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检人员抬手看看时间:“还没有,大概还需要15分钟。”
便衣警察刚准备接话, 身后忽然响起威严的声音:“延迟航班起飞!”
安检和几个便衣警察循声同时望过去。
来人穿着藏蓝制服,眸色森冷带着无情的肃杀, 肩章二杠二星。
安检立刻提起精神迎上去,非常合时宜地喊了声:“领导好!”
谢遇知撩起眼皮,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吩咐便衣:“找人!”
几个便衣警察二话没说立刻展开行动。
安检看人都走了,弱弱地说了句:“领导,航班延误起飞得有个合理的理由,万一引起乘客不满…”
“随便你们找什么理由!一旦犯罪分子登上飞机,危险性质就变了,懂吗?”谢遇知厉声道。
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仪,举手投足之间气势更是不容抗拒。
安检不知道怎么,居然莫名生出一丝臣服。
“领导,我现在就通知塔台。”
谢遇知没做逗留,手一挥,带着黄子扬就上了楼。
几分钟后,黄子扬从检票口走回来,摇了摇头,“没有,我猜朴晚不会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去买票,她肯定是冒用别人身份信息了。”
谢遇知抱着胳膊倚在联排座椅椅背上,冷冷地睨了黄子扬一眼:“她根本就没有检票。”
黄子扬缓了一下:“啊?不能吧?她跑来机场不就是为了逃到国外?不检票她脑子有病啊?不逃了?”
谢遇知抬手,在黄子扬胸口戳戳:“她可比你聪明多了。”
黄子扬不解:“我不明白。”
“行了,你也甭明白了。”谢遇知收回手,直起身提步往外走。
黄子扬提步跟上,问:“老大,你要干什么?”
“去售票大厅,查一下机场的监控录像。”谢遇知轻飘飘扫他一眼。
此时的售票大厅里,可能是春节假期还没结束,返程上班的人不多,也没几个旅游的游客,空荡荡的根本不拥挤。
一个穿着黑色夹克戴顶棒球帽的男人,正整理着黑色手套,和谢遇知几乎擦肩而过。
谢遇知目光落在那男人的手套上,微微皱了皱眉。
北方天气冷,手会生冻疮,冬天戴手套的人的确很多。但一般为了护手都戴加厚的棉手套,而那个男人手上戴的,却是医生动手术或是保洁清扫使用的黑色乳胶手套。
看穿着打扮,男人即不是机场保洁也不是医务人员。
谢遇知忽然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看过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警察锐利地目光,男人一咬唇,硬着头皮故作镇静的继续往前走。
黄子扬跟着谢遇知回头,茫然看着大厅,问谢遇知:“老大,怎么…”
“前边那个人,你停一下。”谢遇知冷着张扑克脸,声音也带着十足命令的意思。
黄子扬最后那个‘了’硬生生卡在嗓子里,没说出来,胎死腹中了。
手套男双手不自觉紧握,冷汗从额角缓缓滚到下巴尖,仅仅思考两秒钟,撒丫子就开始跑。
谢遇知看着他疯狂奔跑的背影,眯了下眼睛,嗖地追了出去。
黄子扬懵了三秒,咬牙喊了声:“卧槽!”也跟着追了出去。
手套男撞开正在打扫电梯的保洁阿姨,三步并作两步冲下电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谢遇知,眼见着距离拉近,他拽过涮过拖把的污水桶往地面一滚,撒丫子往机场出口方向跑去。
谢遇知顺手捞了把保洁,跳过滚在地面的水桶,速度丝毫不减。
眼看着甩不掉谢遇知,黑手套随手抄起路人拉行李的不锈钢小推车,猛地朝谢遇知砸过去。
路人吓得尖叫着躲向一边。
谢遇知微微侧身,单手接过绑着行李箱的小推车放在地面,皱眉环顾四周终于看到机场保安的人影,大喝道:“保安,注意疏散机场乘客!”
保安应声看过来,心里一咯噔,好嘛,机场上演现实版白夜追凶,他左右看看,只有自己一个人,只好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看保安很尽职,谢遇知也没再多说什么,追着黑手套出了机场售票大厅。
“妈的!”黑手套眼见着没甩开警察,暗骂道:“见他妈的鬼!”
眼见着谢遇知马上就要追上自己,黑手套心里不由开始发慌,正想着跟警察硬刚他是肯定刚不过,怎么才能成功逃跑时,经过一辆黑色迈腾,忽然被人猛地拖进车里,接着车子发动窜了出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黑手套没来得及反应,回过神来,迈腾车已经冲出天水机场。
躲过一劫后的黑手套,这才抬头默默看了开车的人一眼。
“巧爷。”
冯巧神色冷峻,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阿亮这才摘下手套,摇了摇头:“我把机场所有卫生间都找遍了,没找到人。”
冯巧眉头紧皱,沉默了好一会儿,脸色才缓和些:“她还留着后手?这女人心可真狠,连自己亲儿子的死活都可以不顾。”
阿亮问他:“那之后怎么办?”
冯巧用力握着方向盘,淡淡道:“暂时先不要行动,通知阿江,让他避避风头,不要管那个李娜的死活了。”
“对,黑色迈腾,车牌号滇AI8880,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辛苦你们洛川交通部门追查一下。”
谢遇知说完,冷着脸挂断了电话。
黄子扬追出来的时候,谢遇知已经在往回走了,看到谢遇知,黄子扬快步走过去问了句:“老大,没追到人啊?”
谢遇知居高临下看着他,淡淡地道:“没有,回售票大厅。”
黄子扬哦了声,刚想开口安慰他们老大两句。
其实这案子真不怪他们,不是他们不尽心尽力,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运气不站在他们这边,刚查到点线索行动,人就跑了!刚查到人在洛川,追过来人又不见了!好不容易定位到天水机场,生死时速赶在飞机起飞前把航班压下,好家伙,犯人又双叒叕不见了踪影!
搞得他都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玄学作祟了。
就算跟玄学没关系,那也肯定是他们之中有人动摇了一心向党的坚定决心。
“老大,咱们要不……”
铃——————
他们老大的手机铃声又响了。
“喂,宗警官,将在外,你又有什么指挥啊?”谢遇知接起电话戏谑道。
“谢警官。”对方似乎对他这个宗警官宗警官的叫法很不满,回复的语气颇有几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意思,“我现在代表信息科特别向你传达一件事。”
宗忻看着地图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洛川,预估到达时间还有3小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莫名其妙开始发抖。
不是害怕紧张滋生出来的那种肌肉颤抖。
而是一种,从神经末梢散发出来的,像炎热的夏天,喝在口中冒着小气泡的冰镇雪碧,用语言无法形容的神经跳动。
更确切的说,那甚至不能称之为颤抖。
那是,颤栗。
电话那边的谢遇知,倒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只是听到信息科、特别传达,语气略变得严肃了些:“你说。”
“之前,信息科通过朴晚和苏聃的通话,成功锁定了朴晚的手机信号,几分钟前,这个信号源离开了天水机场,正在往滇缅线方向去。”
谢遇知脚步一顿,凝眉。
宗忻迟迟没等到谢遇知的回答,有些焦急:“怎么了?谢副队。”
“几分钟前,一名打扮可疑的男人逃离天水机场,被一辆车牌号滇AI8880的迈腾拽上车,跑了。”谢遇知表情有点僵。
两人皆是沉默。
片刻后,宗忻终于回了他一句:“谢副队,有没有在天水机场发现朴晚?”
“暂时还没有。”谢遇知回道。
“我知道了。”宗忻简单说了四个字,就挂断了通话。
另一边,便衣警察把整个机场翻了遍,也没有找到朴晚的影子,灰心丧气的跑回来报告,才从正在查看机场大厅监控的黄子扬口中得知,谢副支队已经去追那辆车牌号滇A的迈腾去了。
“我只知道巧爷是冯春来的大哥,但听说他们兄弟俩关系不是特别好。我偷听到朴晚和冯巧的通话内容被发现了,才被朴晚扔进那个地下室自生自灭的。”
“他们要把我们秘密卖到金三角,那个巧爷还说,蜂后已经被警方盯上,早晚会被查到,金三角那边会有人专门买人回去试毒,全都转移到那边,警察追查不到,他们就安全了。”
宗忻单手抵在唇间,想着李娜供述的细枝末叶。
冯巧和冯春来兄弟关系一般,朴晚是跟着冯春来作案行凶的,而冯巧应该是想从朴晚手里拿到蜂后,然后卖去金三角试毒……
朴晚凭空消失,看来只有两个结果。
一、知道的太多,被冯巧秘密解决了。
二、提前预判了危险,跑了。
当然,身为警察,他当然希望是后者,毕竟朴晚是蜂后案关键线索人和主犯,莫名其妙死在黑吃黑里,虽然咎由自取,可,对那些受害人和已经死去的两名幼童来说,太不公平了。
想到这里,宗忻毅然更改了目的地,将导航定位到了滇缅线:“陈洁,把朴晚手机定位的实时位置共享给我。”
盘山公路两边,护栏外是茂密的林区。
黑色福特紧咬着一辆迈腾高速冲刺,速度越来越快,如同一支飞快地利箭。
眼见着就要被后车追上别停,迈腾借着速度和冲劲一个加速过弯,很快甩出后面福特一大段距离。
阿亮紧握的拳头终于放松了下,如释重负:“巧爷,咱们甩……”他侧目,不经意往后视镜瞄了眼,瞬间住口。
福特车后,紧跟着一辆牧马人黑骑士,速度比福特快了不止一倍,瞬间就超过福特车速,咬上了他们的后车屁股。
紧接着,咻地一声巨响,迈腾左后视镜嘭地炸开了。
谢遇知超过福特车身的时候,看到福特半敞开的驾驶座车窗内熟悉的身影,心里蓦地一惊,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当目光扫过宗忻那张脸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也没想,立刻掏出枪对着迈腾扣动了扳机。
满脑子里只一个念头:百米之内,清除一切可能对宗忻造成伤害的危险。
霹雳乓啷一阵巨响, 阿亮抱头紧闭双眼,迅速往手套箱上趴。
反观冯巧,整张脸异常沉静, 完全看不出任何惧怕的神色,双手握着方向盘,依旧全神贯注的开着车,冷声吩咐旁边的阿亮:“后备箱里有两件救生衣,你去拿过来。”
巨响过后阿亮睁开眼,起来放倒椅背,弓腰往后备箱那边爬。
迈腾车速不减, 为了甩开牧马人,两人穿好救生衣后,冯巧借着弯道忽然一个后错, 迅速调转车头, 反方向冲了回去。
谢遇知已经把车速提到最高, 想着迈腾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可能跑得过他, 一开始就没打算减速而是准备直接截停, 结果在他超车的瞬间, 却被迈腾甩了,牧马人根本来不及急刹,狠狠冲刺出去几百米, 车轮摩擦出一片火星。
反应过来后谢遇知立即调头追了上去。
忽然, 前方轰的一声!迈腾毫不避让直接撞向后面宗忻那辆福特。
谢遇知看着两辆撞在一起冲出公路护栏的车,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小花————不要————”
声音,好像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
天色渐渐染上阴翳。
十几辆警车围在滇缅高速公路。
整个路段封锁的严严实实。
黄子扬、宋经, 还有几十名穿着制服的警员都垂着头,面色如土。
李副局沉着脸, 望着撞烂的公路护栏下方湍急的河流,嘴唇微微颤抖,他回头看向所有警员,喝道:“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都他妈给我去找!”
黑暗中,一束很微弱的光照亮了眼前的空气。
宗忻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有些发暗的白色天花板,他似乎躺在一张比较简陋的硬床板上,周围很安静,偶尔能听见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噼啪声。
宗忻挣扎一下,勉强坐起来,盯着微弱光线中跳跃的空气浮尘,轻轻嘶了声。
头有些疼。
他只记得,那辆迈腾冲上来把他的福特撞出公路护栏,幸亏他反应够快,在车子落水之前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几十米高的距离,掉进那么湍急的水流,额头当时又受了伤,神志也有些不清楚了,宗忻觉得自己死定了。
以前几次濒死,想得都很多。
现在突然觉得,那都是因为等死的时间够长,才生出那么多胡思乱想,其实一个人真正要死的瞬间是没有多余空暇去想事情的。比如,在他落水后前几分钟想的是怎么自救,却在施行自救过程中不到五分钟就失去了知觉。
想到这,宗忻叹口气,开始打量周围环境。
屋中微弱光线来源好像是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他这是被人救了。
看房间布局,应该是个偏僻地方的小旅馆,摆设简陋甚至都没有电,床头柜也很有年头了,都包浆了。
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宗忻下意识警惕地看过去。
谢遇知手里端着个塑料碗,随手带上门,回身,看到坐在床上发愣的宗忻,神色一喜。
“醒了?”
看到谢遇知,宗忻握着床单,直愣愣地,一动都没动。
这可把谢遇知给吓坏了,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把碗放在旁边床头柜上,颤抖地握住宗忻的手,“小花,小花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小花你给我说句话。”
宗忻还是没反应。
谢遇知的心咯噔一下。
完了,小花不会是撞坏了脑袋,成傻子了吧?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谢遇知,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宗忻,整个身体都绷紧了,他抬手,伸开五指在宗忻眼前晃了晃,声音颤抖:“小……小花?”
宗忻手一动,忽然抓住他的手,闷闷道:“谢遇知,我没瞎。”
听到他说话,谢遇知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劲儿了。
没事,没事就好!
妈的,吓死他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宗忻问他。
谢遇知看看自己那块防水劳力士,“九点多,怎么?饿了?”
“有点。”宗忻舔舔嘴唇。
谢遇知大手一抄,立刻把那碗不知道盛着什么东西的热乎乎的塑料碗端给他:“趁热吃。”
宗忻刚松开抓着谢遇知手腕的手,立刻被谢遇知反摁回去,“你别动,你受伤了。来,我喂你。”
宗忻:“……”
宗忻说:“我没事。”
话刚出口,就被谢遇知驳回了:“胡说,怎么没事?额头破好大一块皮,我都疼得慌!”
“好好好,疼,我疼。”宗忻敷衍道,“不过,这里是哪儿?我明明记得,我被迈腾撞下盘山公路护栏掉进河里,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还有,”他低头看着碗里一段一段的圆肉,“碗里又是什么东西?”
“你怎么问题那么多?”谢遇知笑道,“你是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
宗忻说:“什么时候了?你还贫。”
谢遇知搅搅肉汤,“我看着你掉下护栏,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身体本能跟着跳了下来,等醒过神,就和你一起躺在枯枝烂叶的河床边上了。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想,咱们应该是进了原始森林了,我背着你在树林里走了两三个小时,才找到这么个能勉强住人的小屋,应该是以前进山打猎或是砍柴建的临时歇脚的地方。至于这碗里的东西,其实……”
“其实什么?”宗忻看着谢遇知那一张不怀好意的脸,默默往后面挪蹭了下。
谢遇知微微向前倾身,嘴角噙笑:“其实是粤菜。”
宗忻看着他,满脸上都写着:你看我的表情,你觉得我信你吗?粤菜?
“你别不信啊,真是粤菜。”谢遇知信誓旦旦道,“我在河边刚睁眼,就看到这条水蛇正缠我腿上准备给我一口,千钧万发之际我一个锁喉捏住它七寸活捉了,正好拿来给你煲汤。”
宗忻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别用这么崇拜的眼神看着我。”谢遇知眼睛分外明亮,“快吃,吃完跟我出去活动活动。”
宗忻在谢遇知不知道是真是假连哄带骗的话里,开始解决那碗根本算不上是粤菜的蛇羹。
他本来以为荒郊野外原始森林,就算谢遇知身上的打火机泡了水还能用,可以煮熟一碗蛇羹,那蛇羹也是主打清淡养生那种,因为没有盐,但汤汁入口的瞬间,宗忻就呆住了。
这碗蛇羹,居然,有盐味。
谢遇知抱膀子宠溺的看着宗忻,满脸得意。
“你怎么做到的?”宗忻露出诚心诚意请教的表情。
“很简单啊,因为我身上带了盐。”
宗忻:……
“你能解释一下,执行任务你带盐干什么吗?”
谢遇知摸摸下巴,“习惯吧。早些年缉毒卧底的时候,经常要十天半月的荒野求生,我记得最长的一次在个山林里躲了三个月,整天吃又酸又涩的野果子,吃的都快中毒了。后来总结经验,找人专门做了个调料罐,什么盐啊、花椒、十三香、八角桂叶啥的,都带着点,酱油醋也带,不过跳水救你的时候,被水冲走了,不然这碗蛇羹口感还能再鲜些。”
宗忻点点头。
他差点忘记,谢遇知以前是深夏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支队长了。
“那个……”
“你说。”
宗忻放下调羹,蹭了蹭鼻子,“李娜说,冯春来死后,那些被骗的女人就落在冯春来的兄弟冯巧手里。她还说,冯巧早就和朴晚说过,要把她们卖到金三角去试毒。”
“那巧了。”谢遇知坐过来,脸色一正,“咱们追的这辆迈腾里面坐的,就是冯巧。”
宗忻很是意外,抿了下唇角:“不是朴晚?”
谢遇知嗯?了声,“你怎么会以为是朴晚?”
“黄子扬说,你们在天水机场没有找到朴晚,当时陈洁正在对朴晚留下的手机号位置进行实时追踪,显示定位正往滇缅线移动。我出来的时候,叮嘱过宋经,我以为他把消息已经传达给你了,难道……”
宗忻忽然住口。
谢遇知说:“我没有和大黄在一起,原始森林这段距离,手机信号无法覆盖,可能…”
宗忻懂了。
他们现在在无信号区,宋经后面没能联系到谢遇知,而陈洁那边针对手机信号的定位,估计在迈腾冲进这片区域的时候,也中断了。
还真他爷爷的倒霉。
两人沉默片刻,还是谢遇知先开了口。
“我怀疑,朴晚很可能已经被冯巧……”
宗忻诚实地回看他:“就在赶来的路上,我也这么怀疑过。”
谢遇知郑重地点点头:“现在有没有觉得好点了?”
那碗蛇羹,喝下去之后身体还真的暖哄哄起来,宗忻说:“好多了,不冷,额头也不觉得疼了。”
谢遇知起身,把他从简陋的几乎不能称之为床的板子抱下来,“带你去见个人,应该能问出点线索来。”
“见人?谁?”
走到外面,宗忻才发现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个非常小的小平房,只有一间屋,靠墙凌乱的堆砌着些干木柴。
谢遇知拉着他,走到小屋侧面一颗大树下,才发现,树干上绑着个穿皮夹克的年轻男人。
男人半垂着眼皮,听到动静抬头,看见谢遇知就开始破口大骂:“|狗|日|的条子,有本事弄死老子,折磨人算什么本事?”
“行,省省吧。”谢遇知走过去,拍了拍阿亮的脸,冷笑道:“你们这些人挺有意思的,但凡被抓住,开口第一句肯定是狗|日|的条子,怎么?一个培训学校毕业的?话术比保险公司晨会口号还统一。”
宗忻在旁边听着,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阿亮还没受过这样的羞辱,顿时气得肺都要炸了,张口又要开腔。
“闭嘴吧你!”谢遇知给了他一拳,警告道:“别把我跟京台那些体制内的学院派混为一谈,我这个人,很少讲他们那些规矩。”
阿亮痛地闷哼一声。
“我劝你好好说话,不然骂一句,我就打你一拳,我干禁毒一堆的手段,最擅长的就是折磨那些不老实不配合的罪犯,最不擅长的就是让手里的人犯舒服。你胆儿肥,继续挑衅我试试?”谢遇知伸手,带着威胁性的点了他一下。
阿亮:“……”
阿亮盯着谢遇知,恨恨咬牙:“算你狠!”
“知道我狠就行。”谢遇知根本不跟他客气,“老实交代,朴晚去哪里了?车上另一个逃走的人是谁?”
阿亮下巴一扬,拿出英勇就义的架势,“朴晚跑了,车上只有我一个人!”
谢遇知点点头,“好啊,不说实话是吧?”他掏出别在腰上的一瓶红色液体,满不在意道,“知道这什么吗?”
阿亮那张英勇无畏慷慨赴死的脸,瞬间变了颜色:“你……你想干什么?你要毒死我?”
谢遇知舔着牙尖笑,平时外表那么矜贵绅士一个人,不知怎么突然就痞里痞气起来,“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我说过了,我只会折磨人,折磨的犯人痛不欲生,求死不得,既然你不配合,那就不能怪我,对不对?我以前,对付过比你忠心百倍千倍的马仔,钢筋铁骨最后还不是都老老实实招了?”
“你别过来…你他妈不要过来!”阿亮被谢遇知吓得已经没了人声。
谢遇知缓缓拧开瓶盖,缓缓凑上去,“你有五秒钟时间考虑要不要说,不说,我就吊着你最后一口气儿,让你一百八十种酷刑每种都尝一遍。”
阿亮惊恐地摇头:“不——不————不要——不要!”冷汗唰地,一下子就从头顶冒出来,身体控制不住地抖,终于在谢遇知拿着小瓶子碰到他头发丝的时候,再也受不了大吼道:“我说!我他妈的说,我说啊我都说!”紧接着,不明液体顺着他的|裤|裆|淌了一地。
吓得尿裤子了。
宗忻抱臂,全程一言未发。
谢遇知收回小瓶放进腰包,嫌弃地往后退两步,“早说的话,还至于这样?”
阿亮双目圆睁,抖着嘴唇磕磕巴巴道:“是……是巧爷。朴晚前几天联系巧爷说粉佳人地下室关的蜂后被警察发现了,她随时可能暴露,让巧爷想办法送她出国,巧爷答应了她,谁知道这小娘们跟巧爷玩儿阴的,到了机场她骗我们说要去卫生间,结果人跑了。当时我正在机场找她,好巧不巧碰上了你。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朴晚去了哪里,真不知道。”
谢遇知回头,和宗忻互换个眼色。
宗忻凝眉,抱着膀子开口问了一句:“朴晚都要出国了,她为什么要在机场逃跑?”
“她想见她儿子,她和冯春来有个儿子,四岁,在巧爷女儿那里养着。”
这不对啊。
宗忻看看谢遇知,“朴晚难道四年前生的,是双胞胎?”
谢遇知也纳闷,刚要质疑,阿亮立刻道:“不是,那个小女孩,不是朴晚的孩子。”
这下,宗忻和谢遇知总算明白,为什么朴晚能那么淡定的让边则糟践朴朴了,这女人,简直丧心病狂。
“那也就是说,现在蜂后案受害人,现在都在冯巧手里了?”谢遇知厉声质问。
阿亮忙道:“没有!朴晚把那些女人藏起来了,她根本没跟巧爷说,我们压根儿不知道!”
谢遇知点点头,抬手搂着宗忻往屋里走。
阿亮看看周围,树林里一片漆黑,深处时不时还有猫头鹰在笑,简直惊悚到极点。
平时,他这种打手马仔不怕在野外露宿,但现在不一样,现在他被绑着动弹不得,真他妈要是半夜遇到只狼…就算不是狼,来一条蛇什么的,他也得当场交代在这里。
谁还不怕死啊。
亡命之徒,也怕死,不然,他们被警察追为什么还要跑?直接杵在原地挨枪子儿就行了。
眼见着谢遇知和宗忻的背影就要消失在拐角,阿亮终于憋不住喊了一嗓子:“政府,给我个机会,我都交代了,放我进屋里去吧!”
谢遇知没搭理他。
回到小屋,谢遇知怕宗忻冷,在地上生了火,添上几根柴,拉着宗忻到火堆旁边坐。
“看来,还得找到朴晚。”
宗忻点头:“既然她想见儿子,很可能会直接去找冯巧的女儿。不过,咱们现在被困在这里,手机没信号,也联系不到局里,冯巧又跑了,万一赶在咱们之前找到朴晚……”
“没事,别担心,我相信大黄,他一定能找到我们的。”谢遇知拍拍宗忻肩膀,笑着安慰道,“陷入绝地的时候,要相信我们的同志。”
宗忻一怔。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在这么绝望的环境里,能笑着说出相信同志的话,就好像一切都那么理所应当,丝毫没有气馁、没有放弃、甚至没有任何绝望或难过。
“你不害怕吗?”宗忻定定回望着他。
谢遇知凝视着他,忽然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他:“你害怕吗?”
“害怕。”宗忻侧过脸,看着忽明忽灭的火舌,脸上带着哀伤的情绪,“我很害怕,你知道吗?小时候,地震的那声巨响常常在我耳边挥之不去,我在废墟里饿了三天,喝的是血水。我喊爸爸,没有人答应,直到第三天,我喊妈妈,也没有人再答应我。”
谢遇知攥紧他的手,迟疑道:“你怕自己会死吗?”
宗忻摇头:“我怕爸爸死,妈妈死,这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火光照亮他半边脸,带着暖色,却无比落寞,他忽然回头,看向谢遇知,眼睛里有晶莹的光闪过,他说,“谢遇知,我害怕你死。”
谢遇知心里忽然发痛,喉咙像堵着块铅,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搜救队找不到我们,如果黄子扬找不到我们……”宗忻转过头,继续盯着火舌,不让谢遇知看到自己的表情,嘶哑道:“虽然已经过了年,但现在还是冬天,树林里什么食物都没有,蛇还在冬眠,我们不会每次运气都这么好,遇到不冬眠的水蛇,还专门来咬你。撑不了几天,我们就会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