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帮余渔做事,余渔将燕家的部分人脉关系介绍给他,这不是两?方得益皆大欢喜的事吗?余渔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余庆没想到余渔一整日都没给他个?好脸,他本还?想着慢慢从余阿爹这里?下手呢,当夜工坊却接了个?镇外富户的单子,要?的极赶催的极急,工坊里?的人手全部派了出去,余庆也不得不在镇外住了数日,也是因此才撞上那个?流窜过来的山匪。
奉安府的官兵追他们追的极紧,这帮官差们仿佛发了狠心要?将他们缉拿一般,先前?他们在周边生活了那么多年也没见着这些官兵这么拼命啊!每次搜山巡山都是敷敷衍衍糊弄过去的。
一众山匪直到永安镇外才好不容易得了个?喘息的时机,初来乍到又不熟悉地形不敢随意犯案,首领刚派了两?个?机灵些的下山去打探下永安镇周边情况,这才与在附近做工的余庆撞了个?正着。
余庆当时一眼就看出了那两?人的异常,他心思本就比常人多上几?分,主动凑上去与人搭起讪来,待到后?来他凭着字里?行间的内容猜出对方的身份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那时候他正因为余渔的态度烦心,听到对方打听镇上有什么人物时脑子里?便猛地跳出了燕家,没有人会不为燕家的滔天财富心动,更不用说这些一辈子都在抢夺钱财的山匪,那两?个?探路的山贼当时便对燕家起了心思,余庆便按捺住内心的喜意替山匪介绍起来。
再后?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
外人自然无从知?晓燕府到底养了多少护卫,但燕家二老带了上百人走的事情却是全镇上下人尽皆知?的,山匪首领屡次三番派人想试试燕家的水,奈何?接连几?次都没能成功,燕三少爷又恰在此时病倒下去……余庆便又给首领献上了计——借着燕少爷倒下的时机在外散步燕家要?拿余渔陪葬的消息。
他们燕家的防护不是固若金汤吗?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护卫巡逻吗?既然从外面攻不进去,那就从里?面寻求突破的时机,余渔就是他们选中?的那个?弱点!
余庆知?道余阿爹有多在意这个?孩子,余阿爹年纪轻轻便丧了夫,余渔是他生命的全部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他们仍在渔村里?时余庆曾有一次无意撞见了余阿爹在院墙后?面悄悄地哭,因为余渔想让他多休息一会儿主动去做家里?的饭菜,但那时候余渔个?子还?小一不小心被油溅到了手臂崩起了一大片水泡,余阿爹心疼的小半个?月都没能睡好。
余庆心里?什么都清楚,故而在余渔成亲以后?刻意地在余阿爹的面前?一遍一遍地状若担忧地讲述着那些“大户人家”的故事,有些是他听人闲聊时提起过的,有些则是他依着余阿爹的性格自己编的,哪怕余渔反反复复重复自己过的很好、哪怕余阿爹亲眼见到了燕夫人知?道燕夫人性子和善做不出故事里?的那种折磨人的恶事,他也仍旧无法安心。
因为余庆“提醒”过他,余渔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懂事的孩子只会报喜不报忧,余渔遇到了事也不可能回他这里?哭诉。
“哭诉有什么用呢?咱们什么身份燕家什么地位……难道还?能帮着余渔讨回来吗?”余庆愁眉苦脸道。
余阿爹当时同样面色难看地回望着他,那天过后?余阿爹便再度病倒了。
不过再后?来余阿爹可能是听了余渔的什么话,骤然便与他疏离隔阂起来了。
为了让余阿爹相?信他说的话,余庆特意花大价钱买通了镇中?那座棺材铺的老板,那姓于的老板人品口碑人尽皆知?,连死人的生意都能缺斤少两?拖延糊弄的人能有什么品性可言?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砸了些银子下去很快便答应了下来,首领又派了个?机灵的山匪混入镇中?扮做燕家小厮的样子同那于老板演了出好戏……果不其然,余阿爹这没见过世?面的彻底慌了。
余阿爹这边一慌,余庆的心便彻底放下来了。
毕竟从小到大相?处了这么多年,余庆了解余阿爹也了解余渔,余渔未必会愿意离开?,以他的性格就算是给燕三少爷陪葬他也绝对不会生出任何?怨言,毕竟燕家人救了他的爹爹。
但为了余阿爹……余渔也能抛弃自己的原则。
正如余阿爹不能看着余渔去死一样,余渔也不忍心看着他爹一辈子都活在痛苦和担忧之中?。
他一直担心余渔不上套,那他买通棺材铺老板准备那么多东西的银子就全白花了,这段时间他虽攒下了不少银钱但也不够这样折腾的啊!他又不敢去向山匪首领要?钱,最后?咬牙借着成亲的名义从赵夫郎那边借了些过来,毕竟赵夫郎这人极好面子,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哥儿灰溜溜地出嫁。
银钱的事倒还?好说,最大的麻烦还?是在于……那群山匪是真的会杀人的。
每次和他们相?处余庆都不由得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哪句话激怒了对方就被一刀捅死曝尸山野了,也怪他先前?没少在山匪们的面前?吹捧燕家的财富,首领隔三差五便遣人询问他余阿爹那边的进展,惹得余庆这段时间睡觉都常常在梦中?惊醒。
还?好,还?好。
一切都朝着他计划中?的方向发展。
那叫做雄哥的男人起初还?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等到了后?半夜脸色却也难看了起来,他一把扯过余庆的领子用力收紧,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余庆甚至隐约听到了自己衣服的破碎声音。
“你他娘的不会是在骗老子吧?你确定?和那哥儿说的这天?”
余庆手脚冰凉用力推着他:“哥!当然是了!我怎么敢欺骗您呢!余渔说的就是今夜子时、燕府后?山邻近赵家村的那个?门前?!”
“子时?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再拖下去天都要?亮了!”雄哥脸色难看,他有些怀疑地看着余庆,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人骗了。
燕府规模实在太大,连山头都圈了半座进去,前?前?后?后?光是进出的门都有好几?个?呢,余庆一时间也有些恍惚。他在心里?回忆了遍余阿爹的话:“没错的,就是这扇门,估计是余渔被什么拖住临时耽搁了……他不可能错过这次机会的,他爹爹还?在我们手里?呢。”
余阿爹想自己留下给燕家人赔罪,但这念头要?是让余渔知?道他肯定?说什么也不会走了,余庆可不能让这老头耽误自己的好事,哄骗着余阿爹说先将余渔带走后?面的事日后?再说,至于后?面的事嘛……
“余渔会在今夜找个?借口将巡逻的护卫调开?一段时间,然后?趁机从这里?离开?登上我们的马车前?往奉安府,换个?户籍身份到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生活得花多少银子啊?今日过后?他就再也不会回到燕家了,肯定?借着这个?时间在府里?搜刮值钱物品呢。”余庆对雄哥道。
雄哥皱了皱眉,对此格外不满。
他早已将燕家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听余庆这么一说仿佛余渔此刻“搜刮”的是他的银钱一般。不过转念一想他倒也不在意了,有些事情他与余庆都心知?肚明——什么前?往奉安府的马车?根本就没有那么回事!这辆马车的确会载着余渔离开?永安镇,但出了永安镇后?去到什么地方可就不一定?了。
等余渔出来上了马车,埋伏在周边暗处的山匪流寇即刻便会冲入燕府掠夺屠杀,他们会将燕府上下杀个?干干净净将府里?财物掠夺一空,最后?放上一把大火将这一切都烧成废墟。
一个?病的说不定?现在都断了气?儿的少爷,几?十个?连他们混入府中?都毫不知?情的小厮护卫,难道还?抵得过他手下这些抢掠过无数商队的壮汉?
用不了多久奉安府的官兵就会搜查到永安镇上,不过那时他们早就带着这些金银向着北方扬长而去了,燕府的钱财足够他们所有人都改头换面混入人群之中?做起正当生意,到时管他什么官兵流寇呢,全部都与他们无关了。
这些金银也是余庆加入他们的投名状——余庆早就明白过来了,只要?他仍在永安镇上生活一天,他就要?被余渔被燕家死死地压着一头。他永远也无法接受曾经过的远不如自己的人如今踩在自己的头上,他在燕家出资的工坊里?做活、在燕家的铺子里?买卖生活用品、未来夫郎家也在燕家的酒楼里?做工……而那一切现在都交由余渔管理负责,工坊的老大见了余渔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燕三少君。
余庆只是想想便要?窒息了。
若是这样下去,是否会有一日连他也要?当着无数人的面这样称呼余渔?而余渔可能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他!
明明只是个?饿的连饭都吃不起只能可怜兮兮地去海边捡那些他们都懒得弯腰的水草果腹的家伙!
余庆越想越恨。
不过随即他又笑了起来。
这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了。
因为燕家马上就不会存在了。
他看到那扇门被人缓缓推开?,动作?极轻极慢,像是怕声音太大惊扰到什么人一般。
先是开?出一条小小的缝隙,继而拉大展开?露出一只有着精致绣花的缎面鞋子,余庆陪着赵哥儿逛街时曾见过一双款式相?似的鞋子,那双鞋的材料绣花远不及这双,却开?出了足足二两?银子的价钱,当即便将余庆吓了一大跳。
燕家果然有钱。
余庆咬牙想到。
他身侧的雄哥也注意到了这双绣着银线的鞋子,男人眸光闪烁显然要?比余庆识货的多,不过他却并未被这双价格高昂的鞋子分走太多心思。他一手背在身后?借着身体的遮掩打了几?个?手势,远方隐约传来一声不太清晰的响动,那是埋伏在暗处的山匪同伙们接收到信号的证明。
余渔终于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他甫一出门便看向了角落里?的位置,奈何?余庆他们隐蔽在暗处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余渔面上满是惊慌,手上抱着个?包的极为潦草的约有脸盆大小的大布袋子,跌跌撞撞地朝着他们约定?好的方向走来。
雄哥又踢了余庆一脚,余庆便急忙上前?迎了过去:“渔哥儿!”
余渔吓了一跳,看清余庆的脸才回过神来,月光下余渔面色阴森惨白,眼眶却通红像是刚刚狠狠哭了一场般,余庆心头莫名生出一股子惧意,小心翼翼地朝着余渔招手:“渔哥儿,这边!”
“怎么样,还?顺利吗?”余庆问道。
余渔的声音极低,像是受到了惊吓还?没回过神来,他的情绪异样实在太过明显,别说是对他非常了解的余庆了,便是雄哥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的手臂慢慢落在腰后?,看似是站累了换个?扶腰的姿势,但只要?稍稍发生任何?异动……他都能瞬间从那处抽出一把刀来。
余渔似在平复情绪:“那些护卫、那些护卫不听我的,我根本就调不动他们。”
雄哥给了余庆一个?眼神,余庆忙道:“不听你的?那你是怎么出来的?府里?怎么样了?我就说他们燕家信不过你!”
到了这种时候他仍不忘抹黑燕家,余渔沉默一瞬:“我……”。
“他们日日都需巡逻至天明,每天夜里?都要?比寻常小厮多用顿宵夜,我将三少爷的药物下在了他们的饭菜之中?,趁着他们都睡着了才跑出来的。”
“三少爷的药?”
余渔叹气?,“三少爷自幼身患顽疾,时不时地便会浑身疼痛无法入睡,故而府里?常备着安眠止痛的药物,功效和蒙汗药差不太多。”
雄哥点了点头。
余渔很快便到了余庆的身前?,走到这里?他也见到雄哥和他身后?的马车了,雄哥此刻倒是做出了副温柔亲和的车夫模样:“您就是我们主家说的渔哥儿吧?请上车吧,我会将您安全护送到奉安府城的。”
余渔却站在原地没动,有些胆怯地看了看他,继而又转头看向余庆:“我爹爹呢?我爹爹怎么不在?”
余庆笑笑:“大半夜的总不能将余叔叔也带到这里?等着你啊,你别担心,叔叔他直接从家里?出发,到了路上你们就能汇合了,会送你们两?个?一起过去的。”
——会送你们一起上路的。
余庆在心里?想着。
余渔这才松了口气?,像是信了他们的话,雄哥恰在此时插了一句;“现在出发,明日辰时就能上了去奉安府的官道,余夫郎会比我们早到一些,他在官道旁的小茶摊里?等候着你。”
“天色太晚了,上车以后?睡上一会儿养养精神,醒来以后?就能看到余夫郎了。”
余渔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朝前?走了几?步躬身上了马车。
这架马车要?比燕府的差上太多太多,上车时也没个?能踩着借力的地方,天色黑暗视物困难,余渔又本身失血过多身子极度虚弱,快上车时一时不查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险些扑倒在车上,这一下若是摔实了定?然会撞的头破血流,好在雄哥在旁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他手里?的那个?一看就非常沉重的包裹也险些摔在了地上,被雄哥单手稳稳拖住。
“谢谢。”余渔脸色苍白声音无力——这一下子扯到了他手臂上的未愈合的伤口,骤然袭来的剧痛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废了不少力气?才勉强维持住面上表情。
“您客气?了。”雄哥面色如常地收回了脚,又将那个?布袋朝着余渔的方向推了推。他感受了下刚刚捏到的布袋一角的触感,那沉甸甸的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一个?又一个?圆滚滚的银锭子,
他这才放心了些,看来这燕家的三少君果然如余庆说的那样是去搜刮钱财了。
倒是还?挺聪明的,没选那些不好兑换的银票,而是拿了随处都可使用的银子。
他朝着余渔刚刚出来的燕府后?门看了一眼,牵起马匹朝着道路走去,余庆一语不发地走在马车右后?方,转过身时隐约感觉到树林里?有丝光亮闪过。
他很清楚那是什么,毕竟他曾亲眼见着过那些山匪手里?的一柄柄锃亮的大刀,便是屠户用惯的砍刀也未必有这些山匪的兵器锐利,听说是杀了一伙官差从他们的手中?抢过来的,一刀就能将人手臂削掉。
一众山匪屏气?凝神,悄无声息地朝着那扇未被合拢的后?门走去。
下了燕府所在的山, 雄哥便开始赶起了马车。
他的驾车技术非常平稳,竟分毫不逊色于燕府专职于?此的小厮,只是这?台马车实在是太旧太破,车厢颠簸的几乎要飞起来, 别说是依照雄哥所言的在车上睡上一觉了, 哪怕是想静下心来想些事情都格外困难。
车厢之中面积狭小, 装下一个余渔已是极为勉强, 他将那袋银锭子放在腿上, 马车压过石子时那袋银子几乎能从他的腿上飞起再狠狠砸下——着实是疼的厉害。
余渔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余庆在镇外认识了个专给人办事的大老爷、能给余渔换个崭新的户籍”的事情, 费尽心思做这?一切的目的不过是想让余渔将燕府的护卫调开给他们混进去的机会,至于?余渔嘛……估计等马车赶到某个偏僻山头后他就要被顺手杀掉了。
但他却生不起丝毫恐惧的情绪,只想着能早些?让余阿爹看清这?一切。
不仅仅是这?一次,而是彻底地永远地看清。
雄哥赶着马车一路下山上了官道。
亏得燕府出?钱将永安镇周边的道路全?部修缮了遍,下山的速度比他们计划中的还要快上许多?, 雄哥抬头望了望天色,暗自?在心里?估算了下时间。
这?段时间他的手下已经将燕府周边的大致环境布局摸索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废了不少功夫也没能顺利混入府中,偌大一座府邸单是房间就有上百个之多?,虽说他的手下不少吧, 但一间一间翻找过去也要耗上不少时间。
雄哥思来想去良久,最终还是决定由自?己在外面守着,换为二三当家率人进府。
他们出?发的时间实在太早, 官道上还没有几个人在,只偶尔能见着几个零零星星的人影, 多?是周边那些?村落里?的百姓,天不亮就从家里?出?发带了些?东西?进镇里?售卖。
连朝平时并不限制普通百姓在官道上行走, 只有达到一定规模的货队或是商队才会被收取过路银钱,这?笔银钱也是衙门?每年维修官道的资金来源之一。
在这?种?地方?自?然是没法动?手的,虽说首领这?人手上沾了不少血腥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但谁不想带着笔巨额银钱换个身份正大光明地过好日子呢?自?然还是尽可能地多?拖延上一段时间为上。他面色不改地驾驶着马车从那些?村民的身旁经过,倒是余庆的脸色显得更难看了几分——永安镇上没人识得雄哥,他可就不一样?了,虽说余庆的名气也没大到人尽皆知的程度吧,但日后官府若是寻了这?些?村民过来画影图形……他被认出?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余庆垂头盯着马车正不断滚动?着的轮子,对男人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
——这?人完全?是故意的。
余庆用燕家的财富抵做投名状,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雄哥也会给他分上少许,今日他故意让路过的村民看到余庆的容貌,为的就是彻底将余庆绑死在山匪的这?条船上。
燕府的事瞒不了多?久,一旦火焰燃起永安镇的官府定然会在第一时间派人过去帮忙,这?桩案子迟早会查到余庆的头上,他用了二十余年的身份自?此再见不得光。
这?群山匪可真狠啊,余庆不由得在心中感慨道。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已经做好了离开这?里?的准备,余庆做事极为小心,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有不少人都见到了他出?入余阿爹的院子,但却无人知晓他们究竟都说了些?什么。棺材铺的于?老板倒是个知情的证人,但届时燕家已经彻底消失在永安镇上了,想也知道只要那姓于?的稍稍长了些?脑子便不敢将余庆买通他的事情给说出?去,对此余庆毫不担心。
他的父母又居住在周边的村落之中,逃难过来这?么久总共也没进过几次镇子,正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永安镇的官老爷们总不能捉了他的父母过去抵罪吧?等他在外地积攒了些?身家、若是有了机会再来将这?二老一并带走去外地享福!
至于?赵哥儿一家嘛,余庆压根就没考虑过他们的未来。
自?始至终他都只有利用赵哥儿家这?一种?想法,起初是看中了他哥哥在燕家酒楼中颇受管事看中,后来则是借着成亲的名义从赵夫郎处借了不少银子。余庆只是去赵夫郎的面前来来回回唉声叹气了几句,这?好面子的夫郎不敢让其他邻里?猜出?余庆的身家,只得私下借了余庆一大笔银子让他在成亲当日塞进赵哥儿的聘礼中充充面子——当然,赵夫郎逼着余庆写了借据按了手印,赵夫郎这?人说来可要比他家那个傻哥儿精明多?了。
只是赵夫郎定然不会想到,那时候的余庆就已经想到了直接跑出?永安镇永不回来了。
到时赵夫郎就算想寻也无能为力,他没有官府开具的路引文书?根本就走不到太远的地方?,就算想追时间精力也全?不允许。
余庆看着雄哥驾马的背影,忍不住思考他会在哪里?对余渔动?手。
是前方?十几里?处的一间荒废的茶摊还是右面那座山中的山坳呢?那处山坳周边荒芜寸草不生,下方?尽是些?嶙峋的巨石,平日根本不会有人过去,若是将余家二人抛尸在此或理许是个不错的想法,估计等尸体的味道引来路人的注意时他们早就跑到其他州府了。
余庆思索良久也没想出?雄哥会选在哪里?,马车慢慢悠悠地一路向前,这?期间余渔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之中一语不发,余庆几次出?声试图与他搭话,但余渔不是冷冷朝他瞥了一眼就是根本懒得给他任何回应,余庆接连讨了数次没趣终于?没动?静了,只得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咒骂着他——傲气什么?等不过半个时辰就该变成一滩冰凉的烂肉了!
余渔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也并不关心。
马车到达的时间要比雄哥描述的早上一些?,弃用多?年的茶摊看起来格外破旧荒凉,余渔掀开本就不太能遮住马车的车帘一角,一眼便看到了几个坐在茶摊之中歇脚的大汉。
茶摊之中能拿走的东西?早就被顺路的货商路人给顺走了,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棚顶破破烂烂的支起来的摊位,几个壮汉围坐在块巨大的石头之上,将其充作了张临时的椅子正坐在上面背对着他们闲聊着什么。
余渔的目光在人群之中逡巡了一圈儿,视线落在其中一个壮汉的脚下时不经意地停顿了瞬,随即又在雄哥反应过来前迅速将目光移开。
茶摊后方?停着数架马车,有些?像是运货用的,余渔曾在燕家的铺子中见过那位走商管事几面,对方?的商队用的就是这?样?的车——听说这?种?货车能最大程度地减少路上的颠簸避免货物受到损害,不过这?样?的车定做一台造价是寻常马车的数倍之多?,除了商队以外几乎没人会使用这?种?。
比起这?些?,余渔有更需要关心的东西?,他的视线一路朝着茶棚末端扫去,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是余阿爹。
余渔猛地跃下了车,朝着那个方?向急促地跑了过去:“爹爹!”
雄哥给了在旁坐着的壮汉一个眼神,于?是壮汉停下想要控制住余渔的动?作,一行人不怀好意地盯着抱在一起的余渔和余阿爹看。
到了这?种?地方?,掩不掩饰已经没有必要了。
雄哥之所以没有动?手……一是想着在这?儿等着燕府里?的兄弟们的信号,他们好在第一时间赶过去接应,另一个则是他逍遥法外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手里?总是喜欢留上几个人质。
他在山上劫掠了这?么多?商队,这?些?年来难道真的没有碰上过硬骨头吗?难道真的没有险些?就要折在里?面的时候吗?
可他仍旧挺过来了,还不是因?为那些?人有着感情挂念?
挟持了人质不从就砍,一刀下去血花四溅血肉横飞,再强大的人在面对这?一切时都会产生犹豫等破绽,趁着机会总是能让他找到逃离的时机。
他耐心地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再度抬头看了看天色。
已经不早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山上的兄弟们就会发出?信号了。
山匪的兵马共分为了三路,一路人埋伏在燕家的后门?处、也就是余渔刚刚出?来的那扇门?外,在余渔他们离开以后趁机混入燕家,这?部分山匪的人数其实并不算多?。
更多?的人则潜伏在燕家的四周,他们早已摸清了燕府大宅究竟有多?少个出?口,这?也是雄哥这?人的谨慎之处——他心里?并没有完全?信任余渔和余庆。
万一这?两个姓余的和燕府勾结在一起反咬他们一口……他们这?边也不至于?没有分毫应对举措被人一网打尽。
第三拨人便是茶棚里?坐着的这?些?了,数量最少,却有雄哥亲自?带队担负着撤离和后续扫尾等职责,极为敏锐狡猾,也是奉安府官衙巡捕最头疼的一批人。
雄哥才刚刚坐下,便有个机灵的山匪过来给他斟了杯茶。
他也不喝,只将那杯子拿在手中摇来晃去的,杯中的清透液体随着他的动?作翻涌起伏着。
“阿爹,您怎么样?了?”余渔看向余阿爹。
余阿爹似是受了些?惊吓,幸在身上没有什么伤痕,今日一早他本如?约定的那般到了汇合的地点,却猝不及防被人扯住衣领塞进马车关了进去,再被扯着衣领拽出?来时人便已经到了这?茶棚之外了。
这?伙人对他的态度可谓是相当不客气,更不用说其中一人他越看越觉得熟悉——正是当日在于?家的棺材铺里?与于?老板做了一出?戏的“燕家小厮”,他脑子尚还没能转过弯来,人却已经懵懵懂懂地隐约察觉到什么。
这?么多?怪异之处被明晃晃地摆在他的面前,他就算是再傻也总能体味出?几分不对劲了。
“小渔,我?们这?是……”,他的话并没能说完,余渔借着袖子的遮掩轻轻抓了他一把,到底是父子连心存在着些?感应,余阿爹霎时便打住了原本想说的话,转而紧紧抱住了他:“我?的孩子,你?受苦了……是阿爹对不起你?……”。
余渔长叹了一声。
雄哥懒洋洋地听着这?对父子在旁痛哭感慨,一边在旁估算着时间,按理来说现下他应当已经能看到燕府烧起的冲天火光了,可他抬起头朝着远方?山头眺望过去……那里?仍旧如?之前的无数个清晨一般安逸宁静。
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难道是燕府的占地太广财富太多?耽误了时间?
也是,雄哥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自?诩见过不少大户人家,却没有一户建筑规模能与燕家相提并论的,他也曾悄悄地去燕府的周边踩过几次点,别的暂且不提——单说那连绵了半座山将小半个山头都圈禁进去的围墙就让他啧啧赞叹了许久!
起初他还不太相信余庆嘴里?的形容,总觉得是余庆这?个乡下人家没什么见识夸大了言辞,直到他亲自?守在燕府的大门?前看着里?面的小厮进出?了几次,雄哥才终于?明白余庆的形容有多?委婉。
还是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吧,雄哥想。
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脑子里?尽是些?先前打听到的关于?燕府的传闻,不知为何雄哥突然对那位传说中的病秧子三少爷产生了些?许好奇,他朝着余渔抬了抬下巴:“听说你?那夫君马上就要病死了?”
镇中甚至已有传闻说燕眠初已经病死了的、说燕家压下了消息暂且还未公布的、说余渔为了家产谋害了自?家夫君的……一条一条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仿佛这?些?人各个都趴在燕三少爷的床下亲眼看着余渔给他灌了致命的药物一般笃定。
生活在永安镇的周边就无法避免地会听到些?关于?燕三少爷的消息,雄哥自?然也是如?此,他的语气中甚至带了些?讥讽:“投了个好胎又能如?何?常年在病床上像个活死人般卧着躺着,怕是连条健康的家畜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