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十年—— by久陆
久陆  发于:2024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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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去机场也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你早上怎么不说?”
桑奕明继续往前开,没回答方言的问题,只是跟方言说着自己后面的行程:“这次先去深圳,然后是香港,大概要十天左右。”
方言出气声很重,扭头看着窗外:“你不用跟我说你的行程,以前你也不跟我说这些,现在说这些又干什么呢。”
学校门口车多,桑奕明停在离校门口几十米远的路边,方言解开安全带,桑奕明抓住了他的手腕。
“以前我总以为,不管我去哪儿,只要回家之后就会看见你,我知道你会等我,可是现在……我怕我回来之后找不到你……”
方言下了车,转了转被桑奕明掐红的手腕,桑奕明一直看不到方言背影了才掉头。
他先给陈助打电话改签机票,又给客户打电话道歉解释了一下,说晚一点儿才能到。
陈助挂了电话就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他刚刚不该给方言打电话,他好像坏了老板的事。
最近自家老板身上的低气压想忽略都难,虽然桑奕明不是会把气撒在员工头上的人,但陈助还是小心翼翼做事,生怕做错什么事再惹桑奕明更不高兴。
陈助心里也清楚,最近老板心情不好,大概率是因为跟方老师还没和好呢,他最近总在微信上有意无意向方言透露桑奕明的行程。
只是方言每次的回复都很礼貌又疏离,后来干脆直接跟他说以后桑奕明的行程不用跟他汇报,方言好像真的不关心他老板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这样的婚姻状况,他一个外人都感觉到了浓浓的危机,替老板担心。
舒承的那三组照片,破碎的陶瓷系列最难拍,方言开学后有时间就会跟舒承一起边拍边磨,快一个月才算拍完。
这次方言不需要画人体彩绘,但破碎的感觉最难表现出来,最后一个拍摄是内景,需要方言躺在一堆碎瓷片中央。
方言身上虽然穿了衣服,拍摄过程中舒承也是小心再小心,但方言的手腕还是被碎瓷片划破了,流了血。
舒承过意不去,非要带方言去医院看看,他是担心方言身上留疤。
手腕划伤的地方就是个不长的口子,医生给方言伤口消了毒,又贴了个大号的医用创口贴,弄得方言都不好意思,好在这整个系列已经拍完了。
深圳一直在下雨,整天阴雨绵绵,桑奕明的心情也跟外面的阴雨天一样。
第一个客户两个月前明明已经确认好了广告方案,现在突然又说不行,但又说不出来到底要什么样的。
他们最怕碰到满脑子乱七八糟又胡搅蛮缠的客户,原来跟他们对接的负责人还临时被换了一个,两天的时间都没谈出一个双方满意的结果。
桑奕明面对这种客户,没有耐心跟他们再干耗下去,不想再啰嗦,直接说这个合同他不做了,让他们走违约流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香港那边倒是很顺利,但因为客户对细节的要求较细致,桑奕明比原定计划要晚回去一天。
他给方言发的信息方言都没回,桑奕明着急,就给栖南打电话问。
栖南正在睡觉,迷迷糊糊听到桑奕明的电话,问他方言怎么样了,栖南说:“方言拍照的时候胳膊受伤了。”
“怎么拍照还受伤了?伤哪里了?严重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伤的,”栖南翻了个身,含糊着夸大其词,“听说都去医院了。”
(二更)
桑奕明买了张最近的机票,匆匆飞了回去。
周六下午,姥姥姥爷都不在家,方言正在卧室里睡觉。
家里也在下雨,方言卧室的窗户开着,满院子的潮湿雨气顺着窗户往房间里飘,贴着院墙的蔷薇叶子已经冒头,雨滴打着叶片沙沙响。
天还没热呢,方言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棉睡衣,被子也不盖在身上,用胳膊跟腿夹在身下抱着睡,脸也埋起来一半,头上出了汗,湿湿的头发贴着额头。
方言睡衣袖子往上撸着,露着左胳膊手腕内侧的创可贴,桑奕明检查了方言两个胳膊,确定他身上好好的,只有手腕上有伤。
创可贴好像浸了水,边缘已经泡得发白,桑奕明又找了一个新的创口贴,把方言手腕上泡过水的创可贴轻轻撕掉,给他换上了个新的。
感觉到有人在动自己,方言醒了,睁开眼就看见了桑奕明,他还以为自己在梦里,眼睛虚虚的,很长时间才看清焦点里的桑奕明。
桑奕明身上还穿着西装外套,肩膀湿了一片,他没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也没系,方言入眼的就是一片潮湿发红的脖颈。
方言抬起手,用食指在桑奕明喉结上点了点,桑奕明喉结滚了两下,抓住了方言的手指,攥在湿漉漉的手心里。
感觉到手指上的温度,方言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立刻抽出手指,掀开被子坐起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方言声音跟外面的雨一样,凉飕飕的。
“刚回来。”桑奕明手里一空,手指蜷了蜷。
方言用手心搓了搓脸,看着桑奕明手里还捏着一个泡了水的创口贴,他扒着自己手腕看了看,手腕上已经换了个新的创可贴。
方言刚睡醒,并没有太清醒,脱口而出:“你准备什么时候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方言说这句话的时候,像以前看到桑奕明出差回来后脱口而出的那句“你回来了”一样自然。
以前方言盼着桑奕明早点回来,现在方言盼着桑奕明早点签字离婚。
“我听说你拍摄的时候胳膊受了伤,”桑奕明转移了话题,“我就回来了。”
“我胳膊吗?就一个小口子而已。”方言下了床,走到窗边看外面的雨,背对着桑奕明,“这雨真烦,已经下了一天了。”
“我出差的地方也在下雨。”桑奕明说。
穿着湿衣服很不舒服,桑奕明脱了外套,又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就一直搭在手臂上,也没说话。
方言站在窗边看外面的雨,桑奕明坐在床沿上,看方言看雨。
“五年前你想过要跟我离婚,为什么现在就不签字呢?”方言对着窗外喃喃自语。
桑奕明知道,他再逃避也没有用,有些事是一定要面对的,但他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只能从最开始说。
“这段时间,我一直没跟你说过五年前那份离婚协议的事,你知道五年前我想过离婚的时候那么难过,那么难过,所以我不敢提,甚至自己都不敢深想,其实离婚协议不是五年前准备的,跟你领证的第一天我就准备好了离婚协议,结婚那天晚上你在书房看到的那份协议,也是五年前的那份离婚协议……”
方言没想起来,打断了桑奕明的话:“等等,哪天晚上?什么协议?”
桑奕明喉咙发干,拼命吞了下口水:“在我们领证的那天晚上,第一天晚上。”
领证那天的事方言记得很清楚,但偏偏协议的事在他脑子里印象不深,因为他的注意力都在桑奕明身上。
他记得他跟桑奕明穿着同款衣服去民政局,上午他们是第一对去结婚的,填表,宣誓,一气呵成,中午他们一起吃了饭,还商量了婚礼的事。
晚上他们分房睡,桑奕明一直在书房里处理工作,他半夜起床看见书房灯还开着……
对了,就是那个晚上。
他洗了一盒小千禧果,喂桑奕明吃了几个,桑奕明说好吃。
他还看见了桑奕明办公桌上的一份协议,因为有东西压着,他当时只看到了上面的三个字,婚协议。
他还以为那是份婚前协议,还纳闷过,桑奕明准备了婚前协议,为什么领证之前没跟他签,也没有去公证处公证。
原来那份协议是离婚协议,桑奕明那么早就准备好了离婚协议。
臂弯里的湿外套把衬衫也湿透了,黏糊糊的布料贴着皮肤很不舒服,桑奕明把外套搭在旁边的椅子上。
桑奕明还是觉得透不过气来,想再解开一颗衬衫纽扣,发麻的手指怎么都解不开第二颗扣子,最后手指用力一扯,纽扣直接被他扯掉了。
纽扣掉在地上弹了几下,最后啪嗒啪嗒滚到了床底下,桑奕明手心用力扣着自己脖子捏了捏,艰难地说着后面的话。
“我们结婚的时候是冲动,那时候我想着你还小,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跟我这样的人一起生活没有任何乐趣,那份离婚协议就是给你准备的后路,所以婚后的三年里我一直跟你分房睡,刚领证的那三年,我其实一直都在等着你主动跟我提离婚。”
窗外的雨腥味让方言闻着头疼,他盯着从屋檐垂下来的雨线说:“我以为那三年,你是想跟我慢慢培养感情,原来最开始我就误会了那么多。”
方言说完,突然回头看向桑奕明,桑奕明垂着头,湿了的发丝也垂着,很像窗外的雨线。
既然要谈,就一次性谈到底吧,方言走到桑奕明身前,慢慢蹲下身体仰起脖子,强迫桑奕明直视他的眼睛。
“桑奕明,从结婚第一天开始就攥着离婚协议跟我过日子是什么感觉?是不是一遇到问题,你就会先想到那份离婚协议,对不对?这十年,你到底想过多少次跟我离婚?”
方言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声音也越来越哑。
桑奕明好像听到了耳朵里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他想让方言别说了,但只是抬手摸了摸方言的眼睛跟睫毛。
“前面三年,我一直在等着你主动跟我提离婚,直到第三年,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我们真正在一起,我以为那份离婚协议会永远封存。”
方言偏了下头,躲开桑奕明的手,苦笑一声:“那为什么五年前你又把那份离婚协议拿出来了呢?”
桑奕明又不敢回答了,因为方言刚刚说的没错,手里攥着离婚协议过日子,又怎么能过好呢?
当他们之间出现问题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份离婚协议,一天天一年年的潜移默化里,最后那份离婚协议已经成了他解决问题的第一选项。
“为什么?回答我?”方言逼问桑奕明,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答案,但他还是想听桑奕明亲口说出来。
桑奕明不再看方言的眼睛,耳朵里都是雨声跟方言的呼吸声:“五年前,我发现你偷偷在咨询婚姻咨询师,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甚至不知道我们的问题出在哪里,因为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正常的,所以我想到了放手,我觉得你要是跟我离婚了,就会过得更开心一点……”
方言冷笑:“我们的婚姻出了问题,我想的是怎么才能更好解决,我想的是我怎么才能更好地跟你在一起,但你最先想到的却是放弃我,对吗?”
桑奕明听着方言这么直接地说出了他们之间的问题,这就是他这么久都不敢跟方言提五年前想离婚的原因。
他发现方言一个人在咨询婚姻问题,他知道方言跟他在一起不快乐,他困惑了很久,他不知道要怎么解决问题,最先想到的是那份离婚协议,是放弃,放弃方言,放弃他们的婚姻,放方言自由。
五年后的现在,他们真的到了要离婚的这一步,他提都不敢提,想也不敢想再放弃。
桑奕明重新对上方言的眼睛,他还是忍不住,抬起手不停摩挲着方言的眼尾跟脸颊:“五年前我是想过放弃,可是这五年,我没想过放弃……”
方言脸也是凉的,他拿开桑奕明的手:“那你想过,为什么你这五年没再想过放弃吗?是因为车祸后的愧疚,还是你妈妈说的,将就跟凑合习惯了?可是不管是因为什么,没有爱的婚姻,我都不过了……”
桑奕明无法思考,他怕了,他没法为这十年的自己辩解,太苍白了。桑奕明一把抱住方言,用发麻的手指用力抱着方言,好像这样方言就不会走了一样。
他结婚时候说的是方言可以随时喊停,现在方言喊停了,想离婚了,桑奕明却不想放手了。
方言的感情是阳光直射,那么直接,他不会拐弯,因为一件披在身上的羽绒服,因为桑奕明替他挡了一铁锹,因为多看了他背影一眼,爱了就是爱了,爱了也就追逐了这么多年。
但桑奕明不是,他就是块冷石头,十年了,滴水穿石的十年,才把他这块冷石头凿穿凿透。
可偏偏都透了他这些年还迟钝着,现在方言铁了心要离开,他才低头看着自己快空透了的身体,原来那里面早就被方言填满了。
方言没有挣扎,任由桑奕明抱着他,然后冷静地说着后面的话。
“桑奕明,因为愧疚没有必要,因为本身就不成立,车祸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那份离婚协议。”
“至于将就,凑合,这两个词乍一听好像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多大点儿事啊,两口子过日子,将就将就凑合凑合就过去了,但是这两个词真的经不住仔细去想,想得越细越难过,我会止不住地难过,就像有人突然把我扔进了结了冰块的深潭里,我想爬都爬不出来。”
“太冷的,太冷了,冷得我发疼,将就的婚姻我不要,你也别将就了,我又想起了你说过的话,你说我可以随时喊停的……”

(一更)
天热之后,桑奕明没再追到姥姥家睡过地板,因为方言每次见到他,都会递给他一张离婚协议,桑奕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团了多少张离婚协议的纸球。
方言的行程桑奕明都知道,周几方言有晚自习,晚上几点回家,早上几点出门,学校里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暑假的个人旅行计划。
这些都是桑奕明从姥姥姥爷还有栖南那边听说的,桑奕明忙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躲了方言很长一段时间。
但他不是完全不见方言,他根本忍不住不去见方言,要是想方言了,他都是趁着吃晚饭的时间去姥姥家,因为在餐桌上方言不会给他递离婚协议。
每次晚饭吃完,桑奕明帮着收拾好餐厅跟厨房就走,姥姥姥爷想跟他说句话都说不完。
桑奕明去外地出差,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送到姥姥家,也是放下就走。
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方式很愚蠢,躲又能躲到什么时候?他这样躲着,也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他没办法,那一张张不停送到他手里的离婚协议烫得他不敢露头不敢伸手,他一想到要是跟方言离婚了,他们就再也没关系了,桑奕明就快要失控了。
方言也知道桑奕明的行程,桑奕明都会在微信上跟他说,加班了,早饭吃了什么,去哪里出差,他那里的天气。
除了他的行程,方言也知道桑奕明别的情况,其他的都是陈助跟他说的。
桑奕明是忙了,是闲了,是生病了,还是感冒了,还有去隔壁市出差的路上他们的车被人追尾。
对方是个很横的小年轻,明明是全责,却仗着家里有点背景,态度很横还冲他们放狠话,对着桑奕明又蹶又骂,桑奕明最后跟人动了手,先后在派出所跟交警队处理了好几天。
对方家长来了,给桑奕明赔不是说要和解,桑奕明坚决不同意和解,他跟警察说合理怀疑对方酒驾或药驾,坚决要求给对方做尿检。
一提尿检,对方怂了,最后尿检果然有问题,结果出来后就直接被关进了拘留室。
方言收到这些信息的时候,正在摄影展上。
舒承那三个系列拍完之后,方言一直没看过成片,舒承说想要用这个系列参加摄影展。
这本身就是他们最初定好的,方言没有意见,而且他也想看看自己的那些照片,暑假期间跟着舒承一起跑了两三个城市的摄影展。
摄影展上有人认出方言就是最受欢迎的人物系列那三组照片里的模特,要跟他合影,后来方言干脆戴着口罩跟帽子,或者在后台的休息室。
第一场摄影展开始后,方言就陆陆续续收到了很多摄影邀约,甚至有模特经纪公司找到他想要跟他签约。
栖南工作室在前头替他挡了一道,但还是有不少人直接找上方言。
方言都没同意,他并不是很喜欢摄影跟镜头,只是他单纯喜欢舒承这组创意而已,如果让他改行专职做模特,他做不好,也不愿意做。
桑奕明每一场摄影展都没错过,有时候去外地出差,中间也要抽出时间飞过去看一趟,但都没碰到过方言。
桑奕明看着那么多人对着方言的照片拍照录像,很想把方言所有的照片都藏起来,谁都不给看才好。
尤其是白桦树那个系列,明明摄影作品最后呈现出来的成片跟情色毫不沾边,而且还经过了后期的处理加工,但桑奕明心里的占有欲都快把他撕破了。
桑奕明到现在还记得冬天的正午,他站在太阳底下,站在人群中间看着方言的身体时产生的最直接的生理反应。
他匿名联系主办方,想要收藏方言那三组的所有照片,他让主办方直接开价,多少钱都行,但主办方回复他说,这组照片摄影师不卖。
摄影展开了几场,桑奕明就匿名问了几次,每次收到的回复都一样。
这件事还是传到了方言耳朵里,舒承说,想要收藏照片的人是冲着照片里的人去的。
虽然想收藏的人是匿名咨询,但没人会追着问这么多场次,而且只点名要方言那三组的所有系列,方言想不出来第二个人,只有桑奕明。
为期两个月的摄影展结束之后,主办方举办了场庆祝派对,邀请了不少客户跟业内的摄影师,除了栖南工作室的人之外,方言也在受邀名单内。
日子定得也是巧,正好是方言跟桑奕明结婚纪念日那天,方言本来还想那天要怎么过才好呢,现在正好可以出去玩玩,以前每年的这一天,他都是给桑奕明的,今年他给自己。
派对那天早上,方言又回了趟跟桑奕明的家,把自己剩下的夏天衣服都带走了,又在书房桌子上留了一份离婚协议。
派对在一个私人会所里举行,去参加的基本上都是摄影圈的人,栖南还在外地拍摄,只有舒承跟江米乐有空,带着方言三个人一起去了。
江米乐跟舒承都是摄影圈的人,江米乐算是前辈,舒承这两年势头正盛,两个人都是这次派对的焦点,一进去就少不了一通敬酒跟寒暄。
本来是高兴时候,不应该聊那些难堪的事,但派对上的人特别多,又都喝了不少酒,有那不开眼的,非要跟江米乐聊他的离婚官司。
江米乐的离婚官司才打完,已经判离了,江米乐最近都没再拍照,有人问他什么时候拍,江米乐只说以后有灵感了再看。
本来是来派对玩的,被几个不开眼的这么一搅和,江米乐的情绪也不好了,方言陪着他多喝了几杯。
俩人一开始都坐在沙发角,但不少人认出方言就是舒承那组照片的模特,都过来跟他喝酒,方言控制着自己不能喝多,但还是有些醉。
但他想,醉了也好,既然是出来玩,就尽兴一点。
桑奕明在北京忙了半个月,他也有半个月没见过方言了,结婚纪念日那天他把陈助留在那继续处理工作,一个人先飞了回去。
按照陈助给的建议,桑奕明特意打扮了一下,穿上新买的西装,又捧着一束玫瑰花,他想趁着结婚纪念日跟方言再谈一谈,他想说他不是将就。
家里没有人,书桌上又多了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桑奕明把离婚协议扔进垃圾桶,开车去了姥姥姥爷家。
家里只有姥姥在,看着桑奕明明显憔悴的脸,问他最近是不是很忙,怎么脸色这么差,又问他是不是没吃好,怎么人瘦了这么一大圈,就连眼睛都看着又沉又重。
桑奕明听姥姥这么一说,有些不太自在,低头扯了扯自己西装外套,又抬手摸了摸自己刚刮过胡子的下巴,用力眨了下眼,想把眼睛里的疲倦眨掉,但他做这些都没用。
他问姥姥方言在哪里,姥姥只知道方言晚上是去参加派对了,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方言自己的电话不接,栖南在外面拍摄正忙着,舒承的电话还关机了,桑奕明不知道该问谁才好。
以前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都是方言准备,这次桑奕明提前订了餐厅,他做这些的时候不是没想过方言会拒绝。
这么长时间,方言没有回过他的信息,没有回过他的电话,除了不停送到他手里的离婚协议,什么都没有。
方言说断就断,好像已经彻底放下了,桑奕明甚至不敢深想这个结果。
但他太想见方言了,订餐厅的时候还想着那个万一,万一方言愿意跟他一起吃顿晚饭呢?
万一有万一呢……
桑奕明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到处找不到方言,桑奕明急得团团转,在通讯录里找到了栖南工作室另一个合伙人江米乐的电话。
江米乐喝了不少酒,听是桑奕明找方言,也没多想为什么桑奕明找方言能打到他这里,直接在电话里跟桑奕明说了会所的位置。
(二更)
会所派对的气氛已经到了最高点,一楼的喝酒聊天谈业务,二楼的喝酒唱歌跳舞。
方言一晚上被要了无数次微信,手机没电关机后,口袋里还收了一沓名片。
有的人是想要方言给他当模特,有的是单纯地想认识他,还有更直接的,直接凑到方言身边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派对结束后想约他。
至于约他晚上是干什么,方言心里当然清楚,那一刻方言一下子就想到了桑奕明。
方言不想再去想桑奕明,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过去的那么多年里,桑奕明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
他只能刻意强迫自己不去想,白天好控制,只要手上有活儿干,只要人忙起来了,只要不让自己停下来,也就不想了。
但总有休息的时候,晚上睡着之后不受方言控制,桑奕明会自己跳出来,赶都赶不走。
方言有时候在想,为什么不能像机器一样,只要摁了关机键,什么都能终止。
但他是个人,十几年的感情,不是说一句离婚,说一句不再见就会立刻消失的。
桑奕明在他耳边咳嗽个不停,他没法儿假装听不见,前几个月桑奕明还总在他眼前晃啊晃,哪怕他捂住耳朵捂住眼睛都没有用。
陈助在微信上说,桑奕明路上被人追尾还跟人打架了,那几个晚上方言连着做了几宿的梦,醒了就是一身冷汗,他梦到了很多年不再梦到的车祸,只是梦里车祸的主角从他自己变成了桑奕明。
现在桑奕明刻意躲着他,方言以为他的世界终于能清净了,可是现在,那些记忆呼啦一下又涌了出来,从他的脚底往上淹。
这段时间方言明明想得很明白,他跟桑奕明这么些年的感情,是他生拉硬拽扯出来的,从他小时候开始,就不停绕着桑奕明在转,明明知道他烦,也要硬贴上去。
后来呢,他又误会了太多,他以为桑奕明跟他分房睡的那三年是为了跟他慢慢培养感情,他以为发生了关系就是有爱了,他以为十年过去了,他们至少是有感情的,现在他不想硬拽了。
方言也知道,想彻底忘记桑奕明,需要时间,如果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五年,总有能忘记的时候。
方言靠在沙发上,握着酒杯一口一口不停喝,有人过来邀请江米乐去二楼玩儿,江米乐站起来,拽着方言一起上了楼。
舞曲在方言耳朵里晃,方言的身体跟着鼓点晃,脑子里的桑奕明也在晃。
桑奕明开车赶到会所,但被会所的人拦在了门外,安保人员说没有邀请函进不去。
主办方的负责人正在一楼花园里跟人聊天,看到安保经理往门边跑,他也跟着过来了。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桑奕明。
他们是做创意摄影的,桑奕明是做创意广告的,桑奕明跟他们有过不少次合作,而且这些年桑奕明从他们这里买过不少摄影版权。
负责人抬手让安保给桑奕明快开门,大步走出去跟桑奕明握手:“桑总,您怎么来了?”
“林总,原来是您的派对,”桑奕明跟他握手,没有废话,直接说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我爱人在这里参加派对,我来接他,没有邀请函。”
“要什么邀请函,”负责人带着桑奕明往里走,“对了,您爱人也来参加我们的派对了吗,您爱人是哪位?”
“方言。”
“方言是您爱人?”负责人有些惊讶,“他是这次摄影展里其中一组的模特,之前还有个人一直匿名想从我这里买那组照片,只是摄影师一直不同意卖。”
桑奕明边走边说:“我就是那个匿名人。”
一楼没找到方言,桑奕明被人引到二楼,负责人也跟着桑奕明一起上了楼。
二楼上去还有个大门隔着,所以隔音效果很好,再大的音乐声也不会影响到一楼。
服务生打开大门,二楼更像个大型的开放式酒吧,卡座上喝酒的喝酒,台上唱歌的唱歌,中央是个舞池,聚了不少人。
二楼光线昏暗,头顶跟墙壁两侧时不时闪动着浓烈的高饱和灯束,桑奕明一直在找方言,卡座上没有,台上唱歌的人不是,他又一头扎进舞池中央。
桑奕明个子高,很快就看见了方言。
方言看起来是喝多了,身体随着音乐声在动,幅度并不大,跟身边那些肢体动作热烈的人群不一样。
但就是这样的方言,给桑奕明视觉上的冲击力一点都不亚于方言直接脱光了衣服在床上躺着。
桑奕明从人群里往前挤,只是看着方言的脸,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快要挤到方言身边时,桑奕明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围着方言在转,还凑近他耳边说了什么。
方言对着男人摇了摇头,看口型是说了句不行,男人不死心,还围着他在转,动着的胳膊在方言后背上蹭,一开始还克制着,隔着一点距离,并没直接贴在方言身上,但他动着动着胳膊跟手就往方言身上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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