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鹿于是?将两个梦大概讲述了一遍。
“衔尾船上有个被关起?来的女孩求救?”童眠挠挠头,“你的梦真奇怪。”
“在这片海域上做的梦会?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江月鹿思?虑:“我在想,梦里的女孩究竟是?不是?真的。”
“是?真还是?假,我们到时候去到船上一看便知。比起?这个,我倒觉得你那第二?个梦更严重一点。”童眠急得一跺脚,大拇指瞬间骨折,抱着自己的脚嗷嗷大叫了半晌,才带着泪花爬回来:“万一他追过来怎么办?”
他不敢直接喊夏翼的名字。
这只大鬼来无影去无踪,既然能半夜摸进别人的梦里,说不准现在就在看不见?的角落偷听?着呢。
江月鹿摇头,“他应该不知道?我们在哪。”
童眠冷静下来,“这倒也?是?。我们来之前做了十足准备,一来鬼都这么多,他不知道?我们到底去了哪个,二?来还有学院替我们打掩护。”让他们来鬼都只是?第一计划,辅助计划则由留守在学院的童副院长执行。
好比对战时,他们先悄悄溜入战场,后方开?足火力为他们赢得机会?和时间。
“总而?言之,小心点总没错,咱们进了衔尾船一定要低调做人,说话要小声,做事?要谨慎——”童眠跛着脚拉开?了门,外面的水气一拥而?入,“卧槽,这他妈是?怎么了,好多人啊——!!!”
冷问寒:“……”
被冷冷扫了一眼,童眠才摸鼻子,“哦哦,低调做人低调做人。”
他的大嗓门早已吸引了甲板上的一群鬼,他们回过头来的神情难掩激动,“到了,咱们到了啊啊啊啊!”
鬼市到了。
三人不约而?同望向远处。
他们的鬼船不知不觉已经驶出了雾气笼罩的海面,进入了一片宽阔的水域。水上没有一丝波纹,平静宛如巨大蓝色的镜面,倒映着漫天星空。他们就像是?飘落在星河镜面上的一只枯叶。
在这片蓝色水镜的上空,漂浮着一只巨大的木质船只。
在见?过熨斗镇和雪村的两棵巨树之后,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同等巨大之物。但?眼前这只大船比起?巨树,有过之无不及。
这只船由两块巨大的浮木组成,浮木宛如倒立的圆锥,尖锐的一头刺向海洋,平整的一头成为了船的甲板。两块浮木中间由木板连结,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倒下立体的数字8。
风帆不动,船也?不动。
衔尾船静静地浮在上空,好像女娲补天时随手一搁的物件,从上古时期就遗留至今。谁也?不知道?这么巨大的船是?如何停滞在半空的。
“这就是?衔尾船?”童眠嘟囔,“有点意外。”
江月鹿也?很?意外。
不过他的意外更多在于,本以为会?直面阴森、黑不隆冬的幽灵船,却没想到见?到的是?一个先锋艺术品。没错,眼前的风景与浮空之船相配合,更像是?赏心悦目的艺术之作。
说这里是?鬼市,恐怕没人会?信。
“哎哎,倘若我们能见?太阳,这片海一定更美丽吧。”身?旁有一女鬼叹息着伸手,想要捞起?水中的星光。但?那一捧水却从她的指缝间穿透,像是?穿过了无形的雾气。
“啊呀,忘记我已经死去,连星子都捡不起?来了呢。”
她说笑着,朝着江月鹿抛来一个媚眼,后者收回视线,对其他二?人说道?:“走吧,上船了。”
大约十分钟后,他们终于到了衔尾船的正下方。靠近之后再抬头看,更觉船之巨大重工,仿佛泰山压顶般压力倍增。
江月鹿体会?到了当年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的无力感,冷问寒和童眠则觉得,自然之威力与巫师之能力相比较,还是?人力太勉强受限了。
各人有各自心思?,却忽地听?见?上方响起?了温润的女声播报。
这声音格外正常,让人错觉像是?在现代社会?中上飞机前,听?到的“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航班……”的播报声。
“欢迎来到衔尾船。”
“各位历经千辛万苦而?来,途中生前种种苦楚,今后都可?一概抵消。”
“这里是?欢乐幸福的国?度,是?没有风浪的平静之海,是?你们的一切美梦尽可?实现的梦幻城池。”
甜美的女声久久回荡在头顶,船上的鬼就像被灌了迷魂汤药般痴痴难以回神,“我们要进去,让我们进去吧!都主大人!”
女声轻笑:“不必着急,人人有份。”
“但?是?在进入衔尾船之前,我们得按照规矩先对诸位的痛苦幸福进行一番测量,因为在进入之后,交易就不再凭借钱财资产,而?是?凭各位的安乐苦楚了。”
第86章 衔尾船04
有人听?不?懂了,“不靠钱财资产?哥几个都是冲着鬼市来的,谁身上不?是带了所有家当,就等着进衔尾船享乐子!”
“富贵荣华,应有尽有,一切心愿皆可实现。这不是你们自己说的?怎么临门一脚却?变卦了!”
众人吵吵嚷嚷,女声却?平静非常,“诸位,请听?我说。”
“这条衔尾船原本只是一条废弃的旧船,停泊搁置在?大海之中?数年,是万能的都主大人接手以?后,才将它升到空中、焕然一新。鬼市也是在?这之后慢慢兴盛,在?各大鬼都之间逐渐有了威名。”
“如今的衔尾船自有一套计算系统,金银财宝在?这里都是没用的石头,锦衣绸缎也是一文不?值,所以?各位在?上船之前?,大可全?部扔进海中?。”
叫嚷声又渐起,女声提高音量,“没有这些,还有另外的东西可以?换取交易!”
“就是你?说的那劳什子……安乐苦楚?”
“那到?底怎么个算法?啊!”
女声轻笑:“非常简单。请看这里。”
船头的正前?方?忽然拉开了一道旋涡光幕,泛着幽暗的光泽,从中?浮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秤杆。那光色配着后面的旋涡门,怎么看怎么有种诡异森冷,靠得?最近的矮个鬼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靠,这这什么东西啊!”
江月鹿远远观察:“秤杆不?说,后面那个有点像安检门啊。”
“安检门?”
冷问寒和童眠都没离开过学院,江月鹿于是将机场进关的流程讲述一遍,“我们站在?这里,就像是排着队等待安检的旅客,要在?通过安检之后,才能上船。”
童眠点头,“那确实很相似。”
逻辑是通的,但是江月鹿所熟悉的过安检是为了检查有没有携带违规物品,衔尾船这只旋涡“安检门”又是为了什么呢?还有那只秤杆……
他不?由得?想起了刚才女声时刻提醒的台词——
“对诸位的痛苦幸福进行一番测量。”
人的痛苦和幸福,也可以?被测量吗?
女声自顾自开始解释,“穿过这扇门,便可以?到?达衔尾船。但是在?进门之前?,我们需要像刚才说的,对各位的资产做一个考量。”
“看到?前?面的秤杆了吗?”
有人没好气,“看到?了!锈得?要死的破烂!”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只秤杆是都主大人早年偶然所得?的珍宝,名为【过运秤】,顾名思义,是用来衡量人之厄运与人之好命的工具。”
“这杆秤可以?将你?们迄今为止的痛苦与幸福一一量化,测算出?具体的数值。”
“这一数值将会?成为你?们进船之前?的资产,上船之后的所有花费都将从中?扣除。”
“那么,谁先来呢?”
此话一出?,船上的鬼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愣是没一个敢上前?的。
这里是都主管辖之地,那十二位都主是如何经历残忍厮杀坐到?如今位子上的,众鬼常年在?鬼都行走,略有耳闻。
对这么一个阴煞角色爱不?释手的玩意?……实在?很难持有信任。
更何况,她说的测量,听?起来就很危险……他们都是已死之人,哪还有什么身体,一点折腾都会?魂飞魄散!
各自转着心思,一时半会?竟是无人向前?。
看到?没有人答应,那女声温声安慰道,“诸位不?必担心,都主大人可对其公平性进行担保。”
童眠和冷问寒刚要询问江月鹿的意?思,却?听?到?后方?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我来!”
众鬼纷纷回头,朝后看去?。
那是个浑身伤疤的高壮汉子,背上插着两把长刀。江月鹿上船时他就在?了,自始至终都坐在?船尾,仿佛雕像般一动不?动。因为浑身散发出?浓重的杀气,也没有人敢去?靠近。
此刻一喊话,吵闹的人群霎时归于安静,沉默分出?了一条路来。
男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旋涡门前?。
女声还想提醒,他却?抬起手来,沉声道:“我也很早就想看看,这一身伤痕到?底是幸福的代价,还是痛苦的写照了。”
说罢毫不?留情,将手放在?了那杆秤上。
“唉,是他啊。”
“怎么,哥们,你?们认识?”
“那倒是不?认识。不?过,我却?听?说过他是怎么死的。”
“听?说他从小八字极硬,克死了家里不?少人,因此很不?受人待见,早早便出?门闯荡去?了。好不?容易在?一个小岛上扎下根来,娶妻生?子过上了安稳日子,但是当地却?又爆发了战争,他被捉去?当了俘虏,半年后回来一看,家里的屋子早就变成了废墟……”
“儿子是病死的,哎,死之前?他母亲抱着他四?处寻医,听?说还被泼皮无赖骗着糟蹋了……最后是带着恨意?死去?的。”
“这么一听?,倒是他妻儿更该出?现在?此啊……你?瞧瞧我们,哪个不?是因为怨念长存才不?去?地府阴间转世投胎呢?”
“那是因为他为妻儿报了仇啊。”
“看见他身上那股杀意?了吗?他不?止杀了欺凌他妻儿的无赖,还杀了一路上不?闻不?问、见死不?救的所有人,后来又请了巫师平息煞气残念。”
“当时那巫师问他,甘愿吗,这么一做,他成了背负杀孽的罪人,妻儿却?能平静前?去?转生?,今后等于一刀两断,再也不?可能相见了。哎哎,他当时一点犹豫都没有,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啊。”
众鬼既是唏嘘,又带着一点兴奋。他们不?会?怜悯弱者,这个故事听?起来刀刀入骨,分外狠辣,真是叫人尽兴。
江月鹿看向说话人,“你?好像对这个故事非常清楚,就像在?旁边看着。”
金木犀收起了扇子,呵呵一笑,“哪有哪有。我只是道听?途说,对人与鬼的欢乐痛楚十分感兴趣罢了。”
“来了来了!”
随着一声大吼,船头旋涡门忽然有了动静,包括江月鹿在?内的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那杆锈秤平稳横在?半空,左边的银盘中?搁着男人的手,仔细去?看,就能发现银盘与丝线上渗出?红意?,仿佛红线丝丝缕缕盘绕上了木杆,顺着来到?了右边,再沿着丝线一路向下,最终滚落到?了金盘之上。
出?现了一大一小两颗圆珠。
大珠为红,小珠为白,红的胜于枫叶人血,白的冷清如人骨。
女声惊讶极了,“色泽如此上等的痛苦,已经很久都没见到?了,看这分量,在?船上用上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唔,阁下的快乐也是少得?可怜呢……不?过,这样的客人正是衔尾船需要的,快请进,请进!”
那男人拿起了金盘上的两枚珠子,沉默着走进去?了。
“靠。就这?这么简单?”
“我来我来!”
后面的人见状,纷纷涌上前?,那杆【过运秤】的效率是一流水平,测算起来速度飞快,只不?过再也没有和那个男人相较高下的痛苦出?现了。
很快就轮到?了江月鹿三人组。
冷问寒最先开始,抽出?来的红珠子并没有很大颗,这也在?江月鹿的意?料之中?。
一来是因为他的过往最简单,使得?他本人也很心思纯净。二来则是因为他的性格,冷问寒的情绪非常平稳,一是一,二就是二,虽然固执,但是固执得?有一番天真浪漫之感,因此暂时不?会?有痛不?欲生?的执念。
冷问寒有些遗憾地拿起了两枚大小差不?多的珠子。
那女声笑道:“不?太满意?吗?你?这两枚珠子虽然不?比前?面第一位,但也足够在?船上待很长时间了。”
冷问寒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眼江月鹿。
“先去?吧,我们马上进来。”
冷问寒有些犹豫,但是童眠在?一旁笑得?直不?起来腰来,“既然穿了男装就拿出?男子汉的气魄啊,扭扭捏捏算什么?”
白毛少年闻言便冷冷进去?了,头也不?回。
江月鹿无奈,“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这一路上都在?吐槽这个。”
“我真这么变态?”童眠反思自己,“好吧,她一个女孩子……我确实有点过分了,等会?给她道个歉吧。要不?进去?给她买点裙子?”
“呃……”那还是不?必了吧。
轮到?童眠走了上去?,他将手放在?了银盘里。密集的红线流向了另一侧,很快,对面的金盘上就出?现了一枚巨大的红色珠子。
比之前?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大!
“我去??”空中?的女声震惊了,勉强找回矜持的发言:“咳咳……这个,这个怎么会?啊……”
这种程度的痛苦,放在?一个年轻人身上未免有些过于沉重了吧!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童眠也很震惊,但他的手又出?了点意?外。
前?几天的伤口惹上了些许锈迹,手指变得?麻痒酸痛,忍不?住想抽回手来,却?不?想那杆秤牢牢吸住了他——源源不?断的痛苦仿佛挖掘不?尽的深泉,一股脑全?流向了金盘红珠!
“我靠我靠,为什么松不?开啊啊啊啊啊!!!”
江月鹿仔细观察,“看起来不?光是测量心灵上积压的痛苦,还有□□上的疼痛,这些也算在?其中?啊。”
“你?这些年大大小小受的伤恐怕也加在?里面了。”
“这种时候还要在?一边观察吗?”童眠崩溃瞪着在?旁边认真观看的江月鹿,甩手大叫,“快来帮帮我啊!”
那颗剔透如血的珠子还在?不?断壮大,象征快乐的白珠小小一颗,早被顶到?了一边去?。江月鹿心中?唏嘘,这到?底是受了多少伤啊。
等江月鹿自己测算完毕,搀扶着童眠跨过了旋涡门,再见到?冷问寒时,他已经在?衔尾船上等得?有些着急了。
“好慢。”冷问寒对着童眠说。
“你?在?不?满什么,接下来在?这船上的吃吃喝喝都要靠我呢……”童眠说完,又狠狠锤了一下大地,“江月鹿,你?的珠子怎么会?——”
说出?来都难以?置信。
“怎么还没有我的手指甲盖大呢!”
江月鹿笑着合起他的手掌,“不?要攀比,拒绝内卷,都是痛苦,分什么高低贵贱大小贫富呢?”
“说得?轻巧。”童眠嘀咕,“那是谁现在?抓紧我的手不?撒开的?你?们在?船上的时候视我为草芥,看我是拖累,这些账我可都记着呢。”
“停。”
“干嘛?”
江月鹿望着船上,他们在?跨过旋涡门之后,就置身在?一条宽敞的街道上,道路两旁尽是华丽的建筑,街口立了一块洁白如玉的石头,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幸福里。
“幸福里?”童眠念道:“好怪的名字。”
作为住宅和小区,这名字不?太奇怪。但是出?现在?鬼市——衔尾船上,就显得?格格不?入,很怪异了。
“这个倒不?是最要紧的。”江月鹿说道:“从刚才我就发现了,我们已经开始有比较谁的珠子更大颗、谁的痛苦更值钱的想法?了。”
冷问寒点头。
童眠:“这也难免啊,进来时什么钱都不?用带,先给你?过了一下秤,算出?来的几斤几两可都要在?这船上用呢,谁会?不?在?意??”
“在?意?没什么,比较才不?对……”
“说得?不?错!”
江月鹿抬头看去?,道路尽头站着那位摇扇子的黄衣少年——金木犀。
他也进来了,正朝这边笑着点头,“看来我们有一些缘分啊。”
“既然如此,我就送你?一张请柬好了。”一道金光闪过,江月鹿接在?手中?,封面烫金和华美的设计看得?出?来,这必定指向一场丰盛高级的晚宴。
江月鹿沉吟:“看起来很难得?,为什么要给我呢?”
金木犀笑道:“不?是给你?,而是给你?们的。鬼船上的日子非常无聊,你?们给了我不?少乐趣,就当作一点小小的回礼好了。”
“如果不?想去?,也没关系。衔尾船很大,你?们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而我,也该去?寻找自己的了。”
说罢他弯腰行礼,像个优雅的贵族少爷离去?了。
童眠看懵了,很久才收回视线,“那我们……怎么办?”
江月鹿收起请柬,“来都来了,就去?看看好了,正好这场宴会?的地点就在?幸福里。”
“真要进去??好吧……看起来就好贵……”
“不?担心。”江月鹿笑眯眯看着他,“我们不?是还有你?吗?”
半晌寂静,街道响彻着童眠的惨叫:“江月鹿,你?黑不?黑心呐——”
“站住!”
三人被拦在了幸福里的街口,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面色不善地打量着?他们,“今天刚进船的人,不可以进幸福里。”
童眠:“为什么啊?”
他掏出巨大的血红色珠子,在保安面前展示一圈,“看到了没,我有这个!”
保安也没见到有人掏出过这么巨大的痛苦红珠,瞳孔巨震,连趾高气扬的做派都收敛了几分?。但是没过多久,等他冷静下来,就恢复成?之?前不屑一顾的模样了,“你以为有它就能横扫衔尾船了?幸福里可不是按照痛苦收费的。”
“那?按照什么?”
保安摆手,像赶苍蝇一样挥手,“去去,问别人去,臭虫别在这里挡道。”
说罢便腆脸迎上?了一辆长长的车队,衔尾船上?还在使用古老的交通工具,高头骏马拉着?精致的厢车。看那?保安小心?翼翼的姿态,就好像这是辆马车中的劳斯莱斯。
车门打开,走出两位妆容精致的少女,看也不看跪在地上?迎接的保安,傲慢道:“今天的宴会?地点也太远了些,剩下的路不会?要我们自己?走吧?”
保安的头更低了,“嘿嘿,怎么会?呢,怎么会?!”
“二位小姐来自一等一的幸福之?家,林家是当之?无愧的豪门一族。您的父母亲是如何在一起的,船上?每个人都有所耳闻,那?可是船上?不可多得的恩爱眷侣,模范夫妻呀!”
“您拥有首屈一指的美貌和德行,私下还在资助无望地那?些可怜虫……唉,船主大人当初建立幸福里的初衷,就是为了让所有美好在此汇聚……幸福里的大门就是为了小姐您这样的人敞开的呀!”
“行了行了。”少女咳了一声,伸出手来,“快带我们过去吧。”
“听说今晚船主大人也会?来,是真的?”
“没错没错!小姐真是消息灵通。今晚船主大人会?携妻子过来,今晚将会?是未来大赛的序曲……”
优雅的身影远去了。
江月鹿收回视线,他们三个自始至终被无视在一旁,现在一阵凉风卷着?树叶飘过,看起来凄凉无比,哪还有上?船时女声说的,能在船上?舒服享乐呢?
童眠捶胸顿足大骂她骗人,江月鹿却?不觉得。
“这样倒更符合我对鬼市的认知。”纪红茶骄横,秦雪助纣为虐,来时船上?的鬼阴险狡诈,女声说衔尾船是大家向往的乐土,他们在船上?也自动带入了,却?不知道这话?其实不是对自己?说的。
“别忘了。我们是人。”江月鹿抬头看去,幸福里的辉煌建筑映照着?星空光影,看起来如梦似幻很不真实。
“这地方对鬼来说才?是乐土。他们做什么会?快乐?”
童眠与冷问寒的脑子里自动闪现过学院老师的讲解:鬼,杀人为乐、欺诈成?瘾、刺激与危险才?是他们欢乐的源泉。
童眠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呢?”
他看着?自己?这颗没什用处的大珠子,除了坐在屁股下当凳子,还能有别的用途吗?
而且……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派上?大用场了,刚刚还有些窃喜呢。江月鹿瞒着?舅舅带了他进来,把他加入自己?的团队中,回去之?后免不了要被责罚。起码在这趟任务中,他要对江月鹿有所帮助吧?
江月鹿没发现队友在发呆,他不假思索拍板定?下之?后的计划。
“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今晚去赴宴。”
童眠回神,“但我们怎么进去?刚刚都被拦下来了。”冷问寒也担忧地看着?他。
“这个简单。”江月鹿沉吟,“刚刚他说,今天刚进船的人不可以进去。他怎么知道我们是今天刚进来的人?”
“我们和船上?的人有什么区别?”
他们朝远处看去,幸福里华贵却?冷清,外边的街上?还算热闹,来来往往不少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个标记,像是一个活着?的胎记,一个灵动的面孔,在与他们对视时,会?不断变换出表情,就像是太阳穴上?生出了第二张小小的脸。他们注视着?一个瘦削的青年走到餐厅门口,犹犹豫豫的,似乎不敢迈进门。
他的脸上?有一个明晃晃瘪着?嘴的哭脸,和潦倒的气质十分?相符。
童眠激动,“妈呀,这又是什么没见过的好东西!”
他天性最爱猎奇,但因?为身体太差,舅舅和其他长辈总让他待在谷内修养。可是他厌烦了处理资料的杂活,于是偶尔会?拜托族中的亲眷,让他能在学院报道处顶一天班。
入学报道的巫术生会?先经过他们巫医一族的资质审核,而他正好能从这些刚参加完测验的学生口中听到许多奇幻危险的经历。
他们愁眉苦脸,十分?痛苦,连连说着?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但他其实真的很羡慕……
什么时候可以亲身参与,而不是听人诉说呢?
这个想法,一直盘旋在童眠脑海中。
如今跟着?江月鹿进了鬼市,一路上?看见了鬼船、然后升空来到这条衔尾大船……现在还能看到人的面孔上?出现活生生的第二张脸,他得是有多幸运啊!童眠狂奔出去,却?没留神脚下,一个绊子滚落下坡地去了。
冷问寒:“……”
“我带他回来。”冷冷地追去。
“你好?”
江月鹿向那?位盘桓在门口的颓废/青年打了声招呼,那?人抬起眼?皮来,无精打采地看着?他:“今天也和昨天一样呢,又来了一群做梦的家伙。”
“刚刚我在对面,保安也是一眼?看出我是从外面来的。”江月鹿问道:“你们是怎么辨认出来的?我还以为我们伪装得很不错呢。”
和陌生人攀谈时,一些适当的无知会?让他们有畅谈指点的欲望,江月鹿从小就在人精堆里翻滚长大,深谙这一点人际交往技巧。
那?青年哼了一声,“伪装?你们能伪装出脸上?的记号吗,这种身份凭证只有衔尾船上?才?有。”
江月鹿虚心?请教:“这个身份凭证,要去哪里申请吗?”
“算你问对人了。我七大姑的八大姨的外甥女的邻居的儿媳妇就在城里的人员登记处上?班,像你们这样从外面来的,得先去那?边登记。至于……能不能拿到笑脸,那?就要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说到此处,似乎勾起了青年的伤心?往事?,他从透明玻璃中望见自己?太阳穴上?的哭泣面孔,不由?喃喃:“从前我也有过一张笑脸啊……”
玻璃后的人本想上?前揽生意?,“客人为何站在外面,不进来坐坐——”待看见青年慌不迭遮挡的手背后露出隐约的泪痕面孔,不由?得冷淡下来,还未说出驱赶的话?,那?青年就慌不择路跑走了。
“哼。真是晦气。”
女服务生看了一眼?街边,“哎,刚刚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客人吗?长得还挺不错的……唔,难道是活干得多了,出现了错觉?”
城内登记处。
登记中心?离幸福里不远,是一个欧风圆形古堡。说到这个,江月鹿注意?到,船上?的建筑是欧风与中式糅杂的风格,船上?的人也有一大半都是金发碧眼?的外邦血统,以前他想过类似的问题。中西的人死去之?后去到的地府是一样的吗?
如此看来,大家死后相亲相爱,还真应了那?句话?——“地球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家呀!”
他一手抓着?晕过去的童眠,和冷问寒一起走进了古堡的大厅。
名为登记中心?,大厅内的布局也确实很像办/证/中心?。他随着?导视牌来到了中心?台,台后站着?的也不是青牙红脸的阴鬼,而是城市中随处可见挂着?职业微笑的工作人员。
很正常,十分?正常。
但是正常,反而才?显得很不正常。
这个衔尾船,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江月鹿坐在了工作台前,“你好,我们是今天上?船来的,需要办理三张身份凭证。”
“三张是吗?”工作人员微笑道:“请先在这里填表。”
她递过来三张表格。
江月鹿粗略扫了眼?,除了身高体重性别这些共通的栏目,还有“怎么死的”、“死龄几何”、“家中可还有人”之?类很符合鬼市的填空。
他们来之?前,学院帮忙伪造过死后的牌位证明,因?此不用担心?被查。
按照学院给的信息一一填上?,江月鹿收起其他二人的表,交给了笑眯眯等在一旁的工作人员。
她接过表后,就喂给了身旁一只金色的□□,那?只□□睁着?一双死鱼眼?,嘎吱嘎吱嚼了很久才?咽下去,她才?抬起头来,“没问题了,三位请随我来。”
接着?她将江月鹿等人带到了一排小屋旁边。
那?些小屋看起来就像是办/证/中心?的自动照相机,不过并非方形,而是一个个类似于巨型菌类的深红色房间,外壁上?布满诡异的斑点,密集恐惧症可能死都不会?踏入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