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满脸凝重。
随后,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别让本宫逮到你!不然你就是兵部尚书,本宫也照打不误!”
前兵部尚书,现左丞相黎黔:“啊欠!”
揉了揉鼻子。
奇怪,他最近没着凉啊?
在太子的示意下,许烟杪那一桌被不停地上水果、冷饮、汤品等一切利尿的东西,终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许烟杪憋不住去了趟茅房。
再然后,他触发了关键词。
【可恶,有点不太想上……】
【之前好像有人好几次都在里面上完厕所不冲水……这人今晚没上厕所吧?】
来了!!!
太子顿时像热石上的蚂蚁一般,坐都坐不安稳。
权应璋握紧了自己的拐杖。
——他特意换了个铸铁的!一路拄过来累得两只手来回换,不打够本简直对不住这两只握笔的手。
东宫其他官员同样虎躯一震,目光灼灼盯着茅房方向。
都是苦茅厕不冲水久矣的可怜人。
今晚就要水落石出了吗!
【我翻翻。哇,这个上茅厕不冲水的人怎么这么能狡辩,说自己不冲是因为要急着回去工作,把毕生精力奉献给工作了?工作狂也不能不冲水吧!】
在场官员的目光立刻投向了号称“拼命三郎”,天天在衙门待到亥时才归家,现在是全席中慌得最厉害的那个——吏部尚书兼太子宾客,周春。
周春汗如雨下,拼命回忆自己有没有做这样的事。
他明明记得他没有干啊!
但是许烟杪这么信誓旦旦,会不会是他做了但是忘了?!
这这……
吏部尚书越想越不确定,越想越心惊胆颤。
许烟杪愤愤:【真是太不要脸了!我看人家周春周尚书加班比他多多了,每次也冲得干干净净啊!】
吏部尚书差点把手里的筷子拧成麻花。
原来平冤昭雪是这种感觉!
尽管是许烟杪带来了这场危机,但此时他只想握住许烟杪的手,含泪说一句“许青天,本官的清白,从此分明了”。
【噢噢,不过也可能是年纪大了忘事,所以嘴硬找补一下。不过每次都带书进去,一看就是好半天,这个年纪了很容易得痔疮诶。】
许烟杪震惊:【而且说是爱书,但是有时候没手纸,居然没摇铃叫人,而是直接撕书擦屁股……用得还是很珍惜的藏书,这是什么新型“爱你就要羞辱你”的普雷啊……】
乐学士——其实现在应该喊乐郎中了,在之前的官职调动中,他也在其中,被调去兵部,当了郎中。
他就经常带书进茅房里看,一看通常就是一刻钟起步。
乐郎中简直大受震撼。顶着满场的死亡视线,他恨不得许烟杪现在不在现场,然后他可以愤怒地喊出来:老夫没有!!!
虽然你说老夫年纪大了可能忘记冲水老夫无法反驳,但是老夫绝不可能拿藏书擦屁股!!!老夫年轻时候,在外面没纸又叫不到人,用亵裤都没用书!!!老夫绝对不可能……
等等,老夫确实……不可能……吧?许郎上次说的那个老年痴呆症,好像说是不但会让人经常忘事,还会性情大变……乐郎中坐立难安,汗流浃背。
【找到了!】
许烟杪高兴地说:【上茅房不冲水的司农少卿!今晚没进厕所!】
【太好了!他今晚没上过东宫的茅房,我可以放心了!】
司农少卿兼右春坊右司谏韩逸愣了愣,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抬头一看,只见太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颇有其父风范。
再往左一看,差一点就解释不清的吏部尚书,手背上青筋暴起,随时可以暴揍他一顿。
再往右一看,乐郎中表情凶恶,看他看过来突然狠狠瞪他一眼,紧张地把带来席上的书往怀里塞了塞。
“嘶——”
现在,司农少卿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在跳。
许烟杪无忧无虑地去了茅房,司农少卿慢慢地放下筷子,举起双手抱住脑袋:“能轻点打吗?”
作者有话说:
“你来了。”
“我来了。”
“你不该来的。”
“我还是来了。”
——玩梗古龙风
冲水的厕所,确实有:
早在两千多年前,中国就已经出现了抽水马桶的雏形——西汉梁孝王王后墓中的石质坐便器。这个坐便器有背靠和扶手,还有符合人体机能的脚踏,背后有蓄水池和水管。
——《藏在课本里的国学盛宴》
“你知道这半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让一个老人家憋着,去其他衙门上茅房,有多残酷,你心里有数吗!”
司农少卿抱着脑袋,哀嚎阵阵。但也不敢躲,毕竟是他先总是不冲厕所的。
至于小白泽回来后看到他高肿的臀部……也没问题,他们已经把全套理由准备好了——
挨打之前,司农少卿迅速去上了一次茅房,没有冲水。被东宫禁卫抓住扭送到太子面前。然后,就是这场暴打。
太子在一旁时刻准备着,等权公打累了,再换自己上去。
后面还有好几个火冒三丈的人正排着队。
当然,大家都有分寸,不会真的打出问题来。
就在这时,有官员小跑过来,满脸尴尬:“殿下,臣能不能先回家?”
太子震惊:“现在?才戌初!”
——也就是刚七点。
那官员更尴尬了:“内子规定臣每日戌时四刻以前归家,臣……惧内。”
太子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走吧。”
那官员千恩万谢,行了个礼,连忙从侧门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许烟杪就回来了,看着被打的司农少卿,他迅速遮住自己幸灾乐祸的表情。
【还好我从系统那边看到这里有瓜,迅速赶回来。】
【不然等我上完厕所,可能都打完了!】
许烟杪迅速回到座位上,听着那边的破空声,牙齿都在酸。
【早说不要上厕所不冲水,报应不就来了?】
司农少卿忧郁地看着房梁。
现在……嘶……改……啊!权公!能不能轻、轻点打!
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不过,才三四次不冲厕所就被打这么狠啊……】
司农少卿猛地瞪大眼睛。
等会儿!
东宫有人上茅房不冲水已经持续半年之久了,如果他只有三四次,那就根本不是他啊!!!
或者说,他确实该打,但是不应该被打的那么狠。
打错人了!!!
“啊——”一声惨叫。
权应璋咳嗽一声,把铁拐收回:“抱歉,这是老夫的问题。刚才……”过于震惊:“手滑了。”
司农少卿眼角滑下一滴清泪。
但他死死瞪大双眼。
他一定要知道,他是替哪个王八蛋受过!
【奇了怪了,八卦系统说,东宫流传有人连续半年内,每过两三天就出现一次厕所没冲,或者没冲干净,但是我怎么没找到这个人?怎么还是只有司农少卿一个事例?】
司农少卿眼睛瞪得像铜铃。
许烟杪你别急。
慢慢来。一定能找到那个王八蛋的!可千万不要放弃啊,我的屁股不能白被打!
【可恶,不行,如果瓜吃不全,我今晚睡觉都睡不好!】
许烟杪盯着系统界面那灼灼的目光,直让他周围好几个官员冷汗直冒。
——他们第一次看到许郎如此斗志昂然。
【开始!】
【沉浸式翻八卦!】
好像有一阵虚幻的翻页声,伴随着许郎不间断的声音。
【乔侍中……】
乔侍中眉毛一抖,顿时紧张起来。
【哦,这个没问题。换!】
乔侍中松了一口气。
【房侍郎……】
房侍郎露出一个含蓄的微笑。内心嘀咕:我应该没做过什么吧?
【这个也没问题。换!】
房侍郎松了一口气。
【等等,撤回撤回!】
房侍郎那口气又迅速吞回去,忐忑又紧张地看着许烟杪。
不对啊!他明明记得自己没做过什么……嘶,难道是忘了?!
【房侍郎该注意身体了啊……礼部最近这么多事吗?没日没夜地熬,那眼睛都熬红了,脸颊都熬塌陷了,我之前居然都没发现。】
【正好我之前当主考官那段时间也熬,后来找了个老大夫开药,把精气神补回来了。回头把那个老大夫介绍给他!】
房·礼部右侍郎愣了一下,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不知该说什么。想要道声谢,又觉得太干巴了。
【再看下一个!】
许郎精神满满。
【孟苏孟子平……咦,人怎么不在?哦哦,提前离席了。】
【看一眼。】
【呜哇……提前离席居然是因为每天晚上八点不到家,就要被自己夫人训斥打骂。】
【嘶——】
【还会鞭挞,会让他下跪……这,这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太子一贯温和随意的表情,都替换上了迷茫。
鞭、鞭挞?!
下跪?!
他没有听错吧?
这样都不休妻,难道是有什么把柄握在那家人手里?
其他大臣也震惊了。
他们光听说孟家主母是悍妇,但也没想到悍到这个地步啊!
小白泽说的八点是戌时!每天戌时四刻之前回家,不到家就被鞭子抽,这也太惨了吧。
就这还对那女人服服帖帖,这是图什么?!就不怕哪一天被折腾死?
东宫群臣一脸懵逼。
【连那夫人娘家人都看不下去了,好几次暗示那夫人不要做得太过分,不然这么好的夫郎就要跑了。】
【哇偶!孟编修亲自上门和娘家人说,他深爱他夫人,是不会和离的。】
【这……原来真的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
太子和东宫大臣们更震撼了。
这也能心甘情愿?
他不疼的吗!
【诶……等等。】
许烟杪看着系统界面,那一个眼神,实在复杂得难以言喻。
其他人控制不住地好奇起来。
太子也好似随意走动,慢慢地往许烟杪这个方向靠近。
【半年去茅房不冲水的原来是他?!】
太子愣了一下。
啊?难道是被打出屎了,迫不得已?
许烟杪聚精会神地看八卦,完全没注意太子的靠近:【怪不得找不到,关键词错了!他没有上厕所不冲水,他是从外面偷偷带了一些狗粪伪装成人的粪便,丢进坑里。如果找上厕所不冲水,确实找不到。】
【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但是真的好想找个人吐槽一下这件事啊。】
【孟编修你一开始就发现了司农少卿上厕所不冲水了啊……】
【你发现了还不说,还借机跟在后面进去,在厕所里抹药,能加快愈合伤口。那药味道特别臭,但是别人都以为是屎臭,没想太多!】
【后来司农少卿怕事情闹大,开始冲水了,你还坚持不懈从外面带狗屎进来伪装,害得司农少卿这半年里每次从厕所出来,都一直在回想自己有没有冲厕所,以为自己精神失常了!还想为此辞职呢!】
司农少卿:“!!!”
原来是这样!
他就说,他记得自己冲了水的。
但是东宫里所有人都说有人上茅厕不冲,之前几年里除了他也没人拉屎不冲,他能不怀疑是自己的问题吗!
【这这这……】
许烟杪简直大为震惊。
【这也太缺德了吧!】
“唰”一下,两行泪从司农少卿眼下滑落。
青天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啊!
还我清白……“啊!”
司农少卿颤巍巍回头:“怎么还打?”
这回不是权应璋打的,是乐醉打的。
乐郎中用奇异的目光看向司农少卿,很是诧异:“你撕书擦臀的账还没算呢。”
司农少卿:“……”
咕咕哝哝好半天,没敢说:我撕我自己的书,关你什么事。
这一波三折的……太子麻了。
“本宫只是想找到谁半年不冲厕所而已……”
怎么揪出来两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太子明白过来了:合着那孟子平跑那么快,是怕被许烟杪揪出来啊!
说什么惧内!
【缺德归缺德,今晚跑那么快还真是因为八点前要到家啊。】
太子:“?”
太子也不走了,也不生气了,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找回乐子人的心态。
来,让本宫看看,今晚的瓜还能破成什么样子!
许烟杪又乐滋滋地往后翻。
【哈?!】
【孟编修的夫人真的是个温婉可人的女子!不管是用鞭子抽孟编修,还是打他巴掌,都是孟编修求她干的!】
“……”
“……”
“……”
太子和旁边的人很严肃地对视五个呼吸后,他凝重地用眼神暗示:我真的没有癔症,没有听错么?
旁边的大臣同样凝重地摇头:臣也听到了……
两人再次对视五个呼吸后,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炸裂。
我们在心疼你被夫人打,结果你居然是主动要求人家那么做的?!
【好好一个大家闺秀,硬是被逼着拿起鞭子,被逼着扇丈夫巴掌,被逼着制定一系列规矩,丈夫不守规矩就处罚他。】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她就不疼吗!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啊!】
【夫人。惨。】
【等等等等等会?!】
【孟编修还是记名御史,怪不得他天天忠言逆耳,惹恼老皇帝。】
【合着是为了骗庭杖啊!】
【越是大庭广众下被罚,越高兴?!】
【怪不得特别愿意顶着巴掌印上朝……】
东宫之外。
孟编修一路往外走,一路捂着耳朵,但许烟杪的心声还是精准无误地出现在他耳边。
孟编修悲哀地想。
陛下知道这个罚不到他,以后就不能再骗庭杖了。
一抬头,看到不远处带着一群侍卫的老皇帝。
很明显,对方也听到了许烟杪的心声。
“……”
“……”
孟编修眼神一亮:“陛下,臣……”
老皇帝往后退了一大步。
孟编修砰地一声下跪,目光灼灼看着老皇帝:“陛下!臣有罪,臣为一己之私故意朝堂上不给陛下颜面,臣甘愿受罚!”
老皇帝:“……”
他闭了闭眼。
我哪辈子作孽,才得了这么一帮子大臣。
孟编修膝行数步。
老皇帝:“停住!”
老皇帝龙行虎步,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孟编修眼睛更亮了。
然后,老皇帝从他身边迅速走过去,那速度,后面的侍卫差点跟不上。
作者有话说:
反常识:
宋代“悍妇”很多,曾巩为此感慨现在(宋)的女人一点都没有古代女人那么安分守己:
近世不然,妇人自居室家,已相与矜车服,耀首饰,辈聚欢言以侈靡,悍妒大故,负力阀贵者,未成人而嫁娶,既嫁则悖于行而胜于色,使男事女,夫屈于妇,不顾舅姑之养,不相悦则犯而相直,其良人未尝能以责妇,又不能不反望其亲者,几少矣。其于舅姑然尔,而况于夫之昆弟、相与为等夷者乎?有祀祭、宾客之礼,不自为具,而使人为之。浣濯之服,蚕桑之务,古天子后礼安而常行者也,而今之庶人孽妾羞言之。姆保师傅、佩玉仪节、采苹蘩、贽枣之事,则族而笑曰:“我岂能是?是非我宜也。”一切悖礼,相趋于骄骜淫僻而已,求其所以辅佐夫,可乎?
噫!古士庶人之妻,知秉礼义,服训导,而今王公大人之匹反不能,可怪也。
——《元丰类稿》
【翻译:曾巩批评宋代女子骄奢蛮横,不够贤妻良母,丈夫有哪里让她生气了,她会直接甩脸色。而像洗衣织布这些女人的本职,她们别说做了,谈都不会谈。】
(纯私人翻译,不全面。原文已贴出在翻译上方。)
一点小科普:
沈存中晚娶张氏悍虐,时被棰骂,捽须堕地,儿女号泣而拾之。须上有血肉者,又相与号恸。张终不悔。长子博毅,前妻儿,张逐出之。张忽病死,人皆为存中贺。而存中自张亡,恍惚不安。船过扬子江,欲堕水,左右挽持之。未几不禄。
——《宋人轶事汇编》
【翻译:写《梦溪笔谈》那个沈括,他的第二任老婆张氏非常悍虐,对沈括非打即骂,还将沈括的胡子连血肉一起揪下来,他们的儿女哭着把胡子捡起来。但是沈括就很喜欢他老婆,后来张氏病逝了,很多人都为沈括高兴,沈括就恍惚不安。船过扬子江的时候还打算跳水自杀,被其他人拦住了。但没多久,还是郁郁而终了。】
(纯私人翻译,不全面。原文已贴出在翻译上方。)
第174章 太子绕柱走
许烟杪看完八卦,心满意足。然后,开始接触心情明显不错的权公,试探地提了一下太子讨薪的事情,询问能不能不把这事告知皇帝。
权公当然是拒绝的。
许烟杪绞尽脑汁,经过一番推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说动了权公答应帮太子隐藏。
【太好了!】许烟杪松了一口气:【终于成功劝动权公了!】
太好了。
权应璋松了一口气。
终于成功被小白泽劝动了。
太子亲自送许烟杪出东宫,压着声音说:“这次真是多谢你了。听说你之前在找鹿血鹿肉喂猫,我这里有一些,一会儿派人给你送过去。”
【芜湖!】
许烟杪在心里欢呼一声,面上很是沉稳地拱手:“多谢殿下。那就却之不恭了。”
——乖崽前阵子生了场病,许烟杪一直想给它补补。但鹿肉鹿血这东西,给钱也不太好弄。
太子又道:“我这边还有谢洛水带回来的一种叫火鸡的鸡的肉,不知道你家乖崽肯不肯吃,一并派人送过去,也有小半箱子了。”
“!!!”
许烟杪目瞪口呆。
【我都没吃过火鸡呢!】
【乖崽一只猫,吃不了小半箱那么多吧!为了避免它消化不良,我就勉为其难……】
许烟杪凝重地微微点头。
——他真是为自家猫的健康付出太多了。
太子忍俊不禁,只道:“那我就送到这里了。太晚了,我不方便出宫。”
许烟杪又是行了一礼:“臣先告退了。”
待许烟杪离开,太子转过身来,看到了站在后面的皇帝。
“!!!”
太子直接被唬了一跳,迅速回忆了自己刚才说的话,还有许烟杪的心声,确定没暴露什么后,才拉着人往宫里走:“爹,你怎么来了?”
见面之后,老皇帝的第一句话就是:“不错,终于知道联络东宫之臣,给他们施恩了!”
那语气高兴得……太子突然有些心虚。
但!太子临阵不慌:“爹,只是普普通通的宴会而已——我窖里冻了一些冰乳酪,爹你要来吃一下吗。消暑。”
“才四月天消什么暑。”老皇帝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腿就往东宫走,非常口嫌体正直。
太子嘻然跟在后面。
然后,远远地,传来一句心声:【老皇帝来了?还好还好,太子这事办得快,不然万一正让老皇帝撞上我和权公拉扯的现场,不就暴露了这两年,在会馆背后给工人出谋划策的是太子了?】
【不过,太子脑子真好使,那什么先开普济院、育婴堂得民心,再备好罢工准备金,避免工人因为罢工饿死,保障住后勤,不打无准备的仗——当初跟着他爹造反,真是没白跟!】
老皇帝脚步猛然一停。
太子那颗心几乎从喉咙里跳出来:“爹……那个……我……”
他爹缓缓扭头,皮笑肉不笑:“太子爷,旦儿、硕儿、敏儿、钥儿近来如何?”
——之前为了把太孙跟他们地位上区分开,太孙的名是双字,其他皇孙的名是单字。
说到他剩余的四个儿子,太子连忙回答:“学业上学得都很好,夫子多次夸赞他们。我书房中有他们近期的课业,我现在差人去拿过来给爹你看一下?”
老皇帝“啧”了一声。
他本来想找个茬,借口收拾一下太子,避免许烟杪发现不对。但太子居然早有准备。
不过,既然说到皇孙,老皇帝想到太孙的位置还没定,便仔细问:“他们性子上如何?”
太子眼珠一转:“旦儿很善良,随了阿娘。”
老皇帝点点头:“有仁君之相。”
太子:“前些日子家里跌死一头牛,他不忍心剥皮吃肉,好好将牛下葬了。”
老皇帝:“……”
这是不是过于在小事上善良了,当皇帝不会成了那种儒家口中吹捧的所谓“仁君”吧?
老皇帝:“那硕儿呢?”
太子:“硕儿这孩子很像他姑母,很有好胜心……不,甚至比他姑母还更有好胜心。”
老皇帝露出些许笑容:“好胜者必争,万事万物有争才有进步。”
太子:“一件事他倘若觉得自己做了估计胜不过别人,他宁可不做。”
老皇帝:“……”
太子装模作样地叹气:“可是各行各业比他有能力的人很多,他这样子,恐怕以后只能躺在床上懒懒散散过日子了。”
老皇帝:“……敏儿?”
“敏儿听力很好。”
老皇帝冷笑两声:“你继续。”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玩意儿生怕皇位继续落在他家,故意这么说呢。
他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太子:“所以很讨厌蟑螂虫子这些东西,他每次隔老远就能听到虫子飞到床帐上,察觉到箱子底下有蟑螂爬过。奴仆不清理干净,他就睡不着觉。”
太子:“唉,他这样子,我总担心他以后睡眠不好,对人对事很容易烦躁。”
太子接着说:“还有钥儿,钥儿行动上特别雷厉风行,想好要做的事情会立刻去做,从来不拖延。”
“走吧。”老皇帝不高兴地走在前面。
“诶!爹!爹!你怎么不听了,后面还有别的话呢!”
“滚!”
按照太子的说法,他四个儿子没一个能担大任的。呵呵。老皇帝冷笑。可如果按照他这些判断来判断朝臣,满朝大臣没一个可以用的了。
丞相不洗澡可以说是疏于细节,尚书慈眉善目可以说是心慈手软,无法约束下官。
皮肤黑都可以说是影响国运!
太子眼珠又是一转,开始打起感情牌:“爹,我们好久没一起捣虾子了!”
“嗯,确实。”
“爹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吃不上几口肉的时候,你一咬牙,孤注一掷,把乞讨来的钱拿去买虾网,带着娘、我和阿姊去河边捕虾。你张网,娘替你背鱼篓子,我和阿姊赶紧把网里的虾捡出来。除了虾,还捡了好多小杂鱼、小螺蛳,还有小泥鳅。”
太子面露怀念之色。
老皇帝瞅他一眼:“是啊,你捡了一会儿累了,就和你阿姊说要比一比。你阿姊生性好强,可劲儿地捡,你就在后头偷懒,别以为我不知道。”
太子咳嗽一声:“怪不得你们当时把小杂鱼大多数都放阿姊碗里。我还以为你们偏心。”
老皇帝哼笑一声:“在咱家,除了你娘,谁活儿干得多,谁就能吃得多。”
父与子带着笑容,慢悠悠地在月光下边走边聊,老头头发斑白,小生黑发浓密。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太子在心里为自己鼓掌。
很好!成功转移话题!
然后,就听到亲爹笑着吩咐锦衣卫:“查一查太子今日去了哪里,和许侍中说过什么。”
“……”
太子差点跳起来。
合着你一直记着这个事情呢。
——能不能查到不一定,但这已经是一个讯号,方便老皇帝把许烟杪的心声找个借口扯出来。
太子:“爹,我去给你拿冰乳酪!”
老皇帝:“不用,让宫人拿就好了。”
太子:“我怕宫人下毒。”
周围呼啦啦跪了一地。
太子:“没说你们。你们先下去吧。”
老皇帝:“没事,以前被蛇咬了我也没治,那块地方肿了青了也硬挺过去,怕什么下毒。”
太子:“以前那是穷的,穷治百病。”
老皇帝:“你是怀念我的藤条了?”
太子迅速闭嘴。
过了一会儿:“爹,你想不想……”
“不想吃窝窝头,不想吃面,不想吃大蒜,不想去茅房,你娘没有在等我她今天早睡。”
“……”
太子憋屈地闭上嘴。
等到锦衣卫来汇报“调查”结果时,太子一颗心哇凉哇凉。
老皇帝也终于可以发泄怒火了。
杯子一摔,桌子一拍。
“高、宪!”
太子迅速拖着他的瘸腿往外蹿。
老皇帝挥舞起棍子:“你给我站住!好啊你!高宪,你翅膀硬了!你爹我为这事发愁,头疼着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事,不想太兴师动众,但不出动官兵,光靠衙门去处理,一两年了都调和不了商人、包公和工人之间的矛盾,原来这里面也有你在添乱!”
老皇帝:“我今天就把你另外一条腿也给打断,两条腿一边矮,省得你再天天一瘸一拐!”
太子绕着柱子,边跑边喊:“这哪里是添乱了,那些工人都快活不下去了爹你知道吗!”
老皇帝停住:“活不下去?”
太子也停住:“对啊!一个踹匠每天需要碾压七十尺的布,但薪水只有十一文铜钱!现在的米价一升一文钱!也就是说,如果一家三口全指望这个踹匠赚钱,他们光是买米的钱,就占了那天薪水的四分之一!”
问题是,人是不可能只吃米啊!就算舍不得买肉,那酱菜、油、盐、柴、衣都得花钱,十一文铜钱的日薪过于苛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