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边,童心大儒为了避免这两位娘子出事,掏钱替她们毁约,让她们得以恢复自由身。
许烟杪笑起来
他不喜欢雇佣妾这种物化女性的事,但会为两位女性能够恢复自由身而高兴。
那老古板真真是老不死的,身子骨相对来说比较硬朗,就这样还能撑住打击,化悲愤为力量,怒喷童心大儒讲学居然不设置门槛,这样子对得起资助他的士人乡绅吗。
童心大儒突然开口:“好了。”
老古板:“什么好了?”
童心大儒的声音又恢复了他的温和与平静,甚至还仿佛带着友善,耐心地回答:“我的门槛设置好了。”
老古板:“什么?”
在童心大儒指点之下,他扭头去看,就见这座讲课的学院大门处,多装了一道门槛。
真·门槛。
门槛一边高一边低,低的和普通人家仿佛,高的足到成年男子腰间。
十足怪异的门槛。
童心善解人意道:“日后普通人从低的那边跨进来,诸位觉得门槛太低,就都从高的那面爬进来。老少咸宜^_^”
童心大儒对着他的弟子们:“来,你们都跨一下。”
于是弟子们高高兴兴去跨了门槛。
童心大儒又回过头来,对老古板说:“诸君,请上门槛。”
年近八旬,拄着手杖,骂了半个时辰已经颤颤巍巍想找个椅子坐的老古板:“……你!”
不要欺人太甚!
“还是觉得门槛不够高?也无妨。多爬几次就好!”童心大儒自己扒着门槛爬过去,又扒着门槛爬回来,又爬过去,又爬回来,招手叫来几个弟子,一起爬过去,一起爬回来,健康开朗,笑容满面:“某先给你们做个示范!”
老古板指着他们,手指和声音一起颤抖:“你们……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许烟杪:【啊,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噗嗤——”听得到心声的人里,又有几个发笑了。
老古板脸色越变越红,直至发紫。
终于——
“啊!”
悲愤之后,又是一口血吐出来,已经不知道这是不是属于如愿以偿了,老古板终于晕了过去,不用面对这糟心一切。
也不用面对某些糟心的笑声:
“哈哈哈——”
“哈哈哈——”
笑声直冲云霄。
恐怕老古板们听了,得吐血第三次。
哦,说不得老古板如果知道之前,他们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在一起同桌吃饭,就算快气晕过去,还要抬起手颤巍巍地指着他们,骂一句:“伤风败俗。”
想到这里,许烟杪笑得更大声了。
【不知道他们如果发现有已婚士女大大方方和别家往来,还是那家中男主人接待,要气死了吧?】
许郎促狭地想。
【但如果知道还有已婚士女和一位诗人惺惺相惜,还送对方自己亲手做的衣服,哦,那士女的丈夫还知道这事,并且为自己夫人有知己而高兴——知道这事,那岂不是又要气活过来?】
襄阳公主本来都已经笑停了,这下又忍不住再笑起来。笑声直接惊飞树上鸟雀。
作者有话说:
关于卖女儿为妾:
京都中下之户,不重生男,每生女则爱护如捧璧擎珠。弗长成,则随其姿质,教以艺业,用备士大夫采拾娱侍。
——《江行杂录》
关于女性究竟能不能和外男相处:
昺妻每至钦若家,钦若迎拜甚恭
——《长编》
【翻译:邢昺的妻子每次来王钦若家,王钦若都会很恭敬地迎接她。】
(纯私人翻译,不全面。原文已贴出在翻译上方。)
文柔从屏间叹曰:“我尝谓苏子瞻,未能脱书生谈士空文游说之弊,今见其所临不苟,信一代豪杰也。”比通家,则子瞻命其子妇尊事之。常以至言妙道,属其子妇,持以论难,呼为法喜上人。子瞻既贬,手自制衣以赆,曰:“我一女子,得是等人知,我复何憾。”
——《姑溪居士妻胡氏文柔墓志铭》
【翻译:李之仪妻胡文柔和苏轼的交情非同一般,苏轼被贬后,她亲自制衣相赠,将苏轼视为知己。】
(纯私人翻译,不全面。原文已贴出在翻译上方。)
襄阳公主就知道要出大事了。
还没等她琢磨出来许烟杪看到了什么,就听到许郎在心里仿佛老学究那样摇头晃脑,表面上连连叹气,实则幸灾乐祸:【好歹也要等亲眼看到太子来找你麻烦,再晕也不迟啊。】
许烟杪惊了惊:“权老?权老你怎么了!”
权——现任太子太傅之一——应璋扶着额头:“无事,大抵是站久了,有些晕。”
权应璋:“扶我到那边坐一下吧。”
许烟杪:“那好……”
【等会儿带高襄去看看!太子找麻烦的居然正好是那老古板家,真是巧了。】
【现在一家之主都晕过去了,没个人主持大局,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啧啧!】
最后两声,尽显许郎之幸灾乐祸。
权应璋须眉颤动,咳嗽一声:“我也没那么晕了。我看你好像还有事情要干,等我坐下,你就去干自己的事情吧。”
【诶?这么明显的吗?】
许烟杪扶着这位老人坐到茶楼前面的长板凳上,又观察了一下,确定他面色红润,呼吸平稳,这才拱手一礼:“某的确有事。那就先失陪了。”
许烟杪和襄阳公主鬼鬼祟祟走在前面。
权应璋和他的古文学派弟子鬼鬼祟祟跟在后面。
那偷偷摸摸的样子,晃了童心大儒弟子的眼。
弟子突然咳了一声,试探性地问:“老师,我们不跟上去看看吗?”
童心:“维持本心,你想去就去。”
“那老师你……”
童心大儒摸了摸自己的新门槛,说出了让自己后面后悔的话:“哦,不是很想去。跟着香圃那老正经能看到什么?”
弟子琢磨了一下,还是很好奇,遂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临走时还薅走了好几个同样好奇的同门。
而童心大儒仔细观察着自己的门槛,退后两步,欣赏一番后,认真思考:
门口要不要再安一对石狮子?方便平时拿来晒大棉被?
“我跟你说,这可是我费尽心思打听到的消息!”
许烟杪神神秘秘:“高襄,你知道踹匠会馆吗!”
襄阳公主摇摇头:“踹匠是什么?会馆又是什么?”
许烟杪就开始介绍了。
棉布染色之后,须要工人足踏凹字形大石,左右滚动,使棉布紧薄而有光泽。这就是踹布。而包头为此募集工匠,聚居坊中踹布,便称为“踹坊”。
包头募集而来的工匠,便被称为踹匠。
“那和我哥有什么关系?”
襄阳公主发出吐槽:“就他那个腿,能踹吗?”
许烟杪压低声音,尽显神秘:“他腿瘸确实不能踹布,但他可以做别的事情啊!”
襄阳公主:“什么事?”
两人边走边聊。
走着走着,就到了许烟杪要到的目的地。
“你看下面!”
他们是先爬上了一个土墩儿,斜下方就是一个人堆。他们就站在人堆外面。
襄阳公主兴高采烈地看热闹:“你让我看什么呢!这群青壮年聚集在一起干什么的?”
土墩儿后面不远处是一户普通人家,家门口堆满了咸菜坛子,权应璋和古文学派的人就蹲在咸菜坛子后面,偷偷探出脑袋。
“这好几千人聚在一起,是在干什么?”
权应璋语气郑重:“不会是在起义……”
不好意思,前朝末年那会儿说习惯了。
权应璋咳嗽一声:“不会是在造反吧?”
主要是,三四千人,都是青壮年,而且,一个个表情愤怒,真的很像啊。
——也幸好这不是在苏州大本营,那边的踹匠,至少万人。
古文学派官员压着嗓子:“应该不是。小白泽很惜命。”
真是造反,他就不会带公主来凑这个热闹了——他一定有多远跑多远。
权应璋点点头,又有些疑惑地四看:“说起来,太子呢?”
不是说是太子在找那老古板麻烦?怎么是这三四千青壮年?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石破天惊——
“裂裳为旗!削竿为弋!”
“讨债讨薪!包头还我血汗钱!”
那些踹匠跟着在后面大喊:“包头还我血汗钱!”
“还我血汗钱!”
“还我血汗钱!”
襄阳公主目瞪口呆。
踹匠们动了起来,一个个扛着竿子冲击他们正前方的大户人家——也就是包头的家。
那家共有七八间房,奴仆也不少,都吃得膀大腰圆,派两个人往大门口一站,都能驱散邪魔。
但再壮实的人,都顶不住三四千青壮年冲击大门。他们搬了近一半桌椅将大门堵住,不少人干脆脚踩同伴的肩膀,从墙头爬进去。院子里喊杀声一片。
当然,最响的还是:“包头还我血汗钱!”伴随着打砸的声音。
大院当下乱成一团。踹匠人群都冲了,如同潮水退去,慢慢流露出来……一个太子()
襄阳公主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脸上表情格外惊恐:“你在干什么啊,哥!!!!”
那个混在踹匠里,头捣得像鸡啄米一样,还跟那一群踹匠一起竖起胳膊大喊“包头还我血汗钱”的,不是她那个冤种亲哥,大夏堂堂太子,又是谁?!
土墩儿下面声音很吵很乱,襄阳公主的尖叫声没传到下面。
许烟杪的心声,完整无缺地传到了每一个能听到他心声的人的耳中。
【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高襄看到这个,肯定会裂幵的!当初我看到的时候也是啊!堂堂太子加入了踹匠会馆,还跟着他们一起去讨薪哈哈哈哈哈!】
太子:“?!”
本来正在喊口号的声音都卡顿了一下。
许烟杪,你突然过来之前能不能通知本宫一下啊!
而且,你怎么把我妹妹带过来了!
本宫只是脸皮厚,不要脸,但不是不怕挨揍啊!我爹他打人可是真打!
旁边的踹匠看太子那萎靡不振的样子,拍拍他肩膀:“第一次来讨薪吧?”
太子勉强扯了扯嘴角。
踹匠:“别怕,俺也是第一次,但是别的会馆都能干,俺们也能!包头都心狠,俺们按件踹布赚钱,他经常说这个没踹好,那个踹得有毛病!少俺们的钱!挑不出错就拖着、欠着不给,还动不动把人从踹坊里赶走!他这么做,俺们就自己来拿钱!”
说着,一簇火星仿佛从踹匠眼里冒出来,黑红黑红。
太子狠狠地骂了一句,大抵是在骂黑心的包头:“不晓得考虑人,有你哭的时候!”
那踹匠一把把太子手里的竿子再往手心里推推:“没错!让他哭!”
太子发现,先哭的可能是自己——老底都被掀了。
【加入的还不止一个会馆!】
【瓦木工人的九皇会,烧盐工人的炎帝会,凿井工人的四神会,挑水工人的华祝会,打铁工人的老君会……】
【绝了,这些会馆都是工人们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自行组建的,谁敢拖欠工资,会馆的总首就召集人手,上门讨薪。】
【但是,太子殿下,这关你什么事儿啊!你又不是工人,怎么处处讨薪队伍都有你的身影啊!】
【怎么有的会馆讨薪,你还混进去吃人家讨薪前,杀鸡宰驴的鸡和驴呢!】
太子举着竹竿愤愤地想:怎么,我也不是不来参加,吃两口怎么了!
虽然我瘸腿冲得慢,但是一旦有所不测,有我在队伍里,官兵绝对帮会馆的人啊!就这还不能吃个鸡腿吗?
【如果两家会馆讨薪撞到同一天,你还努力劝说其中一个上午出门,一个下午出门,力图一定能赶上热闹是吧!】
太子在心里努力争辩:我那是……我那是怕包头蛮横,工人这边少了我吃亏!我多多少少也是当过将军的!
咸菜坛子后面,权太傅以极为强大的心理素质,才没有杵着拐杖冲出去将太子提溜回来。
对于他这种古文学派的人来说,太子这个行为,太出格了。
礼教纲常呢!!!
你一个太子去掺和人家工人讨薪,算什么事儿啊!
襄阳公主眼睁睁瞅着亲哥嗷呜嗷呜地冲进别人的内宅,眼皮子跳了跳:“我爹他……知道这事吗?”
许烟杪:“我也不清楚,可能锦衣卫早就上报了?”
襄阳公主“哈、哈”干笑两声:“我哥也算是做了好事吧?”
许烟杪委婉地说:“放在前朝末年,算是。”
但是现在……龙椅上那位,思想可能相对来说向着百姓,但屁股终究还是坐着龙椅的。
皇宫内。
老皇帝披着奏章,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叫来锦衣卫指挥使:“之前那些会馆暴力讨薪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该抓的抓了吗?”
在皇帝眼里,就算工人被拖欠工资了,那也应该告官,而不是自己冲进包头家里,烧砸东西啊!
锦衣卫指挥使低声说:“回陛下,这些会馆民间风评很好,往往官府想要抓人,很多人都会通风报信,就连老人都挡在门口,衙役也不敢去碰那些老人。”
老皇帝:“?”
老皇帝:“风评?”
锦衣卫指挥使说:“这也是一件怪事,原先不是这样的,原先工人虽然形成了会馆,却被官府和商人会馆打压。”
——毕竟,工人起来了,商人相对来说就赚得少了。官府的话,主要是为了维稳。
老皇帝:“那现在呢?”
锦衣卫指挥使:“最近两年,好似有谁在暗地里给他们出主意,那些工人又是开普济院,又是开育婴堂,许多百姓都向着他们。他们还懂得准备了什么罢工准备金,因着这准备金,使得工人们很有底气,之前足足罢工了一年,最后是包头妥协了,重新拟定了工人的薪水。”
老皇帝点了点头:“若是一直罢工,不用暴力,朕也不会计较那么多。”
老皇帝皱眉:“倒也不知是谁,平白给官府添了阻力。”
太子挺了挺胸。
没错,正是在下。
老皇帝:“不过倒是可造之材,只是过于桀骜不驯,若是能收至麾下,便先流放到川渝、云贵、辽东等地磨一下性子,等太子上位了再把人招回来。”
太子……又迅速把胸膛缩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这是正常历史进程,明末和清朝,都有这样的会馆。并不是出现了这些东西就立刻跑步进入那啥。
(顺便我要说一下,就明末那会儿,又有工人起义,又有男女平等思想,又有百业平等思想,而且都是大儒兴起的思想,徒子徒孙一大堆,但凡不是清军入关,还真不知道会怎么发展())
关于三四千人:我已经对半砍了,历史上因为搞这事的是苏州,踹匠大本营,参与者上万。
清朝眼里的工人罢工:
查民间各机户,将经丝交给机匠工织,行本甚巨,获利甚微。每有匪匠,勒加工价,稍不遂欲,即以停工挟制,以侵蚀为利薮。甚将付织经纬,私行当押,织下纱匹,卖钱侵用。稍向理论,即倡众歇作,另投别户,此种恶习甚为可恶。
—— 《元和县严禁机匠借端生事倡众停工碑》
【翻译:这些工人居然不好好拿着微薄薪水织布,还敢要求加工钱,不加工钱居然敢罢工,反了天了!】
(纯私人翻译,不全面。原文已贴出在翻译上方。)
九皇会:
京师瓦木工人,多京东之深、蓟州人,其规颇严。凡属徒工,皆有会馆,其总会曰九皇。九皇诞日,例得休假,名曰关工
——《旧京琐记》
早在清乾隆以前,人数众多的盐工就逐渐开始按生产过程中的职能形成了各帮口,先后建立行帮。烧盐工人有“炎帝会”,修建了炎帝宫,凿井工人有“四神会”
(注:另外还有挑水工人有“华祝会”,索篾工人有“巧圣会”,凿井工人有“四圣会”,山匠工人有“普贤会”,机车工人有“盂兰会”,盐业工人有“十成会”,打铁工人有“老君会”,箍笕工人和木工有“鲁祖会”,挑抬工人有“三圣会”等。)
——《路学:道路、空间与文化》
该会有总首六人,任期三年。其下有襄首十人,任期一年。总首分为三班,分别负责财经、寺庙本身事务以及帮会与外界的联系。襄首也分班,赋予特别职责:外部事务、计账、帮会厨房、采买和杂务。新的总首由原任总首从那些担当过襄首的人中选出,需得到全体成员批准。
——《自贡商人:近代早期中国的企业家》
值得注意的是,踹匠的“叫歇”抗争并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有充分准备的,甚至形成了一种类似“罢工准备金”的制度,以保证因罢工而无法领取工资的时候,踹匠的生计不致过于艰难。
在众多踹匠配合下,这笔长期的抗争基金,“积少成多,已盈千万”。有了这种保证,解决了踹匠的后顾之忧,康熙三十九年的这场冲突才能持续一年之久。
踹匠收集的基金还用于建造普济院和育婴堂。面对商人和官员组成的强大反对力量,踹匠逐渐意识到只有成立自己的组织,团结更大的力量,才能争取自己的权益。康熙五十四年(1715),王德等人商议在普济院或育婴堂成立踹匠会馆。但是,这个美好的愿望遭到了苏州官吏的极力反对,成立会馆的计划胎死腹中。王德以“蛊惑众匠”的罪名被杖责,驱回原籍。此后,踹匠之间的联合不得不转入“歃血为盟”“拜把约会”的秘密状态。
——《图说中国史:清》
不远处,权老也疑惑地抬起眉毛。
不能吧?据他观察,陛下不是这种性格啊,知道太子在干这事,他能赶太子去跪宗庙。
然而太子信了。
太子胸膛一挺。
除了我娘之外,我爹果然最爱我!
【不过是建立在他不知道那个给会馆出谋划策的人是太子的基础上!】
【他还说等把出谋划策的人抓到了,就流放到川渝、云贵或者辽东哈哈哈哈哈哈,等太子上位了让太子把人捞回来施恩。】
“!!!”
太子迅速把胸膛一缩。
川渝、云贵、辽东……这些可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去了就是受苦。
当然,如果他爹知道是他搞得鬼,那确实不会流放受苦了,但一定会把他吊起来抽。
还是溜吧。
完好的那只腿,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然后被热情的踹匠一把揽住肩膀:“走!好汉子,腿都坏了还来踹布,一家子生计都担在你身上吧!咱们去看总首们怎么和包头商议我们的工钱!到时候你也能多扯二尺布,回去给嫂子、孩子做套衣服!”
太子干笑了两声,嘴里干巴巴地说:“不用,我相信总首们不会少了我的份儿——我突然想到我媳妇儿今天生娃,就先走了!”
说完,迈着自己的瘸腿,跌跌撞撞,身残志坚地迅速离去。
踹匠在他身后大为震惊:“这兄弟是不是唱过戏的!这跌步用得漂亮啊!”
“你来了。”
“我来了。”
“你不该来的。”
“我还是来了。”
太子深深叹口气:“许郎,打个商量吧,你想去哪儿玩?我让你当那个地区的巡按御史,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
许烟杪懵了一下:“什么?”
太子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突然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么做可行,兴致一下子高昂起来:“我之前不是说有机会带你去扬州玩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吧!”
许烟杪:“啊???”
【话题是怎么到这里的?】
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最近就先不去了。”
这回轮到太子懵了一下:“为甚?”
许烟杪不是总想找机会偷懒吗?这可是他眼里的“公费旅游”啊!
许烟杪:“土豆过几天就出苗了,我想亲眼看一看。还有红薯,还有玉米。”
襄阳公主:“噗……咳!”
太子一挥袖,好似轻描淡写:“没关系,我自己去。现在就出发。胜仙,你帮我和爹娘说,晚饭我就不回去吃了。”
他潇洒一转身,然后差点闪了腰。
“权师?!”太子剧烈咳嗽起来:“你……太傅怎在此?”
权应璋:“哦,我看到许烟杪鬼鬼祟祟的,就跟过来了。”
【我哪里鬼鬼祟祟了!!!】
许烟杪不服。
权应璋直接忽视过去。
他看着太子,连眼梢都眯了起来:“太子殿下……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太子咽了口口水:“太傅,我这是……”
【哈哈哈!逃课去网吧,被老师抓到了吧,哈哈哈!】
太子眼眶一阵湿热。
我为什么会被抓,你心里没点数儿吗!不给我想办法,还在那儿说风凉话!
【可惜了,如果我是太子,我就和权公说,我找到了那个经常用东宫厕所还偷懒不冲的人了,正准备去抓他呢!】
权应璋猛地看向许烟杪。
就连太子也不假哭了,心里不知道有多暗喜。
他们两个——或者其他东宫很多官员都受够了那个上茅房不冲水的人了!
特别脏,特别臭,特别没有素质!
但不管太子在东宫强调多少遍,那个上茅房不冲水的人还是经常不冲水,我行我素。
‘等本宫把人抓到了……’太子恶狠狠地在心里念叨:‘本宫一定一拳头狠狠砸他腹上,打得他弯下腰去。再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让他跪倒在地!跪着认错!’
【嗯?怎么都盯着我看?】
太子向襄阳公主使了个眼色,襄阳公主不解地歪头,仿佛自己完全看不懂。
太子:“……”
有好朋友就不要亲哥了是吧!
太子“啪”地上前,自力更生。拉着许烟杪到一边,低声说:“许郎,这次你得帮我,不然让太傅告到我爹那儿,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许烟杪心虚地笑笑:“好,我应该怎么帮?”
——毕竟是他把鬼子引到这里来的。
太子低声:“我今晚在东宫设宴,请东宫所有臣子,你也来,替我向太傅说情可行?”
许烟杪很谨慎地看了一眼太子,思索过后,点头:“那我试试,能不能成也不一定。”
“没事,试试就行。”
晚上,东宫亮起了灯。
一辆辆马车停在皇城门口,大臣们徒步而往东宫去。
——本朝和其他朝代不一样,其他朝代东宫属官是专门担任的,但大夏,是由朝中重臣兼领东宫属官。
许烟杪这次没有搞特殊,老老实实走去东宫,路上还顺便听听那些大臣的闲聊。
听到这边:“畜生也通人性。我家养得那条大黑狗,在我家五姐出生后,天天围着那张小床,有它不认识的人凑近,它就一直叫。家里的猫也不许靠近。便连麻雀从窗户飞进来,它也一定要赶出去。”
许烟杪“哦豁”一声,心里猜测这大概是广西那边的官员。那边的人会管女儿叫“姐”,通常是排行+姐。
又听到那边:“姓崔的算什么惧内啊,左春坊的孟苏孟子平那才叫夫纲不振。他在家不仅包揽了丫鬟小厮的活儿,还被自己夫人非打即骂。听说之前他亲自下厨做了一碗鸡蛋粥给他夫人,他夫人吃了一口嫌烫,直接一巴掌就甩过去,那天孟子平上朝都顶着半边巴掌印。”
许烟杪本来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真的吗真的吗!这也太凶了吧!】
东宫官员一号:“真的啊!我记得他娶的是山东济南府同知的女儿?此女不是以静娴闻名?”
【虚假宣传?就像是一米七一说快一米八这样?】
东宫官员二号:“哎呦!原来是假的!那孟子平真是能忍,这都不休妻。”
【那说不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东宫官员一号:“仁兄说笑了,这……”
急急刹车。
刚才谁在和他们对话来着?!
【诶?不说了吗?去其他地方听听!】
东宫官员一号和二号对视一眼,汗水哗哗落下,比天被扒开个口子,银河滂落还夸张。
还好还好!刚才误打误撞,没有说一些会引起小白泽误会的话。
许烟杪飘去东宫官员三号身后,听对方说上次东宫设宴那个酸菜馅饺子特别好吃,这次他要吃三大碗!
【哇!真的这么好吃吗!记下来!】
东宫官员三号正要笑着点头,眼角瞥见许郎从他身边走过,直奔四号去,当场吓得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差一点!
东宫官员三号的惊恐简直奔射而出。
但凡他点头快上那么一个呼吸,能听到心声这事就暴露了。
想提醒四号,但看了一眼距离,只能爱莫能助,并且在心里默默祈祷不会出事。
四号和五号说:“我感觉我好像不太记得事儿了,今晚过完东宫宴,便向陛下请辞。”
五号:“啊?可少卿你才不到五十……”
四号:“我也不想。可若不及早致仕,往后公务上出了差错……”
【老皇帝绝不会轻饶!】
五号:“你怎么也这么——”
【诶?这么什么?这么不能抗压?】
“……”
当然是这么称呼陛下。
五号和四号对视一眼,对话时都客气了许多,谨慎地挑拣着每个文字的使用,好方便万一没注意,对上了许烟杪的心声,还能及时找补。
为什么设宴东宫呢?
毕竟如果设在酒楼,万一上茅房不冲水的是东宫里的宫人怎么办?宫人可没办法全部叫出宫去。
虽然这种可能性比他爹突然在民间冒出一个真爱还小,但是!万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