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自己唱歌还紧张,池钺一唱完,他立刻扭头去看吧台前女人的反应。
对方烟还夹在指间,看起来好久没动了,烟灰落在反光的黑色镜面吧台上,她也没管,目光注视着池钺,略一思索。
“你未成年是吧?”
池钺没有正面回答:“2月份就十七。”
对方笑了:“不是童工就行,我这也是正规场所。”
“每天晚上9点到12点一共3小时,三百一晚,十天一结。我这基本都是熟客,好说话,点歌有小费算你自己的,能接受吧。”
池钺点点头,女人又问:“什么时候能上班?”
池钺回答:“21号。”
那是他们期末考的最后一天,池钺踩着点做兼职。
女人皱了皱眉,估计是觉得晚,但还是点点头:“行。我姓叶,这家店老板,叫我叶老板、叶姐都行。”
她说完,又望了一眼旁边的蒋序:“小帅哥,我们这儿还招服务生,要不要和你朋友一起作伴?”
蒋序还没说话,池钺率先开口回绝:“他不找兼职。”
叶老板目光扫了两人一遍,不在意地笑笑,把人原路送出酒吧,对着池钺道:“你21号直接过来就行。”
回去的地铁上人有点多,没了位置,两人拉着扶手站在一起。蒋序看起来比池钺这个找到兼职的还要紧张一点,一直凑在池钺旁边问东问西。
“一晚上唱3个小时,会不会太长了,你嗓子受得了吗?”
“中间会有时间休息。”
“晚上12点,你怎么回家?”
“打车,骑车都行。”
蒋序沉默了几秒,小声建议:“还是打车吧,骑车太冷了。”
池钺嘴角浮出一点笑意,蒋序继续问:“你唱歌的时候我能去看看吗?”
这次池钺沉默得久了一些才回答:“……来之前和我说,不要喝酒。”
蒋序胡乱点点头,又想起刚才叶老板说的话:“要不寒假我和你一起兼职吧,我还没有——”
话还没说完,池钺直接打断他。
“不行。”
蒋序一时怔住,抬眼去看池钺。池钺也在看他,眸底像是平静地海面。察觉到自己刚才太过武断,池钺的脸色和语调一起缓和了些许,伸手帮蒋序把在酒吧拉下一截的外套拉链重新拉好。
“寒假认真复习,好好过年,和乔合一他们去踢球、打游戏,和你以前的每个假期一样。”
池钺注视着蒋序,轻声道:“不要来陪我。”
期末考试就在眼前,很多人一半心思在复习上,一半心思已经飞到了寒假。
乔合一父母常年全国到处跑,只有在过年的时候能安安稳稳在家待一个月,说好了过完年就带乔合一去日本玩,乔合一望眼欲穿,人在宁城,魂已经前往异国他乡,旅游计划都写了好几遍,又问蒋序寒假准备怎么玩。
那天蒋序的兼职计划被池钺否决,后来一想,许亭柔也绝不可能让自己去酒吧兼职,怏怏回答:“不玩,写寒假作业,预习下学期的课,回外公外婆家里过年。”
“……搁这儿点我呢是吧。”
乔合一无辜被卷,瞬间失去了和蒋序对话的欲望,原本想回头问问池钺假期干嘛的,又担听到蒋序的同款回答,默默收回自己的旅游计划表,继续闷头背书。
蒋序虽然嘴上这么说,心思也和乔合一一样漂浮不定,他想的是池钺生日,自己要给对方送什么生日礼物。
池钺对一切好像都一视同仁,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但他也不敢试探池钺——对方太聪明,一猜就能猜中蒋序是要给自己买礼物。
还没等蒋序想好,期中考试先一步到来。
许亭柔对他上一次的期末考试成绩记忆犹新,想提醒自己的儿子勿忘前车之鉴。但蒋正华主张减压教育,不让许女士多提。最后许亭柔只得在考试头天晚上,给一起复习的池钺和蒋序送水果时委婉提醒:“你们俩考试的时候一定要细心一点啊,这几天就别走路了,让老蒋开车送你们,考个好成绩好好过年。”
实际上许亭柔的担心没什么必要,这次考试时蒋序难得的轻松,加上天天和池钺一起复习,对对方监督着刷数学题,连老李都说他有进步,期末考应该没问题。
他和池钺同样在第一考场,等一门文综结束,所有考场如同骏马出栏,除了高三部全校都洋溢着满世界任我撒野的气息。周芝白在班群里把所有寒假作业设置了群公告,通知了期末成绩公布时间,又提醒他们假期注意安全。
刚开始一群人齐刷刷的回复收到,后面就变成了假期快乐,跟着四五个感叹号。周芝白也由他们撒欢,蒋序跟着发了一个假期快乐,一转头身边的池钺已经脱掉了校服外套,塞进了书包里。
他们的校裤是黑色,看起来像是运动裤,配上池钺灰色的连帽衫和深咖色外套,青春又俊朗。
蒋序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愣了几秒才回过神:“你要直接去上班?”
“嗯,第一天,提前去做准备。”
池钺回头,正撞见蒋序有点失望的神情。
好不容易等到放假,蒋序还以为自己能和池钺多待一会儿,但对方是正事,蒋序点点头,善解人意说:“那我帮你把书包带回去吧。”
池钺没有把手里的包递给对方,他安静片刻,忽然问:“要不要在外面吃晚饭?”
蒋序的眼神瞬间又被点亮。
两个人找了一家小吃店,池钺点了水晶虾饺,又点了红糖年糕和拌面——蒋序不吃辣,小孩子口味,这些全是他平时喜欢吃的。
蒋序看出来了,更想和池钺待在一块儿,可惜许亭柔今天不值班,叮嘱过他早点回家。
磨磨蹭蹭吃完饭,一个走路回家,一个要去地铁站,是不同的方向。
蒋序拿过池钺的书包,忍不住叮嘱对方:“酒吧人杂,别乱喝酒,别和人起冲突。有人喝醉了刁难你别放在心上,找老板解决,不行就叫警察。结束了打车回来,上班下班都给我发个消息。”
说得仿佛池钺是去什么龙潭虎穴。
池钺以前也兼职,在酒吧,网吧,台球室。都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却没有人叮嘱过他这么长一段话。他认真听完,“嗯”了一声。
“回去吧,今晚不用看书了,早点睡。”
蒋序点点头,转身往家里走,到了拐弯的路口一回头,池钺还在原地,对着他挥了一下手。
刚考完试,蒋序还拥有一点不用看书也不用干活的特权,在家里不知道该干嘛,打了一会儿游戏也提不起精神,总是不自觉去看时间。
九点了,池钺应该已经在工作了。
不知道第一天顺不顺利,有没有人找他麻烦。池钺长得那么好看,又会不会有人和他搭讪。
这点蒋序属实是多虑了,nobody是静吧,池钺的长相和歌声又同样吸引人的注意力,第一天就有人点了歌,还给了小费。还有人问穿着旗袍穿梭在酒吧里的叶老板,是从哪里挖来的小帅哥。
叶老板得意又爽快地挑眉:“帅吧,可惜人家比你小太多,好好听歌,别打其他主意了。”
底下一阵哄笑声,池钺充耳不闻,拿起水喝了一口。
这些蒋序在家里自然不知道。许亭柔已经睡下了,就连蒋正华也已经从学校回家,洗漱完进了卧室。凌晨,蒋序的地铁跑酷玩到又刷新了一次记录,池钺的消息终于到了。
楼下:下班了。
蒋序立刻切出游戏回复:打车回。
楼下:好。
跑酷小人一头撞上火车也不管了,蒋序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卧室的灯,又拉开一半的窗帘。
屋里热,外面冷,窗户上起了一层白白的雾。蒋序用手蹭开一片干净的玻璃,依旧觉得看不太清楚,干脆在凌晨拉开了一半窗户。
风灌进卧室,立刻吹散了暖气带来的满室温热。蒋序觉得有点冷,又在睡衣外面裹了件外套。
这身穿搭有点不伦不类,但大晚上的他也顾不上臭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单元楼前那条路。路灯整夜亮着,在道路上晕开昏黄的光线,一个接着一个,像是接连悬挂的月亮。
蒋序趴在窗口,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看见道路尽头出现一个人,从远慢慢走近,正是池钺。
蒋序松了口气,看着池钺慢慢走近,又抬起头,目光和窗边的自己撞了个正着。
然后蒋序看见池钺忽然站在路灯下不动了。
这时候已经接近一点钟,老小区里几乎所有人家都熄了灯,徐婵和池芮芮也早就睡了。
黑漆漆的单元楼在夜色中静默矗立,夜风带着生冷的气息刮在脸上。池钺踩着一路黑夜的寂静走来,一抬头,三楼蒋序的卧室亮着灯。
蒋序站在窗前看着自己,不知道等了多久。
见到池钺停下来,蒋序对着他挥了挥手。见对方还是不动,他有点急了,抄起手机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这次池钺动了,站在原地拿出手机接通电话。
虽然主卧的爸妈应该听不见,但还是蒋序做贼压低了声音:“怎么不走了?”
片刻之后,池钺的声音裹着风传来。
“怎么还不睡觉?”
蒋序已经想好说辞,立刻回答:“打游戏呢,感觉你要回来了,顺便看一看。”
这话不知道对方相信了没有,电话那头又安静下来。蒋序有点捉摸不透对方是不是不太高兴了,坦白道:“反正放假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等你一会儿。”
池钺依旧没说话。
两个人一个站在三楼窗前,一个站在路灯下,隔着没有边际的冬夜对望。
蒋序有点急了:“你干嘛呢,凌晨在楼下吹风?”
这下池钺终于重新往前走,两人的电话还没有挂。蒋序能清楚的听见对方细碎的脚,风吹过的响动,以及池钺沉稳的呼吸。
“你呢,在凌晨在窗边吹风?”
蒋序哑口无言,池钺以一种不容辩驳的语气继续道:“关窗户。”
蒋序磨磨蹭蹭关上窗,依旧站在窗边看,直到池钺消失在视线中,手机里传来上楼的声音。
“到了。”池钺说。
蒋序“哦”了一声:“那你早点休息。”
这是一句广义的结束语,两个人却没有挂电话。
两端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池钺好像在开门,蒋序听见了钥匙转动的声音,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声响。
然后他听见池钺低沉的语调,透过电流传到自己的耳边。
“晚安,蒋序。”
第43章 生日见
池钺每天晚上凌晨一点才到家,虽然和上学时睡觉的时间差不多,但是远远比读书更消磨精神。加上池芮芮也已经放假,白天徐婵去上班时池钺要照顾他妹妹,蒋序也不好意思频繁去打扰,更不好意思约池钺出去玩。
最多在午后估摸着池钺休息好了,先问他在干嘛,对方如果说在写作业,蒋序就拎着书包飞奔下楼,占用池钺的一半书桌。
池钺通常在这个时候分外的纵容他,给他让出大半的桌子,由着他写题看书,或借着这样的名义玩手机打游戏。
更多时候蒋序什么都不干,撑着头看旁边的池钺写作业的侧脸,笔在手里转来转去,像是单纯在发呆。
池钺不知道,蒋序还是在想要送什么生日礼物。
这种注视要是时间太长了,池钺就会暂时停下笔,转头和蒋序对视,淡淡说一句:“看够了吗?”
蒋序就会红着耳朵转过头,规规矩矩写一会儿作业。
假期一到,蒋序的手机就响得频繁一些。乔合一和钟天瑞那群人一会儿叫他出来打球,一会儿叫他打游戏。蒋序十次拒绝八次,搞得乔合一万分惊恐:“假期刚开始,你不会真背着我在学习吧?”
蒋序立马拍一张眼前的作业发给乔合一证实猜测,杀人诛心。
徐婵工作时长不太固定,活少时回来得早,总能撞见两个男生窝在房间的书桌前。
她有些惊讶自己儿子这个对谁都冷冷淡淡的性格,居然能让蒋序总往自己房间跑,脸上还看不出一点不耐烦。
又一次见到徐婵回来,蒋序看了一眼时间,果然快到饭点了。他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一家人道别。
徐婵极力挽留:“小序留下来吃饭吧,我来下厨。”
“不了不了,我妈叫我煮饭呢。”蒋序笑眯眯的一挥手,“阿姨你刚下班,好好休息。”
徐婵又想,这样性格的男孩子,的确很讨人喜欢。
大门“咔”一声关上,蒋序上楼的脚步声由大到小。徐婵摸了摸抱着自己撒娇的池芮芮,问两兄妹。
“想吃什么?”
“我去做吧。”池钺挽起衣袖。“池芮芮下午画画把颜料弄在裤子上了,你帮她换一条。”
徐婵低头一看,果然,池芮芮的白色裤子上东一块西一块,颜色五彩斑斓。
她好气又好笑,轻轻掐了一下池芮芮的脸:“你这丫头,这可是白裤子。”
话虽这么说,却也不真的生气,牵着小丫头往房间走。
卧室的门被关上,池钺却没有立刻往厨房去。
徐婵进门时把钥匙和手机一起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池钺走过去拿起手机。
徐婵没有设开锁密码,他点开短信往下拉,没花几秒就在广告和话费提醒里找到了一个突兀的,没有存入联系人的号码。
池钺点开,飞快往上滑。
【芮芮还好吗,你告诉他爸爸很想她,一想到我连自己儿女在哪都不知道,我整夜睡不着觉。】
【你那里天气怎么样,离绍江远不远,有没有暖气?】
【你他妈到底带着他们两个去哪了,是不是池钺给你出的主意,他敢打他老子!教唆他妈,小畜生!】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男人了,带着我儿子去认别人当爹了!被我知道了我他妈弄死你们!】
【昨天太想你们了,说了胡话。我认错!】
【不为了夫妻情份,你也要为了两个孩子想一想。父母离婚对孩子的打击有多大,特别是芮芮还那么小。】
【我的腿还是不方便走动,小卖店生意也不好,赚不到什么钱。看病的钱都快没有了。】
【马上过年,别人合家团圆,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
【好歹过年带着孩子来看看我,我别无所求。】
池钺面无表情看完,把这串号码拖进黑名单,在母女俩从房间出来前放下手机,走进厨房。
早已经准备好的蔬菜放在案板上,池钺伸手,从刀架上各式各样的刀具里抽出一把。
他猜得没错,池学良还在联系徐婵,但不敢给自己发消息。
因为他太清楚徐婵心软、善良,以至于有些懦弱。而自己的这个儿子刚好相反,狠绝到敢拿刀对着自己老子。
所以池学良一直以为徐婵离开是因为池钺的挑唆,但实际上,首先开口问要不要离开绍江的,反而是徐婵。
徐婵第一次下定决心离开绍江那天晚上,池钺手上缝了十四针。
那天池钺还在上晚自习,池学良喝醉了酒,和往常一样在客厅里喋喋不休。原本这种时候徐婵会早早带着池芮芮躲进房间,直到池学良酒劲上来睡着。
但那天池学良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砸了客厅的茶具,池芮芮在房间里吓哭了。池学良听见了哭声去砸门,徐婵怕女儿又吓出病,只能把池芮芮反锁在卧室,自己出去拽开池学良。
池钺放学走到家门口,还没开门就听见了池芮芮的尖叫声。
他猛地推开门,池学良拿着水果刀冲徐婵比划,嘴里是颠三倒四的脏话和怒吼。池钺冲上去一脚踹翻池学良,和他扭打在一块。
沉闷的拳头声,杯子压碎的声音,池芮芮的哭喊和徐婵大声却无用的制止混在一起。最后池钺浑身是伤,手背被刀划开,校服上血迹斑斑。池学良头破血流,头发和整张脸都是血。
徐婵吓破了胆,拼命把两个人拉开。池学良捂着脑袋爬不起来,呻吟着骂人。
“小畜生,打你老子……老子把你从小养到大……你他妈有种就弄死你亲爹……”
池钺原本被徐婵拉到了一旁,闻言居然真的果断抄起了被扔在一旁的水果刀。
那上面还有他自己的血,顺着往下滴落。他一把拽过池学良的衣领把人像死狗一样拖起来,在浓烈的血腥气里一字一顿反问。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
池学良在醉意中对上自己儿子冰冷的眼神,瞬间清醒,明白了——在这一秒,池钺好像真的敢杀了他。
那天晚上的动静实在太大,楼下的邻居终于忍不住上来看情况,见状赶紧把父子俩拉开,又叫了120。
旁边的徐婵泪流满面,抱着快哭晕厥的池芮芮一起去医院。
池学良失血昏迷,留院观察。徐婵陪在池钺身边,流着泪看着自己儿子安静的坐着,任由医生缝合好手上狰狞的刀疤。
最后一针收尾,徐婵突然开口。
“我们……要不要暂时离开绍江?”
蒋序思来想去,终于慎重决定了送给池钺的礼物——他打算送给池钺一把吉他。
他记得池钺上次说过,自己的吉他摔坏了。
确定主题,蒋序又开始挑选型号。他虽然学过皮毛,但太久没碰过乐器,已经不太了解行情。但他又格外认真,上网看了无数帖子,购物车里二三十把吉他对比着删删减减,还厚着脸皮联系了八百年没见过的吉他老师,恳求对方给自己推荐。
最后终于定了一把通体黑色的伊斯特曼,漂亮又优雅,是蒋序能用压岁钱负担起的最好的一把。市面上一琴难求,还是他的吉他老师看他实在诚心,托朋友辗转从海外购到,一路漂洋过海送过来。
他瞒着池钺定了琴,整日翘首以盼,终于在临近过年前等到了这把琴。仔细检查过确认完好,又小心翼翼地藏进自己衣柜,就等着生日那天送给池钺。
还没等到池钺生日,先等到了回老家的消息。
蒋序爷爷奶奶早已离世,只剩下外公外婆。每到假期,蒋正华一家人都要回老家看望两位老人。
距离2月11号的除夕还有三天,好容易等到了蒋正华放假。许亭柔去年除夕夜值班,今年也有了调休。夫妻俩一合计,准备提前回老家。
要是以前蒋序肯定欣然前往。老家不比城里闭塞,漫山遍野都可以撒野。他外公外婆又心疼他,简直无有不应,看见许亭柔有时候教训他都要生气——大过年的,你管他干什么!
可现在有了池钺,蒋序有点腻歪,想在城里多待两天。但许亭柔才不管他,利索收拾好各种东西,就等着出发。
蒋序也不敢再多说,生怕许亭柔心情不好把他一顿呲。只在离开的头一天和池钺一起写作业的时候和对方说了一声,自己明天就要回老家了。
池钺写题的笔立刻停住了。片刻之后,他问:“什么时候回来?”
蒋序也在反复算日子,11号的除夕,14号是初三,到时候自己耍个赖,被许亭柔骂一顿,估计能先回来。
在池钺面前,这些他都省略了,只是说:“放心,你生日那天我肯定回来。”
池钺露出一点笑意,一转即逝。蒋序问他:“你们呢,就在宁城过年吗?”
池钺点点头,蒋序顺口问:“不回绍江……”
他说了一半,突然醒悟——虽然池钺没明确说过自己家的事,但他那个爸应该在绍江,池钺肯定不想回去。
他及时住口,准备说点别的,没想到池钺却开口顺着他的话回答。
“我妈和池芮芮不回。”池钺说,“我会回去一趟。”
蒋序没有追问池钺要回去干嘛,只以为有私事需要处理。点点头,又和对方约定:“那咱们——”
他想说14号见,但听起来太过普通。想说情人节见,又有点不好意思。最后还是说:“生日见。”
池钺对他笑了一下,重复一遍对方的话。
“生日见。”
第44章 新年
蒋序老家就在宁城乡下的村子,距离宁城快两小时的车程,已经和城里换了一副天地。临山临湖,青砖黑瓦,好多还是清末民初建筑再翻新。2月初村里已经处处新绿盎然,蒋序的外婆和家里的小白早早守在了门口的柳树前。
小白一看见车影子就开始站起来狂摇尾巴,旁边老太太带着碎花小帽,干瘦却精力十足,看到蒋序下车,顿时笑得牙不见眼。
“哎哟,又长高了。”
“还差五厘米就一米八。”蒋序笑嘻嘻的回答,冲过去亲昵的抱了一下老人家,搂着她往屋里走,小白绕着两个人撒欢。
“我外公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后院,给炖杀鸭子去了。读书多累啊,可得好好补一补。”外婆反握住蒋序,常年干农活的手温暖有劲。
“明天跟我去赶集,给你买松花团子。”
蒋序一回家,家里的鸡鸭鹅全遭殃,后面的许亭柔忍不住念叨:“还没到家呢汤就炖上了,你就惯着他吧。”
老太太只当听不见自己女儿的话,蒋序笑眯眯的哄老人家开心:“好啊,你赶集我拎东西。”
虽然蒋序一年只回来两三次,但架不住他性格好且自来熟,上山挖笋下河摸鱼,总有人来家门口叫他。加上许亭柔每天指使他帮忙打扫卫生收拾房间,他反而比在宁城还要更忙一些。
但他还是会想起池钺。
在老家外婆不准许亭柔叫蒋序早起,由着他睡到自然醒。早上蒋序睁开眼摸到手机,10点,池钺应该起床了,估计在陪着池芮芮。
吃过午饭,有人来叫他一起去山上折梅花,他看着漫山遍野的粉白色,想池钺这个时候估计在看书。
晚上吃完晚饭,他陪外公外婆看电视,时间指向九点,外婆怕他饿,给他煮了米酒圆子。蒋序一勺一勺吃着,想池钺现在应该已经上班了,也不知道三个小时会不会饿。
我靠,我实在太喜欢池钺了。蒋序想,要是他生日那天是为了拒绝我的表白怎么办。
在揍池钺一顿和这辈子都不见他之间犹豫了一下,蒋序最终选择了那自己接着努努力。
除夕当天,nobody依旧营业,池钺陪着徐婵和池芮芮吃了年夜饭,照例去上班。
叶老板大张旗鼓准备了除夕夜活动,整个酒吧贴了窗花和福字,每张桌子都塞了红包。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来酒吧的人居然也挺多,所有桌子全部坐满,气氛异常热烈。
12点,叶老板上台拿起话筒,让员工给在场所有人包括池钺倒了一杯金汤力。
她前几天把头发染成了火焰红,说是算过了塔罗牌,这样子新年生意会红红火火。灵不灵验还没看出来,醒目倒是挺醒目,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
现在她明显有点醉了,举起手中的杯子,声音响彻整个酒吧。
“各位,这杯我请!大家一起举杯,迎接新的一年!”
尖叫和欢呼声瞬间响彻云霄,叶老板回头,杯子和池钺手里的酒杯狠狠一撞,豪迈喊道:“干了!然后帮我伴奏一曲《难忘今宵》!”
池钺:“……”
见池钺没动,眼前的人后知后觉:“哦,有点难是吧,那就来首《干杯》!”
池钺只得将酒一饮而尽,拿起吉他帮她伴奏,等一首歌结束,叶老板在欢呼与鼓掌声中心满意足地鞠躬,池钺终于离场,回到员工休息室穿上外套,开门就撞见一头火红的卷发。
“哟,还以为你走了。”
叶老板弹了下烟灰,她冲着池钺道:“明天到初三都休息,2月15号上班。工资明天发给你,今天的按三倍算。”
池钺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房间尽头有人在喊老板,叶老板急匆匆挥挥手:“行了,赶紧回去吧,记得大年初一给我拜年祝我发财。”
出了酒吧,池钺拿出手机,才发现蒋序在12点给他发了消息。
第一条是“新年快乐!”
第二条是“下班了吗?”
零点零分,一看就知道是卡着点发的。
池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距离这条消息已经过去了20分钟。脱离了酒吧嘈杂的环境,四周万籁俱寂,零点的钟声早已经响过。
池钺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蒋序是不是已经睡了。
但他还是回复了一句“刚下班。”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刚才自己没来得及看手机。
下一秒,蒋序的微信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池钺顿了一下,点了接通。电话那头蒋序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闷闷的,像是躲在被子里。
“今天下班好晚。”
“人有点多。”
池钺解释完,问,“怎么还不睡?”
蒋序不好意思说在等池钺的回复,顾左右而言他:“你明天放假了吧,好好休息。”
“好。”
电话里暂时安静了片刻。
今夜没有月亮,路灯下路边树影交错,不远处的跨江大桥灯光如昼。池钺听见蒋序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有一点不开心,反而生出了一点朦胧不清的缠绵。
“你还没祝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蒋序。”池钺放缓了语调,“希望你天天开心。”
2月13号的早上,池钺离开家,来到高铁站。
他对徐婵的解释是接了个舞台伴奏的兼职,有点麻烦。
他以前也接过这种兼职,徐婵虽然有点疑惑什么乐队现在这个时间有演出,但还是对自己的儿子深信不疑,让他注意安全。
宁城到绍江接近五个小时的路程,大年初二,高铁上没什么人,池钺坐定点开手机。
叶老板给他转了两笔账,一笔是20天的工资,一笔是518元,有零有整,留言是员工红包。
估计是怕吃午饭不收,还来了一句:所有员工都有,塔罗说不收会影响我发财。
池钺:“……”
他收下红包,看了眼余额,工资加上这段时间点歌的小费,加上这个红包,加起来八千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