑调跑出二里地。
他顿时信心倍增,还有力气去劝池钺:“你唱得这么好听,干嘛告诉楚瑾你不会唱歌?”
池钺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稍微活动了一下弹琴太久的手指手腕,回答:“麻烦,不想去。”
蒋序试图说服他:“你就当和以前一样再做兼职?”
池钺看他,语气凉凉:“我兼职一小时四百。”
蒋序立刻收声。
他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兴趣,蒋序也不再劝——不是因为对方谈钱,只是他想起上次池钺说的,对方假期还要去兼职,上学期间大部分的时间都要留着刷题。
合唱排练要大半个月,的确有点浪费时间。
等到周一排练的时候,他信心满满给楚瑾清唱了一遍,对方啧啧称奇。
“天呐,你去参加声乐培训班了?”
蒋序忍不住笑了笑,答:“我请了私教。”
原以为柳暗花明,可惜等到过两天大合唱排练的时候,又出问题了。
他们的伴奏是网上找的,乐器杂糅太多,没有那么清晰的吉他声。加上合唱时受旁边人的影响,蒋序又有点找不到调了,还带跑了旁边的乔合一。
虽然所有参加表演的人都在安慰他没关系,大不了倒时候他们吼大声点,让蒋序唱小声点,但蒋序还是不可避免的受打击了。
等回家路上,蒋序和池钺说了这件事,一副对不起他连日指导的意思。
“太奇怪了,明明听你的伴奏的时候,我唱得挺好的。”
蒋序有点垂头丧气:“为什么一到合唱就不行呢?”
说完又哼了两句给池钺听,追着人家问:“你听,我现在就没问题吧?”
池钺安安静静地听他抱怨完,问他:“那还唱吗?”
蒋序丝毫不停顿,立刻回答:“唱啊,我再多练呗。”
他有一股倔劲儿,像是宁城那些笔直生长的香樟树,决定要做的事谁都拉不回来。
池钺也不再劝他。
虽然校庆表演兹事体大,但是也大不过学习。合唱团排练是不能占用上课时间的,一般都是在午休或者晚自习前的半小时,一群人集合在艺术楼一楼的音乐教室。周芝白帮他们申请了独家使用权。
吃完晚饭,马上就要到排练时间,乔合一非要拖着蒋序先去买瓶水。两人从小超市绕到音乐教室,其他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太阳已经接近沉没,教室里只剩下夕阳浅浅的光晕,一群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插科打诨。
人群外,窗台前,池钺坐在一张废弃的课桌边缘。
他手里抱着一把吉他,正在低头调音。余晖落在他身上,把他渲染得很温柔。
蒋序握着水僵在门口,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人。直到对方抬起头和他对视,他才如梦初醒,慢慢挪过去。
“你……”他声音都有点紧了,“你怎么在这儿啊?”
池钺调好琴弦,把吉他放下。
“叫我来弹伴奏。”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那头楚瑾已经拍手让所有人集合,准备开始排练。
原本的纯音频伴奏被削弱,变成了池钺先吉他开场,再和音频一起全程伴奏,配合着起伏的人声,舞台一下子就变得精巧了不少。
熟悉的吉他声回来了,熟悉的弹奏人就在不远处,蒋序好像又能找回拍子和音调了,却唱得有点魂不守舍。
直到中场休息,蒋序坐在合唱台的台阶上,低声问旁边还在构思舞台方案的楚瑾。
“你怎么把他找来了?”
没想到楚瑾闻言,表情比他还复杂:“你想多了,我原来都十顾茅庐了,都没叫动他,是他自己来找我的。”
蒋序:“……什么意思?”
楚瑾压低声音:“今天池钺忽然来问我,合唱团需不需要伴奏,他不唱歌,但是可以弹吉他。”
她一副中了五百万的表情,兴奋又夸张:“我本来早就放弃了,一听简直直接复活!我靠,池钺来弹吉他,你又在合唱团唱歌,能不能得奖都已经不重要了,试问全年级还有哪个班比得上咱们班的颜值!我肯定立刻就答应了啊……”
剩下的话蒋序已经听不太清了,他抬头去看不远处的池钺,对方依旧坐在那张课桌上,刚喝完了水拧回瓶盖,察觉到蒋序的目光,池钺转头去看他。
对望的一瞬间,鼎沸的人声里,蒋序清晰地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第35章 他喜欢我?
蒋序的魂不守舍持续到了排练结束,还有十分钟上课,一群人结伴回到教室。人太多了,乔合一又一直在他旁边叽叽喳喳,他没来得及问池钺对方为什么要来参加合唱。
这个问题让他抓心挠肝,上课也上不安心,已经等不到回家再问了。
上课时间,手机对方不一定会看,蒋序只得趁着政治老师低头捣鼓课件的时候故技重施,撕了半截草稿纸,写好往身后一丢,正正砸在池钺课本上。
池钺眼帘一掀,捡起来打开,蒋的字张牙舞爪,看得出来写得挺急。
——你不是不参加合唱吗?
池钺提笔回复:改主意了。
蒋序问:为什么?
其实他更想问是为了我吗?但犹豫半晌,却不好意思写下来,总觉得显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只得迂回发问。
这次池钺回复的时间久了一点,指导台上的政治老师讲完了一道大题框架,回头去擦黑板,蒋序才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碰了一下,池钺手指夹着纸条,从他肩膀那里递过来。
池钺回复:闲得无聊,想带跑调的人找节奏。
蒋序垂着脑袋看了许久,慢慢把纸条折好,小心夹进自己的课本里,才抬起头去看黑板上的板书。
乔合一刚好有个点不太明白,转头想问问自己的同桌。
“老师说这道题——我靠!”
乔合一瞪大眼睛看着蒋序,有点惊讶又有点担心:“你是不是发烧了,脸这么红?”
蒋序立刻低头企图遮住自己的脸,飞快回答:“没有,热的。”
乔合一迷茫地看了一眼四周:“很热吗,我怎么觉得有点冷。”
蒋序不吭声了,默默拿起旁边还没打开的一听可乐,贴着自己的脸企图降温。
距离校庆还有十天,池钺临时加入排练,舞台又有了细微的改动——具体就是池钺在左侧方用独立麦弹吉他,其他人在舞台中央合唱。
楚瑾还试图得寸进尺,问池钺能不能在开头重复一段清唱,被对方无情拒绝。
按理说排练到一半临时调整舞台会有些麻烦,但一班这群人用周芝白的话来说,一个个心宽不止似海,简直似像太平洋,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有意见。反而时常以要多熟悉节奏为由,翘首以盼池钺的清弹。
毕竟帅哥在自己面前弹琴的机会不可多得,有时候以乔合一为首的一群人还会集体打滚耍赖,在休息时间妄图让池钺弹首其他的歌,来安抚一群人被日复一日的学习和排练摧残的身体和灵魂。
而池钺实在被吵得受不了时,居然也会真的随手弹一首,来安抚这群牛鬼蛇神。
他弹《童年》,弹《干杯》,弹《那些花儿》,有一次被吵烦了,默默弹完了一整首在学校广播里听过几次的校歌,给了在场所有人无处可逃的精神折磨。
但有意无意的,他没有弹过之前单独弹给蒋序的两首歌。
黄昏的晚风里,空旷的音乐教室,一群人坐在一起暂时休息,楚瑾偷瞄远处的池钺,深深叹了口气。
“太牛了,长得帅,学习好,会乐器。上帝到底给他关了哪扇窗?”
旁边的冬陶同学擅长老梗和冷幽默:“和你的聊天窗。”
遂被楚瑾同学按住暴打。
旁边的蒋序也看向池钺,看他穿着校服抱着吉他,应该是所有女生校园时代的梦里人,又想起对方复杂的家庭,需要手术的妹妹,各种各样的假期兼职。
他想,上帝给池钺关掉了很多门和窗,是对方自己倔强且艰难的向上生长,终于在阳光下探出枝叶,像是窗外高耸的修竹,才能被那么多人看见。
包括自己。
无论如何,因为池钺的临时加入,其他人和他的关系在有意无意间反而拉近了一些,不再是见面连招呼都不知道要不要打的尴尬气氛,更多时候还能聊会儿天,开几句玩笑。
就在这样半练半闹,校庆晚会终于到来。
晚会定在了周五晚七点,结束以后刚好放学。舞台顺序抽签决定,楚瑾代表所有人上台,第一次抽了个第三。
所有人一致鼓掌:“挺好挺好,一开始就给评委们震撼住,肯定能得高分。”
过了半小时,工作人员又来通知刚才的抽签号有数字重复,需要重新抽。这次楚瑾抽了个倒数第二。
所有人再次一致鼓掌:“挺好挺好,压轴出场,让已经疲惫的评委耳目一新,肯定能得高分。”
围观全程的池钺:“……”
这群人确实是开朗得有点过分了。
接近三十个节目,等他们上台时的确已经有点晚了。舞台下面的评委看起来有点累,周芝白抱着手站在侧边,表情看起来有些紧张。
但礼堂里的学生——尤其是女生明显增多,连礼堂入口都站满了人。
台上的人统一着装,穿的都是白衬衫牛仔裤,站得很直。灯光撒下来,所有人脸上都写着青春。
蒋序站在倒数第二排左侧,虽然不是正中央,但在舞台灯光下万分显眼。他目视前方,用余光去看远处的池钺。
池钺看了一眼后面的人,在蒋序身上停留两秒,收回目光,拨动第一根弦。
他们唱《夜空中最亮的星》。
等到晚会结束,颁完奖,也已经快到平时放学的时间。一群人收拾好东西乱糟糟地往教室走。浓重的夜色也掩盖不住他们充满欢乐的喧嚣。
“一等奖!”
乔合揽着瘦弱的冬陶同学,快把人压垮了,嗓门比刚才合唱的时候大十倍。
“我就知道,咱们班一出谁与争锋啊!一等奖还不是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