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骨骷髅出现在街上。
他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四处看看望望,最终停在了林菀倒下的篱笆院落前。
“站住!”
江月鹿追了一路,终于赶了上来。
这只骷髅一路玩命狂奔,似乎对他消耗极大,现在终于垂下头,软趴趴半跪在地上,短时间内是作妖不能。江月鹿松了口气,刚要过去,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也要死了。”
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着挑衅的话,除了那位夏少爷还会有谁?
“……”
他忽然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这位夏少爷叫什么名字。
站在院中的少年仍穿着那身红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衣服颜色似乎变得更猩红了,少年的态度也和原先一样,正眼不看旁人,心思全在两个倒地不起的人身上……两个?
他这才发现,院中躺着一名女子。
和张屠户比起来,这姑娘有鼻子有眼睛,有血又有肉。
不过却算不上活人。
甚至比白骨森森的张屠户更不像活人。
绿衣裙,身材娇小,还有鬓发间那朵红花,很容易就能确定女子的身份——张屠户的发妻林菀。她已经死去十年,为何会在南镇出现?
“真可惜。”夏少爷道:“本来我还想问她一些事情。”
他此刻的遗憾倒是情真意切,江月鹿转念一想,不问白不问,“什么事情?”
“私事。”
“啊。哦。”看起来是不方便跟他说。
江月鹿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绕过背手傲立的夏少爷去查看林菀的身体。看他如此识趣,自己却难受起来,猩红的眼珠在江月鹿的后背点来点去,满是恨铁不成钢。
我不说,你就不会问吗?
夏少爷用力地咳嗽了一声,江月鹿转头看他。
“虽是私事,但也不是不方便说。”他抿了抿嘴唇,“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人。”
江月鹿点了点头,“哦。”
乌鸦飞过,又一阵尴尬的寂静。
没等到人问,自顾自又开始分享自己的私事,“所以,我并不是巫师,也不是这里的人。”
“哦。”
“……”
不讲了!
江月鹿噗一声笑了出来,安抚被他气歪了脸的夏少爷,“你来找谁呀?”
本来不想答他,话却自动出口:“一个逆子。”
逆子?你才多大啊。
江月鹿刚要笑着吐槽,却瞥到地上躺着的林菀手指一动,唯恐看错,又定睛看去,只见她突然张开五指,迅速掐住了他的脖子!
半晌没听到回音,夏少爷回身一看,眸光一暗,地上又流动起青色火焰。
江月鹿见识过这把火的厉害,虽被掐住脖子,还是艰难开口:“等……”他想抬手阻止,可那少年仿佛被气得不轻,焰光越来越盛,眼看就要吞没林菀。
一直跪在篱笆外的骷髅突然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挡在了火焰面前。
“自不量力。”
夏少爷冷哼一声,眼底猩红一闪。
“等……等一等!”江月鹿拼了老命,挣扎出林菀的五爪:“你看她的眼睛!”
“眼睛?”夏少爷看去,女子的双目失了焦点,似乎不受自己控制。
可是不受控制,就能在他眼皮底下伤人?自古以来,都只有他伤别人的份!
“你说得对,他们是要快死了!”怕拦不住他,江月鹿急道:“在死之前,我还想再问他们几句话!你不是也有想问的事吗?”
“他们已经毫无意识,无情无感。就算你问了,也得不到回答。”夏少爷冷冷提醒。
“如果我有办法让他们恢复如常呢?”
夏少爷不假思索,“那就全听你的。”
江月鹿微微一笑,“成交。”
第24章 纸人城21
很不痛快地盯了林菀半晌,少年冷哼一声,地上的焰光像烟火一样消失了。只是被残火溅到面颊,血肉就凹陷成了深黑色,昏迷的女子不住在地上抽搐。
“……”
张屠户虽未昏迷,但好像也瞎了,半跪在地像个沉重的石像。
无视了这苦命二人,夏少爷坐在干净的石凳上,抬眼看江月鹿,“说来听听。”
他坐着,江月鹿站着,看起来就像是下属在对老板做汇报演讲。沉沉坐着的少年没有任何不习惯,这样的情况像是在他面前上演过无数次。而且不如说,他身边很少出现能和他平等对话的人,上对下的俯视角度是他最习惯的视野。
“其实挺简单的。”江月鹿瞥向地上昏迷的二人,“既然无情无感,那就让他们想起情感。”
“异想天开。”
对于他的嘲笑,江月鹿只是笑了笑。
“我不了解鬼,也不了解巫术世界,只能就我的经验提出些意见。”
“记忆衰退,行为障碍,这样的人在我们那边也有。有一些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老年人,会慢慢丢失从前的记忆,不记得爱人,不记得孩子,这也像是无情无感了。”
“我以前认识一位养老院的老人,他不认识每天来看他的护士,也不认识我。我喜欢去找他玩,因为他有很多书,不过那个时候他已经看不……啊抱歉,扯远了。”
他歉意地看向夏少爷,却发现这位脾气古怪的少年听得很认真,微微有些诧异。
“嗯……护士当时跟我说,要多让老人写字读书锻炼脑部,借此唤醒他的记忆。”
那少年哼道:“所以呢,你要在这里为他朗诵诗歌吗?”
江月鹿眼前浮现出他坐在地上为白骨和昏迷的女子大声念诗的场景,不由得笑了出来,夏少爷愣住,他说这句话可不是想让他笑的,薄唇紧抿,一分怒气,两分不知所措。
“念诗倒不必。”
“我刚刚提到的那位老人晚年很爱看电视剧,他在看到一些情节时会微微晃神,后来我才知道,那些画面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
“用相似的画面唤醒他们的记忆,这就是我的办法。张虎很爱他的妻子,纵使化成白骨还是念念不忘,林菀也一样深爱她的夫君。”
“也许能用他们印象深刻的记忆唤醒神智。刚好我就知道一些。他们的初见,求亲……哪个都行。对我们而言,只要有一瞬间的清明就足够了。”
“所以呢,你想要在这里演一出戏?”
夏少爷懒懒道:“但眼下无人无鬼,你恐怕要演一出独角戏了。”
“这幕戏需要两个人,张虎与林菀,缺谁都不行。”
夏少爷打了个哈欠,暗红的眼尾微微湿润,“行啊……那你就去找人好了,你那些朋友不就等在外面?不过,等人来了,他们也早凉了。”
听他尾音上扬,意图看自己笑话,江月鹿却不在意,笑着看他,“为什么要那么麻烦?也许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见他定定看着自己,夏少爷低头瞧了眼,将坐在肩上的双环头纸娃娃托了起来,“算你运气好。这死丫头脾气很差,偏偏对你有兴趣……”
“不是她。”
“我要找的,另有其人。”
一阵诡异的安静后,夏少爷道:“你不会是在说我吧?”
“除了您,在场还有旁人吗?”
夏少爷彻底噎住了。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一直慵懒靠着石磨桌的身体也僵直抬了起来,全身上下每根骨头都很意外。
“我?我不行。”
“为什么不行?”江月鹿道:“只是说几句话罢了。”
“不行就是不行。你未免太啰嗦!”
“噢,我知道了。是少爷你不太会演戏吧?”江月鹿露出了然的神情,语气也格外遗憾,“太不好意思了,这种事我应该去找冷靖的,他应该会很擅长。”
夏少爷本来扭开了脸,听见这话立马转回怒视他,大手一挥道:“行了!别来挑衅我,我不吃你那套。”
“来吧!”已经站了起来。
这不是很吃这套么?江月鹿心想。
纸娃娃坐在石磨桌上,煞白的面孔写满了“我很感兴趣!”,津津有味地看着逐渐激烈的电视剧。江月鹿很快将林菀二人是如何如何相识的复述了一遍,那少年抱肘不耐地听着,不时“啊、啊”地答应。
江月鹿自言自语,“雨是下不成了,伞还可以想想办法。”
听了他的话,那纸娃娃脑门忽然冒出硕大的灯泡,嗖一下飞了出去,在不远处的荷塘里揪了一大片荷叶子,精神抖擞地拖到了江月鹿手里,“嗯嗯!”
“用这个做伞吗?”江月鹿拍手道:“你好聪明呀。”
纸娃娃被糖衣炮弹击得晕头转向,又像个旋转陀螺冲了出去,瞬间又拔了一堆花抱给了江月鹿。
“谢谢你。这样一来不止初见那场雨,连求亲的送花都能解决啦。”
将满头冒花花的纸娃娃一巴掌打飞,夏少爷不快道:“再不快点,人都要死了!”
江月鹿道:“那就开始吧。”
说着便站到了一旁,看他一直举着手中的荷叶伞,没有要拿给自己的意思,夏少爷后知后觉地震惊:“你该不会让我来做……”
“老婆。”
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江月鹿忙道:“是张虎的老婆。”
“我和张屠户多次接触,他对我应该非常熟悉,等一会他的视线一定都集中在林菀身上,因此不得不防。”
解释毫无破绽,夏少爷的耐心也快告罄。
他真觉得自己不该随意地答应了这种荒唐事,按住青筋直跳的额头,“……快点开始。”
张虎和林菀都已被扶起,背靠着篱笆坐在了VIP观众席上,不过现在两人一个是骷髅,另一个紧闭双目,生命正从他们身上迅速消逝,察觉不到旁遭一切。
他承认自己有赌一把的心理。
张屠户的情意感天动地不假,但是刚刚林菀被火焰灼烧的时候,那具骷髅就像瞎了聋了般毫无作为,他已经做不了更多的事,连像刚才扑到妻子身边都办不到。
说来也可怜。
朝思暮想了十年的人,其实就在与祠堂一墙之隔的南镇,十年日夜都想着能再见一面多好,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却变成了毫无意识的白骨,连为她擦泪都不能。
头顶蓬蓬绿伞撑开,漫天似乎落下大雨。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沉闷的雨季,他在桥边看见了一抹鲜艳的色彩。
夺目的红色,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地方出现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眼底都被红色占据。
不论红绿,都是极具侵略性的色彩,看一眼就刻入视网膜,要花很多年才能洗掉。
“雨太大了。姑娘……”他结巴道:“你拿着我的伞吧,这样就不会淋到。”
“给我吗?”
江月鹿愣了愣,差点跑神出了戏。
这也不怪他,谁也没听过混世魔王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过话。他嗯了声,将绿伞递出去,交接时触碰到对方冰冷的手指。
“那我就收下了。”
纸娃娃坐在篱笆上看他们一来一往,脑袋转得像个拨浪鼓。
“伞……”林菀闭着眼,喘了口气:“虎……”
看来有效果!
江月鹿忙使了个眼色,“我看这珠花很好看就买了,也不知道适不适合你……莞儿,要我帮你带上吗?”
夏少爷像在读报纸一板一眼:“啊,我看着十分漂亮啊,帮我带上吧,虎郎!”
演技太差了……江月鹿闭眼,却闻到一股气息。
睁开眼来,那少爷已走到身旁,方便他演下一幕“戴珠花”。
他们身高有差距,他要微微抬手才能把花带上去。纸娃娃在死国死水中找来的亡者之花,散发着阴间鬼气,却和这位少年有格外贴合的气质。这么想着,他抬起手来,却听到安静许久的张屠户开了口。
“花……你喜欢……吗?”
他醒了!
白骨“喀嚓”“喀嚓”不断地直起身来,执念让他从死亡之海奋力游了回来,一直有声音召唤着他,告诉他思念之人就在身侧。
林菀也悠悠醒转,睁眼看见一具骷髅站在面前,却没有丝毫害怕。
她愣了愣,便用非常熟稔和笃定的语气道:“是虎郎吗?”
那白骨的眼眶忽然掉出血泪来,不住地点着头。
“我想了你很久很久……白天想,夜里想……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一面……”女子叹息道:“上天终究待我不薄啊。”
她转头望着江月鹿,清澈眼底写满歉意,“抱歉,之前伤了你。”
“是你让虎郎来到这里的,对吗?我刚刚从他的记忆中看见了。”
看见了他的记忆?
江月鹿想起自己拿刀剥开了那层纸人皮,有点心虚:“……如果我没干涉,也许他能活得更久。”
林菀摇了摇头,“我已经都明白了。我的生命早该结束,是因为虎郎的执着才能藏匿在不见天日的鬼镇,能多得十年已是我的幸运。何况再看虎郎现在……”她忧心地望着白骨,眼泪夺眶而出,“要是没有这份执着,他或许能有更好的生活。”
“异乡人。”
“我已经想起了一切。这些年,我跟着夫人干了许多错事啊。”
她幽幽叹息,在浮光中抬起头来,“我和虎郎会在今天得到解脱,可我的伙伴仍在蒙蔽之中,你一定……要结束这一切。”
“这个悲剧,原本在十年前就该结束了。”
江月鹿紧追不舍,“欺骗了你们的人,是朱夫人和朱大人吗?”
“你很聪明,不过……人外有人,这里还有一只你想象不到的恶鬼,他多年前从鬼都叛逃而出,这里就是他的根据地。他很厉害,你要小心……”
紧紧拥在一起的二人像是要消融在一起,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那只恶鬼,就是秦雪吗?”
“是他,不过……”林菀虚无地张开嘴,祈求宛如气泡轻不可闻,“夫人是个可怜人,请你不要苛待她……”
在消融的最后一刻,白骨转过头来,无声地对他说了声谢谢。两个人拥在一起化成了两具枯骨,再无声音传来,江月鹿看了许久才收回眼神。
“你怎么知道,恶鬼就是秦雪?”
夏少爷丝毫没有为两人死去动容,他饶有兴趣地追问江月鹿自己关心的问题。
“你要找的人,就是秦雪吧?”
江月鹿也问道。
两个问题在空中对撞,“砰”一声又各自退开。彼此都在摸索所谓的安全距离,也在找寻不可触碰的底线。可惜现在他们并不平等,无论是在鬼魅世界中生存的实力,还是对巫术世界掌握的知识,这个少年都要比他高出一等。
所以还是握着麦田的人向握着一根救命稻草的人服了软。
夏少爷不在意这个答案会不会被人知道,很轻松地承认了,“是他。所以你怎么猜出来的?”
江月鹿也不抠搜自己的筹码,“之前我们找到了一份过去的笔记,里面提到这里有一只来自鬼都的恶鬼存在,你说你在找人,我就顺便想到了。”
“你不是这里的人,也不是巫师,除了来自鬼都,我暂时想不到你会是什么人。”
他稀奇地看了眼夏少爷,“不过你能被派过来抓十二乱鬼巫,应该实力也很强吧,难道也是那十二只大鬼中的一个?”
那少年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那你怎么猜出秦雪的?”
“隔开南北镇子的,应该是一个庞大的巫术阵法,不然这么多人,十年里要说一次都没人去南镇看过发现点异常……还是不太可能。”
“懂巫术的巫师是很多,也不排除秦雪走后又来了实力很强的巫师。不过要和朱大人交情深厚,短期内还是很难做到吧。不然也不会把面向阳间的北镇交给朱大人统管,这十年他应当捞了不少油水,在这里快活当着逍遥王爷。”
“即便如此,也不能说肯定是他,只能说也许,可能。”
“不过林菀这么快就承认了,也在我预料之外。”
他想,林菀应当是想在弥留之际为自己多解开些疑惑,她是一个心善的女子。就是不知道她说的这些年做过的错事是什么意思,以及在说了秦雪之后,她又说了“不过”,仅仅是想为朱夫人说句话?还是说……
“夏少爷。”
“嗯?”
江月鹿难得犹豫,“你要抓的人只是……”话音刚落,却听见不远处锣鼓喧天,传来沸腾声响。一声妇人急呼将鬼镇的静寂打破了。
“林菀?!”
去而折返,还带了许多帮手过来,妇人见林菀死去,恶狠狠地盯住了悠闲的夏少爷和无语的江月鹿,“你们……你们竟敢动我们的人!”
“杀了你们……”
“一个不留!”
搞没搞错……又来啊?
第25章 纸人城22倒v开始
夏少爷的掌心又跃动起青绿色的火焰,单方面的碾压似乎很快就要触发。
突然间,远方蹿升起一束火苗,符光流淌的信号弹在空中爆炸,“轰”一声照亮了整个死城。
“……”
江月鹿认得这枚信号弹,刚入城时冷靖就给他们展示过,可是信号发出的地方不是城门口的方向,那似乎已经深入到南镇深处去了,难道冷靖带着赵小萱等人进城了?
“祠堂!”妇人叫道:“那是我们的祠堂!”
南镇也有祠堂?
这些已死的南镇人还以?为是他们搞的鬼,二?话不?说就扑了上来,夏少爷抬手一拂,几人就人仰马翻。他看起来不?想和这群人浪费口舌,轻盈飞至屋顶,正要离开却被?肩头一股大力?扯回头。
纸娃娃坐在肩上,胖乎乎的手指着江月鹿。
意思?是也把?他带上。
夏少爷哼道:“你是真?的喜欢他啊。”说罢就扬手将江月鹿勾在了身后,朝着烟火升起处奔去。
没有人问过江月鹿的意见,他莫名其妙就被?人揽着腰送上高空。这少年臂力?极强,带着一个成年男人也没放缓速度,只有短暂的瞬间能捕捉到落点屋檐飞跃而起的模糊残影,在月下以?让人惊恐的速度迅速逼近。
他就算有意见,现在也说不?出来。
刚才脑海中又响起了系统的声音,冷漠通知?他第三次答题开始。
他浏览着出现在学生卡上的答题信息。
这一次不?再是选择题,而是论述题。冷靖说三次答题的难度会层层跃升,第一次无人伤亡,第二?次死了两个,第三次难道会大开杀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现在系统很想让他们死。
论述题一.中元夜仪式在当地已盛行?多年,在镇压恶鬼和鼓舞人心方面都有显著成效。请考生分?析,中元夜仪式在熨斗镇存在的必要性。
卡面上只有这一道题。
仪式啊……
林菀和张屠户直到刚才才确认了彼此的情况,十年来南镇没人到访过北镇,北镇也没有人过来,两个镇子隔绝得非常严实?。
同时,北镇人还执行?着一套秦雪布置的仪式流程,半年躲着恶鬼缩在内城,仪式镇压过后才回到外城。
已知?秦雪是个王八羔子,那这个仪式流程真?会有效果吗?
先来看朱大人所谓执行?仪式的理由,理由是为了镇压外面残存的恶鬼。恶鬼是存在的,他们也遇到过,就是那群沙沙作响的纸人,由死去的朱夫人操控行?动。
鬼在,所以?要做法镇压,嗯,这话没毛病。
但如果不?做法镇压……也能平安无事呢?
那些鬼本来就由人操控,如果说有人给他们下了命令,这半年你们得玩命杀人做业绩,下半年你们都给我收着不?许动。这样一来不?也能伪装出“我们被?害了,所以?我们必须做点什么震慑他们”的效果?
归根结底,是必须搞这个仪式。仪式非常重要。那么重要在哪呢?
江月鹿回想着祠堂那一夜。
仪式在每年的中元夜开始,由朱大人主持,必须要有一位巫师坐镇,所以?他才会每年都在外寻找适合的巫师过来。
林神?音当时的开坛做法没什么特别,朱大人对此的反应更像是演一场戏走?一下流程。真?正重要的部分?在后面,后面有什么?
铁链纸人。
一群被?铁链捆住的纸人,据说是当年犯下罪孽的山贼,他们被?关押在南镇里面,可是江月鹿进城之后,除了看到林菀,没看到其他不?认识的……
他忽然有了个荒谬的想法。
林菀,会不?会就是铁链纸人?
可是人变成那么小一只的纸人……可能吗?
马上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驳斥他:怎么不?可能?林菀已经死了,她不?是人。
林菀和张屠户双双死去,是在他剥开纸人装之后,眼下还没有其他异动传来,刚刚见到的南镇人也活蹦乱跳的,说明关键就在那层纸人皮上。如果不?去动它,持续了十年的规律还会继续持续下去。
纸封住了一个活人,纸也封住了一个死人,他们十年来不?曾见面,唯一见面的机会……
就是那个仪式。
但是安排这一切的人肯定不?是希望他们见面那么简单,秦雪这只恶鬼,似乎对钱财也没兴趣……那个仪式上,他从无休息的鞭打中感受到的只有铺天盖地可以?淹没一个人的恨意……
冷靖提过的青鬼,恨天恨地恨父恨母,无怨恨不?成鬼。
难道,那只鬼是想要敛取源源不?断、可让一座城毁天灭地的仇恨吗?
江月鹿理清自?己的答案,交了上去。
提交之后没有任何惩罚,他转而注意起当下。
烟火已经熄灭,但他们已经能闻到硝烟的味道,看起来是快到了。
搭乘着免费班机的江月鹿终于有空慰问一下自?己的“班机”情况,“抱歉,刚刚必须做题。”
风中没有回答,他近距离望着少年尖瘦的下巴,想了想,“嗯……谢谢你带我过来。”
那少年目视前方,不?理睬他。
只能从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看出他很不?自?在。
那纸娃娃倒是自?在得很,像猫一样蹭了蹭江月鹿的额发,他也笑着对她说了声“谢谢。”
光是口头感激还不?够,见她还在搓搓手等着,江月鹿掏出一小张符纸投喂,“只剩这一个了。”
纸娃娃“吧唧”一下吞了进去,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巴。
夏少爷瞥过来,“你给她吃了什么?”
他好不?容易捡到个有趣的小玩意,可别乱吃吃死了。
江月鹿道:“符纸。她好像很喜欢。”
“符纸?”
江月鹿不?解,“我也很奇怪。符纸不?是能杀鬼吗?”
夏少爷若有所思?,半晌了才看向前方,“别给她乱吃东西。”
江月鹿嘴上说知?道了,却用眼神?暗示她“该有的都会有。”
那纸娃娃气得不?轻,叽里呱啦骂了少年半天,才依恋地和江月鹿贴贴。
“到了。”
那少年施施然落在树上,却提前脱了手,让江月鹿一路狼狈地滚到了树林中,按住骂个不?停的纸娃娃,乐道:“他一路上过得好不?快乐,也该吃点苦头了。”
“哎?”林子里传来江月鹿的声音。
他拍了拍身上的树叶,拨开面前的枯枝,面前正是南镇祠堂。他心想,这位夏少爷虽然脾气不?好,但确实?是很贴心的,居然直接送他到了地方。
转头对夏少爷笑道:“谢谢。你真?的很贴心。”
“……”
将无声的夏少爷抛在身后,江月鹿一边往祠堂走?一边观察四周,这里的地形和北镇非常相似,门外也有巨木参天而立。
祠堂就更像了,简直和北镇一模一样。
他没在外面看到冷靖等人,但地上却有信号灰烬残留。没有停留太久,他径直去了祠堂。
祠堂内的布局也和北镇一样,有一面布满牌位的高墙。不?过南镇的建筑也好,林木也罢,都有一股挥散不?去的腐朽气息,供桌上虽然摆放着烛台蜡烛等物,也像是很多年没人用过,锈迹斑斑。
充满破败死气的建筑深处,忽然传来几声抽泣。
“赵小萱?陈川!”
两个人正在角落灰头土脸地坐着,见到江月鹿眼中才有一丝神?采,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江月鹿还是第一次见到活泼的二?人有如此悲痛的表情。
等他走?近了,才发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姜心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心慧她死了……”赵小萱抽泣着。
她眼前不?断浮现出进城后一幕幕。
虽然只有几天,但她和姜心慧已经培养出了感情,她们是这个队伍里唯二?的女生,无话不?谈,相互鼓励。
如果不?在这里相遇,她应该能和她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吧?一起逛街喝奶茶,交换喜欢的男生八卦,每天打卡一样问今天吃什么。
赵小萱无声地抽泣。
江月鹿蹲下来,视线从女孩冰冷的尸体上轻轻一点,即刻收回。
他记得这个姑娘。
很聪明,也很冷静。最重要的是,即便?进了黑暗的地方,她依然心怀善意,这是于熊他们谁都比不?上的。
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冷了,“怎么死的?”
赵小萱呜呜咽咽难以?成句,江月鹿看向陈川,“你来说。”
“你离开之后……我们就在原地休息,过了没多久,林神?音又回来了,他说他知?道怎么才能通过考试,第三次答题很快就要开始,让我们跟他进城。”
陈川举手道:“但我们都没去!”
“他之前判断失误,我们也都知?道,不?敢跟着他进去。何况当时他看起来……”陈川皱起眉,“他实?在是太疯了,比之前还要疯,就像被?什么操控了一样。”
“后来见我们一直不?听他的,林神?音呆呆站了一会就发狂了,一把?抓住姜心慧就往城内跑,我们这才进城的。”
“一路跟着他到了这里,冷靖说不?能不?通知?你,就发了信号弹,然后第三次答题就开始了。”
江月鹿想了想,时间似乎是一致的。
而且他好像知?道了姜心慧的死因。
赵小萱猛地抬起头来,手中全是眼泪,激动道:“因为她答错题了!她跟着林神?音,她不?知?道正确答案,她也没有作弊石,我们没办法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