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高磊耳朵一竖,警惕道,“有了有了有了,听音辨位,手机应该就在前边那个吊脚楼里面,我们摸……”
谢遇知不等他说完,已经率先踏步流星走了出去。
“哎——”高磊下意识刚扯了一嗓子,立刻紧急捂住嘴,给季杨打手势:跟上。
谢遇知瞥了眼吊脚楼的门,门闩上挂的锁头和门闩锁孔大小相悖,完全不是同型号。
屋内,手机铃声逐渐变强。
谢遇知握住锁头用力晃了下,纹丝未动,高磊跟过来看了看指头粗细的锁梃,给身后的特警招招手。
特警上前,用上了消防工具老虎钳子。
宗忻模模糊糊从昏迷中醒过来,听到门外有动静,身为刑警多年来养成的警惕立刻飙升到顶值。
肺腔里扯着拉丝般的疼痛,口中充斥着血的味道,但这些都被他主动忽略掉,他扶着墙面缓缓站起来,左手下意识摸上后腰别着的那把枪。
一声细微的喀拉声响过,门锁瞬间落在特警掌心。
谢遇知推门而入。
屋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往前走几步停住,去掏裤袋里的手机,幽暗里,忽然闪过一点森寒的冷光,下一秒谢遇知本能往后一仰,躲过了向他挥过来的什么物什,抬手反击。
和对方肢体触碰的瞬间,谢遇知感觉到了,那是拳头。
一个很有劲,直奔他面门打过来的拳头。
“都别进来,屋里有人!”谢遇知急道。
话音刚落,高磊已经把打开手电筒功能的手机举了起来。
光线霎时把整个黑暗的房间照亮,谢遇知清楚的看到了双手握着枪正对向自己那个人的面孔。
宗忻苍白着一张脸,身体紧绷,他双唇微微张开,羸弱的咳嗽两声,紧紧盯着谢遇知,瞳孔在手机不是很强烈的光线里有些涣散,胸腔间起伏不定,整个人似强弩之弓,有种随时会轰然倾塌的无助感,嘴角上还挂着一丝血污,很浅。
但谢遇知几乎立刻就注意到了,那几乎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被宗忻简单擦过的血污痕迹,心猛地一揪。
宗忻看着谢遇知,感到非常诧异不解:“是你?你怎么会……”
话音未落,谢遇知军大衣一个兜头罩下来,宗忻被他严严实实裹进厚重的军大衣里面。
“先回去,有任何话都回去再说!”谢遇知不容反驳的把他往怀里一带,整个儿捂住,问他,“还能自己走吗?”
刚才那一拳,已经是宗忻拼尽全力打下去的,现在别说自己走,就是靠着谢遇知站立都已经很困难,肺腔里空气正在一点一点往外挤压,剧烈地抽痛和窒息感向四肢百骸蔓延。
宗忻迷迷糊糊的想:我怎么还没有死啊?真的好疼……
见他已经说不出话,谢遇知血液流动速度加快心却一点一点往下沉,他强迫自己镇定,尽量安抚宗忻:“没事了,没事了,我先把你带出去。”
谢遇知竭力安抚着软在自己身上的宗忻,面沉如水,“高磊,收队。”
高磊舔舔嘴唇,冲旁边几个刑警使眼色,立刻跟着谢遇知撤了出去。
牧马人黑骑士在公路上疾驰。
高磊看看靠在谢遇知怀里的宗忻,再偷眼打量打量谢遇知,舔舔嘴唇问道:“他……他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谢遇知低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宗忻额前的碎发上轻轻拂过,眉毛皱地拧出疙瘩。
“受伤了吗?”高磊问。
谢遇知没回答,抬手拍了下正在开车的季杨,“去梁县县城医院。”
宗忻被谢遇知抱着送进急救科时,已经是二次休克,护士推着抢救床飞快地把人送入抢救室。
谢遇知坐在等候席,双腿分的很开,他紧紧抓握着膝盖位置指节已经泛白,从没有任何一个时间,看着抢救室单面向玻璃门贴的红色急救字样,脑袋里空空如也,只有本能的心疼。
高磊办完住院手续, 带着人过来,看到坐在急救室外的谢遇知,有些晃神。
谢遇知身姿挺拔, 肩膀宽阔,天生带着一股子难以撼动的凛然正气,一向是那种给人感觉外表冷厉的人,不会为什么事动容。
高磊远远看着他,心头泛酸,一时间五味杂陈。
这个自己中枪都能淡定用衬衣扎起来继续行动的面瘫,此时此刻盯着急救室, 双唇紧抿,线条分明的脸庞上,带着疲惫和害怕。
虽然在其他人眼里, 他们的谢队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高磊就是觉得谢遇知在害怕。
高磊觉得, 谢遇知很在意抢救室里那个苍白病弱又略显稚气的小哥。他看了眼手里乱七八糟一堆单子, 提步走过去在谢遇知旁边坐下, 问道:“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谢遇知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
高磊拍拍他肩膀,“别担心,我刚才问了护士, 应该没什么大事, 只是看起来凶险。”
谢遇知垂目,声音沙哑的不像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我知道。”
高磊被他吓了一跳,“老谢, 你没事吧?”
谢遇知摆摆手,他现在半个字都不想说。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 抢救室的门终于被拉开,谢遇知一个箭步冲上去,此时躺在抢救床上的宗忻,苍白的脸已经有了血色,眉目舒展呼吸平稳。
医生说:“目前已经脱离危险,挂点生理盐水就可以了。你跟我过来,有些细节需要做下记录。”
谢遇知看着被护士推出去的宗忻,点点头,跟医生走进诊断室。
“你和患者什么关系?”医生坐下,拿起笔扶扶眼镜。
什么关系?同事?朋友?还没有挑明关系的情侣?谢遇知想了一圈都觉得不合适。
医生看他没搭话,不由得皱了皱眉毛。
“他的肺不好,这个问题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我们医院有义务告知家属,你是不是他家属啊?”
谢遇知眼睛一亮。
“对,我是他家属。”
医生:……
“行吧。”医生都被谢遇知搞无语了,“他这是尘肺,好在还是早期,仔细养着不会恶化,平时注意点,出门戴口罩能有效过滤掉粉尘,之前做的工作也不要让他再做了,养两天出院回去就辞职吧,如果有条件,最好是找个氧含量高没有城市污染的地方养几年,没准能治愈。”
听到能治愈三个字,谢遇知的眼睛又亮了亮。
“好,谢谢医生,还有什么其他要注意的吗?”
“给他多喝水。一会儿我给开些药,等他醒了让他吃上。”医生握着笔在处方纸上写了串普通人根本看不懂的天书,交给谢遇知,“去大厅取药。”
谢遇知带着药回到病房,宗忻还没有醒,安安静静躺着,他看看吊瓶,输液管里的点滴滴速很慢,消毒水的味道淡淡充斥在鼻间,有种很心安的感觉。谢遇知随手把药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扯过椅子坐下,目光落在宗忻的眉眼间。
宗忻睡的很熟,浓密微卷的睫毛微微扇了扇,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线条匀称,鼻翼随着缓和的呼吸翕动,浅色的唇让他看着没什么生气,人盖在被子里都肉眼可见的单薄。
谢遇知看着他,不由地想: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变成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李副局是个非常严谨稳重的人,怎么会让一个身体差成这样还患有尘肺的人参与调查815特大爆炸案?甚至之前他提起让陈林查宗忻,陈林根本不惊讶,明显知道宗忻是和李副局单线联络的事。
最近他一门心思全扑在815爆炸案和程昊身上,居然都没有注意到。
谢遇知正在想要不要现在立刻给陈林打电话,再核实一遍宗忻的个人信息,躺在病床上的人忽然眉头深锁一脸痛苦,仿佛陷入梦魇里挣扎不出来一般,额头上开始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谢遇知眼底神情陡然阴沉下来,立刻握住了宗忻的手。
“宗忻?你怎么了?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宗忻忽然回握着他,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什么,谢遇知没听清,躬身侧耳俯在宗忻唇边轻轻地问了句:“什么?”
宗忻嘴唇微动,轻轻张合,又重复一遍。
谢遇知脸色骤然黑到顶点。
宗忻紧紧握着他,说:仓库炸了,别管我,快跑!
陈林是凌晨三点钟睡的正酣时被吵醒的,接电话的时候,听筒那边谢副支队声音冷的像开了零下二十八度的冰箱,瞬间把被窝里的他冻的打了个激灵。
“谢队,我说了,三花的档案是机密,不……”
“我问的不是三花是宗忻!”
陈林:……不是一个人吗?
“那也不能告诉你,这是规定。”
“好,你不说!”谢遇知单手插在裤袋里,倚着医院走廊的墙壁,咬牙,“那我来猜,之前815案往上报的刑侦支队殉职名单被人动过手脚。”
陈林:……
靠,这个死条子,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啊!
见陈林不搭话,谢遇知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宗忻是死亡名单里的一个,他是参与815案救援刑警中的一个!他身体弱是因为在爆炸中受过伤,尘肺也是吸入过多烟尘和毒气导致的。”
陈林:“谢队……”
“说吧,是哪个?死亡名单上的哪个人?”
“我不能告诉你!”陈林坐在床上,摸黑耙耙头皮,“谢副队,我真的不能告诉你,这件事是机密,他现在身体是那个样子,即使你知道又能怎么办?他注定不能再胜任刑警这个工作,李副局知道,他自己也知道……”
“行,陈林,你们京台市公安局的人,都厉害!”谢遇知咬牙切齿,“我不问你,等着,等我明天把装神弄鬼那人的脑袋拧下来带回去,我自己查!”
陈林蹭地跳起来,“谢队!谢队……”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操!”陈林抓起裤子蹬上,灯都没来得及开抱着外套跑出卧室,刚跑两步发现腰带没扎,着急忙慌又跑回来拿上腰带,边跑边往裤腰带里扎,口中念念有词,“出大事了,要出大事!”
车子引擎发动后,陈林也顾不得三更半夜,赶紧把李副局从睡梦中吵醒。
“不等京台那边的警力支援了?”
高磊组装上狙击枪,冲正在给手|枪上膛的谢遇知抬抬下巴。
谢遇知把子|弹|上膛,拧上保险栓随手往皮靴里一挂,放下半扎在靴筒里的裤腿,活动活动手腕,“我现在没有时间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其实我很好奇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你的个人档案在内网虽然是公开的,但方尖时期的信息应该和深海一样是被永久封存的吧?”高磊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内部人员知道的都屈指可数,知道你就是方尖的人,会是什么人?”
谢遇知冷冷地看了高磊一眼。
“以前,知道方尖和深海的人,全部都死了。所以,现在知道方尖和深海的人不管他是谁,我都可以直接击毙他,抹消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不需要向上级报告,这是我和深海独有的权利。”
独有的权利。
谢遇知说的这么轻飘,但高磊知道,这种危及到自身生命安全可以随时随地举枪击毙对方且不用负责的权利,不是人人都有的。
警察开枪,有严格限制,《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整整一十五条,没有一条纵容警察可以面对歹徒随意开枪。
但方尖和深海可以无视以上条例。
说明什么?
说明这两人身处的环境,要面对的全是穷凶极恶之徒。
“那几年,你和深海……”高磊欲言又止。
他是个热血上头有着一身正气对危险任务极度向往的人,这么多年做刑警处理的都是纠纷、小案子,实在没地方圆英雄梦,一方面很想知道谢遇知和深海的过往,一方面又知道这种加密档案,即使是执行任务的本人,在任务结束后也会彻底把过去尘封起来。
谢遇知怎么会跟他说呢?
“算了,没事。”高磊起身,喊不远处站着的特警,“小张,过来!”
特警用标准的正步跑过来:“高队。”
高磊把狙击枪塞给他,“去看看,把所有武器检查一遍,等会行动的时候确保一切没有问题。”
“明白!”特警抱着狙击枪,立定转身,又特别标准的跑了回去。
天亮时分,依旧是大雾缭绕。
在接连发生两次追尾事件后,路政封了高速路口,国道也设置了十来个关卡,每个路口都启用了大雾警示灯。
谢遇知拖着牧马人独有的汽车音浪闯进吊弄村。
大清早,路上没什么人,很多人还在睡觉,被巨大的音浪吵醒,烦的难受,立刻有人推开窗户,冲着白茫茫的大雾喊了一嗓子:“谁他妈大早晨不让人睡觉啊?有车了不起啊?有车值得显摆?!”
这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吵醒了整个吊弄村。
此时,谢遇知已经跟着引路的人,到了村外废弃的那栋吊脚楼。
浓雾缭绕间,马仔拉开了吊脚楼的门。
谢遇知提步走进去。
这间竹楼和昨晚关宗忻那间差不多,里面都没什么东西,空荡荡的,唯一不同的是,这间竹楼撒风漏气,从破烂的墙缝里飘进丝丝缕缕的雾气。
有人拍了两下手。
谢遇知回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吊脚楼门口,嘴角噙笑看着谢遇知。
“惊讶吗?我的方尖大人。”
砰————嘭————咚!
程昊还没反应过来, 接连挨了好几拳,嘴里鼻子里登时涌出一大滩鲜血。
他踉跄着站起来抹把口鼻,糊了一手心的血浆子。
“你他妈——”
不等程昊骂完, 谢遇知抓住他的衣领狠狠掼在竹片墙上,力道之大,震得整个吊脚楼都跟着晃荡。
程昊毫无防备,后背瞬间撞到支棱倾斜的墙面,顿时吃痛地闷吭一声。
谢遇知碎发落在眉峰处,盯着他神色极其冰冷。
这时候,外面的马仔听到动静匆匆忙忙跑进来, 看到程昊被揍,抄起家伙就往谢遇知身上招呼,其中两个马仔还没近身, 就被谢遇知抬脚狠狠踹飞出去, 剩下几个人握着棍子面面相觑。
程昊剧烈咳嗽的同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喷在谢遇知掐着他的虎口, 立刻洇红雪白的衬衫袖子和定制西装, 甚至溅到了谢遇知的侧脸上。
“别动……”挨了好几拳, 程昊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痛感,说话的时候脸都是木的,他摆摆手, 低斥抄家伙的几个马仔, “别动他,滚,都滚出去, 这是我和他的事,不需要你们插手。”
被谢遇知踢飞的那个马仔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 眼疾手快地一招手,几个人立刻跟着他跑了出去。
“你就这么恨我?”
程昊负了伤,反倒笑出来,看着谢遇知的眼睛里带着煜煜的光。
“日日夜夜的想把我抓捕归案吧?”
“程华搞得那800公斤ONC是不是跟你有关系?!815红山化工厂爆炸案是不是也是你干的?!说!”
“咳咳咳,你啊……”程昊被打的鼻青脸肿鲜血直流,却一点都不生气,就连对谢遇知说话,都保持着非常温和的声调,“怎么刚见面就对我拳脚相向?咱们曾经也是同床共枕过的情谊,老话还说一日夫妻百日……噗…”
谢遇知照着他左脸毫不客气的又给了一拳,“说!”
程昊吐出口血,落了半颗牙齿,他终于收起所有的好脾气,对着谢遇知狞笑起来。
“说什么?姓谢的,你要查的案子,我全都知道,你想从我这里拿证据拿口供,就不能坐下来好好问我?你打我,当初我在潘哥面前拿脑袋为你担保,你打我!”他几乎是嘶吼着瞪向谢遇知,“知道吗?啊?!知道我这一年多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程昊抓着衣服用力一撕,嗤啦——几颗扣子应声落地,沾着血迹的胸口彻底暴露出来,他用大拇指戳戳心口的位置,那里连着几个弹孔留下的疤痕,每个弹孔的位置都离心脏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不是老子命大,早他妈死在缅北曝尸荒野了!我留着这条命冒这么大风险回来,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为了保命?屁,老子是为了再见你一面!你不是想知道815爆炸案内幕吗?不是想要人证物证嘛?全他妈都在老子手里!只要你要,我,我程昊没有什么是不能给你的,包括这条命!”
谢遇知唇线拉直,脸上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程昊心中一喜,抬手去拍谢遇知肩膀,就在指尖即将碰到谢遇知衣服的瞬间,谢遇知恍惚撤身,下一秒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掰。
程昊肩骨发出移位的声响,发出吃痛的惨叫,整个人滑到地上。
谢遇知在他面前缓缓蹲下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程昊,警察和你们犯罪分子,最没得谈的就是交情。主动自首配合调查,交出证据提供证词,都算你戴罪立功,到时候法院怎么判,公检法机关怎么执行,和公安局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有话,你带去法庭上说,减刑,你去跟司法申请,不过在这之前,有个私人的帐,我来单独跟你算算。”
手臂脱臼,浑身是伤,程昊已经成了个血人,刚才进门的时候有光鲜亮丽,现在就有多狼狈不堪。
可即便是已经被谢遇知打的满地找牙,他还是强撑着没有还手,看着谢遇知的眼睛里仍旧带光。
“我知道,深夏市一直在扫净边没收拾干净的人,首要一个就是我,于公于私你都应该抓我,我知道。”
谢遇知抬手拍拍他的脸,嘲讽道:“你的咖位,想入我的眼还不够格。”
“我知道。”程昊翻个身,捂着手臂仰躺着看他,“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是方尖的事?我回缅北整理潘哥和陈程渡遗物的时候,在陈程渡的保险箱里发现两张照片,时间太久远,像素已经很模糊了,而且拍的角度并不能看清楚五官,但我跟你太熟,几乎一眼就认出来,那张背面标着方尖字样的照片就是你,于是着手去暗网查了下方尖,顺道也查了深海。”
“那你应该知道,所有知道方尖和深海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吧?”谢遇知缓缓掏出战地靴中的|手|枪,抵在程昊太阳穴上,“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程昊回看着他。
有一个瞬间,他觉得谢遇知非常陌生,就像从来没有和他认识过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或许他觉得谢遇知也和他一样是个念旧的人,也想再见他一面,全都是臆想,谢遇知对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感情。
他也不知道是在期待什么,但现在忽然就心如死灰了。
“开枪吧,至少让我死在你的手里,我这毫无意义的人生也算是圆满了。”程昊和谢遇知对视片刻,缓缓闭上眼,下定决心道:“开枪吧。”
咔嚓,扳机清脆一响。
并没有子|弹|射|出。
程昊睁开眼,这是他离死最近的一次,心里非常平静,甚至在谢遇知对着他扣动扳机的瞬间情绪毫无波动。
但谢遇知没有打死他,让他的希望死灰复燃。
吊脚楼里安安静静的,守在外面几个马仔也不敢再进去,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个个悬悬而望,他们垫着脚尖巴望的时候,高磊早就带着特警从后面包抄过来,生动而形象的表演了一个瓮中捉鳖。
此时此刻,被特警抓起来的马仔们,就像被稻穗穿起的蚂蚱,连蹦跶都无法蹦跶的被推进警车。
吊脚楼内。
谢遇知蹙眉拆下弹|匣,才发现里面的子|弹|都被卸了。
高磊带人闯进来,先是看了眼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程昊,径直走到谢遇知面前喊了声:“谢队。”
谢遇知把枪丢给他,抱膀子一副‘你给我解释清楚’的表情。
高磊接过枪,笑了笑,“这不是怕你枪走火,一不小心把人犯给干掉了嘛!”
躺在地上的程昊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噗呲——灭了。
他当谢遇知只是拿枪吓唬他,原来弹|匣|里的子弹,是这个姓高的卸掉的。
谢遇知没好气的看高磊一眼,抬脚在了程昊的大腿上用力踩下去,“今天算你运气好。但昨天你对我的人动了手,现在他人还在医院躺着,我再废你一条腿算是替他出气,你要不服就憋着。再不服,去领导那里投诉我虐待罪犯,罚我照领!”
大腿骨头硬生生被谢遇知踩断,程昊额头青筋凸起咬着牙愣是没吭出声,直到疼痛忍过去,才看向谢遇知,“昨天,你的人?”
他实在没想出来,昨天他对谁动过手,昨天他只是和马仔一起把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转移到这边的吊脚楼,并没有对谁动过手。
很快,特警闯进来,把程昊铐上手铐拖了出去。
高磊跟谢遇知一前一后走出吊脚楼,正看到季杨带人把堆放在另一间废弃吊脚楼里的八硝基立方烷抬到开阔场地,见他们出来,季杨疾走两步将一摞单子交给谢遇知。
“这些是八硝基立方烷结构式、合成还有制作买卖相关,还有这个,是一份货物经手名单,全部和这批货放在一起,像是特意打包好等着我们来查处似的。”
谢遇知接过去翻看一遍,问季杨:“什么叫像是特意打包好等着我们来查处?”
“太充分了。”
季杨都觉得是没有程华本人证词就能靠这些证据直接定案的程度,不是刻意给警方准备的都说不过去。
高磊从谢遇知手里把材料拿过去,仔细看了一遍。
确实,和季杨说的一模一样,证据太充分了!
“收队。”谢遇知大手一挥,“落网的人即刻押回京台公安局,交给讯问组进行审讯。高队、季杨。”
“有!”
“写报告,立刻向上级汇报任务执行进度。”
“明白!”
谢遇知点点头,从特警手里接过纸巾擦擦手上的血,嫌恶的扔给特警,径直上了自己的牧马人黑骑士。
高磊疾走两步跟上他,敲敲车侧窗,“老谢,去哪?”
谢遇知拧开车钥匙,降下车窗,“回梁县县医院,去看看宗忻,你们先回京台等我两天,到时候我请客吃饭。”
高磊笑道:“那我可等你这顿饭了。路上慢点开,雾大,注意安全。”
宗忻醒过来的时候,刚过中午饭点,太阳升的老高,几只山雀在窗外悠闲飞过。
小护士说,他有点低血糖,留下来照顾他的特警去医院门口买了把香蕉,正坐在床边给他剥香蕉皮。
走廊里护士推着放药剂的小推车走过,护士前脚刚离开,后面就跟上来个挺拔悍利的身影。
宗忻下意识往门口扭头,和赶回来的谢遇知目光相碰,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
特警香蕉皮刚扯掉一片,被走过来的谢遇知抽了过去,特警抬头,看到是谢遇知赶紧起立,手搭在眉骨敬了个礼:“谢队。”
谢遇知点头,“你先去吃饭吧,我在这里守着就行。”
特警放下敬礼的手,提步走了出去。
“人都落网了?”
宗忻往枕头上又靠了靠,半垂着眼皮,不去看他。
谢遇知拉过椅子坐下, 把剥好的香蕉放在他唇边抵了抵,“吃吗?”
可能是外边太冷的原因,香蕉就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碰触到嘴唇的一瞬,宗忻被冰的微微向后侧了侧头。
谢遇知目光落在宗忻散发着诱人光泽的薄唇上,喉间一梗。
大概觉得谢遇知太真诚不好拒绝,宗忻舔舔唇,微微蹙眉,张嘴在香蕉尖尖处轻轻咬了一口。
这个动作单看很正常,就是很普通的咬东西的动作, 但不知道怎么的,谢遇知大脑轰然炸开了,体内气血翻涌。
宗忻也意识到了氛围有些尴尬, 赶紧接过他手中被自己咬了一口的香蕉自己拿着。
“有点凉。”他说, “不过很好吃, 很甜。”
很好吃……
很甜……
谢遇知猛地起身, 耙耙头发, 呼吸又重又深的转身走了出去。
宗忻握着香蕉, 看着谢遇知离开的背影:……
这人怎么了?
宗忻放下香蕉,掀开被子趿鞋跟了出去。
谢遇知走出病房一头扎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 鞠水接连往脸上拍了好几把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扶着水池边重重呼出口气。
没想到自己曾经混迹各|声|色|场|所的卧底,面对|娱|乐|城|里千千万万美女从没有过生|理|反|应|的正派角色,居然也会有|精|虫|上脑的一天。
不过……
刚才宗忻停留在香蕉尖处的薄唇真的差点就让他失控, 怎么能那么勾人呢。
他懒懒的抬起胳膊,无奈揉揉眉心。
八七年德国受训警犬结业考试的时候, 为了测试警犬对兽性的压制力是否合格,监考官在犬群投放了一只牛奶猫。
刚才那瞬间,谢遇知觉得,宗忻就是那个释放信息素的顶级omega牛奶猫。而他,是接受结业考试的alpha警犬,差一点就没抵住诱惑冲上去把宗忻撕成碎块。
太危险了。
“领导,水这么凉,你不嫌冷啊?”
谢遇知猛地放下揉眉心的手回头。
宗忻站在不远处倚着玄关看他,勾唇笑了下,径直朝他走过来抓抓后脑勺,“你们留下照看我的那个小刑警,|硬|逼|着我喝了三大茶缸子纯净水,我去个卫生间,一起?”
谢遇知:……
宗忻抬抬手,“软头针,不方便。另外,昨天那一拳打出去的时候,拉到筋了,疼。”
谢遇知这才注意到,宗忻左手手臂始终保持着一个垂放的姿势,袖口的位置确实绷得很紧,手腕是肿的。
“真的不方便。”
见谢遇知看着自己没有动作,宗忻还以为谢遇知不相信自己,又非常认真且郑重地解释了一遍。
谢遇知走过去,拉开卫生间隔断门。
“进来。”
宗忻耳尖一红,听话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