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要喝水,但是我没有水了,你们猜我去了哪里?”还不待小孩们回答,他又立即揭晓答案:“没错,我去了弥新镇。”
小孩们捂住了嘴,发出克制却兴奋的惊呼。
“哇!”
“哇!”
“哇!!”
“好好洗漱,哇什么哇?”管理在门口喝道。
沈蜷蜷一边呼噜脸一边放轻声音讲:“他可能想吃我……呼呼……我怎么可能让他吃呢……呼……我假装没有攻击,其实拿了铁棍捅他……”
林多指便帮他将两个水壶洗干净,又装满开水,拧紧壶盖后挂在他身上。
沈蜷蜷将盆放回宿舍后,被几个小孩簇拥着一起去了食堂。
“我看见那脚印,就知道是鬼,但是我看不见他。”
管理在食堂外清点早餐数量,沈蜷蜷站在食堂内的小班队伍里,绘声绘色讲着自己的经历。身周围着一群听得紧张不已的小孩,就连柳四斤几个小姑娘也站在一旁,不断倒抽着凉气。
“你出来,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出来!”沈蜷蜷拿着刚从门口抓来的扫帚,指着前方低喝一声,目光机敏地左右看,一下就看见了王柱生他哥。
王柱生他哥就在前方不远处,神情很凶地和王柱生说着话。王柱生却一点也不怕,只抓着他哥要嚎不嚎地耍赖。
“前天才给你做了个铁环,现在去哪儿给你找钢珠车?”
“我就要钢珠车,不要铁环,我就要钢珠车……”
王柱生他哥正好看向这边,一下就对上了沈蜷蜷的视线。
他像是已经把之前的事给忘记了,目光没有在沈蜷蜷身上停留。但沈蜷蜷还保持着拿着扫把往前捅的姿势,让他刚移开的目光又看了回来,接着露出恍然,眼里也升起了怒气。
“你快讲呀,怎么不讲了?”
几个小孩还在催促一动不动的沈蜷蜷,在看见王柱生他哥气势汹汹地走来时,顿时吓成了一堆鹌鹑。
王柱生他哥一把揪住沈蜷蜷的衣领,将人拎得双脚离地:“你又想干嘛?”
沈蜷蜷脑中一片空白,只木木地盯着面前的人,嘴里机械地跟着重复:“你又想干嘛?”
王柱生他哥显然将这当成了一种挑衅,错愕一秒后,神情变得凶戾。
“我想干嘛?我想弄死你!”
王柱生他哥将人朝后方推了出去,虽然没有推多远,但沈蜷蜷落地后站立不稳,后退几步撞在了饭桌桌腿上,再摔在地,两只挎在身上的水壶在地面撞出砰砰声响。
沈蜷蜷原本想像以往那样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再偷偷做个鬼脸,表示自己没事,根本不放在心上。但他这下被撞得不轻,只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背心也阵阵剧痛。
“沈蜷蜷被王柱生他哥打死啦!”林多指突然发出一声尖声大叫。
食堂内没有管理,其他小孩都各自聚成小团,没有谁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当林多指的尖叫响起时,食堂内顿时安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柳四斤指着沈蜷蜷给她姐告状:“王成才把沈蜷蜷摔死了!”
王成才愣了下,接着就朝柳四斤吼:“谁说摔死了?我都没有用力,是他自己撞桌子了好不好?你再放屁,我连你一起揍!”
“王成才,你揍我妹试试?”柳贞带着一群半大女生面色不善地围了上来。
“就揍了怎么的?你们要放虱子咬死我?”王成才昂着下巴问。
“非常狂,惩罚他!上!”
不过三言两语,王成才和就和女生们打在了一起。战争迅速蔓延至整个食堂,中班生和大班生都被卷入,只有小班生们往桌子底和墙角钻,四处躲藏。
“沈蜷蜷,沈蜷蜷,你不要死啊,沈蜷蜷。”林多指去摇晃趴在地上的沈蜷蜷,声音都吓得变了调。沈蜷蜷这才动了动,慢慢抬起头,一张脸上全是泪水。
“你没有死哦。”林多指惊喜万分。
沈蜷蜷哭着抽气:“我没有死……呜呜……”
旁边有两个大班生搂着在地上翻滚,差点将沈蜷蜷压住。已经躲到桌子下的唐圆圆几人又钻了出来,将沈蜷蜷拖到了桌底。
沈蜷蜷慢慢坐起身,一边哭一边道:“我能打跑鬼……呜呜……但是打人好像不管用……”
“你不要哭了,别难过。”林多指摸摸沈蜷蜷的脸。
“我不难过,其实不难过的。”沈蜷蜷抽搭着道:“我,我有哥哥,就是,就是生病了,不然要把他打死。”
他将打死两个字说得又重又凶,陈洪亮便摆出攻击手势:“好,我们找到他,精神力攻击打死,但是我现在需要一个向导。”
“那我吧,我给你精神力疏导。”唐圆圆怕被王成才发现了,背过身去摆手势。
陈洪亮:“你昨晚还说你是哨兵。”
唐圆圆:“我现在就是向导。”
“哦,那好吧。”
柳四斤也钻进桌子下面安慰沈蜷蜷:“没事的,我姐会帮你复仇。”
食堂内打成一片,几名管理冲进来吹口哨,拿着戒尺见人就抽,四处一片尺子抽到棉衣上的扑扑闷响。
打斗渐渐停下,陈管理长大步走了进来,一脚将还扭着对打的一名大班生踢了个仰倒,再一尺子抽到另一名学生后背,大喝一声:“打架斗殴的全部给我站好!”
大家都规矩站好,食堂内一片安静,陈管理长问道:“谁最先惹的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指向了王成才。
王成才满头乱发,脸上几道红色指痕印,不服地昂着下巴。
陈管理长又是一声大喝:“最先打架的除了王成才,还有谁?”
所有人又看向了柳贞。
柳贞的棉衣崩掉了几颗纽扣,脖子上有一道抓痕,却一脸的满不在乎。因为光头的关系,看着倒比王成才更加桀骜。
陈管理长还未开口,就听到人群后方传来一道哭腔:“是我。”
沈蜷蜷哭着钻出了方桌,哭着穿过人群走到前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咳嗽边道:“是我……咳……是我和王柱生他哥打,打架的。”
陈管理长沉默地看着沈蜷蜷,又看向王成才,王成才目光躲闪地垂下了头。
“柳贞和王成才关进惩罚室,柳贞晚饭前可以出来,王成才欺负小班生,明天和后天继续关惩罚室。其他打架的人现在去操场上跑五圈。”
王成才和柳贞先出去,王成才走到门口时,转头狠狠地瞪了沈蜷蜷一眼。其他打架的大班生接着往外走,沈蜷蜷跟在最后面。
“你去做什么?”陈管理长喊住了沈蜷蜷。
“我,我也打,打架了,我,我去跑……”沈蜷蜷吭吭地抽着气。
陈管理长面无表情:“你不用去,你留着吃早饭。”
“……哦……吭吭。”
“一二一,一二一。”
食堂里只剩下小部分人,在窗外跑圈学生的口令声里,排成稀疏的两队领早饭。
“今天早上是山薯。”
“哇,山薯哦。”
沈蜷蜷排在队伍里,听到山薯两个字后也收住了哭,泪眼模糊地踮起脚去看前方的铁桶。
“嘿,真的是山薯!”他惊喜地小小叫了声,被泪水浸泡着的瞳仁又黑又亮。
林多指转过头:“你还要给你哥哥送去吗?”
“要的。”沈蜷蜷毫不犹豫地点头,又拍拍挂在左右腰侧的两只水壶:“但是不能装汤了,不然我们喝的水不够。”
两人小声说着,沈蜷蜷便看见了站在旁边队伍里的王柱生,正一脸愤怒地瞪着他。
沈蜷蜷无所畏惧,也很凶地瞪了回去。
“你完蛋了。”王柱生道。
沈蜷蜷扭着屁股,怪腔怪调:“来呀来呀,来打我呀,我就要钢珠车,不要铁环,我就要钢珠车……”
唐圆圆和陈洪亮也都开始扭:“来呀来呀,来打我们呀。”
王柱生气得像是想哭,红着眼睛转过了头。
沈蜷蜷很快排到铁桶前,半俯下身去瞧那些胖乎乎的山薯。坐在桶前的陈管理长看了他一眼:“站直,别栽到桶里去了。”
沈蜷蜷虽然站直了,眼睛却滴溜溜地在桶里打转,看哪一根山薯最大最胖。
陈管理长拿起一根大山薯递给了他,沈蜷蜷抱着山薯正要转身,陈管理长却又拿起一根,重叠在他怀里的那根山薯上。
“能吃完吗?”陈管理长问道。
沈蜷蜷笑得眼睛都见不着:“哈哈哈,能吃完。”
陈管理长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快走,下一个。”
沈蜷蜷还惦记着办公室里的褚涯,见没其他人注意自己,便将两根大山薯塞进挎包,和几名小班生悄悄告别,悄悄溜出了食堂。
被惩罚的学生都在操场上跑步,沈蜷蜷提防着那几名监督他们的管理,躲在楼房墙根下往前走,顺利地离开了福利院。
褚涯好不容易才将内裤穿好,脸色苍白地躺在推车上,不停喘着粗气,满头都是痛出来的冷汗。
他不知道云拓还有多久才能来接他,而在这之前,顾麟会不会先找到这里。他现在精神域受损程度尚不可知,两条断腿也短时间无法行走,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一名才五六岁的小孩。
可他不觉得那小孩还会回来,毕竟两人无亲无故,之前唯一的交集便是在福利院见过一面。而且沈蜷蜷年纪太小,如果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注意力偏移,也许立即就会将他给抛之脑后。
褚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如果只能一个人,要去哪里才能获得水和食物?他尽量忽略心中的恐慌和焦灼,只提醒自己要冷静,思索解决眼下困境的办法。
他扭头看向那些废金属块,知道它们的另一头便是垃圾场。
……不,再想想办法,应该还有其他获得食物的途径。
但是水又从哪里获得?
他见过沈蜷蜷在弥新镇取水,可他腿不能行,如果到达几条街外的那座小院,不知道又要多长时间……
褚涯决定先尝试第一步,便是从推车上挪到地面,但才往旁挪了几寸,被带着移动的大腿便是一股锥心的痛。
他忍着剧痛继续往旁边挪,直到眼前发黑冷汗涔涔,两只胳膊抖得坚持不住,最后泄力地躺倒。
褚涯大汗淋漓地喘着气,知道现在首先是要将断骨固定住,不然别说爬那么远,连挪下推车都做不到。
他缓过那阵钻心的痛,开始打量四周,想找到固定断骨的支撑物。但沈蜷蜷偏好花里胡哨的东西,这屋里塑料制品居多,没有什么坚固的长条物品。
褚涯抬腕看表,从沈蜷蜷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他虽然已经认为小孩不会再回来,但还是怔怔地盯着那指针看了好久。
褚涯正要放下手时,看见手腕正中有个黑点,像是甩动钢笔时溅上去的一点墨汁。虽然面积不大,但衬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有些醒目。
他用手指揉搓,却怎么都抹不掉,将手腕凑近了些,看见那墨点并不是在哪儿沾染上的脏污,居然是在皮肤下面,像是长出来的胎记。
褚涯清楚地知道自己手腕上没有胎记,但这黑点不痛不痒,那处皮肤也没有异常,便放下手暂时不去管。
他继续寻找,看见门外那堆纸箱旁靠着一根铁棍,应该是沈蜷蜷随手放在那儿的。
褚涯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挪动身体,推车虽然不高,但距离地面也有半尺。他忍着疼痛,上半身移动到地面,再将双腿慢慢搬动下来。
只这么个简短的动作便耗费了十来分钟,头发都被痛出来的冷汗浸透。
褚涯用手肘撑着地面,带动身体艰难地朝着门口挪动,终于一点点爬到了门口。
他伸手去够那根靠在纸箱上的铁棍,发着抖的手指才刚刚碰到,铁棍便摇晃着倒地,咕噜噜滚到了前方更远处。
褚涯趴在原地看着那根铁棍,嘴里呼出的气成了一团团白雾。他全身上下仅穿着一条内裤,皮肤紧贴着冰冷地面,让他的身体迅速降温,只剩胸腔里还有着一口热气。
褚涯缓过这阵后,就要继续往前去捡铁棍,但门旁堆放的那堆纸箱却突然轰一声倾倒。
他赶紧抬手护住后脑,好在纸箱不重,砸到头背上的也只有一两个。但他再抬起头时,这方小小的门洞已经被纸箱堵住了。
褚涯去拖动纸箱,抽出一个后便丢到身后,每一个转身的动作都会让大腿断骨处一阵痛楚。
当他再次丢下一个纸箱时,突然加剧的疼痛让他发出一声闷哼,眼前也阵阵发黑。
褚涯熬过了那阵剧痛,心头突然涌上浓重的无力感和绝望,他慢慢垂下头,伏在了自己小臂上。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趴着,直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才倏地抬起头,通红的眼尾还残留着水痕。
“呀!这是怎么了?我的箱子怎么都倒啦?呀!呀!”
听到沈蜷蜷的声音后,褚涯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眼睛也再次红了。他想出声,喉咙却哽得发不出声音。
“沈喵喵,沈喵喵。”沈蜷蜷焦急地喊。
“我在。”褚涯终于能开口,发出沙哑的回应。
“沈喵喵!”沈蜷蜷没听见,声音里带着惊慌的尖锐。
“我在!”褚涯放声大喊。
沈蜷蜷松了口气,连忙道:“你别着急,你就好好躺着。你睡觉吧,我来搬箱子,等我搬光了就叫醒你。”
褚涯将一颗淌出的眼泪蹭在肩头上,回道:“好。”
沈蜷蜷仰头看着面前的纸箱山,先是无声地哇了一声,伸手比划了下高度,再摘掉帽子,连着挎包和水壶都放到一旁地上。
他抱住最边上的纸箱,大喊一声:“小二班,加油。”
这些纸箱都挺大,差不多和沈蜷蜷一样高,他抱起一只后便看不见前方的路,只能腆着肚子仰着背,像只企鹅般往旁边的空地走。
“沈喵喵,这些箱子为什么倒了?”
“可能是风吹的。”
“哦……沈喵喵,你睡着了吗?”
“没有。”
“那你在做什么呢?”
“在听你说话。”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嘿嘿嘿……”
沈蜷蜷搬纸箱的过程里,嘴也一直没有停下。
“你猜我在打早饭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对,我打架了。那你猜猜我是和谁打的?对呀,我和王柱生他哥打的架,就是那只大屎壳郎……沈喵喵,你睡着了吗?”
“没有,我在听。”褚涯身体里又有了力气,开始朝着推车挪动。
“你睡吧,你快睡……王柱生他哥抓着我,我也抓着他,他问我,你又想干嘛,我不怕他呀,我也问他,你又想干嘛……沈喵喵,你睡着了吗?”
“没有睡,我在听。”褚涯眨了眨眼,将坠在睫毛上的汗水眨掉,在喘息的间歇里回道。
“小二班,加油……他把我扔了出去,我其实很聪明的,刚扔出去我就在精神力攻击,可能连唐圆圆都不行,但是我可以……你在听吗?你是不是睡着了?”
褚涯双手撑着推车,将上半身挪了上去,再搬动自己的左腿,痛得额头暴起了道道青筋。
“沈喵喵?沈喵喵?”沈蜷蜷的声音又有些紧张。
褚涯缓了两口气:“我听见了,你很厉害。”
沈蜷蜷终于将挡在门前的纸箱搬走,掏出了一条通道来,而褚涯也终于爬上推车,扯过被子给自己盖上。
第26章 你肯定很喜欢我
沈蜷蜷拎着挎包和水壶进了屋, 气喘吁吁地去看褚涯,笑得有些傻:“沈喵喵,嘿嘿, 沈喵喵。”
褚涯很轻地嗯了一声:“在的。”
沈蜷蜷便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那只伸来的小手沾着灰土,看上去有些脏, 但褚涯的脑袋只略偏了一下就停住,任由它停留在自己的额头上。
“不烫哦, 你没发烧了,但是还很凉。”沈蜷蜷又嘿嘿笑了声, 便去脱身上的棉衣, 褚涯立即喊住他:“你别脱衣服。”
“可是我好热啊。”沈蜷蜷小狗一样吐着舌头。
“热也别脱,现在脱了会着凉的, 等一会儿就不热了。”
沈蜷蜷便没有试图再脱棉衣,转头看了眼门外, 又跑出去将褚涯的外套裤子给抱了进来。
“谢谢。”褚涯接过衣服,见沈蜷蜷又蹲在自己面前,便轻声问:“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去帮我找点东西。”
沈蜷蜷终于心想事成,能愉快地在垃圾山上爬上爬下。他不光捡宝贝, 挑着好的往袋子里塞,还记得褚涯的交代,要找四根坚固的长条东西和绳索。
褚涯一个人在铁皮屋里检查伤处。
他已经决定要振作起来, 就像云拓说的,一定要活着,其他的事先抛一边, 先想好怎么应对目前的困境。
他根据军校学来的急救疗伤知识, 已经清楚自己右腿还好, 左腿却稍微有一点错位, 现在要想行动,必须要将断腿复位固定住。
褚涯拿起被子角咬在嘴里,左脚卡进推车缝固定住,再重新咬住被子,双手握住左大腿用力。他汗水似瀑,额角爆出了青筋,牙齿深陷入被子,神情因为剧痛而有些狰狞。若是普通人早已昏厥过去,但他到底还是哨兵体质,竟生生忍住剧痛,自己将断骨咔嚓一声复位。
褚涯脱力地倒了下去,身体不停颤抖,听见沈蜷蜷的声音由远及近,也没去扯被子将自己盖上。
“找到了,我找到了长条条和绳子……”
沈蜷蜷兴冲冲地回屋:“沈喵喵。”
褚涯闭着眼哑声回道:“我听见了,你好厉害。”
“你怎么了?你又在发烧了吗?”
“没有,我就是有点热,想凉快一下。”
“不行的,要着凉,等一会儿就好了,我给你盖上。”
褚涯缓过那口气后才睁眼,看见沈蜷蜷带回来了四块长条硬塑料板,用来固定腿部正合适。
沈蜷蜷见他在看塑料板,连忙抱过来:“给,你说要绑在脚上,拿去绑吧。”
“谢谢,不过可以……”褚涯抬手做了个擦拭的动作,“可以将它们擦干净一点吗?”
“很干净呀。”沈蜷蜷有些疑惑,但见褚涯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忙又道:“可以,我就去擦。”
一通忙碌后,褚涯将塑料板靠在腿侧,开始缠绕绳索固定。
沈蜷蜷好奇地看,突然大声:“哎呀,药膏还没有贴!”
褚涯知道那药膏对自己的骨伤没有用,便道:“那就不贴了吧。”
“不行的,你的脚扭了一定要贴,不然怎么好?”沈蜷蜷满脸焦急,又去药袋里翻出一片药膏,用牙去咬开边缘处:“我来给你贴。”
褚涯已经将大腿裹缠住,他看着沈蜷蜷递来的药膏片,便指了下自己小腿:“那就贴那儿吧。”
“那儿啊……”
“一样的,反正都是腿。”
“好吧。”
褚涯将两条断骨都固定住,移动身体时便不再那么疼痛。他喝过沈蜷蜷递来的热水,又吃了一根山薯,便疲惫地闭上双眼,沈蜷蜷没有再出声,只将屋内的纸箱也搬了出去。
褚涯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做了无数的梦,当他醒来那一刻还回不过神,有着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
他看看腕表,发现此刻已是下午三点。而沈蜷蜷偎在他身旁睡得很香,脸蛋儿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有着两粒汗。
褚涯知道他昨晚其实没怎么睡好,便没有叫醒他,只安静躺着。有隐约吵闹声从不太远的地方传来,他先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后面想到沈蜷蜷的那些话,觉得应该是来捡垃圾的福利院学生。
褚涯不想让其他人发现自己,好在那些学生也并没有过来,显然对这排铁皮屋不感兴趣。他放松下来,便再次闭上了眼睛。
一行车队离开莫尔纳政府军军部,顺着环形匝道绕上了车道三层,朝着白堡方向驶去。
顾麟闭眼靠着后座椅背,两旁的灯光不时透入车窗,让他的脸也跟着明明暗暗。
“孟和光这只老狐狸,刚才明显是在兜圈子。晨星会的高层都已经联名让你暂代会长,只需要莫尔纳政府军表态同意,但他这个政府军政首居然说没有褚诚煜的首肯,不能表这个态。这个理由简直荒谬,不正是因为没有了会长,才需要代理会长的吗?结果他又拿出以前三军拟定的联合章程,里面有褚诚煜亲笔书函,若是晨星会发生变故,便由他拟定的人担任临时会长。而那个人选,居然是云拓。”
靳高坐在顾麟身旁,嘴里恨恨地说着,手里用力捏紧了一只纸杯。
顾麟没有做声,他又继续道:“他孟和光算个屁,莫尔纳政府军就是个壳子,居然也敢这样嚣张。”
“他虽然算个屁,但缺了他的表态还真不行,这一步就拿捏住了我们。而且我是白堡负责人,也算是政府军的人呢。”顾麟依旧闭着眼,声音不紧不慢。
“那联合章程是怎么回事?我之前从来没听人提过。刚才孟和光拿出来的时候,我看在场的人全都懵了。”
顾麟这次沉默了好久才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那联合章程的拟定日期是半年前,看来姑父那时候就在提防我了。”
“代理会长是云拓……云拓一直没有找到,你觉得会不会是被孟和光藏起来了?”
顾麟睁开了眼:“他和姑父的关系没那么好,是因为晨星会太强了,这对莫尔纳政府军来说不是好事。如果晨星会内部乱上一阵,实力被削弱,那就能保持和日灼会互相制衡的局面,政府军也就能巩固地位。所以他只会给我们使点绊子拖时间,但不会深卷入晨星会内部争斗,更不可能去藏云拓。”
“姑父在半年前就做了防备,所以拟定联合章程,并交给了孟和光保管。他太清楚人心,也太清楚孟和光将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顾麟看向车窗,神情晦暗难明:“姑父的城府真是深不可测……若不是因为那件事,晨星会的七八名高层不得不和我联手,我们还真拿他没办法。”
“云拓不知道去哪儿了,他还带走了褚涯。”靳高皱起了眉,“可是最后看见云拓的人说,他身旁只有两名手下,没有见着褚涯,难道是眼花了?”
“如果你是云拓,当时那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办?”顾麟出声问道,但不等靳高回答,他又自问自答:“如果我是云拓,我会尽量将他送走。抑或在途中找个地方先把人藏起来,等到安全后再去接他。”
“尽量将他送走……对了,他们途中经过了潞雨和宏丰飞行器起落场,在两个地方都曾短暂停留过。那时间段里,潞雨有五架长途飞行器起飞,分别去往斯利翁港和拉伊区。宏丰起飞了六架民用飞行器,都没有远行,只是给种植区撒药,或者运送物资去深渊的。”
“斯利翁港和拉伊区……着重盘查这两条路线。但是宏丰起落场那几架民用飞行器也要排查一下,以防万一。”
“是。”
“特别是褚涯。抓到我的小表弟,就可以逼云拓现身。最重要的是,只能靠他,我们才能拿到东西。”顾麟搭在车窗上的手笃笃轻敲,目光里露出森森寒意。
“明白。”
深渊垃圾场的铁皮屋里,褚涯侧头看着旁边那一小块空地,看光线在时间的流逝里逐渐黯淡。而那些捡垃圾的福利院学生也离开了垃圾场,喧哗声消失,安静中只听到沈蜷蜷的小呼噜声。
他开始穿衣服,疼痛时就停下缓缓,等到全部穿好,垃圾场的大灯也亮了起来。
雪亮光线驱走一室昏暗,自动叉车也开始了工作,嗡嗡地驶出厂房运送垃圾。沈蜷蜷终于睁开眼,在看见面前的褚涯时,露出个迷蒙的笑容,伸手去摸他的脸,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沈喵喵……”
褚涯轻声问:“现在已经天黑了,你继续睡吗?”
沈蜷蜷茫然了一瞬,接着一骨碌翻起身,趿拉着鞋去了门口。
“怎么天就黑了呢?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们睡到晚上了。”褚涯道。
“晚上了,这是晚上了。”沈蜷蜷还从来没有睡上一个白天的经历,惊讶了一阵后,摸摸空瘪的肚皮:“可是我还没有回福利院去拿晚饭,我们要饿一晚上了。”
褚涯刚想说自己不饿,问他要不要现在回福利院吃饭,沈蜷蜷就朝他露出个狡黠的笑:“沈喵喵,吓到了吧?我是逗你的,我这里有很好吃的东西。”
褚涯顿了下:“那你先把棉衣穿上。”
沈蜷蜷穿好棉衣,从衣兜里掏出来他之前捡到的半袋面包,得意地举起给褚涯看。
“看!你吃过这个吗?这个叫面包,和山薯一样好吃!面包!等下你尝尝就知道了。”
褚涯看着沈蜷蜷如获至宝地给他介绍面包,目光里闪过一抹复杂。
他认得这面包的简陋包装袋,以前陪同父亲巡厂时吃过。用麸皮加工,价格低廉,口感粗糙,但好在相当扛饿,是云巅工厂里那些工人经常吃的食物。
这种面包每个都有盘子大,如今剩下了不到一半。沈蜷蜷用力想把它从中分开,掰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好硬啊,我,我找个东西把它砸开。”沈蜷蜷想去屋外找石头,褚涯将他喊住,并接过面包,没怎么用力便一分为二。
沈蜷蜷凑了上来,耸着鼻子吞口水,“你闻到了吗?这就是面包的香味,闻上去就好好吃。”
这半个面包早已不新鲜,表面生着几点霉斑。褚涯原本想扔掉,但看见沈蜷蜷这幅模样,迟疑几秒后,只将表层霉斑和别人咬过的部位抠掉,再把看上去更新鲜的那一块递给了沈蜷蜷。
沈蜷蜷接过面包,先是珍惜地小咬了一口,用门牙细细地嚼,但马上就再也忍不住地咬下一大块,开始狼吞虎咽。
“你快起,好起,你尝,快尝。”褚涯没动,沈蜷蜷便语声含混地催促,并将他拿着面包的手托起来,“快起。”
褚涯的目光落在面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