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江月鹿知道,自己赌赢了。
刚刚没有跟着赵小萱他们一起跑,一方面是自己离得太近了,跑恐怕也跑不掉;另一方面,是他还惦记着最后一道选择题的答案,杀死刘石头的凶手或许近在眼前,凶器是什么想必也能得知,走了实在可惜。
别人或许不需要冒险,但他别无选择。
既然决定要走更危险的那条道路,那就得拿出不死不休的魄力来一一征服。
江月鹿决定去赌。
他猜夏少爷在等人,在看到他的惊人能力后,他就决心利用他去豪赌一番——赌夏少爷等的人就是朱夫人,他们两个之间必定有番恶斗,而自己大可以趁乱而退。
眼下证实他的猜测的确不错。
他赌对了。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推动下一步?
为什么没有转身?
没有弃他而去?
他的淡色眼瞳里映出青绿色的火焰,和记忆中无法磨灭的另一场大火重合了。火焰里站着的人影,也仿佛和另外三个孩子重合。
“不可能。不可能!”
朱夫人的惊呼唤醒了他。
她一改先前的镇定自若,越失控越激动,皮肤出现的裂口也越来越多,此刻的她仿佛在用一百多张口震怒咆哮。
“不可能!没人能杀了我的孩子——那是主人赐给我的!”
夏少爷哼笑:“没有人告诉过你,这不是普通的火焰?”
看到她呆滞的面孔,他像是发觉了什么,恶意道:“你不知道啊。看来你所谓的主人早就决定抛弃你了。”
朱夫人惊醒过来。
她似乎从久远的记忆中找到了什么。
……不要接近“飞溅青色之火”。
“青色的火焰至纯无比,能将所有恶鬼焚烧殆尽,连片魂魄都不留下。”主人抚摸着她的头,“遇到这种火焰,记得一个字。”
“什么?”她懵懂地抬头。
“跑。”
回忆褪去,朱夫人发起抖来,全身一百多个裂口都能看见窗内外飞溅的青色之火,炎光甚至能飞溅至高空,噼啪燃烧的低声宛如簇放的花火。
光。恶鬼最憎恶的光!
恐惧缠绕裹紧了她,饶是如此,抱着最后的试探,她伸手轻碰面前的一点青焰。
青光就像被冰湖吞没的小小陨石,很快消失在她雪白的手中。
“哈哈……”
这不是安然无恙嘛!
只不过,她的笑很快就凝固了,片刻不到,她便大张着嘴,无声地哆嗦起来,一阵惨烈的尖叫差点撕裂江月鹿的耳膜。
“啊啊啊啊!”
惨叫声回荡在石壁四周,整个房间都被女鬼的凄惨尖叫充斥:“好痛!好痛!!好痛啊!!!”
她疯疯癫癫叫着满地乱爬,好像被飞进身体内的什么怪胎啃噬撕咬了……惊恐至极地抬起头,她望着一步未动就让她痛苦万分的红衣少年。
“跑!”
她脑海中迸出这个念头。
“不跑,绝对会死!”
那样,就再也见不到主人了……
一声尖锐又紧迫的口哨声响起,不远处的屋顶上亮起银白光芒,像是凭空出现的雪花风暴。很快,不知来处的雪花就落满了整个城镇,从醉仙楼看去,四周屋舍的屋檐都被白色笼罩。
整个世界冰雪铺地,却不觉天寒地冻。
随着她喉咙又发出怪声,江月鹿亲眼看着那片白茫茫的雪移动起来,它们冲过屋顶、越过半空,毫不迟疑扑向自己受困受难的母亲,在夜月之前悬空一霎,还是一条宽阔如海、无边无际的白被。
“拦住他!”
召唤来庞大的纸人子孙后,朱夫人轻盈落地,瞬间就飘出很远。
“想跑?”
夏少爷哼笑,相比敌人的落荒而逃,他的追杀显得过于悠哉,轻攀在窗边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侧头朝江月鹿看了一眼。
他似乎很奇怪江月鹿为什么还在这里。
江月鹿也很奇怪他怎么还没走。
那一瞬的迷茫出现在两人对视的眼眸里,很快消失不见,一左一右迅速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
第17章 纸人城14
在已成废墟的醉仙楼里行走并没有很难,江月鹿弯腰爬出一楼,空间豁然开朗,通往二楼的另一条小楼梯还完好无损。
□□卧坐的扶手柱上刻了一个向上的符号,看起来是陈川他们留下来的。
沿着木梯上到二楼,断裂的楼板不时发出痛苦的嘎吱声。
二楼损坏了一大半,属他当时所在塌陷最严重。当时的摧毁打击似乎是朝他而来,是那个逐渐有了感情的系统女声下的命令?
江月鹿直觉处处涉及平衡的考场不会允许区区系统猎杀考生,其中必然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这么想着,到了三楼。
试卷记载,醉仙楼的三楼也有一些房间,不过都是天字房,等同于现代酒店里高层的豪华商务间。
幽暗的走廊内,依稀可见慌乱的脚印,一直通往尽头的房间。
墙上每隔数米远就有一个小小的神龛,其中供奉着手执宝剑、威风凛凛的武财神,应该很久没有人擦拭过,神像与神龛都布满灰尘。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尽头的房间轻轻开了一条缝隙。
正因为不知队友行踪焦急的陈川探出头来,看见江月鹿不由得惊喜:“……太好了,你没事!”
江月鹿点头:“还好你留了记号。”
“记号?”陈川摸不着头脑,“什么记号?”
听了他的话,江月鹿进门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一路都有记号,通往这里的。”
“……我们一路逃命,哪还想得到这些。”陈川解释着,不由得脸红,不安地瞄了眼走廊,“先进来!不然她又要追来了。”
江月鹿安抚道:“放心。暂时安全。”
“真的?”
陈川很信任他,没多问就去跟赵小萱分享好消息。
江月鹿一进门就看到了冷靖,他现在的待遇好了一些,总算不再躺在烂砖烂瓦的地上,陈川将他安顿在了木床上,还给他盖了一层被子。
这里看起来像是个住人的地方,但从摆设来看,又够不上天字上房的档次,应该是醉仙楼的老板或者家属歇息的住所。
以前水路畅通,商客南来北往,醉仙楼的生意也跟着水高船涨,凌晨还在忙活的时候,老板和家人只能在店内休息下来。
江月鹿打算先看看冷靖的伤势,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却瞥到窗边有几道黑影,刚遭受过朱夫人的精神洗礼,他的神经变得格外警惕,“谁在哪?”
陈川忙道:“是自己人!”
云过月明,漏出的白光照亮窗边两人,正是许久没见的姜心慧和林神音。
他们身上都布满血迹、头发凌乱,而且看起来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
姜心慧是个看起来柔弱、实际比于熊还要坚韧的姑娘,尽管如此,队友的接连死亡还是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打击,现在终于有些挺不住了。
她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从巫师袍子上撕下来的布料一圈圈包裹住她的手腕,她仿佛还能听到袁响替她包扎的安慰:“你要往好处想,虽然受伤了,但是咱们命还在,命在人就在……”
但是袁响却死了。
他被“沙沙声”拖入了幽暗的夜里,一墙之隔,那一头不断响起他的惨叫。
“啪嗒。”
眼泪掉在了手腕的红布死结上。
“我害死了他。”姜心慧抬起头,盈满泪水的眼睛望着江月鹿,“他帮了我,我却什么都没有做。是我害死了他。”
江月鹿摇头,“不是你的错。”
赵小萱和陈川沉默地望着地面。江月鹿冷静又无情的声音回响在不大的房间。
“被带到这里,被迫接受这一切,已经很对不起自己了,现在还要把自责的剑对准自己吗?”
“你们死去了,但我还活着,没有尽力去救你们真是抱歉。”
“这样的想法谁都会有,只是然后呢?”
姜心慧喃喃:“然后?”
“停在抱歉层面的自责毫无意义,所以我不要停在这里。”江月鹿的语速还跟从前一样不缓不慢,听起来也没有任何紧迫感,“我要找到害死他们的人,用相同的死法折磨他们十次、百次,用他们的惨叫和痛苦祭奠亡魂,用他们绞痛的五脏六腑给死去的人谢罪。”
赵小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在发表完这段让人发抖的发言后,江月鹿忽然耸了耸肩,微微一笑:“如果这样会让你好受一些,那就去做吧。”
不管怎么说,姜心慧还是比刚才好了一点。
她低声道:“谢谢。”
“我们是没有害死他,但这里却有害死他的人呢……”赵小萱不敢抬头看,但是却硬逼着自己说完了这段话。
“小萱!”
“难道不是吗?”赵小萱大声起来:“冷靖都说了不要选,但他还是选了。就是因为林神音一意孤行,我们才会遭受惩罚!”
“如果听冷靖的,袁响怎么会死?你的胳膊又怎么会骨折?”赵小萱泪眼朦胧地看着陈川的右胳膊,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哇哇大哭。
“不要这样。”
木床上响起了冷靖疲惫的声音。
“这样去算的话,如果不是我选了简单模式,大家也不会死的死、伤的伤。江月鹿说得对,我们已经受了很多罪,千万不要怪自己。”
“真正该怪的,是杀人的人,是那些恶鬼。”
说完这些话,他虚弱地喘息起来,赵小萱和陈川连忙去照顾他。
“不可能。”
一直沉默的林神音突然开口吸引了所有注意。赵小萱不耐烦地看向他,“什么不可能?”
“我的选择不可能会错。”
“哈?”陈川也听不下去了,“你在说什么?没错我们会掉下去吗?”
“我的选择不会出错,不会出错……”林神音喃喃自语,陈川摆着头说“疯了疯了又疯了一个”不再理会。自顾自念叨了半晌的林神音忽然看见了江月鹿,一把抓住他的手,双眼充斥着狂热:“你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我不会出错的!”
江月鹿不动声色:“为什么?”
相似的话,林神音不知道说过了多少遍。
这个人非常矛盾,他笃定自己对副本的预判才能,却又屡次算错。可就算如此,也还是有一半对的几率。
在某些问题上,他无所不知,强大宛如神明。可是另外的一些问题,他又完美地避开了正确答案,似乎是神故意不让他知晓。
“因为我可以听到神的声音!”
没有人理会他的疯话。
林神音猛地推开江月鹿,一路撞掉了无数摆件,疯了般不断念叨着“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在房间内来回走去,不断寻找着什么。
忽然,他停在木床前,冷冷地注视着冷靖。
“你又要干嘛啊!”赵小萱都快要无语了。
他冷冷道:“起来。”
冷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不愿和一个疯子起争执,他下床之后,林神音用力将床推到一边,露出半堵白墙,他盯着墙角的老鼠洞喃喃自语:“我知道在这里,我知道。”
他跪下身,像是知道里面有什么一样伸手够了半晌,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干枯的纸包。
刚翻开最外面一层,就掉出来一个东西。
那是个肉色的、还有斑驳血迹的小块物。
他一直以来灵敏前行的思路忽然卡滞了一下。他从未遇到过类似的卡滞。一直以来,他只要看到一个亭子,脑海就会响起一个声音告诉他亭子里有多少个人;他看到远处的城镇,就知道城门无法进入,得先寻找梯子;他在祠堂还没看见纸人,就有声音告诉他——那是树,即将出现的东西和树有关……
一个娇媚的、年轻的女声。
不断告诉他捷径在哪里,不断帮他描绘出笔直的康庄大道供他通行。
即便是在做出错误选择的时候,他也毫无障碍地听到了女神甜美的声音。
可是看着这一块东西掉出来,他毫无准备,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林神音呆滞地张着嘴,从别人那里听到了回答:“……耳朵,这不是人的耳朵吗?!”
赵小萱叫起来,“这是人的耳朵啊!”
可是林神音却将纸包猛地递到面前,赵小萱吓得尖叫起来。
“这是什么!”他冷漠的声音和狂热的眼神形成完美的对比。
“……”
“这是你拿出来的,我怎么知道是什么?”赵小萱绝望摇头,“你真的疯了……”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将皱成一团的纸包递给每一个人,“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江月鹿从他手中接了过来,一层层展开纸的褶皱,露出上了年头的几样东西。
一本用草绳简陋装订在一起的纸本,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一封装帧素严的任命文书。除了这两样东西,还有一堆散落的焦黑骨头渣。
这些东西出现以后,一种遥远、忧伤又沉重的氛围将众人包围,没有人开口说话,江月鹿沉默着翻开了字最多的草绳订纸本。
“今天,是我们进入考场的第一天,答题还未开始,但是所有巫术生都跃跃欲试,这是首批开放的考场,《纸人城》是吗?哈哈!你终于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低声念完白纸上的黑字,江月鹿停了一下。
他示意大家围成一圈坐下。林神音还失魂一样站在原地。
“这段笔记留下了几个信息。”
“第一,它的记录者,应该和我们一样,是一群过来参加考试的巫师。但是他们自称为巫术生,还说全部人都跃跃欲试,这和我们的情况又不太一样。”
江月鹿道:“我怀疑他们全都是像冷靖这样从学院直接过来参加考试的学生。”
冷靖让他继续说下去。
“再来,是这场考试的意义对他们来说好像不是入学测验那么简单。”
第18章 纸人城15
注视着此地多年来悲欢离合、血腥祝福的月光静静地照耀着醉仙楼,墙上映出围坐在此的巫术生身影,好像过去的某个时间里,也有人在这里做过相同的事。
“第一次答题太顺利了,陈羽佳他们都很失望,觉得来错了地方。但我觉得未必。这个地方没那么简单。现在的平静好像是蓄谋前奏的安宁,暴风雨也许很快就要来了。”
低声的念语回荡在房间。
这十个人全是如冷靖一样的巫师,既有法器傍身,也有身经百战的灭鬼经验。
入城之后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非常简单。
有惊无险地穿过外城,被朱大人央求接下了次日的法事,祠堂内见到锁了铁链的小纸人也不像他们惊讶,镇定地通过了第一次答题,目睹刘石头的死亡。
他们十分轻松地经历了赵小萱等人经历的一切。
甚至在发现所有镇民都消失以后,各位巫师终于有了一点刺激紧迫感。为了通过第二次答题,他们当时也来到了醉仙楼。
连杀两个普通人的“沙沙声”没有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们还有余力和闲情继续在此记录下当时发生的一切。
“唉!难道陈羽佳真说对了,那帮老头子把我们全都骗了,这里根本就是个普通考场?没有难度的题目,没有难度的敌人……”
“没有难度……哈哈。”
赵小萱低声道:“这也太好笑了,我们被杀得失魂落魄、连滚带爬,死了那么多人……在别人眼中竟然是需要抱怨的没难度考试……这个世界还真是一点也不公平。”
“不是。”
江月鹿摇了摇头,“你看下面。”
这一次的记录断得很突兀,似乎是被匆匆打断的。
白纸上再一次出现的字迹,却不再像之前淡然整齐,而是泄洪一般的慌乱。
仿佛能看到一群本来笑谈风生的巫术生突然遭遇了巨大的变故,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们将礼仪和荣誉都抛到脑后,像丧家之犬一般争先恐后奔逃出了房间——因为太急促,刚刚吐槽完无聊的笔都没来得及盖上,在白纸上涂抹出了大片大片狂野凌乱的线条。
再次的记录,充满悔恨和恐惧。
仿佛一口铮铮响起的巨钟,敲在了他们头顶——
“……错了。错了。错了。”
“我们都说错了!第二次答题之后……真正的危险、真正的恐惧才开始啊!!!”
“真正的危险……”
陈川眼前一亮,“会不会是说你刚刚在楼下看到的东西?你既然能平安而退,应该算不上多厉害吧?”
姜心慧疑惑道:“楼下?”
江月鹿于是将楼下遇到了复活的“朱夫人”一事简要讲了一遍,不免也要提到那位神秘的夏少爷。得知上司能把暴戾女鬼一顿收拾,赵小萱第一次觉得脾气暴差的老板非常可爱,“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陈川兴奋道:“那我们跟着他不就行了?我们是他的巫师,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江月鹿摇头,“他来这里另有目的,我们和他只认识了两天,他会放弃自己的计划来救我们吗?未必吧。”
赵小萱嘟囔:“可他救了你。”
江月鹿:“……”
背后的原因他也不太清楚。
他咳了几声,将话题拉回来,“但从后面的记录来看,他们当时也和朱夫人打了一波擂台,看起来还占了上风,应该不至于会怕她怕成这样。”
“你是说……”
江月鹿简要道:“他们害怕的另有其人。”
冷靖目不转睛:“我看看这些笔记。”
江月鹿递给了他,他病态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了神采,低声念出了过去某人在此写下的文字。
“昨晚师兄以死换来的消息得到了证实。我们只剩下六个人了。我参加过的考试里没有出现过这么高的伤亡率……但是,但是我必须说出来,就算会被看成是家族弱者的借口也好,我也要讲出来。”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普通考场。”
“你们知道这里的鬼是什么吗?老师,你们知道吗?你们明知道这里有不能对付的恶鬼,还将我们派来了吗?我情愿你们对此一无所知。我情愿那只恶鬼强大无比,他骗过了你们,他躲过了神息的感知悄悄藏身在这里,将这个原本幸福的小镇变得惨败又可怕,让所有人都成为他的仆从。”
“可如果连你们也不知道,那事态岂非已经到了最可怕的地步?”
“明日我们就要动身进去,那只恶鬼就藏在祠堂的红牌之下。”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拼死发出最后的警示,希望学院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来此敛收恶鬼的骸骨……亦或者我们的遗骸。”
“告诉后来人,不要、不要来到《纸人城》。”
“因为这里的恶鬼,来自地狱鬼都——”
冷靖的声音刹在嗓子眼里,他的表情瞬间就扭曲了,咬牙切齿、胆战心惊地念出了这本记录上的最后一行字——
“因为这里的恶鬼——来自鬼都,他是十二乱鬼巫!”
字字泣血,拼尽全力后戛然而止。
一如此刻诡异的沉闷,只冷靖遭受重创般面色苍白。连失魂落魄的林神音也抬头看来,“十二乱鬼巫?”
“十二乱鬼巫。”江月鹿问道:“那是什么?”
这个他们从未听过的名字,却在两名巫术学院的巫师间掀起了波涛巨澜,两个之前还互相看不顺眼的人甚至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到了相似的忌惮。好半晌了,冷靖才深呼出一口气,找到合适的措辞解释给他们听。
“你们在入校后学的第一门课,是区分善与恶。巫师不仅要手持阴阳罗盘,也得在内心升起判决的黑白明镜。不错杀一缕冤魂,也不放过半只恶鬼。”
“很早之前还有许多山野精怪存在的时代,鬼有许多种类,比如食小人鬼、欲色鬼、针口鬼……这些鬼的名字往往和它们的捕食对象、外貌特征、手持武器有关。但就算如此还是没办法把所有鬼一一归类,当时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不过虽然量多,却没有强悍的恶鬼出现……”
林神音打断他,“你跑题了。”
冷靖愣了一下,歉然道:“这部分你们想要了解,可以出去后到学院图书馆查阅。”
“还是由我来说罢!”林神音被眼前的事吸引,脸色倒是没那么差了,不客气地打断了冷靖。
“后来,鬼界经历了一个凋敝时期。这种凋敝倒不是因为巫师猎杀,而是随着后世发展慢慢出现的自然消亡。后来的人不再畏惧自然天地,因此也就不再惧怕鬼神之力。连我们巫师这样在远古身兼要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如今也只是被人派去做些看宅风水的小事。”
“势力减弱的巫师们逐渐汇聚到了一起,打算适应这个该死的新时代活下去,这便是巫师学院的由来——”
冷靖哼道:“你也跑题了。”
江月鹿看着这两个人不露痕迹地斗法,咳声道:“所以十二乱鬼巫就是之后出现的吗?”
冷靖点头,“没错。鬼虽脱离三界之外,是怨气凝聚之物。但它们其实很聪明,而且对恶意的感知尤为强大。不知为何,它们似乎认为我们巫师凝聚在一起并非是件好事,于是也效仿我们各自占山为王,生生造出了一个个鬼都来跟巫师学院隔空叫骂。”
“如今这些恶鬼可不像从前好对付,为了区分它们,学院有人潜入鬼都密查数年,以死亡换来了珍贵的记录。”
“这些鬼,现在被我们分为四种。”
“四等灰鬼。外形看起来灰溜溜的,不起眼,没什么存在感,对人也没什么杀伤力。遇到了也不用怕,只需教化收服便可。”
“三等白鬼。它们容易被阴阳眼的人感知,有人看到以后口口相传,便有了那些流传在外广为人知的白衣女鬼形象,怨气较重。”
“二等黄鬼,这里的黄却不是说它的外形,而是说它们的死因无外乎都和金银钱财相关,人世间的恶事多由利益开始,这一类的恶鬼格外狡诈,很容易拉帮结派形成组织,也是最早成立了鬼都的恶鬼。”
“一等红鬼,前者我们说是因利益而死,这一类却多为情而死。红衣鬼多为女子,我们师祖说过女子比男子多一瓣心窍,玲珑剔透容易被伤,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冤孽就此而生。因情孽生出的鬼怨气极重,如果说黄页鬼还算能坐下来把生死问题变成利益问题聊一聊,那跟红衣鬼完全无话可说,她们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江月鹿想起了朱夫人,她算是红衣鬼吗?
冷靖苦笑道:“这几种鬼虽然苦大仇深,但还有办法收拾。还有一种青鬼,我们无法分类,连祖师爷见了都要绕道走。”
“巫书上有过记载,据说有人为了复仇将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扔到乱葬岗,他在阴气极重的尸堆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熬了足足九九八十一天才撒手而去,这孩子死时满腔愤恨,恨天恨地恨父恨母,连路过一只小小蚂蚁他都眼红嫉恨,怨气冲天杀心难消,死后第一件事就是绞杀了乱葬坟里所有鬼魂精怪,而后下山折磨扔他去坟地的那家人,全家一夜暴毙血流成河,连半岁大的孩子都没放过。”冷靖摇了摇头。
“在怨气最重时死去的鬼是很可怕。但青鬼多是浸在仇恨痛苦里许多许多年化为的戾鬼,他们的报复心比起阎罗恶叉也不相上下。”
江月鹿道:“十二乱鬼巫,都是青鬼吗?”
“据说是的。但谁也没见过,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赵小萱插嘴道:“那十二乱鬼巫到底是什么?十二个鬼?还有巫?”
“这五个字……”
林神音不客气地接过话茬:“这五个字是当年的密报,得拆开去看。”
“十二,指的是十二个鬼都。鬼都之主都是比红衣鬼还要强悍百倍的厉鬼恶叉,一旦现世,必定祸乱四方。这就是乱字所指。”
“至于鬼,想必不用再解释。”
“那巫呢?”
林神音却不说话了,他又失魂落魄起来。
陈川道:“不会吧,他怎么又下线了?”
冷靖只得接下去说:“说是为了纪念那位携情报而出的勇敢巫师,也为了鼓励巫师对抗恶鬼的勇气,于是将巫字也放了进去,但我们私下猜过,应该不会这么扯。至于到底为什么,到今天猜测许多,但还是没有一个定论。”
“我想,如果有朝一日能去鬼都看看,也许就能懂了。毕竟这密报就是当年只身入鬼都的巫师传来的。”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冷靖看起来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们。
“算了,这里离鬼都十万八千里……”冷靖下定决心,看向江月鹿,“十二个鬼都都主之上,还有一只万鬼之王。”
“这只鬼王行踪不明,名讳不知,相貌不知。”
“我们打听了百年,也只探听到一点消息。”
“什么?”
冷靖压低了声音。
“鬼王嗜爱血色,双眼赤红。”
第19章 纸人城16
赵小萱脑海中勾勒出一个青面獠牙的鬼王形象,忍不住哆嗦了下。冷靖见状道:“说是这样,但谁也没见过这位传闻中的鬼王,你也不用太过害怕。”赵小萱这才缓和了脸色。
解释完十二乱鬼巫是什么,冷靖便将记录集合起来交给了江月鹿,“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剩下的东西倒没什么稀奇。”
江月鹿翻开看过,文书是朱大人的任命书,上面有他的名字。
“时间……”江月鹿皱起眉来,“时间好像不是十年前。”
这么一想,试卷也没有清楚说过朱修远是什么时候来到熨斗镇当官的。
冷靖问道:“你还记得他们夫妇来到这里是什么时候吗?”
江月鹿不假思索,“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
冷靖皱眉:“但这份任命书却是九年前的。”
正好在山贼过境之后,难道是朝廷感念这里死了太多人,提拔朱修远来当父母官?可是他老婆也没了,正常人不该离这个破地方远远的吗?就算是贪图仕途,可这么一个小旮旯地方,能干出什么政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