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要故意违了张哥面子,“这?几天燕家铺子应该上了新货,奉安府的?胭脂年年都抢手的?紧,去年我不过是晚了几日再去就买不到了,今年说什么都不能错过了。”
张哥拍他的?肩膀:“买胭脂?那?你不用去了。”
“那?边的?胭脂确实是好,不过咱这?只有燕家的?商铺才?有得卖,我早上刚从那?边回来,他家铺子今年根本?就没进胭脂。”张哥无奈摇头。
“没进?!”小吴惊讶。
小摊上的?蔬菜属实是多,汉子多付了几个铜板让摊主送到他家里去,摊主仔细记下?了他家的?地址欣喜应了,汉子便转身同小吴一起往另一条街走。
“怎么会没进呢?”路上小吴喃喃自语。
汉子看了他一眼,放低声音轻声道:“奉安府下?了足足一个月的?暴雨,有些地方的?积水甚至没到了人的?腰部,土地民房不知冲毁了多少……人命都管不过来了,谁这?么大胆在这?种时候还顾着生意啊?”
也就那?与燕家铺子合作的?方首领走的?及时,他们离开的?第?二日奉安府衙便下?令封了城门?禁止出入,暴雨使得不少百姓损失惨重?,连附近几座山上的?山匪流民都被冲下?来了不少。
那?些山匪盗徒整日以劫掠为生,规模较大的?城镇有官兵衙役守着,普通村落里也有不少成年劳力,他们起初也偷袭了几个规模较小的?村子,暴雨刚停官府便派下?人来挨家挨户地搜查抓捕,只是至今也没能搜出什么消息……估摸人早就跑出奉安府城的?管理范围了。
“今年的?生意可不好做喽。”汉子感慨道,“不过和咱也没什么关系,无非是有些东西买不到罢了,可惜白让你嫂子惦记了半年。”
他和小吴一起走到巷口,“这?下?你还有什么理由推脱?正好今天工队的?活不多,叫上老邓徐头还有余庆那?小子,一个时辰后到我家来喝酒!”
第一百五十五章 病弱少爷X冲喜夫郎
张哥说的?倒是轻松, 只是到了最后他们这帮兄弟也没能聚齐。
其余几人悉数到场,只有余庆无?影无?踪,姓张的?工头朝着门前看了几眼:“阿庆那小子呢?”
小?吴摇头:“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找了两圈都没找到人。”
“许是在忙成亲的?事?儿?吧, 小半个月来我就没见到他几次, 一天?天?的?竟是早出晚归, 有的?时候甚至直接在外住下整晚都不回来。”
张工头喝了口酒摇了摇头:“他也不容易, 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到了咱这儿?定居, 遇到事?情也没什么人能够帮忙,什么事?情都要亲自去忙活。”
叫做徐头的?男人突然抬头:“余庆他爹娘不是也跟着过来了吗?儿?子成亲这么大的?事?儿?, 怎么没见他爹娘帮着看看?”
徐头倒没多想,他是这伙人中和?余庆接触的?最少的?那个,还以?为是自己?回工坊的?次数太少没有遇到,却见张哥吴弟彼此对视了眼?:“是啊,说起来……明明都认识这么久了, 连我也只见过他父母一面?。”
他们都是镇上工坊的?人,学的?都是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手艺,世世代代都居住在永安镇上,彼此的?爹娘爷奶都熟悉的?很。
工坊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像余庆这种?外来的?实?在是少数, 他能这么迅速地混进工队和?大家称兄道弟,一方面?是手上的?活做的?是真的?漂亮,另一方面?也是聪明嘴甜善于结交关系。
张哥摇了摇头, 抬手拍了徐头一巴掌:“行?了,莫在背后议论他人, 听说他们在林村起了草房安了家,许是刚搬过来不久还没安定下来, 他都那么大个人了用得上你们一个个替他操心?哥哥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抱上仨了。”
众人大笑。
只是徐头却仍不想略过这个话题,他拿着筷子夹了块肉,状似无?意地嘟囔了句:“我昨儿?还在镇外看见他了呢,身边跟着好几个看着就极不好惹的?汉子,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些什么,一行?人并排朝着山里去了。”
见有人看了过来,他的?语气中不禁夹杂了些委屈:“我还是头一回看见他和?人那么亲密,有说有笑的?仿佛对面?人是他亲生兄弟一样,简直快要点头哈腰地捧着人家了。我在后面?连着叫了他好几声,许是离得太远没有听到,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回头。”
见着人是真叫了人是假,徐头看见他纯属意外。余庆就算再怎么招人喜欢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所有人都发?自肺腑的?把?他当成兄弟,姓徐的?这位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凭什么余庆一个外地来的?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张哥的?信任混进他们中间?凭什么工坊里的?兄弟们都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样全心全意地为他着想?张哥先是让余庆在工坊里住下,后来得知他要成亲的?消息又私下给他介绍了不少接活的?渠道,余庆这么快就能攒到银子在镇上买房说不定都有张哥他们私下里的?接济!
张哥闻言放下了筷子,“什么意思?”
徐头看他:“也可能是我想多了,说不定是他同村一起过来的?人呢,我就是觉得……余庆性格这么好,干活也这样麻利迅速,接了那么多活都能快速弄完,在外面?指不定有多少朋友吧。”
——明明谁都知道余庆他们村里来的?人中没几个和?余庆年岁相近的?,这点在燕家放出消息要娶余家哥儿?时镇上人就打听过了。
张哥这人最是仗义豪爽,之所以?屡次出手帮助余庆很大原因是看他在异乡打拼谁也不认识觉得他非常不易,要是让他知道余庆其实?欺骗了他利用他的?善意在他这里攫取好处骗取钱财……张哥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更重要的?是,张哥给他让了不少活,余庆自己?做当然没有问题,但他若将这些活分给其他人——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余庆这辈子也别?想在镇上混了。
他看了看张哥的?表情。
张哥有没有听进心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脑子里已?经有个模糊的?印象了,留了印象就好,他早晚能拆穿那虚伪的?家伙将他赶出工队。
镇上总共就那么些活,张哥给余庆介绍的?都是靠他自己?的?关系揽过来的?和?工队无?关,但如果没有余庆……那些活里说不定就有上那么几件能落到他们的?头上呢。
徐工心里想着,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你说的?也有道理,改日等他回来我去找他聊聊。”
“这小?子整日见不着人,我们都连着几日没有见过他了,最近更是连工坊都不回来住了,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现在想见他一面?可真不容易啊。”男人笑道。
徐头给角落里的?一个男人使了个眼?色,对方见状便插了一嘴:“真想找的?话还不简单?这小?子整日蹲在余家那个老夫郎的?摊子旁边,白日里在那转上两圈十有八九能看到他。”
“余家老夫郎?”张哥这下是真的?迷惑了。
他思索了片刻才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由于余渔的?原因余阿爹同样在镇子里颇具知名度,更不用说张哥的?工队本就与燕家有着密切联系,只是他却想不明白余庆为什么要蹲在人家摊子旁边,他不是下月就要成亲了吗?现在不是应当有一大堆事?要忙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或许只有余庆和?余家爹爹知道吧。”角落里的?男人漫不经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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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阿爹当然知道。
自那日与余庆分别?以?后他满脑子都是余庆信誓旦旦说出的?话语,闭上眼?睛梦里都是些可怕的?画面?,日复一日寝食难安,甚至在吃饭喝水时眼?前都会猛地冒出什么血腥可怕的?场景。
余阿爹的?身子也没好到哪去,余渔是他活下去的?全部支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一个亲人,万一余渔如余庆所言出了什么事?……
他牙关紧咬辗转反侧许久,终于狠下心来拖着副病躯叩响了燕府的?大门,门房飞速走出看了他一眼?,刚要问他你是哪位,身边一人便猛地扯了他的?袖子一把?:“是余夫郎吧?您是来找三少君的?吗?”
这还是余阿爹自余渔成亲以?后第一次与燕宅的?人接触,他的?脸上看似没什么表情,余渔若在这里却定能察觉出他爹爹此刻已?经紧张的?不成样子了。余阿爹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人,走到路上碰到衙役官差都要条件反射低下头去唯恐自己?哪里冲撞了这些他得罪不起的?贵人,同人谈话时听到“官府”两个字心尖都要狠狠颤上几颤。
在他眼?里燕府的?人比官府还要可怕三分,毕竟连官府官差都要小?心翼翼地同燕家人讲话,若非今日实?在是逼不得已?了……他这样的?鹌鹑性格怕是这辈子都不会主动靠近这里一步,往日哪怕想孩子想的?狠了也只敢在隐蔽处远远地看着燕府的?大门,一看就是大半个时辰,仿佛视线能穿透这一堵堵厚重的?墙壁能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样。
他也不是单纯地因为胆小?就不敢上门了,更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两家差距实?在太大,余渔屡次回来帮他弄摊子时他就已?经不敢面?对燕府了,有几个出嫁的?哥儿?用夫家权势帮着安排这些东西的?啊?他生怕进府寻找余渔会害孩子被这种?大户人家说嘴给余渔惹来麻烦。
但他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的?手被袖口挡住,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掐出一道道森白痕迹,余阿爹“嗯”了一声,紧接着又补充一句:“方便吗?”
他鲜少接触这种?大户人家,实?在不知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怕自己?的?态度不好得罪了对方,又怕太过热情让人家看不起自己?,看不起他倒无?所谓,别?连累了余渔也被人笑话。
他看着燕家的?杂役总会想到许多年前他还在渔村生活的?时候,虽然大多人都以?捕鱼为生,但远方还是有着几个村子存在一些种?地的?村民的?,不过那边的?土质远不及永安镇周边肥沃,种?的?也多是些蔬菜瓜果。
能种?的?地本就不多,即便是有也都在地主老爷们的?名下,每年交租都是村里的?大事?,村长点头哈腰躬身讨好、地主家的?小?厮杂役横行?无?忌的?画面?成了他这一生都难忘的?内容。
而燕家是永安镇上最大的?地主,哪怕燕家是全镇公认的?良善人家、哪怕燕家的?租子是他活了这么多年想都不敢想的?低……他也仍旧是怕。
“请进请进,天?气炎热您随我来,我这就去通传三少君一声。”说话的?门房对他极为客气,余阿爹不由得心头一凛,想到先前余庆说的?话……他非但没有放松反倒是更加担忧害怕了。
门房进屋交待了几声,便有个护卫过来接替了他的?活去门口守着,门房自己?则一路引着余阿爹往燕府的?会客大厅里去,另着一人急急忙忙朝着后院赶去。
余阿爹在厅中坐下,即刻便有丫鬟走上前来替他斟茶倒水:“三少爷的?院子离这尚有段距离,还需请您耐心等上一会儿?了。”
余阿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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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消息的?杂役赶到后院时余渔正在帮昏睡的?人换着衣服,院里的?事?多由燕一负责,燕三少爷的?药物?却一直是他亲自来喂。陆郎中曾多次称赞过他喂药的?技术——余渔这人细心又温柔,连行?医多年的?前太医院掌事?见了都啧啧称奇。
给昏睡的?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喂药最为麻烦,有时几个人忙活下来都要弄的?手忙脚乱,可余渔却做的?得心应手,仔仔细细从未出过差错。
——这次却有些意外。
不知为何,他的?手腕在端着药碗时……像是承不住力?般颤动了下,碗中药液立时波荡了部分出去,径自洒在躺在床上的?男人身上,在他雪白的?亵衣上绽开浓烈的?一滩。
“怎么了?”燕一闻声急忙跑了进来。
“没事?,给三少爷换件衣服,你去忙你的?事?吧。”余渔一边说着一边将药碗放在一旁,伸出手臂揽过男人的?颈后将他轻轻扶起,燕眠初的?身子亏空的?只剩一具轻飘飘的?空荡皮囊,余渔这个做惯了农活的?体格强健的?哥儿?却在扶起他的?瞬间紧皱起了眉头。
他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手臂用力?终于将燕眠初扶了起来,燕一此刻已?经走出屋门继续忙碌了,丝毫没有察觉到余渔的?表情。
他慢慢给男人系上衣带,脏污了的?亵衣被随手丢进外间的?衣篮之中,做完这一切余渔又重新拿起刚刚被放在一旁的?药碗,一勺一勺极尽耐心。
为了防止药液呛到,每次能喂进去的?药液只有寥寥几滴,那么大的?一碗……余渔不知道将喂药的?动作机械性地重复了多少遍。但他脸上没有丝毫不满,倘若不看他那只不自觉地颤抖的?手的?话,当真无?法察觉出分毫异样来。
“燕一,你看三少爷的?情况是不是比先前好上一些了?”他突然扬声叫起了门外的?人。
这段时间他每日都会问上这么一遍,燕一甚至已?经习惯这“日常”了,他条件反射地开启自带系统扫描了下燕眠初的?身体情况,意外地发?现——沉睡的?男人脉象心跳似乎真的?要比之前稳健了一些!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险些以?为自己?的?机体程序出了错误:“我这就请陆郎中过来!”
燕一刚转过身,恰好院门也被理人轻轻敲响,门房遣来送信的?杂役也到了院前,余渔惊诧回头:“你说我爹爹来了?”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余阿爹,能让余阿爹主动上门肯定不是什么小?事?,他爹爹宁愿把?自己?活活逼死也不想给他添上一点点麻烦,余渔瞬间慌了神,但又很快冷静下来:“燕一,你在院里守着,别?让三少爷的?屋里空了人。”
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传讯杂役:“现在就去,请陆郎中来院子一趟。”
换做平时余渔一定要亲自等着陆郎中的?诊治出了结果才肯离开,但他此刻却有些害怕直面?陆郎中,加上他也确实?担心突然找上门来的?余爹爹,生怕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余阿爹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杂役得令很快便跑没了影,陆郎中的?住处离小?院极近,余渔知道再拖下去说不定就能和?老头面?对面?碰了个正着,于是当即也转身去了前院。
在余阿爹将一整杯茶全部饮尽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孩子。
——余渔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门来,见到他的?一瞬双方都不由得松了口气,余阿爹猛地起身朝着余渔迎了过去,没走几步余渔便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阿爹,你怎么来了?!”
余阿爹没有回他,先是捧着余渔的?脸细细打量了会儿?,这还是在燕眠初病倒以?后父子两个第一次见面?,视线对到一处才发?觉彼此两个都瘦削了许多。
他家哥儿?的?脸上苍白一片,唇上甚至都没有什么血色,像是个纸糊的?玩偶站了起来一般,看的?余阿爹心疼极了。
他抓着余渔的?手,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这幅模样反倒又将余渔吓得不轻,“爹,到底是怎么了?!”
余阿爹摸了摸他的?头,想要说些什么,视线又不自觉地飘向门前立着的?丫鬟身上。
余渔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顿时了然,往前走了几步将人打发?出去派到其他院子了。
余阿爹这才松了口气。
“阿爹,现在附近没有人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余阿爹犹豫片刻长叹一声:“小?渔,前段时间余庆来找过我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病弱少爷X冲喜夫郎
余渔着实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余庆?他来找你??”
余阿爹又一次伸手扣住他的手臂,像是怕下一刻就会从哪里冒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将他的哥儿抢走一般,余渔被他抓的生疼,难掩痛苦地“嘶”了一声。
余阿爹连忙松手, 又伸过手去想看看自己刚刚抓着的地方?, 余渔往后退了一步, 声音甚至有些颤抖:“没什?么, 昨日做饭时被油点溅到起了几个水泡。”
他爹爹闻言心疼坏了, 余渔却说什么都不愿意让他看上一眼,眼?见着余阿爹要冷下脸来, 余渔忙将话题扯了回去:“你还没说呢,余庆要干嘛啊?”
余阿爹沉默片刻,左右瞧了瞧,往余渔的身边凑近了些:“小渔,你?说实话, 这段时间有没有觉得燕家有什?么不对?”
余渔:“?”
余渔:“阿爹你?说什?么呢?”
余阿爹长叹一声:“你?知道余庆这人,他现在就在与燕家有着密切联系的工队做事?,那支工队每年接的活里?近四五成都是燕家派下来的,听说他们的张工长和燕家的不少人都有密切联系。”
燕家的不少人?余渔想了想。
这座燕府只住着燕老爷这一支,听说燕家昔日是个颇有些规模的家族, 不过其余旁支都生活在距离永安镇很远很远的余渔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本家的主子早随着燕老爷一行离开了这里?,张工头和燕家人有关系?怎么可能?
不过转念一想余渔倒也反应过来了, 张工头认识的当是燕金或者燕管事?这些燕家的家生子,他不解地看向余阿爹:“每次派活燕家都会令人与工坊对接, 次数多了熟悉起来也很正常,可是这人说了些什?么吗?”
余阿爹牙关紧咬:“余庆打?听来的消息, 他们燕家准备等?燕三少爷离世以后就逼着你?给他陪葬!小渔,你?快点走吧,爹爹不能看着你?被……”。
余渔愣住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阿爹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余阿爹急的都快哭出来了:“起初我也不信,可余庆说的有板有眼?……”。
无论是余渔出生的渔村还是永安镇的周边都有冲喜的人给被冲喜的对象陪葬的风俗,倘若冲喜成功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喜事?无用病人依旧离世……有的人家会将嫁进来的新妇或上门的女婿低价卖给牙婆发卖到遥远的地方?永世不见,更多的人则会直接逼死新人——让这对夫妻成了冥婚。
余渔当初一门心思觉得自己会死也有这层原因,当年渔村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就有冲喜哥儿被拉进棺材的事?件发生。
但时隔这么久他当初的那点念头早就飞散了个干净了,他现在只觉得这话非常可笑?:“村子周边是有这个风俗不假,但燕家却没这条规矩,阿爹莫要吓唬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余阿爹的态度却格外顽固:“这是关乎到你?生命的大?事?,由不得阿爹多想啊!”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余庆的话——“燕三少爷病成这样身边根本离不了人,燕夫人为?什?么给他办了场婚事?就直接离开了?甚至直接带走了燕家的大?半数人将这一座偌大?府邸留给一个病人和一个新嫁过来的哥儿?”
“您去周边打?听一下就清楚,燕家老爷夫人这么多年根本就没离过永安镇,现在却将燕三少爷孤零零地丢在这里?……他们不怕燕三少爷哪天就突然没了吗?”
“还是说他们其实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
“您不觉得燕家长辈离去前的一系列安排像是在给燕少爷安排后事?吗?连永安镇这一座镇子上的产业他们都一并舍了!”
余阿爹的双目闭紧复又睁开,“阿爹知道燕家人是好人,他们帮了我们许多,我愿意拿命还燕家人的恩情,可……可是我不能看着他们杀死我的孩子啊!”
他紧紧扣住余渔的肩膀:“我知道你?不喜欢余庆,起初我也没有全信,但后来我……先前那段时间我日日在镇上摆摊,镇中的达官贵人街巷布局都记了个七七八八,城北有家棺材铺子不知道你?是否清楚,昨夜我和余庆亲耳听到、我亲耳听到燕家的人去询问他订的棺材打?的怎么样了!”
也不单单是棺材,还有一系列操办白事?要用的东西?,燕府的人要的很急连连催了那棺材铺老板数次,险些就将老板给催生气了。
“催催催,铺里?有正好的你?们不要,偏看不上那木材要自己定做,一副棺椁哪儿那么快就能打?造出来?单是你?们挑的木料就不好收,也就是我这铺子里?刚好有点存货吧……”。
“少废话,早做出来你?也能早结了工钱。”小厮不满道。
那棺材铺老板姓于,和他家的余姓同音,在永安镇上开了十几年的铺子,也算是位在镇上颇有“名气”的人物。
只是他的名气却算不上多好,说是恶名也不为?过——这人懒惰脾气还大?,手艺的确是有,做起活来却拖拖拉拉的不拖到万不得已根本懒得动弹,颇有些见人下菜碟的意思,用不用心用几分?心全看主家出了多少银子,银钱给的不满意了甚至还会在东西?上动手脚偷工减料。
他的胆子倒是也大?,死人的生意都敢这么糊弄,也不怕真有被他坑的冤魂半夜爬上来找他。
“话说回来,你?家三少爷不是已经备了副棺材吗?我记得是燕家从府城里?运过来的吧,用的木料还是上好的……”。
“做你?的事?,不要多问。”小厮打?断了他。
“三少爷自然早有准备,这是给其他人的,闭上嘴做你?的工吧。”小厮阴沉着脸,语气凶狠极了。
余庆和余阿爹当时就在铺子里?面,余阿爹亲耳听到了这两人的交谈。余庆的木工活做的极好,还在渔村里?时就常常捡了木头随手雕刻些小物件带去外面售卖,到了永安镇上凭着打?井和木工等?手艺短短几月就攒到了普通村民?一年都未必能赚到的银钱。
棺材铺的于老板当然也会雕些东西?,但他这人实在是太懒了,据余庆所言于老板接到了来自燕家的一笔大?单,因是急活燕家又额外添了不少银子,于老板收了定金转手又托人找到余庆的头上低价雇佣余庆做一部?分?,这才让余庆知道了燕家定棺材的事?。
“我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私下里?又托了不少关系打?听了番,但这事?情似乎在燕家也是秘密,问了一圈都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些还是我趁于老板醉酒从他口中套出来的。”余庆惋惜道。
余阿爹本来是不信余庆的,但被余庆带着到棺材铺里?走了一趟后……他也不得不信了。
他迅速地将这一切给小渔讲述了遍,最后又担忧地抓紧小渔:“邻村的那个哥儿现在早就化为?一抔白骨了,余渔,这种?事?情我们真赌不得。”
永安镇南边有户姓邓的秀才,一把年纪家里?有不少孩子,长子那年同学堂同窗进山踏春时意外从山上滚落下来,下山路上拖延了救治伤了根基,在病榻上挣扎了几日也撒手去了。
老秀才一碗毒药逼死了儿媳,两人同棺而葬一同被埋进了黄土,可悲的是全镇上下都知道儿媳的死因,却无人追查妇人死去的真相。
老秀才就说儿媳思念夫君一时想不开随他去了,事?发当时又无其他人证在场,官府倒是也能让仵作在尸体上多下些功夫挖出些证据出来,但……镇上总共只有零星几个秀才,秀才举人的数量也是地方?官员考核的重要标准之?一,衙门里?的大?老爷还指着过几年调职去个富庶些的地方?呢,案件报上去没几日便草草结案了。
这事?压根就没闹起来,大?多数人早已习以为?常,还是余庆特意将其打?听出来讲给了余阿爹:“邓秀才现在还在镇上的学堂里?做夫子,说不定哪日你?也曾在街头巷尾与他擦肩而过呢!”
余庆语气随意,余阿爹却听的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渔,听爹爹的话快些走吧,这地方?多待一刻我都怕的厉害!”余阿爹声音颤抖嗓音嘶哑,像一只受尽了惊吓的炸毛的鸟,即便处在静谧安全的环境中也要时不时地不安地扑动几下翅膀。
“走?”余渔垂下头,“爹爹,我能走去哪儿?”
“你?我的户籍在我成亲时就已经一并落过来了,没有路引没有凭证,官道两侧处处设有关卡,我们能去哪里??”余渔试探道。
余阿爹话音一顿,明知附近无人却还是不自知地又将声音放轻许多:“前段时间下的雨你?还记得吧?”
余渔眼?皮一跳:“雨怎么了?”
余阿爹没有回他,他缄默不语沉默良久,在余渔等?的不耐终终于准备出声催他时才轻轻开口。
“气候突变天气异常,奉安府下了数日暴雨冲刷淹没了不少良田村落,也有不少百姓无家可归成了流民?。”
“消息已经上报给了朝廷,听说朝廷派了官老爷下来赈灾放粮清点流民?安抚百姓,余庆认识的人里?有一个商贾颇有些人脉手段,他能帮你?重新落个奉安府的户籍。”
“奉安府距永安镇有着段距离,只要你?不回到这里?、只要你?平时小心谨慎一些……当是不会被燕家的人发现的!”
“小渔、小渔!算阿爹求你?了,这都是阿爹亲耳听到的怎会有假!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是我的命啊,你?要是出了事?情、你?要是出事?阿爹也只能一同去死了!”
余阿爹一把年纪却老泪纵横,看的余渔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将余阿爹扶了起来:“我知道了爹爹,你?给我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余阿爹抹着眼?泪:“我不在乎燕家的泼天富贵,我只想看你?好好活着过完一生。”
余渔只能先将他安抚下来,他隐隐约约地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方?面是燕家从未展现出丝毫这方?面的倾向,另一方?面或许也是这一切都和余庆有关。
他打?心眼?里?地觉得余庆这人不可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能让余渔的戒备心理?提升至最高点,余渔含含混混地应了余阿爹的请求,话音一转又反问回去:“那个燕府的小厮长什?么样子?您还有印象吗?”
余阿爹直摇头:“不清楚,我没看到他的正脸,他出门后我在后面远远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是个身形格外高大?的汉子,背影也很结实壮硕。”
“身形高大??”不怪余渔多想,整个永安镇上只要提到这四个字十个里?有九个人都会想到燕一的头上,那一个还是压根不认识燕一或没听说过他的,燕一这只机器虫的身高放在整个连朝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了,醒目惹眼?的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