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见琛扒头去瞧,石臼中是捣碎的花瓣。
涂完一只手,花酌枝张开手指给萧见琛看,“琛哥哥,好看吗?”
“好看。”萧见琛一边应和,一边抢过刷子,顺便把花酌枝另一只手也抓过去,“我给你涂。”
花酌枝没拒绝,配合地伸出手指。
看着萧见琛几乎要把眼睛怼到他手背上的认真模样,花酌枝朝少年看了一眼,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少年无奈笑笑,朝萧见琛看去,评价一句:“笨手笨脚。”
萧见琛注意力全在花酌枝的指甲上,他没听见少年的声音,也没空理会,而是因为涂指甲这样一件事急得满头大汗。
这刷子实在是太小,花酌枝的指甲更小更窄,稍有不慎,便会把颜色涂到指头上。
“稍等。”他拽起衣角,头愈发低,将指肚上的颜色仔细擦去。
涂指甲,怎么这么难?
这边指甲还未涂完,在花酌枝的眼神示意下,那少年又有了新动作,他起身走到花酌枝身后,将花酌枝的辫子一一拆开,取了把木梳慢慢梳着。
萧见琛扫了眼少年,上下牙合在一起磨了磨,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枝枝,你还未给我介绍,这位是?”
花酌枝认真介绍:“是我儿时玩伴,前几日在守山,今日才下来的,一下山便来我这里了。”
磨牙的声音更大了些。
儿时玩伴,那便是青梅竹马,一下山就找来,这便是迫不及待了!
萧见琛什么都没说,低下头去继续涂指甲,好不容易把五根手指头都涂完,他“蹭”地站起来,作势去抢少年手中的梳子,可这回却被少年利落躲开。
那少年看着他,说了句什么,花酌枝马上译说,“他说你不会编头发,他来就好。”
“我……”萧见琛张了张嘴,可想起来他确实不会编头发,只好默默坐回去。
在大燕时,他也是受尽万般宠爱的小皇子,一睁眼便有下人伺候,他万万不会想到,还有给自己心爱的人编头发这一天。
他坐立难安,强迫自己盯着那少年的手,试图学点手艺,但奈何只靠看实在是看不懂。
虽看不懂头发是怎么编的,但他突然懂了一件事,他不喜欢别人碰花酌枝,就算是头发,也不行。
花酌枝将指甲吹干,伸出双手看了半晌,略带遗憾对萧见琛道:“这个颜色不是最好看的,有一种叫凤角的花,搅出来涂上去才好看。”
“凤角?”萧见琛重复一遍,将这个名字暗暗记在心里。
“好了。”少年把最后一根彩绳系起,把花酌枝的小匣子拿来,“选一个吧。”
花酌枝把匣子里的耳坠挨个扫了一遍,自己挑不出来,于是推到萧见琛跟前,“琛哥哥帮我选一个吧。”
萧见琛看向匣子,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坠子,比他柜子里的衣裳还多。
认真选了半天,萧见琛从里头拎出一对枝丫样式的银坠子。
花酌枝一见便笑了,这还是他们头次见面时戴的那个。
“我自己戴,你先回去吧。”花酌枝吩咐道,再叫别人帮他戴坠子,萧见琛牙都要磨薄一层。
那少年颔首,捡起自己的包袱下楼。
花酌枝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眼神变得落寞,表情也纠结起来。
“琛哥哥。”他问,“你可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萧见琛看了花酌枝两眼。
他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可他怎么敢说。
花酌枝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难不成……
他强忍着酸意问出口:“枝枝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琛哥哥。”花酌枝咬住下唇,好看的眉毛轻轻蹙起,模样叫人怜爱。
他像是思虑许久,才同萧见琛吐露:“琛哥哥,他说他喜欢我,想同我成亲。”
萧见琛愣了许久才明白花酌枝什么意思,他没控制住,声音猛地抬高,“他要同你成亲?”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孩童的嬉笑声,两人透过窗子看去,只见方才那少年怀中抱着个三岁大小的稚童。
“……”萧见琛木着脸转回头,“那孩子是?”
花酌枝:“是他的孩子,不过他向我保证了,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三口。”
萧见琛一张脸“唰”地白下来:“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作者有话说】
萧见琛:我除了不能给你一个孩子,我什么都能给你!
抱歉来晚了,明天没有,后天嗷老婆们~万圣节开心呀!
第19章 怎么样才算是喜欢?
见萧见琛反应这么大,花酌枝好奇地看过去,“琛哥哥不同意吗?可他说了,等祭司大人回来,就去跟大人讨我,大人一定是同意的。”
萧见琛气得浑身都在抖,“他凭什么替你同意?”
花酌枝缩了缩肩膀,像是被萧见琛这副模样吓到了,半晌,他才吞吞吐吐说出原因:“祭司大人说过,我早已到了年纪,若有人来讨,便会答应。”
“他拿你当什么!一件衣裳吗?一样首饰吗?还是什么旁的东西,无论谁来讨要,随随便便就可以给出去?”萧见琛双目赤红,呼吸颤抖着,“他可有问过你的意思?你是个人,不是什么无所谓的东西。”
花酌枝身体中那条蛊虫突然跳了一下,紧接着心头席上巨大的愤怒。
那是萧见琛此刻的感受。
“你虽是他养大的,但他不能就这样草率决定你的一辈子。”
虽欣喜感动,但花酌枝还没忘记自己演这一出戏的目的,他撇了撇嘴,硬生生挤出两滴泪。
“可除了他,没人愿意来讨我。”
萧见琛气不打一处来,他朝花酌枝板起脸,问道:“那你可喜欢他?”
花酌枝老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便不能答应他!汉人有言,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你可曾为他消瘦憔悴?汉人又有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你可愿为他付出性命?你若不肯又若不愿,便不能同他在一起!”
见花酌枝闷头不讲话,萧见琛又问:“你心里头可有喜欢的人?”
花酌枝头愈发低下去。
萧见琛又问了一遍:“枝枝,你心里头可有喜欢的人?”
在萧见琛的追问下,花酌枝只好回了一句,“琛哥哥,怎么样才算是喜欢?”
“你伤了,第一个想到的是谁?”
花酌枝紧紧抿起嘴角。
“你夜里辗转反侧,心心念念的是谁?”
花酌枝死死咬住下唇,将下唇咬出几个牙印。
“你痛苦难过时,最想见到的是谁?”
问花酌枝的同时,萧见琛也在心中问自己,每问一个问题,他便立刻给出答案。
全都是花酌枝。
他早已深陷情网,爱花酌枝爱到极致了。
殿中安静许久,萧见琛给花酌枝留了一些思考时间,然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可知他是谁?”
“知道……”花酌枝语气艰涩,“可那又如何,他已经同别人成亲了。”
听见花酌枝的答案,萧见琛双眼一亮。
他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花酌枝口中那个人,就是他。
心跳一时间盖过了其他声音,萧见琛抚着胸口缓和许久才将将平息。
他上前半跪在花酌枝跟前,眼中含情脉脉,“枝枝,我问你几个问题,不要欺瞒,认真回我,可以吗?”
花酌枝懵懵懂懂点头。
“你心中所想那人,可是男子?”
花酌枝点头。
“你心中所想那人,可是不会养蛊?”
花酌枝先是逃避开萧见琛的目光,又点点头。
萧见琛心中涌上莫大的欢喜,“你心中所想那人,可是……汉人?”
这样一个问题,几乎是将“萧见琛”三个字指名道姓说出来。
花酌枝摸了摸乱跳一通的胸口,他早已分不清那是萧见琛的还是他的,但总之他要回萧见琛一个“是”了。
“是。”
萧见琛猛吸一下酸胀的鼻尖,突然笑开。
可以了,这就可以了。
无需追问到底,他已知晓答案。
“枝枝。”萧见琛轻轻托起花酌枝的双腮,本来躲闪的眼睛就这么对视在一起。
“枝枝,我定不会叫你失望,你再等我几天,好不好?”
在萧见琛期盼的注视中,花酌枝微微点头。
“好,好。”萧见琛先是往楼梯处瞥了眼,见无人上来,他壮着胆子伸过手去,握住花酌枝的手指摸了摸,然后红着脸再次保证,“我很快就带你走,不会叫你等太久。”
花酌枝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好,琛哥哥,我等你。”
一段隐秘的感情就此开始,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叫萧见琛心中承受着巨大的冲击,他早已顾不及那些君子之行的大道理,满心满眼都是带花酌枝离开这里。
方才的话既叫醒了花酌枝,也叫醒了他自己,他恍然大悟,他也是个人,他也要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要做萧见琛,而不是大燕的三皇子。
他望着心爱的人,缓缓靠近,一个吻在花酌枝唇边徘徊,将落却迟迟不落,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渐渐粗重,就在花酌枝准备主动一下时,却被萧见琛一把推开。
“枝枝,现在还不行,再等等我,再等等我。”
花酌枝:“……”
萧见琛一骨碌爬起来,匆匆离开。
花酌枝失望地叹了口气,正要上楼去找沈碎溪,便见萧见琛又跑了回来。
“枝枝,大祭司何时回来?”
花酌枝想了想,收拾行李的话,两日应该够了吧。
于是他伸出两根手指,“还有两日。”
“好!”
萧见琛迅速跑开,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
花酌枝站在楼梯处等待片刻,没等到萧见琛再回头,便转身上楼。
见他上来,沈碎溪将手中把玩的蛊虫塞回蛊盒中,“你真要同他走?”
“嗯。”花酌枝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他从架子上挑挑拣拣,有用的没用的,一股脑拿了十几个蛊盒放进自己的小挎包里。
“大燕的气运已然稳定,只要天神灯不灭,便不会出什么乱子,南疆有你和祁爷,我也放心,我只是出去溜达些时日,很快就回来了。”
“我哪里是担心大燕和南疆,我是担心你,那小皇子娇生惯养,不像是能照顾人的,往后出什么事,还得你照顾他,再说了,出了南疆,你们吃什么喝什么?小皇子可有足够的盘缠叫你们挥霍?可有一屋避雨,可有良田美池?离了大燕,他什么都没有,你还敢跟他往外跑?”
花酌枝像没听见沈碎溪的话,他把自己的小挎包系好,又开始盘算着带什么衣裳,“碎溪,你看这两件衣裳,哪个好看?”
“……”沈碎溪深深叹气,花酌枝向来不听不爱听的话,他早该习惯了的,“你们偷跑出去,就该穿汉人的衣裳了,这两件都无需带。”
花酌枝深以为然,“你说的是。”
【作者有话说】
萧见琛: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呜呜呜~枝枝!枝枝!
小狗把自己感动哭了。
明天没有嗷老婆们,后天再来~
第20章 本殿下今天扬眉吐气
这边花酌枝已经收拾起行李,那边萧见琛闷头冲出祭司殿,瞧见方才那少年还在门口逗孩子,他停下脚步,不慌不忙走上去,高高扬起下巴。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枝枝根本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妄想跟大祭司讨要,我……”
他微微眯眼,冷冷吐出几个字,“不,允,许。”
那少年听不懂汉话,他回以一个奇怪的眼神,抱着孩子匆匆离开。
萧见琛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他目送少年离开,又是冷哼一声,然后跑回自己的小楼,找出纸笔,落笔三个大字。
和离书。
这封和离书自然是写给那大祭司的,他才不管对方同不同意,等那老头子看到时,他早就带枝枝离开这里了。
他心里着急,便没认真写,随便堆了几句就塞进信封里,叫来陆繁叮嘱一番。
“等我走后,你就将这封信送去祭司殿,若大祭司看了要怪罪你,你便将父皇搬出来,趁机逃回大燕去,对了,待会儿你把咱们来时的马车检查一下,马这几天都喂足了,千万不能出岔子,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走。”
陆繁还没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他傻愣愣问了一句:“殿下,你要去哪?”
萧见琛一脸凝重,道:“我要带枝枝去天涯,去海角,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花酌枝被困在南疆十八年,从未见过外头是什么样,这回就带他去瞧。
陆繁:“……”
鲜少有人能把私奔说的这样理直气壮。
“殿下!”陆繁左右看看,他手忙脚乱关了窗锁了门,重新回到萧见琛跟前,压低嗓音,“殿下可是要带那左护法私奔?”
“什么私奔?”萧见琛板着脸纠正,“我要同大祭司和离,然后同枝枝成亲。”
说完把信封强塞进陆繁手中,“这封和离书,就交给你了。”
看着那份烫手的山芋,陆繁六神无主,“殿下,你若是走了,我们指定是没法待下去了。”
“那你们就走,回大燕去!”
“可、可……”陆繁急了,“可我回大燕,碎溪怎么办?”
萧见琛好似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他反过来嘲笑陆繁:“那你就带他一起回大燕,你不会不敢吧?”
陆繁如丧考妣,“我、我还没问过他的意思,若他不愿意同我走,该如何?”
萧见琛十分得意,“反正枝枝说了,一切都听我的。”
陆繁递上一个羡慕的眼神。
他同沈碎溪,看似浓情蜜意什么都做了,可除了在床上,他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爱意,况且他们之间,一直是沈碎溪占据主导位置,想做的时候就喊王文才来递信,不想做的时候,他就是强行爬进那个小楼,也会被赶出来。
他就好像后宫里的嫔妃,天天翘首盼着沈碎溪翻他的牌子。
“唉……”萧见琛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劝说道:“你们俩苟且这么久,竟连往后都没打算过吗?你不问他,又怎么知道他的心思?”
陆繁:“殿下,能不能别说苟且,不好听。”
萧见琛撇撇嘴,转头找出一个大包袱,开始收拾自己的衣裳,“你们不就是苟且吗?都已……都已做了那档子事,却还没成亲,再说了,你们俩既没有媒妁之言,又没有父母之命,名不正言不顺的。”
说到那档子事时,语气又变得酸溜溜,但他很快为自己找到说辞,“反正我是万万不会在成亲前就碰他的,我珍惜他,不能叫他就这么不清不白地跟了我。”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将陆繁叫到跟前,一伸手,“本殿下记得,你那里是不是有几本册子来着?”
陆繁露出一个迷茫的眼神,“什么册子?”
“啧。”萧见琛不得不将话说的更明白,“你从大燕带来的册子,路上还看过几回,上头画的是两个人,那什么……打来打去。”
“哦!”陆繁恍然大悟,“可是殿下,我没有两个人的,只有很多人的。”
萧见琛:“……”
他看向陆繁的眼神都变了。
“殿下,还要吗?”
“很多人也行,快去给本殿下拿来,我要带走。”
陆繁转头出去拿书,萧见琛则开始收拾行李,他挑了几件看上去十分普通的衣裳,又将所有银钱都塞进小袋里,把收拾好的行李藏进床下后,他晃晃悠悠下了楼,找来王文才打听。
“我问你,你可知道,有一种叫做凤角的花?”
王文才点头:“自然知道,可咱们寨子里没有凤角花,偶尔长一株两株,不等发现就枯了。”
萧见琛又问:“那你可知道哪里能摘到?”
王文才转身,指了指远处的达弥山,“山里头有,凤角花喜寒,越往高处,越容易找到,夫人可是要去摘凤角?”
“不。”萧见琛否认,“我就是问问,没见过,好奇罢了。”
王文才放下心,“那就好,那就好。”
且不说达弥山高处极寒,就是山中的陡峰峭壁也危险重重,在寨子住了几十年的人进去尚且会迷路,更别说一个汉人。
“你去吧,没事了。”萧见琛挥挥手,待王文才走了,他去马厩拽了匹马,偷偷摸摸牵出去一里地才敢骑上,直奔达弥山去。
等他为枝枝摘了凤角,就远走高飞。
这边陆繁拿了书回来,屋里已经不见萧见琛的人影,他将书放在桌上,楼上楼下找了个遍,而后喃喃道:“怎么这么快,已经走了?”
他掏出和离书看了眼,又重新塞回衣襟中,眼神突然坚定起来,朝着祭司殿走去。
【作者有话说】
陆繁:殿下,我只有很多人的。
萧见琛:你看起来老实,玩的挺花啊!
抱歉老婆们今天是短小的一章,最近隔日更,后天再来嗷~
和离书送到花酌枝桌上的时候,他正在收拾第三个包袱。
沈碎溪将信封搁在他手边,特意叮嘱道:“说是那小皇子给你写的。”
萧见琛的信?
花酌枝笑得十分开心,他将信拆开,粗略扫了一眼,然后脸色一僵。
“写的什么?”沈碎溪歪头去看,但上头全是汉字,他看不懂。
花酌枝依旧保持着笑容,“没什么,他叫我不要着急,马上就来接我。”
说完将信凑到烛上,直接烧了。
沈碎溪:“别逞强。”
花酌枝:“……”
沈碎溪猜测:“和离书?”
“……”花酌枝嘟了嘟嘴,“他写给大祭司的,又不是写给我的,大祭司现在不在,烧了就当没写。”
说完,他拿了几件中衣塞进包袱中,语气天真地问沈碎溪,“碎溪,你说,他会不会今晚就带我走?”
沈碎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碎溪,我觉得应该就是今晚了。”花酌枝还在那边碎碎念,“你看,他都将和离书送来了,再不走是不是不太礼貌?”
沈碎溪看着花酌枝一副叫人下了情蛊的模样,微微叹气。
南疆怎么就养出这样个情种来?
“碎溪,我得抓紧时间了,还有几个包袱没收拾呢。”
说完开始忙活着往包袱里塞东西。
他认定萧见琛今晚就会带他走,于是提前将几个包袱系在一起,到时候可以一起带走。
做完这些,他换了身好看的衣裳,坐在殿中静静等待,可直到一根烛燃尽,都没见萧见琛的影子。
花酌枝虽失望,但不气馁,前半夜不来,说不准后半夜就来了,今日不来,说不准明日就来了。
他相信萧见琛,他只需要乖乖等着就是。
他没换新的烛台,而是在黑暗中跪坐了整整一晚,直到天蒙蒙亮,黑色大蟒缓缓爬进殿内,在他跟前停下,吐着信子“嘶嘶”几声。
花酌枝笑着摸了摸大蟒的脑袋,故作轻松,“娇娇,怎么一夜没见你?”
“嘶嘶。”
“没关系,说不定待会儿就得走了,我路上再睡也不迟。”
可大蟒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在他身边绕起圈子来,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
花酌枝渐渐意识到不对,他着急起身,踉跄着走到殿外,吩咐守在门外的侍卫:“你去夫人的小楼看看人还在不在,若是不在,马上回来告诉我。”
“是!”
那人领命离开,寨子就那么大小,去萧见琛的小楼来回也不过一刻钟,花酌枝没等太久,消息便传了回来。
“大人,小楼没人,衣裳也少了几件,问过旁人,说是……说是昨天午时之后,就再没见过夫人。”
午时就没了人?衣裳也没了?
花酌枝张了张口,却哑然无声。
萧见琛已经走了,所以才敢把那封和离书送到他桌子上,但他带走了行李,却忘了还有一个人。
花酌枝呆愣很久,抬手摸了摸胸口。
同一时间,远在达弥山的萧见琛胸口一疼,他“嘶”了一声,待痛意缓和,才抬头看向崖边的花。
那里生了几种不同的花,可他着急上山给花酌枝摘凤角,竟忘了询问那凤角长什么样。
不管了,都摘下来就是。
他往掌心中呼了一口热气,摩拳擦掌片刻,小心翼翼向崖边走去。
但他万万没想到崖边的土竟是松软的,才将其中一株连根摘下,土便混着石块扑簌落下。
萧见琛惊呼一声,左脚一收,又掉落一片。
他不敢再动,屏气凝神片刻,直到周遭安静下来,他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花,咬咬牙,竟又往前走去。
就差这一株了,摘了就下山。
“大人,可要去找?大人?大人?”
花酌枝惊醒,他垂眸想了想,缓缓摇头,“不必。”
然后他转身朝殿内走去,方迈出一步,便直直跪倒在地。
“大人!”侍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却见花酌枝一张脸苍白得可怕。
“大人?您怎么了?”
花酌枝俯跪在地,后背高高弓起,他死死按住胸口,一张口,竟生生吐了口浊血出来。
他粗喘着爬起来,不顾侍卫呼喊,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外走去。
萧见琛出事了。
每迈一步,他脸上的皱纹便多一条,头顶的发丝便白一寸,胸口的疼痛便多一分,同心蛊作用下,心头精血迅速消耗,在殿中时还是少年,走出门的却是耄耋老人。
“去,去叫陆繁来。”他已无力迈动,扶着门框滑坐在地。
侍卫犹豫片刻,还是留了下来,“大人,我先扶您上去。”
他曾听祁老爷子说过,不管祭司大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将人送到月坛呆一夜就会没事。
花酌枝正要将侍卫推开,胸间的痛意却突然消失,他先是疑惑,而后意识到,萧见琛暂时无事。
他稍稍放心,攒足力气再次起身,亲自朝萧见琛的小楼走去。
将楼上楼下找了一圈,别说陆繁,连贾方正都不见人影,好在碰上一个王文才。
听说萧见琛出事,王文才一拍大腿,心道不好,“坏了,夫人昨日向我打听过哪里能摘凤角,可不是偷偷跑去达弥山了?”
“凤角?”花酌枝这才想起,他同萧见琛提过一句,凤角涂在指甲上,才是最好看的。
萧见琛只听了一遍,就记在了心里。
花酌枝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朝达弥山去,“传我令,搜山。”
王文才和侍卫追上前,两人各扶一边,俱是神情为难,“大人,达弥山这么大,怎么可能搜山啊?若是一点不落地搜一遍,少说数月。”
花酌枝猛然停下脚步,“你说的对。”
他好像忽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朝一旁看去,唤道:“娇娇?”
大蟒从草丛中探出脑袋,“嘶嘶。”
“你知道他在哪,对不对?”
“嘶嘶。”
花酌枝狠狠松了口气,“带我去。”
大蟒掉头,往达弥山爬去,花酌枝紧紧跟上。
他终于明白,娇娇一早过来缠着他,不是要告诉他萧见琛走了,而是要告诉他萧见琛的去向。
娇娇必定是偷偷跟了上去,见萧见琛越走越远,便匆匆回来报信。
【作者有话说】
萧见琛:同样是宠物,我想采访一下二蛋同学,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抱歉来晚啦。
第22章 枝枝,怕不怕?
大蟒在前头带路,时不时回头等一下花酌枝,一行人步履匆匆上了山,约行两个时辰才找到萧见琛。
远远看去,崖边立着一棵参天大树,树上挂了一张网,网中蜷着个黑色人影,萧见琛竟是从崖边掉落,直接落入了南疆设下的陷阱中。
花酌枝停下脚步,朝娇娇使了个眼色。
娇娇爬至树上,尖齿一合,悬网的绳应声而断,萧见琛兜头摔在地上,发出“哎呦”一声。
接着他“蹭”得一下坐起身,捧着右腿,满脸痛苦。
见状,花酌枝忍不住上前一步,“伤到哪了?”
萧见琛“哎呦”半天,臊眉耷眼看向花酌枝,“腿,像是断了。”
花酌枝一眼便看出他在撒谎,他蹒跚着走得更近些,将萧见琛仔细打量一遍。
好的很,双眼水润,侧脸叫麻绳压出些印子,像是挣脱不了,于是干脆在网中睡了一觉。
“你独自跑进山中做什么?”花酌枝放下心,他站起来,冷下一张脸。
萧见琛眼珠子左看右看,“我自然是有事才进山。”
花酌枝故意问:“他的话就那么重要吗?”
萧见琛一愣。
花酌枝继续道:“他说凤角染指甲好看,你就一个人来摘?你可知道,若不是娇娇能找到你,你必定会死在这里。”
萧见琛一阵心惊,他猛地抬头看向花酌枝,又将目光移到一旁的王文才身上。
必定是这长舌妇说出去的!
他脑子一热,干脆承认,“是!他说凤角染指甲好看,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把凤角给他摘来!”
花酌枝险些笑出声来,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但面上不敢显现,“我早就看你们俩不对劲了,神殿一夜,你们可是背着我把所有事都做了?”
萧见琛扑腾着从地上站起来,叫身上的绳网一绊,又“扑通”一声跪下去,他梗着脖子,恶狠狠瞪着花酌枝。
“是!该做的不该做的,神殿一夜,我们早就做了!你大可责罚我,本殿下受着就是,但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与他无关。”
萧见琛说的越多,花酌枝心里越美,他嘴角翘了一下,又迅速压下去。
“你写的和离书我也收到了,这次我就当没看见,往后莫要再做这种事。”说完,他转过身去,呲牙笑起来,离开前又给萧见琛下了一剂猛药。
“有人来向我讨他,我已经答应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娇娇,带他回去。”
什么?萧见琛冲花酌枝的背影大喊:“你不能把他送人!你不能替他决定!你这个迂腐的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