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重逢欠钱不还的前男友如何追债!
十八岁和池钺分开时,蒋序这辈子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对方,更没想到两人再见是在派出所调解室。
当年分手分得刻骨铭心,十年了再见面只剩相顾无言。从所里出来后,蒋序点开新添加联系人,思虑良久,终于发出了十年之后的第一句话。
“高二寒假你受伤陪你去医院,垫付医药费二百四十一元七角,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池钺:?
不至于吧,蒋律师。
池钺左手无名指指节有一道浅浅的陈年疤痕,是十八岁的蒋序留下的,多年没有消退,有朋友说可以去掉,他拒绝了。
它留在那儿,像戒指的旧痕。
池钺(yuè)X蒋序,破镜重圆,少年到成年。
*受认识攻之前有一段没开始就结束的暗恋,篇幅非常少。
*法律部分已查阅大量资料并询咨询相关从业者,但作者不是专业,各地司法裁量也有一定不同,细微差别请勿深究。如有巨大法律错误请指出我及时修改,万分感谢。
*作者修文狂魔,只以长佩版本为准。
标签:HE、破镜重圆、久别重逢
第1章 楼下有问题少年
八月的宁城正是最热的时候,天气像进了太上老君炼丹炉,窗外桂花树上的知了热得半死不活,扯着嗓子喊了一下午,蒋序的书桌正对着窗子,叫得他头昏脑胀。眼前英语报上的字母看起来像芝麻粒,他坐了两小时终于看不进去了,仰头扯着嗓子喊他妈。
“妈——妈——”
和窗外的知了一唱一和,比知了中气还足点儿。
许亭柔女士正在客厅里边择菜边看今年夏天最热的仙侠剧,蒋序陪着他妈瞅过两眼,里面角色的名字挺长,记不住。许亭柔倒是挺沉迷,被自己儿子叫得心烦意乱:“大热天叫什么魂呢!”
蒋序从自个屋门口探头去,冲着自己的亲妈撒娇耍赖:“什么时候吃饭,我饿了。”
许亭柔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刚过,就知道蒋序只是无聊了,很不走心地随口答:“等你爸回来再说。”
“我爸哪去了?”
“学校呗。马上开学了,学校要求所有老师提前去学校开教学会。”
许亭柔说完转头打量了一眼蒋序:“蒋序同学,等暑假结束你就是高二了,再一年也高三了,准备好没有?”
这时间线拉得也太长,暑假都还剩十来天呢。蒋序不比他妈高瞻远瞩,只知道插科打诨:“我时刻准备着,恨不得明天高考后天出成绩,把成绩单贴你们社区医院宣传栏给你长脸。”
十六七的小伙子亲妈看了都烦,许亭柔白他一眼:“算了吧,你上个期末的年级五十名不够给我丢人的,先去把自己鞋刷了。”
上学期蒋序确实考砸了,提起这个的许女士不好惹,蒋序乖乖领命而去,一双白球鞋刷得干干净净,用卫生纸一圈圈裹好,又拎到阳台晒。
大下午毒辣的太阳被桂花树繁茂的枝叶一档,只有大大小小的光斑落在阳台上。
这是原来某个政府部门的家属院,后来部门搬迁,改成了小区。老小区的阳台是半开放式,一溜半镂空的钢筋围栏围着,上面是宽阔的台面。蒋正华同志带着儿子种了一堆花花草草,雏菊月季多肉风信子……活下来的不多,其中蒋序随手种的一株常春藤长得最好。蒋序视若珍宝悉心照料,枝繁叶茂的,稍不注意就往楼下扩张,为此他还去道过歉。
以前的二楼住户是一对退休的老夫妻,不仅不生气,还夸蒋序养得好,想要分棵苗。后来还没来得及分就搬家了,说是女儿去了省城工作,把父母接过去了,这房就一直挂着出租。
蒋序刚把鞋子搭在常春藤花架边上,天太热了,他只穿了白T和五分裤,刚洗鞋衣服上溅了水,蒋序懒得换,在阳台等着晾干。晾了几分钟就听见不远处有汽车的鸣笛声。
蒋序伸头去看,香樟树的树影里,一辆小型五菱货车由远到近,最后停在了自己家单元楼下。
车上货箱放得满满当当,看起来像是行李和一些小家具。车停稳以后,前面的车门框框两声,先跳下来一个男生。
对方穿了件蓝色的短袖衬衫,牛仔裤。看起来挺瘦,也挺高,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头发是教导主任看了都满意的短寸,但他没抬头,蒋序看不清长相,只能依稀看到侧脸流畅的线条。
蒋序看着他跳下车以后又转过身,对着车上微微张开双臂,接下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大热天的,小女孩穿了长袖的天蓝色连衣裙,扎着小辫,乖乖被男生抱着放在了单元楼的台阶上。另一侧的座位同时下来一个女人,看上去能比许亭柔大个几岁,很瘦,长衣长裤。她从男生手里牵过小女孩,慢慢往楼道里走,隔了一会儿,蒋序隐约听见了二楼开门的声音。
男生没有跟着进去,他把衬衫一脱,随手搭在车窗边,只穿了白色的背心,开始利落的从车上卸东西往楼上搬。
四五个蓝白的编织袋,大大小小的纸箱,被子木柜收纳盒……都是他一个人搬。司机在车上搭了两把手,看起来不包括搬东西的业务。期间那个女人出来拿了几趟小东西,那个男生说了两句,声音很低,蒋序只听见“你看着她就行了。”
于是女人也没有再出来,男生速度也很快,蒋序回厨房拿了个小奶糕又回阳台吃完,等吃到最后一口,对方已经搬完了所有东西,在单元楼门口给司机结了钱,还带了两瓶水,递给了对方一瓶。
目送货车出了小区,蒋序看着楼下的人没有急着回去,先拧开手里的矿泉水微微仰头喝起来。
他应该挺累的,一口气喝下去半瓶,喝水抬手时蒋序才发现对方虽然瘦,手上的肌肉线条却很漂亮,看起来很惹眼。
更惹眼的是对方右手小臂侧面的一道伤口,手掌长,看起来像被利刃划开的,刚刚落痂,沾了薄汗有些发红,显得有些可怖,蒋序现在才看到。
我去,蒋序想,楼下搬来一个问题少年。
他盯着对方的时间有点久了,楼下的人放下手里的水,手上不紧不慢拧着盖子,抬眼对着楼上的蒋序看过来。
蒋序躲闪不及,正撞上对方冷冷的目光,看清了对方全貌。
这张脸长得挺震撼人心的,特别是眼睛,黑色的,冷冷淡淡,好像一下子把蒋序看了个干净透彻。
蒋序一下子觉得自己举着个冰棍棒的样子估计有点傻缺,但也只能迎着头皮和人点点头,主动和对方打招呼。
“嗨,我住你楼上。”
可不是吗,自己站三楼阳台呢。这么显而易见的信息让他这句显得有点废话文学了,蒋序还在犹豫要不要自我介绍一下,对方已经收回目光,一句话都没说,径直走进楼道,片刻后,蒋序听见“砰”的关门声。
蒋序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不是,他在拽什么呢?
蒋序撇撇嘴,转身进了客厅,一集电视剧刚好播完,许亭柔抽空看他一眼:“待阳台那么久干嘛呢?”
“没干嘛”,蒋序对刚才的态度耿耿于怀,倒在沙发上,“二楼有人搬进来了。”
“是吗?”刚才许亭柔隐约听见车声了,毕竟是楼下邻居,她有点好奇的问:“什么人啊,看起来怎么样,好相处吗?”
看起来怎么样和好不好相处是两个问题,蒋序本来想笼统说一句特别差,但单看外表这个评价不成立,于是他着重强调:“看起来还行,但是素质一般,特别没礼貌。”
短短一句话贡献了两个南辕北辙的回答,搞得许亭柔莫名其妙,结果晚上,特别没礼貌的楼下邻居就上门了。
晚上六点,蒋序一家三口刚吃了晚饭。
晚饭是许亭柔下厨,于是饭后蒋正华同志拖地擦桌,蒋序同学洗碗,父子俩一人一条围裙在许亭柔女士的安排下风风火火干家务,刚收拾完门就被敲响了。
老式居民楼没有安门铃,敲门声响了三下,蒋序擦干净手从厨房出来,许亭柔刚好开了门。
门口是下午刚搬进来的女人,依旧是素色的长衣长裤,头发用黑色的夹子夹在脑后,露出一张瘦削干净的脸。右手拎着一袋苹果,左手牵着那个小姑娘。
她对着许亭柔笑了笑,眼角有些许细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拘束,声音轻而慢。
“你好,我是楼下刚搬来的。”
许亭柔和蒋正华立刻和人热情地打招呼,极力邀请对方进来坐坐,蒋正华还回头招呼蒋序,“蒋序,过来叫人。”
蒋序走过去叫了声“阿姨好。”没忍住往楼道里扫了一眼,两个人来的,没有下午那个男生。
门口的女人在蒋家夫妻俩的热情下更加局促,甚至称得上有些慌乱:“不了不了,就是上来说一声,我们刚搬来,收拾东西声音可能有点大,打扰你们了。”
说完就把手上的苹果递给许亭柔,坚持让她收下。
许亭柔推辞了几句,对方态度坚决,只得接了过来,心说这素质不是挺高的嘛,自家儿子就会谎报军情,嘴上连忙回应:“没事,这小区虽然老,隔音还挺好的,我们都没听见——东西搬完了吗,没有让我们家老蒋帮忙。”
一旁的蒋正华同志教书育人近二十年,对孩子有种天然的亲切感,俯下身问:“小丫头,叫什么呀?”
小姑娘脸上有些初次见到陌生人的紧张,说话倒是不怯场,冲着两个大人鞠了一躬,大大方方道:“叔叔阿姨好,我叫池芮芮。”
“你好啊,池芮芮。”
蒋老师立刻笑得跟朵牡丹花似的:“今年几岁了?”
池芮芮回答得挺有条理:“六岁零九个月,等到十一月就七岁了。”
蒋正华不住赞叹了几句“真乖”,又起身和大人聊起了小区物业水电之类乱七八糟的。蒋序站在旁边当吉祥物,一不小心和那个叫芮芮的小姑娘对视了。
对方额头有一层细汗,刘海都潮了,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热的——可能是热的,三十多度的天,她衣服袖子拉到了最底下。眼睛比下午那个男生更加黑黑亮亮,像玻璃珠子,和蒋序对上眼神了,就冲着蒋序咧嘴灿烂一笑。
“哥哥你好,我叫池芮芮。”
哎哟,挺有礼貌。
蒋序礼尚往来:“你好,我叫蒋序。”
说完他顺手摸了摸兜,有一包没拆封的牛奶糖——昨天在超市超市买可乐时顺手拿的。
蒋序蹲下身和池芮芮平视,把糖在小丫头面前晃了两下,递给了对方。
这个小互动没有被专心聊天的大人察觉。蒋序递着糖,一心二用听了一耳朵。对面的女人估计觉得不好意思,说话声音很轻。
“……刚刚才搬来,怕她乱跑也没人认识,来认认门……临时搬过来,还没找到学校……”
蒋老师心系教育,一听就着急了:“哎呀,那得快点找,都要开学了,小区周边的几所小学问了没有……”
大人讨论得如火如荼,旁边一大一小的动作没有人看见。小姑娘犹豫了几秒,又看了一眼蒋序的脸,估计觉得他看起来不像人贩子,最终还是接过了糖,又抬头看着蒋序小声且礼貌地说了句:“谢谢哥哥。”
真可爱,蒋序冲小丫头笑了一下,心说这不比下午那个问题少年可爱多了。
一群人在门口聊了几分钟,女人坚持没进屋,摇摇头说“家里还有人等着吃饭呢,要下去了。”
客气了几句,一家三口目送两人下了楼道转角才关上门,许亭柔把苹果放在茶几上:“搬来的是一家三口啊,小姑娘真漂亮。”
她是听到那句“家里有人等”先入为主了。蒋序看了一眼桌上的苹果,五六个,不算大,但黄澄澄的。他下意识接了个话茬:“不是,另一个也是小孩,跟我差不多大吧。”
蒋正华听了还挺高兴:“哟,那你暑假可得了伴了,约人出去打打球游游泳,多好。”
许亭柔呵呵两声,斜着眼睛看蒋正华:“蒋老师,你就撺掇你儿子出去撒野吧,下学期再给你考个五十名回来。”
许女士在这个家的地位和话语权无可撼动,这下蒋正华也不敢说话了,对着蒋序偷偷做个鬼脸后麻溜去洗拖把。蒋序心说这两人操的什么心啊,人家都不想和我说话呢。
想到这儿蒋序坐不住了,踱步到阳台上看了一眼自己的宝贝常春藤,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楼下。
楼下露台亮着灯,有微微的黄光一层一层晕开,照亮了半空中一小片夜色。
第2章 糖
锅里的面条已经被煮得微微发白,池钺把面捞起来分了三个碗放好,又煎了三个荷包蛋,每个碗里滴了点酱油和香醋,最小那个碗里不放辣椒,放了紫菜和几滴橄榄油。
家里东西还没完全收拾整齐,这已经是这种简陋环境下能做出来的唯一凑合的晚饭。餐桌是前主人留下的,一张原木色的方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池钺把碗筷摆好,门“咔嗒”一声响,母女俩进来了。
池芮芮蹦蹦跳跳地进来,扑过来一把抱住了池钺大腿,池钺拍拍她:“去洗手。”
三个人三碗面。上一任屋子主人给餐厅装的是暖光,客厅里虽然还有几个胡乱堆放没来得及拆开的行李,但安静的空间和从阳台吹进来的夜风让整个场景有点温馨。徐婵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犹豫着开口。
“你的学校你舅舅已经联系得差不多了,宁城二中,你舅舅说和绍江一中差不多,是个好学校。”
池钺也吃完了,抽出一张纸帮捧着碗慢吞吞喝汤的池芮芮擦掉额头上的汗,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因为抬手给池芮芮擦汗的动作,池钺右手手臂上那条狰狞的伤疤就毫无遮拦地落到了徐婵眼睛里,她深吸一口气,忍不住问:“你的伤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这次池钺回答得很快:“没必要。”
徐婵张了张口还想再劝,但她太了解自己儿子的性格,张了几次口,最后只是低声道:“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小钺。我们都搬家了,都会好的。”
池钺深深吐了一口气——最后一次,都会好的。
这应该是自己家庭版的“来都来了”“大过年的”,突出一个好听但没用。
他想说这已经是你不知道说的第几个最后一次了,你根本没办法保证的事为什么要一遍一遍的说呢。
但看着徐婵微微发红的眼眶,他最终没有对这句话有任何质疑,只转而问:“池芮芮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池芮芮抬头看了一眼。
“她七岁了,应该上小学了。”
“……她的学校估计还得慢慢找。”
徐蝉有些发愁:“幼升小比较麻烦,本来在绍江已经报好名了,现在得把学籍转过来,体检啊居住地啊,还有户籍证明都得重新补交。而且她的身体——”
说到这句,徐蝉突然又停住了。
突兀的沉默中,池钺点点头,神色如常:“知道了,你去上班吧。这些我去帮她弄。”
徐婵点点头不再说话,扭头和池钺一起去看池芮芮。池芮芮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放下碗,从一旁抽了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叠成小方巾擦擦嘴,擦完了才扭头说话。
“没关系妈妈,我和哥哥会看着办的。”
徐蝉和池钺都忍不住笑了,池钺敲了两下她前面的桌子:“池芮芮,想不想上小学? ”
池芮芮犹豫了一下,问:“和幼儿园一样吗?”
“差不多吧。会有很多小朋友和你一起玩。”
池芮芮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想去上小学,但是——”
她抬头看着池钺有些惆怅道:“希望新同学胆子大一点,我担心不小心又吓到他们,以前幼儿园的同学被我吓哭了。不过没关系,如果他们觉得害怕或者奇怪,我会穿长袖和外套的。”
她这句话一出来房间里轻微地凝滞了几秒,徐婵有些慌乱地看了池钺一眼,率先开口:“对,我们穿长袖,穿外套。也没几天了,马上就要冬天了——”
“用不着。”
池钺盯着池芮芮,在两人的目光里面不改色地回答:“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有人害怕或者觉得奇怪,你就告诉哥哥。”
池芮芮好像小小的松了口气,用力点了点头:“好。”
徐蝉看着兄妹俩,扭头摸了一把眼睛又迅速转过来。池钺低着头当做没看到,开始收拾碗筷。
晚上七点,池钺刚收拾完厨房,手机开始发出电子“滴滴”声,闹钟响了。发亮的屏幕上显示着闹钟名字——给池芮芮熬药。
七点准时用小砂锅把各种叫得出叫不出名的药材小火慢煮,两个小时后熬成满满一碗汁儿。
池芮芮小时候瘦弱得像鹌鹑,大病小病不断,全靠各种汤药,所以她也习惯了,一碗药干得面不改色,最后一口喝完把碗往池钺面前一摆,对着池钺摊开手。
池钺顺手去摸自己包,掏出来一小盒铁皮糖,打开一看,里面已经空了。
靠。池钺轻轻骂了一句。
搬家这两天事情太多,他第一次忘记补新糖。眼前池芮芮还在眼巴巴看着自己,他摸了下她的头:“明天给你两颗可以吗?”
池芮芮依旧看着他,池钺晃了晃盒子:“没了,明天给你买。”
小丫头明白了,眼神里有一点失望,还是一副很理解池钺的样子点点头:“没关系,这几天哥哥很忙,我知道。”想了想又伸手去掏自己连衣裙侧边的小口袋,半晌掏出来一小包花花绿绿的糖果。她撕开给自己喂了一颗,又给池钺递了一颗。
池钺接过来,悠哈特浓牛奶糖。
池钺把糖扔进嘴里咬开,感受甜得有些腻人的味道慢慢融化在口腔里。他问:“谁给的?”
池芮芮咬着糖,说话含混不清:“楼上的哥哥。”
池钺立刻想到了楼上那个男生。
“别随便收陌生人的东西。”池钺说,“特别是吃的。”
池芮芮:“他是坏人吗?”
“……” 池钺抽空想了想白天楼上那张脸,“应该不是,但是其他人不一定。”
池芮芮乖乖点头,又全然信赖的样子开口:“我不怕,我有哥哥。”
池钺手指轻轻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卫生间里徐蝉叫池芮芮去洗澡准备睡觉,小丫头把一包糖都塞给池钺,蹦蹦跳跳往卫生间去,池钺提醒她:“慢点。”
上一任住户只搬了生活用品,大件家具都留在了房里。阳台上甚至还有一个竹编的躺椅,有些深的木色,上了棕油,被徐婵擦得干干净净。池钺盘腿坐上去,往后一仰躺倒,扭头去看阳台外的夜色。
到了晚上就没有那么热了,院子里的桂花树发出幽幽的香气,很淡,没那么熏人。不知道谁家在教孩子写作业,“六九等于多少啊”重复了三遍,声音一遍比一遍有气无力。他收回目光,楼上常春藤有枝叶垂到了二楼阳台的半空,在夜风中摇头晃脑。
池钺看了一会儿,又想到了池芮芮说的二楼的哥哥。
今天一下车他就感觉有人盯着自己。从一趟趟上车搬东西到进楼,再到出来给司机结账……中间好像离开了两分钟,又回来了。
池钺是有点烦的,但也没有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只是最后喝水的时候,抬头警告了对方一眼。
这一眼让他有点意外——不是他脑子里以为的爱管闲事的形象,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生,白T短裤,在郁郁葱葱的常春藤里探出上半身,额前头发有点长,露出酷暑里依旧清清爽爽地一张脸,白得让池钺怀疑有点透光了。
但哪怕长得好看老盯着自己看也挺烦人的,池钺警告似的盯了对方两秒,没有回应对方打招呼。
特别没礼貌,池钺自己知道。但是他心情一般,加上对左邻右舍老是跟热闹似的盯着自己看的眼神有些过敏——他以前看过太多了,一般伴随这种眼神的还有一连串自以为压低了声音的“啧啧啧”,加上一句充满怜悯但高高在上的“这家的小孩,可怜哦。”
今天这个男生不一样,他应该就是有点好奇,想看看楼下搬来了什么人。
但是自己没有义务满足对方的好奇心。
池钺打开手机,各种社交软件都很安静。他这次搬家搬得很匆忙,以前的同学应该还不知道他转学了,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人联系他。只有以前的班主任私发又撤回了好几条消息,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只留下一条: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和老师联系。
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老师,园丁责任感爆棚,还因为池钺几天没上课去过家里家访——就去过那一次,应该给她的职业生涯造成了挺大的阴影。
池钺不知道回什么,思考了挺久还是直接关掉了聊天页面。卫生间两个人已经洗漱完回主卧了,他快速去冲了个澡,回到自己房间关灯上床。
行李都是从绍江拿过来的,被子枕头还是从前的样子,带着淡淡的洗衣粉味道,但是纱窗里隐约飘进来的桂花香提醒他自己确实是已经换了一个城市。
这里距离绍江二百七十一公里,全程高速需要三小时,一座全新且陌生、没有人认识的城市,这是他在新城市的第一夜。
想到这儿池钺突然全身都放松下来,好像一个长途跋涉的背包客找到了休息站,搬家的疲惫突然全都涌了上来,虽然还挺早,但他居然有种点睁不开眼睛的困倦。
池钺把被子拉过头顶,闭上眼睡过去。
估计是因为太累了,第二闹钟居然没叫醒池钺,起床的时候已经九点了。
徐蝉和池芮芮还没起,池钺没打扰他们,洗漱完先出门去买早点。
昨天才到小区,他还没怎么逛过这个对自己来说还有点陌生的区域,凭着昨天的记忆往左拐顺着人行道走。
大清早的天气并不热,两边的行道树长得茂盛,树叶已经黄了。路两边的门店五花八门,诊所药店小卖部理发店饭馆,大小百货电器专卖五金配件粮油批发……门头大多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这个点了大多数居然还没有开门。
路边有老太太聚在一起唠嗑,顺便摆摊卖菜。青菜玉米西红柿小青瓜,看起来挺水灵。有人推着三轮车卖早点,一摞蒸笼擦得发亮,一掀开热气就顺着清晨湿冷的空气往上飘。
老城区人不是很多,也远远没有商业街热闹,显得有些寂寥。
早点摊前面的牌子上写了包子油条豆腐脑以及各种粥,东西看起来挺多。池钺扫了一眼。
“三个鸡蛋饼三碗豆腐脑,打包带走。”
早点摊的阿姨系了个明黄色的围裙,动作麻利地热锅摊饼:“豆腐脑卖完了啊帅哥。”
池钺盯着牌子犹豫了两秒,换了一样:“三碗小米粥。”
“哎哟,小米粥也卖完了。”阿姨笑了,跟叮嘱自家孩子似的,“下次起早点。”
“……好。“池钺点点头,“还有什么?”
阿姨掀开保温桶盖子看一眼:“猪杂粥,南瓜粥。你要喜欢吃咸的你就选猪杂的,你要喜欢吃甜的你就——”
“南瓜粥,三碗。”池钺立刻回答。
“诶。”
对方拿出打包盒舀粥,刚舀了两碗,池钺背后有声音响起,有点哑,听起来还没醒。
“两屉蒸饺三碗南瓜粥,打包。”
池钺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连帽衫牛仔裤,没有常春藤衬托依旧挺白的一张脸。
蒋序珍惜为数不多假期时间,昨晚熬夜打游戏到两点,大清早又被自己妈指使出门买早点,精神还处在飘忽状态,对上池钺的目光也没什么反应。
哦,昨天那个没礼貌的新邻居。
下意识想打招呼。
算了感觉他不也会理人。
本来大清早起床就烦。
蒋序收回目光。
阿姨指了指池钺,用洪亮的嗓门把两人注意力拉了回来:“南瓜粥没了啊,这位帅哥买完了。”
阿姨示意了一下池钺,转头冲着蒋序叮嘱:“下次起早点。”
池钺:……这话挺耳熟的。
“猪杂粥行不行?”阿姨问。“这个还有。”
“……”蒋序明显的皱起脸。
蒋序属于宁城土著口味里的叛徒,人人打小喝咸粥,就他不喜欢,又从来不吃动物内脏,万万接受不了心肝肠肺一起煮的粥。这种双重buff叠满的东西喝一口容易直接把蒋序送走,很难说服自己说好。
蒋序犹豫了一下没吭声,转头去看附近有没有其他早点摊。但今天确实有点晚了,其他家基本都已经收摊,看起来冷锅冷灶的,只剩这家的还在坚持冒热气。
他转头的时候,池钺在用余光看他。
没别的原因,池钺就是对方明显藏不住的、纠结成这样的神情挺有意思的,怎么会有人因为一个早点没买到露出这种表情。
比池芮芮还挑食,池钺想。
想到池芮芮,池钺又想到了昨晚的牛奶糖。那包糖现在还在他床头,池钺又看了一眼蒋序。
对方正在扭头看周围有没有新的选择,后颈正对着蒋序,在初晨的阳光下跟白玉似的,更像昨晚池钺吃的那颗糖。
鬼使神差的,池钺想,算了,看在那包牛奶糖的份上。
蒋序还在犹豫要不干脆去对面小吃店打包几份瘦肉丸,或者馄饨也行。但是时间有点久,而且大清早的他的确不想吃这种有点腻味的东西……
旁边的人忽然伸手,在刚装好南瓜粥打包盒上点了点。
“不要了。”池钺说,“换成另一种。”
蒋序有点懵。
他没能第一时间明白池钺的意思,只是条件反射地转头去看对方,对方却没有看他,只是专注地盯着前方,似乎刚才的话不是自己说的。
蒋序脑子从神游状态抽离,缓过神来。
他来之前对方已经要好了南瓜粥,总不可能是打包好了突然又不想要了。估计是看出自己和猪杂粥势不两立,临时给自己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