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理Ⅱ:正义不朽—— by栖还
栖还  发于:2024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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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念被劈头盖脸数落一顿,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谢副队连续加了半个月的班,今天又熬夜出警,我看他太累就让他先回去休息,刚黄子扬已经打电话通知让他回来了。”
全市局都知道谢遇知是个工作狂,别人生病请假,他加班,别人结婚请假,他加班,别人受伤请假,他受伤吊着胳膊还在加班,主打的就是一个刑警人刑警魂,宁可累死在工作岗位上,绝不休息一分钟。
一听是谢遇知没到场,李副局气头消了大半,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宋经,给你们谢副支队打电话,让他路上开车慢着点,不用太着急。”
“哎。”宋经答应着,拿起电话刚准备打给谢遇知,办公室门被推开了。
谢遇知衣服没来得及换,修身的Cifonelli高定西装搭配上价值9万的伯爵手表,简直就是行走的奢侈品,普通富二代如果这样打扮,那只看得到暴发户气质,但可能是他行事风格比较内敛的原因,这些奢侈品在他身上都变得低调深沉,更有质感了。
“赵乐国没被抢救过来吗?”谢遇知跟众人打过招呼落座,直接问道。
宋经说:“小王说,还没到医院人在半道上就死了。”
“尸体呢?”
“暂时在医院太平间放着,法医科李斯已经过去了。”
谢遇知点点头,“捅伤赵乐国致其死亡的犯罪嫌疑人审过了吧?都交代了些什么?”
许念说:“我和陈林审的,犯罪嫌疑人闫怀生,54岁,津台市人,家庭结构简单,只有父子俩相伴生活。杀人动机:闫怀生的儿子闫玉珧今年大学毕业后,校招进入红山化工厂担任技术员,815爆炸案发生时,闫玉珧才入职不到一个月,刚好负责爆炸区液化石油气罐日常检查维护,被当场炸死。”
谢遇知点头,“杀人动机倒是合情合理,那他是怎么知道,赵乐国今晚会在豪庭夜总会娱乐的,有交代吗?”
“跟踪尾随。犯罪嫌疑人交代,他已经尾随赵乐国有一个月了,因为赵乐国平时出门身边都带着私人保镖,他没有办法靠近,这两天打听到赵乐国在和一家风投公司谈融资,今晚在豪庭夜总会定了贵宾厅,所以事先就揣了水果刀在豪庭夜总会舞池里蹲点……”
“赵乐国约了谁见面?能查到这个人吗?”谢遇知打断许念,问道。
“这……”许念看向黄子扬和宋经,“散会后马上去查今晚和赵乐国见面的人。”
黄子扬和宋经连连点头:“明白。”
宗忻躺在谢副支队办公室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赵乐国死了,现在还有谁能和赵乐国搭得上关系知道爆炸案的内幕呢?
他想事情的时候,习惯去裤兜摸烟,手指碰到裤兜里钞票的瞬间,宗忻忽然想起来了,还有一个人知道赵乐国的事情。

夜总会门口江雯说得那些话让他觉得,江雯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天色泼墨般浓稠,微弱灯光透进房间,被窗户边框隔成不规则条状,斑驳打在办公桌、墙壁,以及他盖着的棉被一角。
宗忻翻个身,决定等天亮先去找江雯探探口风。
大脑还很清醒,没有丁点儿困意,实在睡不着他干脆就不睡了,掀开被子坐起来,随手拉开办公桌左边抽屉,掏出一包速溶咖啡倒进马克杯。
几个月前,这个办公室还是他的,布局摆设都没变,抽屉里的咖啡他放了几包还是几包,只有桌面比他在的时候干净利落很多,没有堆放乱七八糟的文件和资料。
谢遇知是个很有条理的人。
他端着马克杯起身准备去茶水间接点热水,打开门的瞬间,一股斜风刮过,迷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识抬手搓了搓,再抬眼的时候,刚好和站在门口准备进门的谢遇知撞上。
谢遇知低头看他,黑沉沉的眼睛里映着一点亮光。
宗忻退后一步给他让道儿,“谢警官,你开完会了?”
“嗯。”谢遇知裹着寒气走进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马克杯上,略微加重了语气,“大半夜喝咖啡,不想睡觉了?”
“我认床,换了地方睡不着。”
宗忻简直在胡说八道,这个沙发,他没在上面睡过一百回也有九十九回,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平时累极了,往沙发上一躺能瞬间入眠。
睡不着纯粹是因为赵乐国的死,让815爆炸案的追查陷入进退维谷的僵局。
谢遇知看着他那张无辜的脸,没有怀疑。
长得漂亮的男孩子有点娇气很正常。
“咖啡就不要喝了。”他伸手,把马克杯从宗忻手中抽出去放到办公桌上,“原来睡什么床?”
“就市面上那种普通单人床,家具市场就有卖,二三百带床垫。”宗忻脱口道。
“没有。”
宗忻:“……”
宗忻心说,没有你问什么?
谢遇知面无表情道:“要么沙发将就一晚,要么出去楼道打地铺。不过……”他上下扫了宗忻几眼,提醒:“现在寒冬腊月天气冷,泼水成冰,你那小身板撑不到天亮人就没了。”
危言耸听!
赤|裸|裸|的恐吓、威胁。
要是三个月前,还生龙活虎体格健硕的他听到这话,指定要跟谢遇知打赌,真去楼道硬撑一晚,为自己强健的身板正名。
现在……
好汉不吃眼前亏,身子虚不逞强,大丈夫能屈能伸,可以睡沙发坚决不去睡楼道。
宗忻默默走回去,脱鞋、盖被,把自己规规整整裹成蚕蛹滚到沙发靠里位置,面对沙发背乖乖闭上眼睛。
倏忽,沙发往下一沉。
宗忻迅速回头。
躺下来的谢遇知侧过身,莫名奇妙看着他,“我的沙发。”
宗忻只好往里面挤挤,给他腾出位置,位置还没腾完,棉被又被谢遇知扯过去一半,他瞪着眼睛去看谢遇知。
谢遇知拍拍被面,宣示主权:“我的被子。”
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宗忻识趣的缩进被窝只露出眼睛,像一只被欺负的小奶猫,模样可怜巴巴的。
躺在旁边枕着手臂的谢副队,垂目看裹在被子里娇弱的宗忻,耳根微微泛红,心想,这人可真好看,泡在牛奶里面长大的吧?又香又软又糯的。
刑侦科副支队长办公室的门,天刚亮就被人砸的哐哐响。
宋经和黄子扬俩人像贴门上的门神,一左一右轮换着叩门。
黄子扬:“谢哥,在不在啊?谢哥?”
没人答应,黄子扬狐疑看向宋经,“你昨晚上真看到谢副队睡办公室了?”
“亲眼看见的,没回家,我骗你干嘛?人要是不在,我眼珠子抠出来给你当泡踩行不行?”宋经信誓旦旦,“肯定在办公室。”
“不该啊。”黄子扬眉毛一拧,“平时这个点,谢副队都晨起跑操绕市局两圈了,今天怎么回事啊?”
宋经抬手怼着门又是两巴掌,“谁知道?接着敲吧。”
谢遇知被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吵醒,整个人还有点懵,他捏捏鼻梁刚要起身,发现自己的腰被人箍着,才想起来和宗忻俩人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宗忻还没醒,原本白皙的脸现在红扑扑的,呼吸有些急促,身上烫的像火炉。
谢遇知心里一咯噔,迅速反应过来,宗忻应该是昨晚着凉发烧了,办公室里没有退烧药,他赶紧起来给宗忻裹好外套穿上鞋,叫人:“宗忻,醒醒,你发烧了,起来我带你去医院输液。”
宗忻只觉得身上又冷又热,他脑子是清楚的,眼皮却很沉怎么也睁不开,怕给谢遇知添麻烦,艰难舔舔因高烧而干裂的嘴唇,回应:“好。”
嗓子很疼,声音涩哑,一副有气无力。
谢遇知看他这样不行,干脆把人整个抱在怀里往外走去。
在北方男人堆里,身高179厘米的宗忻实在算不上挺拔悍利,和谢遇知190的个子更没法比,可以说在谢遇知面前,宗忻都能算是小鸟依人,谢遇知抱他就跟玩儿似的。
外面俩人还在狼嚎。
办公室门打开的一瞬间,黄子扬往门上拍的手猛地半空急刹,那巴掌,差一点儿就拍到谢遇知怀里抱着的宗忻脸上。
真是险象环生。
黄子扬收回手拍拍心脏,“吓死老子了。谢队,昨晚禁毒科审问有眉目了……”
“等会再说!”谢遇知打断他,示意他让路,“我先送人去医院。”
黄子扬这才发现,宗忻状态好像不太对。
“他这是怎么啦?”
“发烧。”
谢遇知急匆匆抱着宗忻拐进走廊,只给黄子扬和宋经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轮廓。
“完了。”黄子扬说,“咱们谢队坠入爱河了。”
宋经咋舌,“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走吧,咱俩跑腿的命,走访走访人民群众,搜集下闫怀生定罪证据。”
三大瓶输液针打下去,宗忻总算退了烧。
裴裴女士在病房陪着他,时不时嘘寒问暖,问他有没有感觉好一点?要不要吃点东西?喝不喝水?去不去卫生间?慈祥的简直堪比宗忻亲妈。
看着裴裴女士忙碌的身影,宗忻心中一酸。
四岁那年连安8.2级地震,整个城市变成一片废墟,他妈妈用双手把四岁的他从废墟里高高举起,安心交给搜救的人民解放军后溘然长逝,他就成了孤儿,再也没有感受到过母爱。
幸运的是他还活着,活的很好。
“阿姨,我已经好多了,不饿,也不渴,您别忙了,坐下歇会儿吧。”
裴裴女士见到宗忻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稳重、善良,脾气又好,肯定能和她那成天不着家的儿子合得来。
其实,裴裴女士以前仗着自己家财大业大,对儿媳妇要求是非常高的,哪怕不是达官显贵,那至少也得是商圈名媛才配得上她儿子。
但谢遇知压根不配合家里给安排的相亲,公安局又是那种工作环境,连只母蚊子都见不着,年纪越拖越大,已经痛失整个京圈相亲市场。
裴裴女士愁得不行,要求一降再降,想着只要儿媳妇是女的就成了,只要儿子能结婚。
直到去年,他们家老谢说,有个表亲家里儿子结婚要去参加婚礼。
裴裴女士在婚礼现场,见到了他们老谢家传说中从未有过来往的表亲家孩子——深夏市公安局局长秦展。
人家好福气,娶了个肤白貌美大长腿,身高足有一米八七的俊俏媳妇,媳妇苏韫亭还是松远、行台、深夏三家市局抢着争着要的三等功荣誉个人。
再看他们家儿子……
丢人,太给他们老谢家丢人了。
裴裴女士一度觉得,她那闷瓢儿子只配和工作结婚!
现在好不容易老天开眼,把忻忻送到她面前,儿子不努力,儿媳妇只能靠她这个做婆婆的争取了。
裴裴女士摆手,阔气道:“忻忻,别跟阿姨客气,你就把这当自己家。”说着掏出手机,也不知道跟谁打了个电话,宗忻听着通话内容说的好像都是菜名。
半个小时后,裴裴女士就把五星级酒店的名菜全给宗忻搬进了豪华单人病房。
宗忻:……
河畔花园小区门口停着辆警车。
几个刚从菜市场买菜回来的大妈扒着前窗往里看两眼,凑在一块儿八卦。
“出什么事了?怎么还有警察?”
“不知道啊,我也刚回来,走,咱们去问问老张,他肯定知道。”
老张是小区保安,年纪一大把了闲着难受,塞钱给物业非要当保安,物业没法子,只好让他跟着几个小年轻的体验生活,反正也不敢让他真干活,就在保安亭给他搞了个专座,每天坐在窗户前边看景儿,听听收音机广播,平时和小区里年纪差不多大的老头老太太打的火热。
几个大妈凑过来一问,老张吊着眼梢神神秘秘道:“我听说……”
大妈们耳朵都竖起来了。
“住在4号楼3单元402的住户,杀了人。”
挎菜篮子的大妈说:“谁?4号楼3单元402住的谁啊?你们谁认识?瑞泽他奶奶,你家住的离4号楼近,你知不知道?”
“那我到是寻思不起来了。”穿着太极服的老太太摆手,“那么多人呢,谁还都认识啊?”
推着婴儿车的胖老太太忙接话,也不管自己孙子还在小车里哭,八卦的特别起劲,“就是闫怀生,跟咱们年纪差不多大,没老婆那个,儿子考的化工大学,前几个月不是化工厂爆炸,给炸死了吗?就是他。”
“哦哦哦哦哦,你一说化工厂爆炸,我记起来了,你说这人啊,真是活个时气,”挎菜篮子的大妈唏嘘,“咱们整个小区,就他家那孩子是校招进去的,怪有出息,真可惜了那么好一个孩子。不是说,他去找化工厂闹了好一阵子没结果,消停了吗?怎么突然就杀人了?”
老张说:“警察走访,我听了一耳朵,好像杀的人叫赵乐国,化工厂老板吧?”
“其实,也不怨他杀人。”推婴儿车的胖老太太塞给孙子个橘子瓣,站在闫怀生的立场说话,“就那么一个儿子,被炸死了,化工厂老板一句话都没有,好歹给个赔偿什么的也不至于被捅死。”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是可怜,可杀人总是犯法的呀。”打太极的老太太讲道理,“再怎么,也不能杀人。”
“我想起来了,他儿子闫玉珧跟你儿子嘉豪还是同学呢。”婴儿车大妈忽然提了一嘴,“你们家嘉豪不也去了红山化工厂吗?幸亏那几天不是他的班,你们家真是烧高香了,回头赶紧带孩子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打太极的老太太一听,脸都黑了,“跟我们家嘉豪有什么关系?”她不善的斜了推婴儿车老太太一眼,急匆匆走了。
老太太回家,刚准备换鞋,被屋里的场面吓呆了。
客厅里,三个警察齐刷刷围着她儿子,正在盘问着什么。
想起推婴儿车那个老巫婆说的话,她吓得脸发白,战战兢兢问道:“警察同志,你们有什么事吗?”
宋经忙道:“我们就是普通走访,有个案子需要了解,没什么事儿。”
老太太总算缓了口气,腿软了。
谢遇知翻看着笔录本,继续问万嘉豪,“八月十五你和闫玉珧俩人调休,正好轮到他值班?”
万嘉豪点点头。
“你和闫玉珧平时关系怎么样?”
“一般吧。”万嘉豪眼神漫无目的的游走,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算好。”
“工作的时候,交接班也不怎么说话吗?”
“交接班肯定要说话的,班上对液化石油气罐有没有漏气、检修过哪里、需不需要加湿加潮都要详细告知接班的人,这些都很重要。”万嘉豪坐在沙发上,十指扣在一起指甲掐着皮肉,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紧张。
谢遇知点点头,“爆炸案发生那天,你下班前还记得当时交接过那些细节吗?”
万嘉豪低着头,咬了咬嘴唇,他的额头已经在冒汗了。
“当时……我只记得……应该是交接到一半,闫玉珧就被经理叫走了……我怕交接信息不完整出问题,下了班就一直没走,想等他回来继续交接,但等了两个多小时都没等到他回来,就从同事那里借了张A4纸,把注意事项记了下来挂在安全手册旁边了。”
谢遇知皱眉。
“也就是说,当时闫玉珧有没有看到你写的注意事项存疑,他可能没有看到你写的交接信息?”
万嘉豪搓着手背,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黄子扬和宋经面面相觑。
当时负责群众走访的外勤,竟然没有了解到这么重要的信息!
谢遇知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压下心里的怒气,认真又问了万嘉豪几个问题,立刻收队带着黄子扬和宋经赶回局里。
警车在路上开的飞快。
“居然出这么大的纰漏,回去把之前负责群众走访的几个外勤都给我揪出来!”谢遇知脸色铁青。
黄子扬试图给几个新人求情,“之前刑侦队人都葬了,新调过来的人员人生地不熟,刚开始走访不到位很正常……”
“刑侦工作首一样要求就是严谨,严谨再严谨,技侦痕检勘验哪一步出问题都有可能影响案件整体侦查方向,你是头一天做刑侦?”谢遇知简直堪称得上冷血无情,“群众走访是让他们抽丝剥茧甄别主要线索,不是翘班光明正大出去摸鱼!”
黄子扬:“……”
的确,谢副支队的话让他无从反驳。
宋经插言:“爆炸案发生后,虽然法院第一时间就判了红山化工董事长和几个高层,可是这件案子疑点重重,上边让我们往深了查,就证明判刑的这几个人都是被推出来顶罪的,我们不能懈怠,查不出东西,陈局和李副局就得替咱们顶罡挨处分,要求严格些,对整个市局都好。”
黄子扬说:“我知道了,回去第一时间就把小王揪出来批评。”
刚说完,身上的警务通响了。
黄子扬看了一眼,说:“是小王。”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小王邀功似的跟他汇报:“头儿,你让我查的昨晚和赵乐国在夜总会见面的人,我查到了。”

“你这个人,真的让我觉得很意外。”
爬满五叶地锦的常春藤咖啡馆里,午后阳光忽明忽灭,音乐舒缓低回,跟着蓝山咖啡的热气在慵懒空气中缭绕扩散。
江雯搅动着咖啡,微微侧头很随意的拢了下头发,笑吟吟开玩笑:“仅凭江雯这个名字就能找到我,你别不是做什么侦查工作的人员吧?”
宗忻把昨晚江雯塞给自己的五百元红钞平平整整推过去,“我不太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江雯愣了下,“就为了还钱?”
“其实,”宗忻端起咖啡杯,真诚道:“除了还钱,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帮忙?”
江雯很诧异,虽然宗忻长得很帅,是她喜欢的类型,但俩人顶多算点头之交,真没到能说帮忙就帮忙的交情。
“一个很不幸的消息,昨晚赵乐国失血过多没能撑到医院。”宗忻说得很随意,既没有唏嘘也没感慨,看着江雯的眼睛深且沉,“你说他手上牵扯着人命案子,我想你应该知道些他的事情,能不能跟我说说?”
“还以为你要我帮什么忙呢。”
江雯抬手冲不远处的服务生招手:“阿华,Sugar cubes。”
服务生把方糖盒放在桌上,安安静静的离开了。
江雯夹起一块方糖放进深褐色的咖啡搅动两下,“你对赵乐国怎么那么上心啊?其实,我对他的事,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你想问什么?”
“红山懂事和管理层都锒铛入狱判刑的时候,赵乐国因为仅持有红山化工股份权不参与经营,未涉及到触犯刑法。我很好奇为什么闫怀生会去杀一个不参与公司经营权的赵乐国。”
“你问我别的我还知道,问我这个……”江雯托腮,“真不知道。”
宗忻大概也猜到了答案,没有继续深问,岔了个话题,“江老板,我现在没工作,你店里还招不招服务生?”
江雯:“……啊?”
在外奔波半天的刑侦支队外勤,三三两两凑在食堂吃午饭。
“我吃完了。”小王抄起餐盘走到洗碗池前拧开水龙头,垂头丧气的抱怨,“谢副队也太不讲人情了,这才来京台几天啊?因为群众走访不到位,就给这样的惩罚?这是要跑死我们吧?”
近四十的老廖凑过来,安慰他:“年纪轻轻别抱怨,谁不知道谢副队严苛到变态?只不过是让你下班前把市区全部街道名字记下来,上次我和小赵可是徒步走了二三十里……”
“你都说八万回了,去沙碧湖嘛我知道知道。”小王敷衍道。
老廖冲他翻白眼:“那叫碧沙湖,你个沙碧。”
旁边几个同事哄堂大笑。
小王挠挠头,脸涨的通红,“行行行,下次记住了,碧沙湖。”
和食堂同事间插科打诨不一样,办公室里,谢遇知食指弯曲抵在齿间,安静看着外勤走访报告和审讯袁霄的笔录,眉头紧锁。
昨晚和赵乐国在豪庭夜总会见面的人,是宗忻。
虽然知道宗忻就是从夜总会大厅跑出去的那个受伤的人,但谢遇知其实并没有把宗忻往赵乐国身上靠,只以为他是被误伤的,和案子没什么关系。
现在看来,昨晚是他太不严谨,不仅没有追责,对宗忻态度还过于好,想到这里,谢遇知抓起外套直接出了办公室。
医院豪华单间病房门,是被谢遇知踢开的。
小护士正在整理病床被褥,被破门而入的谢遇知吓了一跳,顿时就火了,“你是哪个病人家属?病房内禁止喧闹知不知道?”
谢遇知没看到宗忻,根本不跟小护士废话,修长剑眉一挑,冷冷盯着她:“人呢?”
小护士以为是哪个病人家属在医闹,跟他也不客气:“出去!闹事的话我喊保安了!”
谢遇知俯视着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重复:“人呢?我问你,上午在这间病房输液的人呢?!”
“走了,早走了。”小护士没好气道,“你们这些当家属的……”
谢遇知摔门而去。
小护士:……
现在长得好看的男生真是一个比一个拽。
奥迪A8从医院出来直接冲上高架立交,谢遇知单手打着方向盘调整耳线,“大黄,去图侦调煦阳医院路口的天网监控,查一下宗忻从医院出来往什么方向去了。”
黄子扬接电话的时候,正在安慰刚打开缺德地图导航的小王:“不就是记街道吗?整个京台也就147个街道,还能比公联考难?”乍一听谢遇知电话里提起的名字,没反应过来叫他查谁,脱口道:“只有个名字没有什么特征?身高长相呢?宗姓倒是好查……宗姓……什么?宗忻?!”
黄子扬顿时反应过来,谢遇知说的是昨晚上被带回局里那个弱不禁风的破碎感小妖精。
“不是,他跑了?”
其实用跑这个字不太合适,毕竟人家宗忻没犯什么事儿,但不知道为什么,黄子扬听到宗忻走了他们谢队竟然不知道,脑子里莫名其妙就自动给宗忻贴脸:落跑新娘。
“这小子!”
挂断电话,黄子扬骂骂咧咧去了图侦。
图侦,天网区。
图侦支队支队长高庆峰哼着不着调的曲子从茶水室走出来,看到黄子扬风风火火冲进办公区,提着嗓子喊了一声:“大黄!”
“你叫谁大黄?黄子扬!”
高庆峰:“合着整个市局只有你们谢副支队能叫你大黄,搞区别对待呢?”
“不跟你废话,赶紧调一下东风中路煦阳医院路口监控。”黄子扬扯过椅子坐下,把高庆峰拉过去,“我要查个人。”
高庆峰吃惊地坐下,“谢副支队家门口啊?”
四五个人盯着监控分时段查看,效率很高,没二十分钟就从来往的路人里面发现了宗忻的身影。
就算是在监控画面里,宗忻都是那种气质拔尖的,跟周边普通路人完全不是一种画风。
高庆峰说,“这个人长得还挺好看,就是有点柔弱,长得也不太像犯罪分子啊?”
黄子扬没搭理他,把进度条往前拉了一小节。
宗忻走出医院,直接上了一辆出租车,黄子扬双击屏幕把画面放大,“车牌号JA6547,查这辆车同时段行程记录。”
高庆峰:“没问题。”
谢遇知下了立交桥刚把车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停下,黄子扬电话就拨了回来。
“谢队,查到了。”
“还满意吗?”江雯大大方方带宗忻看了一遍宿舍,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这边靠文亭湖,夏天绿柳成荫,冬天湖面飘雪,风景超赞。”
“有个住的地方就行。”宗忻不挑,特别随遇而安。
他不和谢遇知站一起的时候,身高优势就展现出来,肩背挺直削薄,窄腰鞭子似的劲瘦利落,身上总透着不争不抢岁月静好的感觉,只站在那里,就是让人无法忽略的风景。
江雯微微心动:“我以后怎么喊你啊?”
“宗忻。”
“那……宗、宗哥,你先休息。”
江雯脸红心跳从房间退出来,贴墙站着直拍胸口,低呼:“这世上怎么有男人长得这么好看啊?”她像追到爱豆的狂热粉,踩着高跟鞋兴奋的下了楼。
暂时算是凭借美貌,有了个落脚点。
宗忻摸摸脸,疲惫的撑个懒腰,随手把身上裹得谢遇知那件名牌羽绒服脱下扔进沙发,径直走进卧室。
发烧非常消耗体力,尤其是他这败絮一般的身体,更经不起生病折腾,再不补觉随时要挂。
输液的时候淌了一身汗,贴身的白色衬衣已经湿透又冷又粘,宗忻扯了下领口单手去解扣子,精悍的肌肉一点一点|裸|露|出来,人鱼线逐渐掩盖在笔挺西裤的腰带下,他直接趴在床上,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脱了一半的白衬衫凌乱挂在肩膀,露出他白皙的后颈,颈间相接微微靠上的位置,能看到一块很明显的疤痕,那是重度烧伤的皮肉,植皮手术已经无法进行完全修复。
那块丑陋的疤痕,对他来说,是荣誉的勋章。
火光冲天,剧烈的爆炸声、杂乱的哭喊声、痛呼救命像海水把他淹没,周围是滚滚浓烟,几个同事从一个火团滚进另一个火团,全都消失在火海中,活生生的,被烧死、呛死,火舌嘭地爆开,焦烟夺走他肺部最后的氧气……
身上好疼,他大概是要死了吧。
一双手缓缓抚上他的脸,又大又有力,就像小时候,从地震废墟里把他高高举起的时候一样。
“是你来接我了吗?”
“我真的好想你。”
他缓缓睁开眼,炽白的光线让他短暂失去视觉,只能看到白光中模糊的灰色影子。
“醒了?”
眼睛慢慢适应光线后,宗忻才看清光影里的人是谁。
谢遇知好整以暇坐在床前,冲他抬抬下巴,“醒了就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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