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都能听到我的心声—— by白色的木
白色的木  发于:2024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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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贺挠了挠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些官员不是和他们有隔阂,而是一种……呃,有点像是他以前混迹在亲戚饭桌间、街坊笑谈里,看他们谈论到哪家房子要拆了重建、哪家人喝酒误事、隔壁李二狗家两儿子是为什么打架斗殴、攒了多少钱能不能娶个老婆/嫁个好人家……甚至什么谁家娘们偷汉子,谁家男人看着老实厚道其实天天去娼馆,说到兴起时,手舞足蹈,唾沫乱喷,瓜子皮花生壳随地乱扔,小酒闷一口,满面红光。
高贺:“……”
他用力摇头,准备把这个想法甩出脑子。
怎么会呢!这些人可是中枢官员,其中丞相与六部尚书,可是掌控着国家命脉的啊!
【这个传胪居然接受了三家小姐的资助,并且都跟人家暗示好了,一旦金榜题名就回去娶人家小姐!】
——传胪,就是二甲第一。
三家啊!
群臣更加精神了。
三选一,但是剩下两家人,他要怎么打发呢!毁约的话可是官途上的污点,随时可以被政敌拿出来做文章的!
高贺:“……”
怎么感觉他们更像是在看热闹的样子了?
错觉!一定是错觉!
【选定其中一家小姐,已经在写恩断义绝信给其他两位小姐了。】
【啧,真不要脸,钱都没还。】
大夏君臣:哦?
【笑死,他以为自己在挑挑拣拣,人家也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大夏君臣:哦!!!
【一位是颜控小姐,最近看到更好看的,已经后悔当时接他的暗示了。好在只是暗示,死不认账也没关系。】
【另一位是商户小姐现在一心钻研商业,打算进商阁当官,已经嫌弃自己找男人太快了……唔,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虽然不知道斩意中人和“上岸”有什么关系,但是大夏君臣这口瓜吃得心满意足。
并且心里想:很好,以后可以当故事讲给儿孙听……
能当官的人记忆力都很好,哪怕是三五十年后,讲起“旧事”来,都能历历如绘。
——就是对当事人不太友好。
不过好消息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当事人,大家都有笑话,就代表着大家都当笑话。
无所谓啦!哈、哈、哈!
“诶?刘学士,你怎么不笑?”
上一个当事人刘学士面颊上的肌肉微微动了动,他还是挤不出来笑容,但至少能挤出来几个字:“或许,是我生性便不爱笑。”
【然后!重头戏来了!】
许烟杪还在心里配了个“当当当当”的配音。
——得亏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声能被别人听到,不然老皇帝的帝陵可以不用建了,让许烟杪站在选址那儿不停抠动脚趾就行。
【传胪啊,你挑中的那位小姐,你们某种意义也算是天生一对了!】
有急性子的官员已经要脱口问出“怎么说”了!
什么叫天生一对!
难道是那家小姐格外贤淑,哪怕知道事情真相也无怨无悔?
不可能,绝不可能!那还有什么看头!
许郎这一次揭露得很快!
——毕竟他也很激动。
【你觉得三个小姐才保险,人家也觉得只投资你一个太冒险了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历年来投资了七个上京赶考的书生!两个没了音讯,一个拿钱毁约,一个没考中想回来继续吃软饭被撵走了,一个又名次太低,小姐觉得自己还年轻,打算再看看。还有两个就是这一届的!】
【绝了!】
【另外那个考生也很绝,虽然没考中,但是他认识了小侯爷,还把人家小姐介绍给小侯爷,现在小姐和小侯爷三天一封书信 ,聊得火热,谁还管自己资助了谁!】
【笑死,介绍原因是觉得自己没考中,辜负了小姐的期盼,没办法让她当官太太。】
【主要是连吃带拿花了人家不少钱,感觉特别不好意思,正好进京后侥幸和小侯爷当了朋友,考察过小侯爷家风端正,也没有妻子,和小姐说了之后,就牵线让他们认识了。】
大夏君臣: (⊙o⊙)
恕他们直言,他们只听说过上京赶考,要么穷书生辜负富小姐,要么二人终成眷侣,比较刺激一些的就是书生一不做二不休把小姐杀了,十八年后小姐的遗孤上京告御状……但是什么书生和三位小姐眉来眼去,小姐和七位书生情投意合,甚至还有没考上的书生把自己暗示过爱慕的小姐介绍给小侯爷?!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属实让他们叹为观止。
这届科举考生——你们还有什么惊喜,是本官所不知道的?
【芜湖!】
【惊喜盒子来喽!】
【开——】
许烟杪也看得很快乐,又去翻下一个。
至于上一个,虽然没有特别要命到会牵连亲人的错处,但老皇帝还是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划掉了。
自己品行不端,兄弟的品行就算再正,万一当官的那人犯了大罪,一样会牵连家属。
不过没关系,名单还有,让他看看惊喜盒子……呸!看看下一个名字!
【这次是三甲的了啊。三甲八十五,哦豁,最后一名!】
【相中的是这人的长兄。】
【为人……嗯,作息很规律,每天坚持亥时睡,卯时起床。】
【还有拾金不昧,和人说话时从来不会心不在焉地敷衍。】
【还学了医,虽然不是很精通,但能给人看简单的病,还会给邻里乡亲的猪牛免费治病。】
【嘶——】
【除此之外,最诱惑老皇帝一点的,是这人家里祖宅风水好!】
襄阳公主敢怒不敢言:这么诱惑你你自己嫁啊!
——虽然皇帝不信算命,但他信风水!
【可恶,这有点难办!】
刚来到琼林宴的襄阳公主简直一脸晦气,不高兴地嘟囔:“什么风水好,他是风水好了,说不定克我呢!”
【嚯!怕他家虽然风水好,但是不利于高襄,还特意暗地里找钦天监看过了?!】
襄阳公主:“……”
爹!你可真是我亲爹!
斜眼瞟了亲爹一下,发现对方直着身子在认真听,禁不住磨了磨牙。
“不好财!说不定好色!你闺女嫁进去就得面对一群莺莺燕燕!”
稍微停了停,襄阳公主一拍自己脑门。
都被她爹气糊涂了,驸马是不能纳妾的,哪怕是和婢女有不轨,只要公主不是不受待见,找她爹哭一哭,能直接关大牢里去!
——比如她六姊,驸马借着醉酒摸了府里丫鬟的手,六姊直接告到爹那里,她爹二话不说,将人关大牢里打了一顿,而且一直关到公主消气,出来后就老实了。
——当然,特殊情况不算。比如公主主动给驸马房里收人,还比如一直没有孩子,四十岁后就能纳妾。
她想了想,又急了:“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人,万一长得普普通通呢!”
并且打定主意,如果长得普普通通,就用这点来闹她爹。
正在这时,许烟杪心里倒吸一口气:【嘶——】
【老皇帝除了品性,还特意看了长相,这人长得是高襄会喜欢的那款,肤白貌美且不油腻。】
【还担心驸马脾气太硬,和高襄三天两头吵架,这人还很绵善、温顺,老皇帝还和皇后殿下吐槽这人像个姑娘家似的?】
刚想用可能性格不好来当借口的襄阳公主:“……”
她跺了跺脚,几乎气急败坏:“我就不信他家风也很好!”
【哇偶,家教严厉,三代里不论男女都没有出现过任何不负责任、不勇于担当、欺男霸女、横行霸道的人。】
【而且从不会为了外人就亏待自己家人,只会亏待自己。】
【家里人相处也很温馨美满。】
襄阳公主:“……”
【啊这,这可怎么办。】
【老皇帝连八字都排了,想说对方克高襄也没办法了!】
襄阳公主:“……”
老皇帝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袖子,面上微露得意之色。
那当然,他都是精挑细选的。
许烟杪也着急了。
毕竟事关好朋友。
然而翻来覆去,确实没有找到对方的缺点,这世上可能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人,但是找到一个合适给襄阳公主做丈夫的,却也不是天方夜谭。
【但是也要耐心去找,高襄不会那么倒霉,这一次科举就碰上了吧?】
襄阳公主:“……”
你编个理由啊!编一个啊!
【高襄之前还让我编理由……我看看……】
【他后背生有痤疮,证明身体不太好?】
就在这时,襄阳公主身后传来一声幽幽:“没关系,朕可以派御医常驻公主府。”
襄阳公主心里有小九九,但是面上还是立马转身,表情乖巧且无辜:“爹。”
这里幽僻,只有父女二人以及暗地里的锦衣卫,除此之外都不知道襄阳公主来了。
老皇帝笑着看她,仿佛有无穷的兴趣:“来,让爹听听,我们胜仙顾及什么,爹一、样、一、样、替你想办法。”
说了这话后,老皇帝又吩咐锦衣卫:“去将许烟杪叫来。”
襄阳公主的危机感直接升到顶峰。她知道,她爹在给她下最后通牒——在许烟杪过来之前,她如果没办法让她爹打消念头,那驸马就是这个家宅风水好的人了。
许烟杪暂时靠不上了!她要自力更生!
“爹!我不喜欢文人!我喜欢武夫!”
老皇帝从善如流:“朕这就下旨,让他以后每天吃三斤牛肉,举两个时辰铁墩子,早起跑半个时辰,睡前再跑半个时辰,下午就跟锦衣卫们学习武艺。”
“哈哈!”看着襄阳公主震惊又抗拒的表情,老皇帝舐犊情深地慈爱道,“这是小女儿恨嫁了啊,你要实在等不得,很快有武举,到时候从里面给你选,一般能让孩子来参加武举的人家,小孩都习武。”
“爹!我还不想生小孩!”
“没关系,驸马四十岁无子可以纳妾,孩子生下来后你再抱养过去。你要是急着抱孩子,就让他早点纳、早点生。”
“我想要能和我聊得来的驸马!”
“你一向嘴巴灵,和谁聊不来?”
“我……我……”襄阳公主口不择言:“我喜欢许烟杪!”
老皇帝:“?”
说完后,襄阳公主直接一个惊喜。
对哦!她爹绝不会强迫小白泽,只要她咬死了非君不嫁,岂不是这辈子都不用……
【!!!】
刚过来的许烟杪大惊失色:“陛下!臣不配!”
那三个字字正腔圆,散发着无比正气的音调。
襄阳公主:“……”
默默地默默地看一眼许烟杪。
说好的是朋友呢!不能给朋友打个掩护吗!又不是真要你娶。
许·并不知道自己地位特殊·烟杪目不斜视,表情坚定到仿佛当年提交入党申请书的时候。
【开什么玩笑!万一老皇帝一个脑热,真赐婚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网络梗)
是我生性便不爱笑
你们还有什么惊喜,是本官所不知道的?
【甄嬛传梗】
驸马不许纳妾然后摸丫鬟手被关那个,参考:
驸马都尉薛桓尝私侍婢,与常德长公主争语犯上。事闻,命六科十三道劾桓罪。法司考讯于外庭,论当斩。下锦衣卫狱固禁数日,释之。
——《明实录英宗实录》
【是参考,非完全一致】

第139章 啊~~~多么可歌可泣,神圣、伟大、美好、纯洁的爱情啊!
这位宅子风水好的人,也的的确确是符合社会意义的好人,但架不住襄阳公主自己不想嫁啊。
襄阳公主向许烟杪使眼色:我爹这么顽固……怎么办啊?
许烟杪小声地向襄阳公主比了一个“先撤退”的口型。
襄阳公主凝重地点了点头,无声吸气,然后转头对着老皇帝:“爹!”
老皇帝抱起手臂:“怎么了?”
襄阳公主:“爹,婚姻大事怎能儿戏,你让女儿回去再想想!任他再好,也不能冲动啊!”
老皇帝仿佛没事人一样,挑了挑眉:“怎会冲动?你放心,爹自然会叫锦衣卫将连他在内,往上数三代都查清楚。”
襄阳公主一噎,试图挣扎:“可若他是伪君子呢?”
老皇帝淡淡道:“如果能装一辈子,就是真君子。论迹不论心。”
又板起脸:“你在宫中好好备嫁便是。快嫁人了,最近也该少往宫外跑。还有拿许烟杪当挡箭牌的事情也不要再说了,这话害人。还有……”
襄阳公主拔腿就跑。
还有什么还有。她不听了!
老皇帝看闺女那落荒而逃的样子,本来板着的脸立刻唇角往上挑起。
许烟杪正低着头想告退的理由,压根没有看见。不然他就能明白,高襄根本不用那么如临大敌——她爹在逗她玩儿呢。
许烟杪还没想出理由,就被老皇帝不耐烦地塞了任务赶走了。
襄阳公主好奇地看他脸色:“什么任务?”
许烟杪面色古怪:“让我去代他祭拜前朝丞相。”
襄阳公主:“……我爹他,对前朝丞相真是念念不忘。”
许烟杪咳嗽一声,只道:“我们说一下你不想找驸马的事吧。”
襄阳公主睨他一眼。
小白泽真是素来只在心里胆大包天,那面上,可谓是谨言慎行到了一定地步。
但是,现在有求于人,可真真调侃不得。
公主啧了一声:“我爹他之前找到了一个完美——至少面上完美的人,很是中意。瑶海,你说,我去找人把那小子打一顿,见一次打一次,他自己会去求我爹不要尚公主吧?”
被喊字的时候,许烟杪还有点不太习惯。
——同僚基本都喊他许郎。比他官位低的,大多是恭恭敬敬喊一声“许侍中”。字虽起了,但不常用。
但是也没办法,高襄不太喜欢喊他许郎,连名带姓喊许烟杪——起字之前可以,起字之后,同辈之间那么喊,是在生气骂人!所以,也就只能称呼字了。
许烟杪:“那万一他是个威武不能屈的呢?”
襄阳公主:“他只是威武不能屈,又不是喜欢被打。谁被这么打也会想跑?”
【我翻翻……唔,看着好像没有喜欢受虐的倾向。】
襄阳公主瞪大眼睛。
还有喜欢受虐的?
什么样的人才会喜欢被打啊!
许烟杪想了想,又道:“而且,这个只是陛下极其中意。如果这个不愿意,还有很多人选,怕就怕到时候都不和你说,直接指婚,你也不能抗旨。”
襄阳公主:“啧!”
为什么她不能杀个血流漂杵。
——被催婚的,哪有不疯的。
许烟杪敲了敲有点头疼的脑子:“我这里有年纪小生孩子会容易一尸两命的案例,不然先拖几年?”
襄阳公主愣了一下,心虚地漂移目光:“我和我爹说,我不想生孩子。”
所以这个理由用不了了。
许烟杪又敲敲脑子:“这样,就说你喜欢才华横溢的,让他写首诗或者写篇文章看看,文以载道,看了就说三观……就是观念不合,往重里说就是,你多看了陛下和皇后殿下的相处,羡慕他们心心相印,相濡以沫,不想要谈不来的。”
襄阳公主的目光继续漂移:“我和我爹说,我喜欢武夫。至于谈不来,我也说了,我爹说,我和谁都谈得来。”
很好,这两处路也被堵死了。
许烟杪:盯——
襄阳公主讪笑垂头:“谁能想到会那么巧,你想的也是那几个办法。”
许烟杪:“那还是得从陛下那儿彻底解决,不然哪怕解决了这个驸马,还有那个驸马,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人。”
襄阳公主目露期待:“那要怎么做?许瑶海你见多识广……”
“你让我想想,这事急不来,陛下那里你就说你想自己私底下接触一下那位郎君看看,试探一下他的品性——能拖几天是几天,事情迟早会有转机。”
“好。”襄阳公主又重新快活起来:“前朝丞相的坟在他家乡,如今京师外三四十里地的坟墓,是当时百姓自发为他立的衣冠冢,附近还有一座小庙。你要出城,我们就去雇个驴车,走路太累了。”
许烟杪挑起了一个大拇指。
前朝丞相是个为民着想的好丞相,哪怕是新朝开国三十多年后了,他的衣冠冢前,还有未燃尽的香火。
许烟杪放下装祭品的食盒,从里面依次拿出烙饼、绿豆粥、红豆粥、韭菜盒子、饺子,还有一碗清汤面。
这些都是老皇帝特意交代的,他还交代着让许烟杪在人家坟前说几句话。
许烟杪拜了拜后,嘴巴张了三四次,硬是不太能说得出来。
襄阳公主做了一个手势:“我去其他地方转转。”
等人走了以后,许烟杪又做了好几次心里建设,才念出来在心里回转千百遍的话。
“王丞相,我家陛下特意派我来向你带几句话。”
“他说——”
“这些饼啊粥啊饺子啊,都是很便宜的食物,但凡他当年能时常吃上,而不是沦落到街头当乞丐,后来也不会去加入起义军。”
“这碗清汤面,只需要三文钱。”
“当年周末时,光是面粉便要一斤三百文,更别说做成清汤面后的价钱了。”
“如今国泰民安,百姓都过上了好日子,怕你不信,特意带上这些普通吃食,清汤面也不用穷苦百姓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碗,只需稍稍勤快一些,三天两头去吃上一碗也使得。”
“怎样,汝当初诈降欲灭我,悔否?”
风雨交加的夜晚,黄脸汉子一头撞进家门。
他连殿试都没等,便失魂落魄归了家。瘦如小鸡的妹妹站在小板凳上,通过窗户给牲口添草,回头一看到他,就惊喜地喊:“哥!”
黄脸汉子第一句话却是:“快帮俺脱掉鞋子!”
小妹急忙跑过去,用尽吃奶的力气,整个人压上去又身体后倾,使劲往外拔,像极了长江边拉纤的纤夫。“啵”地一声,把黄脸汉子脚上的那双鞋拔下来。
“嘶——”黄脸汉子倒抽一口气。
怪不得他要让小妹脱鞋,那鞋里满是斑驳血迹,脚底板子都有些血肉模糊了,但在脱鞋之前,他走路时,双脚已是麻木地没了痛觉。
“为了省点钱,走了三四百里回的家。俺肉粗,不碍事。”
黄脸汉子刚解释完,落榜的悲戚之意又卷土重来,几乎要淹没他的心脏。竟是忍不住嚎啕出声:“小妹!娘!俺没考上!”
屋里有了被褥掀开的响动,紧接着是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过一会儿他娘急急忙忙出来,坐到他身边,蒲扇那样的大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儿,没事儿,没考上俺们再考,你不是说三年后还有吗?”
黄脸汉子闻到了一股子尿臊味,仔细辨认才发现是屋里传出来的,还有经年的墙角被泼了液体后散发的霉味。再看到他娘的裤脚有些许水迹,又只着袜不穿鞋,便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娘方才在下床,床脚放着痰盂,恐怕是将之踢翻了。
那个男人看到屋里脏了,肯定会借此打他娘。以前可能还会顾及一下,但他现在落榜,当不成官老爷了。
“娘你快走!”黄脸汉子心急如焚:“你带着小妹快走!”
“走?怎么突然说到要走了?”
看他娘还没反应过来,黄脸汉子更急了:“那个人会打你的。”
他娘没走,听了这话也没和往常那样坐在桌边哭天抹泪。反而是脸上微带笑容。
就连小妹也是笑嘻嘻的,似乎半点都不怕了。
黄脸汉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十分茫然。不知道娘和小妹怎么是这个态度。
随后就听到小妹高高兴兴地说:“哥!爹他被打死啦!”
黄脸汉子瞪大了眼睛:“什么!”
小妹嘿嘿一笑:“爹被打死后,那天吃饭,娘还给俺加了个卤蛋!”
“死得好!”黄脸汉子笑了:“应该加两个卤蛋,哥的那个也给你吃。”
又担忧:“他怎么会被打死?难道是惹了什么事?”
他爹死了最好,但不会影响到他、他娘和小妹吧?
他娘也开口了,脸上仍带着笑:“娘才知道,原来赌钱是犯法的,会被抓去打一百棍子。你爹他年纪大,被直接打死了。”
“什么?这原来是犯法的么!”黄脸汉子惊讶之中还带着一丝惊喜。
他能把书念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能知道这些律法。
小妹用她那清脆银铃般的声音,说得十分开心:“那天闯进来好几位官老爷,把爹抓了就走,可把俺和娘吓坏了。俺趴在那个窗前,看他们扒了爹的裤子就打。娘用打水辘轳打了井水,递给那些官爷,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还拿了十几枚铜板——那钱本来还是爹要拿去买杏花村汾酒的。不过官爷没收那些钱,还递给俺一颗糖咧。”
听到这里,黄脸汉子已觉不对。
他猜到过来打人的应该是衙门里的衙役了,但衙役怎么可能不拿钱?
除非是……他们不敢拿。
黄脸汉子连忙问:“除了给糖之外,他们还说了什么吗?”
“唔……好像是说,哥你本事真大,还能认识京里的老爷,人家派了人快马过来,专门和县令老爷说了爹他赌钱的事情,让县令老爷……”
接下来的话语调都有些怪怪的,明显是小妹在学着人家说话:“秉公执法。”
“京里的……”
黄脸汉子一头雾水:“可俺不认识什么……”
他娘看他似乎想不起来,也困惑了:“不是你认识的人吗?他还让官爷给了俺钱,说是能和离就和离,不能和离就赶紧趁着孩他爹伤筋动骨躺床上动不了时,带二丫头去找你。俺还以为这钱是你向他借的。”
“对了。官爷还说,京里那位官老爷,姓许。”
“许——”
黄脸汉子猛地扭头看向京师方向。
这个姓不常见,而又是这个姓,又是好心的人,就更难以让人认错了。
“是他……”
是那个在他迟到后,还心软放他进考场的考官。他记得这人叫……
“许……烟……杪……”
“许……瑶……海……”
“咚——”
沉重地一声响,黄脸汉子向着京师方向跪下,好似有无数的感激注入心头。
“谢谢……真的谢谢……”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许烟杪祭拜完前朝丞相,去找襄阳公主的同时,简略追踪一下黄脸汉子家的事情,发现自己去信的衙门没有敷衍了事,真的把那赌鬼按法律抓起来后,才松一口气。
他看得太笼统,根本没发现那个家暴且想要典卖女儿的赌鬼,直接被当地县令为了讨好他这个上官,暗示衙役直接打死了。
“许瑶海——”
襄阳公主在喊他。
许烟杪抬头,挥手:“这里!”
襄阳公主笑了一下,抱着刚采摘的一大簇油菜花奔跑过来。
少女气色红润,着简便行走的青色男装,奔跑时美而有力,两只晶莹闪亮的眸子笑起来,像是两泓秋水在日光下粼粼而亮。
看得不远处似乎是来踏青的书生心头砰跳,连哪天让亲戚带着份子来吃喜酒都考虑好了。
这就显得许烟杪的存在,在他眼里十分刺眼了。
书生旁边的小书童瞧了瞧自家大郎君的神色,眼睛一亮。
大郎多年来未有心仪之人,主母忧虑多年,不论男的女的都试过了,也不见效,原来是眼光如此之高。
“大郎,可要去问问是谁家女郎,请媒人上门提亲?”
那书生临到头了,又犯那绵善性子,直瞅着许烟杪不说话。
小书童一瞧就知道他家大郎君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君子不夺人所好。可依他看,只要没真成亲,就能横插一脚夺过来。
便扬起嘴角,叽叽喳喳:“大郎,那位郎君长得也很好看,说不得是人家女郎的兄长呢。再不去问,恐怕就走远了。”
但对兄长会连字带姓直呼吗?
书生摇了摇头:“走吧。”
在书童欲言又止的目光中,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会儿?!】
【林骘对高襄一见钟情了?】
【林骘是谁……啊???那个三甲八十五的大哥,老皇帝很看好的那个?】
襄阳公主顿时惊恐地看向许烟杪。
等会,这个林什么是怎么突然跳出来的?!
【嘶——这可不能让老皇帝知道,否则在老皇帝看来,郎有情,别管妾有没有意,肯定会对他闺女好,到时候直接一个圣旨赐婚……】
哎呀!这还用你说!
襄阳公主急得直接一个催促:“许烟杪,你说我爹催我成亲这事,怎么办才好!”
——急得都忘了喊字了。
还好许烟杪对这事不敏感。
许烟杪:“其实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襄阳公主:“什么办法!”
许烟杪生怕周围有锦衣卫,压低嗓子:“虽然你爹他有些固执,但也确实是想为你好。”
【就是直男癌了一点。】
周围的锦衣卫简直恨不得捂上耳朵。
什么时候许郎腹诽陛下,他们可以不用在旁边听啊!
襄阳公主用力点头。
没错,她爹就是这样。
许烟杪:“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反向思维,如果你爹觉得你不论怎么嫁,日子都不会过得好,他难道还真的会把你推进火坑?”
襄阳公主猛点头:“那要怎么……”顿了顿,别扭地学着许烟杪说话:“反向思维?”
同时心里嘀咕:这用词真奇怪,也不知道是天上的词,还是从哪个部落里学来的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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