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护罩应声而开。
他闪身走了过去,这才发觉这个防护罩中存在着不少人——阵法出现异状时一个台上只余了二三十个,这个罩中却足足有上百人有余。
“你们这是联合了?”余昭里惊讶。
余昭里看见的防护罩是由百人合力凝聚而成的,在这片混沌的天地中划分出了片小小的暂时安全的空间,有不少弟子正全心向防护罩中灌输着所剩不多的灵力:“仙宗这是来救我们了吗!”
余昭里顿了顿,点头。
弟子们灌输的速度远没有大阵抽取的速度快,那倾尽全力的付出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余昭里从储物袋中取了数瓶恢复灵力的丹药分发下去:“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弟子正是郑随。
郑随对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十分有数,压根就没对那十个名额动过心思,不过十名开外也不是没有别的奖励的,外门比试的前百人都能拿到些对他们平时来说十分珍贵难得的奖赏。郑随知道自己在后面的个人战中没什么发挥空间,便想着在集体战中多混些时间攒攒积分。
想到刚刚的事情他也有些心悸,不单单是他,场中几乎所有的弟子都混乱了好一阵子,他废了不少时间才将这些浮躁的人心给稳固下来。
但余昭里却不一样。
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语不发,却宛如一根定海神针般让人冷静,郑随疯狂跳动的心脏却蓦地安静下来,慌乱的神智被一点点找回,他开始回忆起先前所看到的一切——
“我记得……最开始都十分正常,好像是地面是突然闪现出了一道道金灰色的暗纹。”
郑随慢慢回忆起来,旁边有正打坐恢复体力的弟子插嘴:“对对对!我正好踩上了其中的一条,还以为是什么人想要用阵法偷袭我,往前跳了一大步才堪堪避开!”
“你们还记得暗纹的纹路图谱吗?”余昭里皱眉。
旁边弟子顿时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余昭里耐心听了一会儿,似乎每一个人见到的纹路都不尽相同,本身当时弟子们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甚至有不少人压根没注意到脚下毫不起眼的暗淡纹路,即便是描述出来的也与真实有很大出入。
余昭里见最先一批倒在地上的弟子已经在他的护法下恢复过来,当即站起身子:“我还有事要先离开,大家务必保全自己节约灵力,你们中的每一个都是仙宗不可缺少的一份子。”
郑随和一众弟子听多了来自内门的冷言冷语和不屑嘲讽,还是头一次被内门这样安慰,即便他们心里都清楚余昭里这不过是一句礼节性的场面话,但不得不说……确确实实还是多多少少都有些触动。
更不用说余昭里在内门中都格外珍贵的首徒身份。
郑随眼眶有些发红,深深地冲他鞠了一躬:“大师兄也注意安全。”
他对着余昭里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阵中仍有不少弟子存活一事同样对余昭里造成了极大压迫,脚下大阵就是个极其不稳定的定时炸.弹,他毫不怀疑其内蕴含的庞大力量可以随时将周边的一切都炸的粉碎。
腰间的传音玉牌在进入阵中后就变得灰扑扑的,大阵只允许人进入却不可以外出,余昭里怀疑阵法之所以留他们到现在就是为了能更多地榨取他们的灵力……
为了维护阵法的稳定,绝大多数阵眼都会安置在阵法最中心的位置,但后来高深的阵法师们奇思妙想用各种方式将阵眼隐藏在阵中……仙宗这些年来对于四象定阳阵没少研究,但据他所知得到的结果却不太喜人——毕竟是上古防御系的顶级法阵之一,现今整个修真界里最优秀的阵法师都未必能摆出一个简略品。
尽管知道有极大可能不在,余昭里还是决定去阵心所在碰碰运气。
巨石落地激起阵阵烟雾,空气似乎都更加浑浊,上百个演武台长的都差不太多,似乎除了大小之外再没什么其他的差别。
余昭里凭着记忆中对演武台的了解寻找着方向,一路上倒是又碰到了不少幸存的弟子。
他在一处碎石的下面遇到了宁华。
宁华受了不小的伤——他今天的运气不怎么好,叶刃出现的时候他恰好挡在了灵力乱流移动的路线之上,身上大大小小被划出了不少的伤痕,连带着那些准备用来个人赛中表现自我的底牌都不得不消耗了一些。
宁华看见他不由得视线一凝,倒是也悄悄地松了口气——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确实在见到余昭里后放松了不少。
“余师兄。”宁华冲他微微俯了俯身,勉强算是行过礼了。
余昭里也并不在意。
他有些不解:“我刚刚来时看到了好几个由幸存弟子搭建出的防护罩,外面危险,宁师弟怎么不在里面调养一下?”
宁华虽然恨他,但也清楚现在不是他发泄怨气的时候,只是语气仍旧有些不好:“与其呆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暴动灵力绞杀,还不如冒险一回毁掉阵眼所在。”
反正天道不会让他真的死在这里,宁华莫名相信着。
而重生一次的男主仍旧多疑,他不相信这种时候会有人甘愿冒险前来救他,这种时候他只能自救。
第十三章 【燕子】
不单单是宁华看余昭里不顺眼,其实这位云华首徒……对宁华的印象也没有多好。
说不出缘由的厌恶甚至敌视,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无法抑制地抵触。
但余昭里的人品行事摆在那里,心里有再多的想法也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他更是不可能做出那些打压宁华的事情,最多也就是将其当做一个陌路师弟而已了。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这两人竟然会在这里碰上、甚至会在这里合作?
连宁华自己都没料到。
两世加在一起,他和余昭里站在同一立场对外作战的次数……数来数去也就刚刚结束的两次燕归山之行而已。从他前世盯上余昭里的位置起宁华就一直有意避开对方,以己度人他总觉得余昭里也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从而在背后对他构陷出什么阴谋。
余昭里看他伤势严重,好声好气又劝了他几句,但宁华非但不领情反而明枪暗棒地夹带了他好几句,于是余昭里也冷下了脸色,轻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他果然还是没法对这个师弟产生一点正面的情绪。
他依着记忆里的位置去寻找起阵法的核心。
四象定阳阵历史格外悠远,六千年前魔气泄露魔种横行,整个修真界几乎都被魔气浸染,寻常的灵兽灵草被魔气污浊堕化成了凶险可怕会吞噬人类的可怖存在。它们斩不断杀不净,又拥有极高的战斗能力,一只魔种甚至需要十几个同等级的修者合力才能围攻杀死,那是整个修真界历史上最无力绝望的黑暗时期。
魔种在修真界的土地上肆虐了五百余年,上百位大能联手卜算出天命之子会降临世上驱散黑暗,只是他们等啊盼啊……没等来所谓的天命之子,却等来了燕徊。
在他们畏畏缩缩地躲在最后的安全屏障里、瑟瑟发抖期盼着天道的救赎时,燕徊提着相识燕劈出了座由魔种尸体堆砌成的血山。他一路追杀到了魔种的老家,彻彻底底一剑一剑将那些肮脏诡异的东西灭杀了个干干净净。
直到乌云散尽,躲在屏障后面的修者才惊觉过来那些可怕的东西已经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了,幸存下来的修者们在破败的废墟上重建家园,几个阵法师以四象之力将最初的魔气起源镇压于法阵之下,从此修真界终于重回宁静。
但云华仙宗的这个阵法虽然也是四象定阳阵,却和最开始的那一个差出了不少——当年那个古阵可以说是世间所有阵法师的心血结晶,不说后世再也没有诞生过拥有那般修为的阵法师了,就说阵法用的材料吧,随便一块不起眼的石头都是只在传说中存在的宝物,哪个都是有价无市的存在。
当年整个修真界的修者加在一起才堪堪凑出了这么一份阵法材料,即便是当年那些阵法师还在世上还能重聚在一起,他们也无法再复刻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阵法了。
云华仙宗的这个阵法是当年布阵的阵法师的亲传徒弟构建的。
很多珍贵的材料都彻底绝迹了,所用的东西便都尽可能地找了其他替代品,框架虽然还是最开始的那个阵法,但材料却……就像人家用翡翠珊瑚搭建出了个摆件,有人便用了琥珀岫玉弄出了个一模一样的,虽然看起来方方面面都差不多,但归根结底到底还是不同的。
不过对于魔种肆虐后的修真界来说这个阵法已经是极其极其玄妙的了。
阵中大大小小上百个演武台,以一种看似杂乱实则整齐的方式的方式星罗棋布着,每个演武台都以天干地支为序号区分,只除了最其中的五个——也就是阵法最核心的位置。
越往里走,余昭里能感受到的灵力乱流就越微弱,原本那些肆虐的叶刃和风沙在这种地方似乎也安静了下来,如果不是漫天的沙尘他甚至产生了种自己还在阵外的错觉。
——按理来说,阵眼所在的地方一定有着重重保护,就像天材地宝旁边必定有灵兽魔兽蹲守一般早已成了定律,这里这么安静……他们是不是真的走错了?
余昭里和宁华对视了一眼,两人心头同时浮上些担忧,却谁都不敢放松警惕。
“来都来了,难道还能在这时候打道回府?”宁华嗤笑一声。
余昭里也点头:“就算不是,接下来的排查也会方便许多。”
阵眼周围的灵力流动是不一样的,就像心脏要流转全身血液一般,阵眼也要串联起负担着整个阵法的灵力流,余昭里和宁华在灵力感应方面都是佼佼者,两人飞速划分了范围:一个负责少阳老阳两个演武台,另一个则去查看少阴老阴,最后的中心位置则由两人共同探查。
四下俱静,只能听到他们走路时衣袖摩擦玉佩撞击的清脆声响。
余昭里率先登上了少阳台。
这几个台子是没有安排外门弟子比斗的——一个是它们过于庞大容易躲藏,对于分到其他台上的修者来说难免十分不公平,另一个则是因为……中央的五个台子基本只有内门的弟子才有资格使用,这也算是云华仙宗的潜规理则之一了。
少阳台上干干净净的,偌大的演武台由一整面巨大的青石构成,据传那是由极东之地搬运来的灵石,没有丝毫龟裂和破损,仿佛根本没有受到阵法异变的影响。
四象台的占地面积极大,是外面那些普通台子的五倍有余,如果单靠着两条腿一寸一寸探查过去的话……恐怕等他走完这一个台子明早的天都要亮了。
余昭里估算了下手中的补灵丹数量,应该还够他撑上一段不短的时间。
只是在查看储物袋时,他意外地发现了几个眼熟的瓶子。
——是之前在思过崖上那位……师叔丢给他的,当时他只服了一枚调节气血的回元丹药就被丹药等级给吓到了,后来毕元洲又突然到来,为了防止毕元洲看出端倪他一股脑地将这些瓶子都收进了储物袋中。这些东西太珍贵了,他本来想着有机会再还回去的,只是转眼就拖延到了现在。
如果这里的补灵丹也有之前那枚回元丹那样高的品级的话,他今日这行倒是多了不少底气,但……余昭里本能地不太愿意动用这里的丹药。
他捏着那个青瓷瓶子的手紧了紧,瓷器特有的温润触感透过手甲传来,余昭里神色放松了些,重新将它们悉数摆回储物袋里的那个小小的角落。
他取了一瓶属于自己的回灵丹拿在手上,调动起全身灵力去感应起少阳台来。
另一边宁华和他的动作差不多。
不过宁华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得到燕眠初的东西了,但对于将要消耗大量灵力的事情他倒是也毫不担忧。宁华本来就是个丹师,又常年在私下里炼制丹药卖给外面的铺子,全身上下最不缺的就是丹药存货,当糖豆吃都能吃上几年。
他往嘴里塞了一粒。
良久,他才收回周身灵力,丹田识海空空荡荡的浑身上下都难受的不成样子,他一连吃了两瓶丹药才感觉体内的灵力慢慢充盈了起来。少阴台上似乎并没有任何异状,宁华不死心地又探查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只能慢慢走向第二个台子。
一个时辰过后,他们才终于在中心集合。
余昭里摇了摇头,宁华也叹了声气。
一切便都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与宁华一同走向了最中间的台子。
阵心、也就是圆点处的台子面积要比四象台上大上一圈,但上面的结界禁制数量却比所有的演武台上的加起来的都多。台上的风沙要比前面几个大上不少,起码四象台上还能看到薄薄一层沙石下的青石白玉,中心的台子上……他却感觉自己仿佛踩在了沙漠之中。
绣着云纹的布靴一瞬就陷入了沙坑里,直直没过了余昭里的小腿,一旁的宁华也没有好到哪去,甚至他挣扎的幅度要更大些,以至于腰部以下都被沙坑吞了进去。
“别乱动!”余昭里警告他。
宁华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这种沙坑越挣扎陷入的便越快,周围没有可以借力的东西,他调动起体内已经恢复了大半的灵力,刚要动作却突然感觉……
“这些沙子在吸收我的灵力!!”宁华叫道。
余昭里也感受到了。
如同灌满了水的木桶被打出了个巨大的洞,水流哗啦啦地从那个洞中倾泻而出。
刚恢复回来的灵力瞬间便被吸走了大半,宁华手腕一翻将整瓶补灵丹都倒进了嘴里,但灵力恢复的速度却根本比不上沙子吸收的。
余昭里陷的比他要浅上一些,灵力被抽走的速度也没有宁华那样多,但他体内余下的却也没剩下多少,他当机立断从储物袋中取出了数件不需要灵力便能催动的防身法器,以免接下来在遭遇什么时没有一点抵抗能力。
宁华见到他的样子也有学有样的拿出了不少。
他动作很快,手上刚刚将东西拿出来,下一刻便瞬间和储物袋断了联系,丹田处撕扯疼痛的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所有的灵力都被抽干了。
远方不知何时有绿叶飘过。
速度越来越快,慢慢随风旋转了起来,那些吸收自他们身上的灵力重新反馈到了他们的身上,灵力乱流裹挟着叶刃夹杂着破空之势狠狠地冲向了还没从沙坑中脱身的两人。
余昭里猛地将手里的盾牌法器抛了出去。
暗红色的盾牌悬浮在他的面前,被数不尽的叶片狠狠击打着,宁华急忙将自己的法器也丢了出去帮忙加固,但……在这样的冲击下到底也没能多撑下几炷香的时间。
他们将所有的法器都丢了出去。
但也只是让叶刃的速度堪堪慢下来了一点。
宁华不可置信地看着眨眼之间已经到了面前的叶刃,拔腿想跑腰下却毫无知觉,他惊恐地瞪大眼睛——难道重活一世,就要这样死在这里了吗?
他深吸口气,却呛进了满满一嘴的风沙,宁华剧烈地咳嗦了起来,耳畔传来阵阵刺痛,眼角也被浸上了抹血色。
漫天的腥红中突然出现了一抹白。
一只小鸟俏皮灵动地在他的面前飞过,它轻快又敏捷地扇动了下翅膀,转眼间就飞到了席卷而来的叶刃面前。
它有一条长长的如同剪刀一般的尾巴,尾尖在空中一点一点的,似乎还带着点点银白色的流光。
宁华的咳嗽还没来得及止住,就见到那只小鸟瞬间被叶刃横切成了两半。
他想象中的鲜血四溅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被切开的小鸟只是慢慢化作了星星点点莹白色的光芒,瞬间就被灵力乱流给席卷了个干净了。
但飞来的燕子却越来越多。
余昭里感觉到有人轻轻拉住了自己的手,骨节分明十分有力,体温却清清凉凉的。
他有些狼狈地被那个人从沙坑中拽了出来,靴子里陷进去了不少沙土,走一步都十分硌脚,但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注意了。
“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啊?”
燕眠初提了把银白色的法剑,站在一旁笑看着他。
“太、太太师叔祖……”。余昭里深吸口气,难得有些磕巴。
“怎么不叫我小师叔了?”燕眠初笑道。
灵力结成的燕鸟在他们的身边高速徘徊着,一圈圈地将他们围了个结结实实,余昭里脸色一僵,似乎是想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燕眠初越看越觉得他的反应非常好玩。
宁华跌跌撞撞地从沙坑里爬了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那柄银白色的法剑。相较于平时修真界中最常见的那种,这柄法剑则要更长更窄上一些,剑身呈现出半透明的如玉质般的莹润颜色,看起来十分轻灵敏捷。
顺着剑尖一路向上,便能看到剑身上蜿蜒浮动着的两条燕子长尾,纤毫分明活灵活现,好似当真有一只燕子在绕着剑身翩翩起舞一般。
至于再往上看……就只能看到一只纤细有力的手了。
他心脏跳的快从嗓子眼里溢出来了,也顾不得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尽管先前已经在脑海中模拟出了千万种与燕徊相见的场面,但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两世加在一起也算是历经过风雨的宁华却仍旧战兢胆怯的不成样子。
仿佛又回到了无数年前,他跟着那个长老来到云华仙宗的门外,傻愣愣地仰着头对着巍峨宗门发呆时一样。
“老祖宗”。宁华选了一个十分讨巧的称呼。
燕眠初朝他点了点头。
神色并不算疏离,但和刚刚对着余昭里时的调笑态度相比……到底还是有所不同的。
于昭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宁华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背过身时神情顿时就阴鸷了下来,恨恨瞪了余昭里所在的方向一眼,又极快地收敛起了面上的全部表情。
燕眠初抬手斜劈了一剑,霜雪般彻骨的剑气霎时横贯了小半个天空,剑气纵横间甚至将浑浊的天地都撕扯出了数道裂痕。一只只银白色的燕鸟从裂痕中飞出,一股脑地冲着叶刃和灵力乱流扑撞而去。
燕眠初就懒洋洋地站在那里,似乎毫不关心两股力量的撕扯结果。
“你们两个倒是聪明,知道过来摧毁阵眼。”燕眠初打量了番周围环境,“只是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这种阵法不是你们能对付的了的。”
毕元洲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这两个小家伙假以时日必能成器。
前面燕眠初夸他的时候余昭里的脸就已经蔓上了点其他的颜色了,等燕眠初说到后一句时瞬间整张脸都涨红的厉害,也不知道是被夸聪明开心的还是被说实力不够羞臊的。
燕眠初抬眸看着空中,灵力燕与叶刃的撕扯已经到了尾声,这两方实力相当不相上下,这么一会儿倒是将彼此都消耗了个七七八八。
——所谓的乱流本身就是从余昭里和宁华的身体中强制抽调走的那些灵力构成,和燕眠初这个老祖宗体内的灵力储备自然是没法比。
他揉了一把余昭里的脑袋,出乎他的意料,看起来十分柔顺的头发发质却十分坚硬,这样一摸甚至觉得有些硌手。
“都退到我身后。”燕眠初横剑置于胸前,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剑身,相识燕上的燕鸟像是被他的这番动作赋予了生命,原本黯淡的眼睛处也熠熠散发出辉光。
绚烂刺目的银芒从他的剑身上迸发了出来。
余昭里只觉得周围的温度越来越冷,源源不断的寒意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他脚下的沙地一寸寸覆上霜雪银白,转眼间的功夫柔软的沙地便已经被冻的结结实实。
雪色以燕眠初为中心,飞速蔓延覆盖上这片演武台的每一个角落,等余昭里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沙尘四起的演武台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了——呼啸的风声、时不时会打在脸上的沙土、遮天蔽日遮掩视线的尘土等等等等……一切都停止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是、是剑域吗!”宁华惊呼。
传说修者在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便会领悟部分天道法则,甚至极少部分佼佼者能够自行创造出一片空间——只是这需要极其庞大浩瀚的灵力支撑,能改变一寸一丈都十分不易了,修真界将那片被大能改造的空间统称为“领域”。
也有人会将领域称呼为“神域”,因为在被创造出的领域里……创造其的修者就是这片土地的天道和神明。
所谓的领域一直是个传说,别说是能以剑创造世界了,这个年代单是能领悟出剑意的修者都没有几个呢……
头顶有成群的燕鸟低掠而过,耳畔是叽叽喳喳的清脆鸣叫,宁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前世他曾深入一个秘境九死一生夺得了一份机缘,那个秘境主人生前也是位坐镇一方的大能,但那位的领域却只有周身三步之内的范围,即便是这样也足够厉害了,让他战无不胜无往不前,但凡是近战的时候只要他展开领域就没有输的时候……
宁华本以为领域只能施展出这么大的区域,直到今日见到燕徊,他才终于明白过去的自己到底是只怎样的井底蛙。
远方的空中似乎遥遥出现了一座巍峨高山,像海市蜃楼般若隐若现漂浮晃动着,余昭里和宁华的视线落在了高山之上,似乎都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却还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创造出四象定阳阵的那个阵法师我曾经见过。”燕眠初突然开口。
“如果是真正的阵法或许还有些棘手,不过这个阵法倒是仿的十分精妙。”
余昭里不解地看他。
燕眠初温声给他解释起来:“真正的四象定阳阵,是借四象之力将魔气源泉封印镇压,四象轮回生生不息,与魔气互相牵制维持平衡。”
“魔气这东西无孔不入,一旦侵入阵眼阵法很容易彻底魔化报废。”
“云华仙宗演武台的运行原理你还记得吗?”说话间的功夫,燕眠初的灵力仍旧在凝聚,剑域缓缓将它最终的形态展露出来。
余昭里想也不想:“吸收台上对搏弟子的外溢灵力,转而用其加固阵法。”
燕眠初点头:“也可以说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余昭里的神情有些不解,努力思索着这其中的联系。
燕眠初抬头,酝酿了多时的剑意终于破空而出——“真正的四象定阳阵也是这样,魔气寻找阵眼寻找了五千年,却恐怕它从未想到过……自己就是这个阵法的阵眼。”
换句话说,这个阵法根本就没有阵眼。
因为它处处都是阵眼。
剑气破空直贯云霄。
宁华感觉自己仿佛蓦地置身于了冰川之上,入目皆是高耸巍峨的连绵冰川,他孤身一人艰难地在漫天飞雪中踽踽独行。飞雪几乎将他的睫毛都凝上了一层厚重的冰霜,让他连眨眼都十分困难。
勉勉强强只能看到矗立在前蔚蓝清透的巨大冰块。
“原来燕徊师祖的剑意是冰天雪地吗?”宁华打了个寒颤,颤抖着手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余昭里却看到了穿透冰块缓缓洒来的温暖阳光。
“不,是冰雪消融。”
朝晖初现,万物逢春。
在剑气破空的一刹那,虚幻的景物终于开始破碎。黑暗与晨曦相接连处盘旋着数不尽的燕鸟,破晓晞光从那处裂缝倾泻而出洒落整片大地,满天遍地的冰雪消弭,万物焕发勃勃生机。
宁华感觉这一天受到的冲击比过去两辈子加在一起都要多——“这、这难道是剑域的第二形态??”可从没听说过剑修可以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剑域啊!
余昭里没有理他,他现在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偌大的一个阵法,处处都是阵眼,处处却也都不是阵眼,在过于强横无理的灵力面前,那些小心翼翼的破阵之术看起来便十分多余。
——燕徊是直接用蛮力将这阵法给砍破的。
一个仿制出的低配版大阵还不足以需要他去耐心寻找阵法中的薄弱点,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在这般毁天灭地的灵力面前再顶级的防御法阵也脆弱的不成样子——更不用说这个大阵本身就以吸收阵中人的灵力来填充自己了。
这么半天过去外门那些人的灵力基本早就被抽了个七七八八,而阵中唯一还能自由调动灵力的燕眠初……大阵近乎疯狂地运转起来,源源不断地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修者给抽个精疲力尽精尽人亡,燕眠初的脚下甚至都升起了淡淡的蔚蓝色的荧光,过于浓郁的灵力直接化为了灵泉涌入地底。
余昭里担心极了:“燕师叔祖!”
他不知道燕眠初的体内到底有多么浩瀚的灵力,但光是看这么一会儿被大阵抽走的……粗略估计一下最起码也要有三四条天极上品灵泉的灵力含量了吧!
余昭里越想越担忧。
“无妨。”燕眠初不屑道。
他视线扫了眼空中的灵力乱流,果不其然在得到了他的灵力补充后乱流又强横了不少,原本已经被冰燕对撞的奄奄一息的乱流重新耀武扬威了起来,整个阵法都被燕眠初的灵力填满,连那些攻击向外门弟子防护罩的灵力都一并被加强了许多。
不过……这个阵法虽然已经产生了部分自主意识,却还没有高级到能够判断出灵力属性的等级。
玄阴灵力之所以被称为寒系灵力中最可怕的存在……上可以冻结灵气阵法,下可以损坏灵根经脉,这世间无论是有形亦或是无形的存在就没有它们冻不上的,哪怕是常年烧灼不熄的凤凰火对上玄阴灵气都未必能拼出个好的结果。
起初阵法还在频频向他们发动攻击,不过下一刻……翠青叶刃上方慢慢浮现出了层薄薄的寒霜,随即整片叶子都在眨眼间被冻了个结结实实,裹着厚厚冰层的绿叶再也无法旋转漂浮,接连从空中坠落狠狠砸在地上。
灵力乱流也被冒着白气的玄阴灵力给冻住了。
燕眠初的剑气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