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炮灰拯救系统—— by晟归
晟归  发于:2024年04月25日

关灯
护眼

巫医低声想汇报下刚刚切脉诊断出的结果,并不是很厚实的车帘在风雪中摇荡, 他余光一扫似乎看见尊贵的王小心地将软倒的“公主”扶了起?来, 再往后视线便被红帘遮盖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他更不知道他们?的王在这狭窄的空间之内将公主抱了起?来, 而后将公主团进了自己的怀里。
马车厢内安安静静的, 巫医小心揣测着里面那位的反应, 他余光一扫就知道那尔图应该什么都没看见——那尔图如果知道公主是个男的现在早该蹦起?来了绝不可能这么安静。
巫医刚刚诊脉时被吓了一大跳,如今倒是沉稳下来开?始思考起?他们?王的想法, 大雍送了个男公主过?来求和……这事?说来可大可小。
凭血脉石的表现来看车里这位和雍帝的关系定然?十分亲近,倘若真是个皇子他们?北境倒也不亏,不过?到底是就此为止还?是以此为借口?大闹雍朝一场还?是得看他们?王的想法,他们?这些人似乎也没有?权力去决定什么。
不过?车里这反应是不是也太静谧了些?
说来也是,这公主体格瘦瘦小小病弱的不成样子, 不看脸只看身形的确会?被误认为女?孩,看脸的话?……巫医刚刚匆匆看了几眼,里面这位公主、不,里面这位皇子生的确实也很不错,加上刻意画了女?性的妆容后被认错也不是很奇怪。
巫医也是在诊脉时才反应过?来的。
巫医疑惑地抬起?头, 随即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们?王不会?是还?没反应过?来这位的身份吧??
燕王没发话?,北境的臣子便不敢乱动,只能恭恭敬敬在原地等着王想起?他们?。风雪交加实在是有?些寒冷, 巫医有?心想要提醒几句便骤然?见到不远处的一道银色流光急射而来,正是刚刚被燕王掷出砍断冷箭的相识燕。
“收拾一下在前方驻扎。”燕王将佩剑归鞘, 不忘提醒他们?一句别落了东西。
那尔图急忙应是,命人将周围都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遍, 连那根被剑气截断落入雪中的冷箭都没有?放过?。
马车重新启程。
巫医也上了一匹骏马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周边,确保自己的声音能被车中人听到。
“草原之?神保佑,公……公主身中一种诡异奇毒,会?自内而外腐蚀五脏六腑,已……时日无多。”
本来是不应这么快就毒发的,按这个速度他理?应能撑到双桥城下撑到进入北境领土,但似乎有?什么突然?催发了他体内的毒,这才让沉毒在一夜之?间发作。
巫医大半生都没出过?草原,接触的也多是北境人打架狩猎时遭遇的外伤,即便是断胳膊断腿他都能想办法给接回来,在毒之?一道上却实在没什么把握,能查出这些东西已经?格外勉强了。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更明确些。
说好听了是时日无多,说难听了是活过?今晚都难。
王没有?出声。
雪天行路本就不易,更不用说还?是山路了,死士伪装成的山匪在知道自己完不成任务时便动了自杀的念头,北境人一时不查转眼就看着他们?死了一大片。
北境人虽然?反应过?来了但他们?掰死士嘴的动作到底还?是慢了一分,以至于竟然?没拦下来几个人。
那尔图满脸严肃地检查过?几个活捉的了“山匪”,将他们?严加看守起?来带在队伍后方。
北方地区的雪似乎总是要来的更早一些,不过?今日这场实在是太突然?且下的太大了,明明昨日还?气候适宜呢今日却像是被什么操纵了般突然?降温,连那尔图这种敢在冬日打赤膊的汉子一时间都有?些承受不住。
他们?刚刚经?历过?了一场战斗,沸腾的血液似乎在风雪中冷却下来了不少,这样的日子实在不适合在山中前行,漫天的风雪极容易让人失去方向迷失在大山之?中。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需要燕眠初担心。
【坐标点标记完毕,导航指引自动开?启。】
有?系统在,白雪皑皑的深山又算什么?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
系统有?些担忧。
【您刚刚灵力溢出太多了,导致天地都产生了异象,现在这个时节是不应该下这样大的雪的,这样对您的灵力消耗也很大。】
燕眠初没有?理?他,他又将余昭里向自己的方向揽了揽,随后褪下身上那件厚重的大氅将他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扫描完了吗?】他突然?问。
系统将刚刚获得的数据传输给他。
倘若他没插手,今天早上这个世界的余昭里就会?毒发身亡了。
毒一旦进入血液就会?随着身体中的血液流动走遍全身,一点一点浸润渗透到各个器官之?中,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运动则会?导致代谢变快使?毒能更快流转。
不过?余昭里一个多月一直坐在马车之?上,唯一的运动大概就是从车上下来吃饭睡觉及解决生理?问题,所以毒发的速度格外的慢。
昨日的假山匪刺杀不成便给两个死士下了暗示,这才有?了今天一早公主毒发的事?情发生。
同样,温度热度等等也会?对毒发造成影响,寒冷的气候能很容易地抑制毒发的速度,恰好今日天降初雪,燕眠初干脆借着相识燕的灵力直接将这场飘雪引成了鹅毛大雪。
他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一系列数据,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这个世界的余昭里是雍帝当年一朝风流有?了的孩子,那时候雍帝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刚出宫立府没几年的王爷,什么本事?都没有?只知道斗鸡走狗拈花惹草,年纪轻轻就成了大雍第一纨绔子弟。
雍帝人虽不怎么样但长相却是一等一的好,不知道用这张脸哄骗坑害了多少女?子,余昭里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她这一生只与雍帝见过?两面,一面是有?了余昭里的那个夜晚,第二面则是她生下孩子寻觅多年后……终于带着年幼的余昭里找到了王府认亲。
但雍帝这人根本就不在乎亲缘子嗣,他只高坐在马车厢内遥遥看了王府门前的母子一眼,随后摆了摆手示意随从将二人带入府中,而后就任由母子两个在王府之?内自生自灭了。
女?人到死也没有?见到他第三?面。
年幼的孩子也被王府里的下人随便找了个屋子关了起?来。
知道王爷带回来对母子后王府后院一众人一度如临大敌,毕竟那个时候他的子嗣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可雍帝一连几个月压根提都没提仿佛根本就忘了母子两个的存在,后院里的妃子小侍又试探性地找了母子几次麻烦,雍帝的态度和往常对后院里的其他人一样——随你们?去算计,算计死了空出屋子正好让新人搬进来。
他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不知道连族谱都没上。
后院众人试探多次才终于确定这母子两个构不成一点威胁,她们?又不是傻的,弄死这对母子对自己没有?一点利益,栽赃嫁祸其他人的成本又实在太高,死对头正盯着自己呢一旦露出把柄就会?被其他人抓到。刚好那段时间雍帝又出了些事?情,总之?一来二去的这孩子居然?真的就这样活了下来。
后来雍帝终于熬死了先帝成为新皇,他后院里的那些人也鸡犬升天搬入宫中得了位份,清点人数时众人才想起?偏僻的厢房里原来还?关着这么个小孩。
那时候女?人早就离世了,他这么大一个孤身一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直到这时雍帝才想起?来自己原来还?有?一个孩子,但他依然?没放在心上,甚至没让人把孩子带来让他看上一眼。
他仍旧懒得问孩子叫什么名字懒得将孩子的名字报给宗人府,他只是派人拿了血脉石验了下血,确定这孩子真的是自己的种后直接换了个地方把人关了起?来。
——以前关在王府后院里,后来关进了个偏僻的宫殿里。
如果不是找不到能激活神石的宗族血脉几个大臣也想不到他的头上。
把他送出去似乎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反正雍帝也不会?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孩子。
说句难听的,雍帝怕是都不一定能准确说出自己现今尚存于世的每一个孩子的名字。
燕眠初抱了他一会?儿,终于察觉到怀里人的体温恢复上来一些。
他轻贴着怀里人的额头,慢慢调动灵力去替他清理?身体中的毒素。
【这个毒其实也不是很难解,您随便搞枚解毒丹给他就好了。】系统边说边给他传了几张解毒丹的丹方。
燕眠初不得不承认在经?历过?修真界那个位面后……后面的几个世界简直是开?了简易模式。
尤其是在这几个位面几乎不存在或只少量存在超自然?元素的情况下,修真界的经?历简直是巨大的金手指外挂。
【不过?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古代世界,也没有?修真界那样灵力充沛的灵草,系统会?为您比对本世界已知的各种植物进行灵草替换。】
就算真的把修真界的丹药拿过?来以余昭里现在的身体也根本承受不了,他这幅破烂的身子怕是喝口?老参汤都能当场吐出来。
但好歹以他现在的灵力抑制毒素并不困难。
上一个世界于昭上大学后他就开?始陆陆续续地调养身体存储灵力,直到存到了个他自己相对满意的数值后才开?启空间通道进入这个世界。这个位面并不是纯粹的古代世界,多多少少也存在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超自然?现象存在,譬如那块可以检验血统纯度的石头,他恢复灵力的速度反而要比上一个世界快上许多。
不过?这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的事?情了。
那尔图顶着风雪带队行进了一段路程,果然?寻到了处适合他们?临时驻扎的山坳,他当即指挥着人牵着马匹停好马车,清理?出片小小的空地后生火取暖。
游牧部落就没有?不会?扎帐篷的,不过?夏秋和寒冬的帐篷又有?很大差别,那尔图没想到会?骤然?寒冷成这样,带的帐篷也只能勉强避风御寒。
“他娘诶,老子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九月下过?这么大的雪!”那尔图搓着手感?慨道,呼吸间都是蒸腾的热气白烟。
“很快就停了。”身后骤然?传来一个清凌的声音。
仿佛猝不及防被人用冷水泼了一头一身,那尔图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眼前的雪和身后的人到底哪个更冷。
“王!你怎么出来了?!”那尔图激动道。
不怪他惊讶,全北境人都知道他们?的燕王虽然?看上去像是只雪妖……实际上似乎非常怕冷。大半年的时间身上不是裹着大氅就是披着披风,从手到脚都裹的严严实实。
夏天还?好,到了冬天他几乎连帐篷都不出了,有?什么事?都让人传唤部落里的勇士让他们?到帐篷里商议,一连几个月不见人影都是常事?。
“冷静。”燕眠初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那尔图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嗓门太大,简直是一口?行走的大钟走到哪儿响到哪儿,一嗓子能把人的天灵盖给掀飞。
他几步行过?那尔图径自进了新搭出的帐篷,那尔图反应过?来立刻小跑两步跟了进去。
知道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他们?家王常年披在身上的大氅没了!常年系在腰间的银剑也没了!!!
燕王用柄重剑打服了整个北境部落,但他日日夜夜随身携带的却是刚刚掷出去的银白轻剑,在他成为燕王后重剑就被他放了起?来只有?特定日子才会?带在身边,毕竟逐燕足足有?上百斤重呢!
那尔图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银剑离身,视线左瞟又瞄的总觉得哪里不对。
“至多一个时辰雪就会?停,让我们?的人吃些东西垫垫肚子,雪停直接出山与大军汇合,刚刚俘虏的死士问出话?后直接丢进山里。”燕眠初淡然?道。
那尔图没问他是怎么知道雪会?停的,他一直觉得燕王这人挺妖的,他只要忠心听话?就足够了,毕竟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于是他垂首服从:“是。”
“东西呢?”燕眠初又问。
那尔图急忙在自己贴身的包裹里翻找起?来,没过?多久就取出了张绸缎制成的卷轴恭恭敬敬递到燕眠初手中,卷轴上书写的正是本次大雍签下的和谈或者说赔偿文书,娟秀字体的最末端印着个拳头大的腥红的玺印。
燕眠初的指尖轻轻掠过?玺印一角,不过?片刻又蓦地收了回去,随即毫不在意地抛回给了那尔图:“你先收着吧,回去放到该放的地方。”
那尔图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简单就将文书给抛回来了,惊诧半响只能点头。
——毕竟!他来之?前!燕王曾经?特意嘱咐过?他一定要让大雍人在这份文书上盖上玉玺,也特意叮嘱过?他盖上玺印后文书决不能被其他人碰到……他不懂燕王为什么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全然?不在意这重要东西了,看那意思仿佛这东西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一般。
那尔图费解极了,感?觉跟在燕王身边的每一天都有?数不尽的想不懂的事?情。
也难怪有?北境人说燕王性子莫测善变,
他只能重新将卷轴收了起?来,出门去审问几个俘虏下来的山匪死士了。
燕眠初沉眸不语。
【您的猜测是正确的,大雍的国运被窃走了。】系统叹气。
玉玺是一个国家的皇权象征,容纳了历朝历代帝王的天子龙气,经?过?数代帝王传承的玉玺沾染了龙气后即便是放到修真界里也算是个罕见的宝物,但燕眠初却没在这枚玺印上察觉到一丝帝王气息。
帝王朝臣百姓,本应是相辅相成彼此依存相互促进的关系,但如今雍帝昏庸朝臣腐败百姓愚昧……连玉玺上的龙气都消耗的几不可觉。
说没有?人在暗中插手燕眠初是绝对不信的。
国运也能作为能量的一种填补入他的神格,不过?燕眠初还?没到用一整个国家的气运来补充自己的程度,这个世界他的身体素质要强上不少,不需要用灵力来保持身体器官的正常运转,他能动用的灵力自然?也多上许多。
“反正余昭里也带出来了,不惹到北境我也懒的去理?他们?。”燕眠初敛眸。
原书剧情中的大雍没过?两年就被昏庸无度的君王败了个干干净净,天灾人祸频频发生,雍帝一门心思加重赋税掠夺美人,大雍各地频频出现暴动。恰好那时北境最大的鞑鞳部落也发动了攻击——书里的鞑鞳凶残至极,他们?的首领本来就是个嗜血暴虐的存在,连着屠了大雍的数座城池,满城死尸血流成河,盛极一时的城池一夜变成了座死城。
雍帝被迫迁都南下,几位公主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这位连名字都没有?的皇子同样被鞑鞳军从宫里拽了出来,在大雍都城落雪前的那个夜里死在了宫墙角下。
不过?这一世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凶残暴虐的鞑鞳首领第一个死在了燕眠初的剑下,如今北境部落全在燕王的掌控之?中。
他也没对大雍五城做什么事?情,只是控制了城中官员派人围了城池禁止普通百姓的出入,他又不是什么弑杀的存在,城里的百姓一个都没动。
他沉默着坐在原地,忽地听闻外面响起?一声尖叫:“王说一个时辰内会?停雪,咱们?王可真是神了!”
他没动作,那尔图的高亮嗓音又穿透帐篷传了进来:“兄弟们?,吃喝休息够了吧?咱该启程喽!”

公主这一觉就睡了足足两天?。
自燕王到来以后就禁止了任何人和“公主”的接触, 以至于巫医还以为这位孱弱的公主一不小心就毒发病死路上了,燕王每日?都?会亲自带着饭食和汤药进入公主的房中,巫医仅能凭此来判断这位应该还没咽气。
公主苏醒过来时恰是夜晚。
他先是朦胧着眼睛盯着上方的横梁看了一会儿,随即像是猛地反应过来了什么般蓦地坐起?身子,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察觉原本身上那种连绵细密的疼痛似乎都?杳无踪迹了, 只是身子一时间还脱力的厉害。
他想揉揉昏昏沉沉的额头, 抬起?手腕才发觉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
原本那件并不是特别合身的女装已经?被人脱下, 取而?代之的是件稍有些大的纯白柔软的亵衣。
摸上去绵软极了, 他从没见过这种材料,这种时候却没时间?好奇, 脸色惨白的厉害。
——有人给他换过衣服了?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了?他怎么还没死?他不是应该已经?死在毒发之中了吗?!
他的脸色甚至比身上的衣服还要苍白,勉勉强强抓着?床幔一步一步地将自己从床上挪下,房中的摆设有些眼熟,似乎有些大雍的风格,却又在一些地方显得比大雍粗犷上许多。
比如足下铺着?的绒毯。
大雍的绒毯是锦缎织绣, 一针一线都?巧夺天?工上面的花鸟栩栩如生,他踩着?的却是一整张兽皮鞣制成的毯子,长长的兽毛覆盖过他的脚面,质地略有些坚硬的兽毛随着?他往前挪动的动作一根一根刮搔过他的脚背,不疼, 只是痒的厉害。
屋子看着?并不是很大,只是他身体太虚弱了挪了半天?也?没走出几步,距他极远的位置摆着?几个炭盆, 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维持着?室内的温度。
他站在原地蓄了会儿力?,终于挪到门前将房门推开。
呼啸的冷风夹杂寒意几乎瞬间?将他穿透。
“哎呀, 您怎么出来了?”门前一个老头惊诧道?。
老头说的是大雍官话,虽然?不太标准但他仍能听?懂, 他似乎对自己的男性身份一点都?不惊讶,急急忙忙想将他往房子里推:“外?面冷,别冻到了。”
“公主”不想就这样进屋,但他却不可置信地发现自己的力?气竟然?连这个老头都?敌不过。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看到院门口守卫着?的两个北境人了,那是两张他并没有见过的格外?陌生的面孔,他顺着?老头的动作往屋子里走,只是碍于身体的缘故仍旧走的颤颤巍巍,看起?来反而?像是巫医在搀扶着?他。
“怎么回事?”他隐约听?到了院外?传来的一声嘶长的马啼,护卫在院门口的北境人用独属于北境的语言叫了什么,老头似乎也?愣了下,侧首望向小院门的方向。
院外?传来马蹄踏雪的沙沙声响,公主的心脏猛地提起?,细白手指死死掐在掌心,骨节分明的手上暴起?根根青筋。
——要说他唯一能听?懂的北境话……大概就是刚刚两个护卫叫的那一声了。
那是他在得知自己要以男子之身嫁给北境新君时偷偷学到的词语,翻译过来就是君王的意思。
他呼吸猛地一窒——燕王来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随即一道?银白色的身影映入他的眼中,燕王身披银狐裘锦端坐于骏马之上,轻轻勾了勾缰绳示意马匹在他们面前停下。
一切都?是白的。
燕王的那匹马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燕王身披的狐裘缎面银白、暴雪过后天?地茫茫苍廖一片,他眼中似乎只剩下了银丝在缎面上绣出的暗纹折射出的银光。
他甚至连冷气都?察觉不到了,碍于角度只能高昂着?头看着?马上的人,一时间?脑中似乎闪过了很多东西——
譬如年幼的他被母亲猛地拽了出去跪倒在王府门前、被按着?脑袋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响头。可怜的女人不愿意接受自己被随意玩弄且抛弃的真相,生下孩子后早在邻里的议论和家人的嘲讽唾骂中陷入了疯魔
他被撞得满头是血,温热粘腻的液体顺着?额头流过眼睛流入理口中,余下的顺着?与雍帝颇为相似的下颌弧度滴落在地上,他终于被雍帝的仆从自女人的手中拽出,在女人的哭嚎声中勉力?睁开眼睛抬头看向端坐于马车厢中的人。
他的视线恰好与随手掀开车帘的男人对在一起?。
华丽轿厢内的男人容颜精致却神情淡漠,冷冰冰的眸子似乎不含一丝情感,他只是轻飘飘地扫了地上的母子一眼,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下人将他们拖下去不要在门前浪费他的时间?。
那时候他太小了,且时隔了这么多年许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脑子里只剩下当年他狼狈地跪在地上、抬眼看到重重轿帘下容颜精致的男人时心里的恐惧和期待。
恐惧什么期待什么他已经?懒得去想了,反正……于现在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了。
他不清楚北境的规矩,只能依着?临出宫时柔嫔身边教?导嬷嬷给他恶补的礼节跪在高坐于马上的燕王面前,躬身朝他行了个雍朝的大礼。
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以最?卑微的姿态祈求面前的人能给予自己一线生机。
能活着?谁会想死呢?
他正对着?阳光,在刺目阳光和满目银白色下根本看不清燕王的脸,只能隐约辨认出那是一个十分高大的人,当然?或许也?可能是因为对方正坐在马上的缘故。
不过北境人的体格似乎生来就要比大雍高大健硕,他还记得自己在柔嫔宫中被教?导礼仪时听?到的话——
“北境蛮子各个力?大无穷,听?说他们那个那尔图曾一拳打?死了一头凶悍的狼!”
“天?……不是说那尔图被燕王给打?怕了吗?那尔图都?这么凶狠那他们的王该有多么可怕啊!”
“谁知道?呢,你看他们一个一个膀大腰圆的,那胳膊比咱大腿都?粗!这一巴掌下来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吧……”。
“哎呦喂,还好去的是这位,要是四公主那柔柔弱弱的……咱四公主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呐!”
这几个嬷嬷并不清楚他被灌药根本就活不到北境的事情,却也?没操心过他到了北境又该怎么办,她们似乎根本就不把他当做个人、只将他看做一个陪嫁过去的花瓶或者首饰物件,连说话都?毫不避讳在那惋惜嘲笑。
“那个叫那尔图的莽子,一手就能将羊腿给撕扯下来,吃相更是粗鄙难看没有一点礼数,我看他们北境那个君主估计也?是个满脸胡子茹毛饮血的粗莽大汉,北境那地方常年被冰雪覆盖寸草不生,你这体格估计嫁过去没三天?就被燕王一巴掌给抽死了吧!”
周围的温度似乎越来越低了。
雪虽然?止了,却仍然?有寒风裹挟起?地面上的雪花狠狠打?在他的身上,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他大病未愈还仅着?了件亵衣,虽然?包裹的严严实实却还是……仿佛一片雪花就能将他的脊背压弯。
他想了很多很多东西以为自己跪了很久很久,实际上却只有短短的一瞬,在他伏在地上的瞬间?骏马上的男人就有了动作。
他纵身跃下,银白色的狐裘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传说中能徒手打?死老虎的北境君主转眼就站到了他的面前,以“公主”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覆到小腿的银靴和腿上系着?的布条。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觉得身上似乎多出了什么东西,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银白落在了自己的颈侧,狐裘的毛绒绒的领子一下一下地擦过他的脸颊。
他愣住了,狐裘上似乎还留存着?身前人的体温。
身边的巫医不知在何时悄然?退让开来,他的面前多出了一只手,手腕纤细骨节分明,修长的指上是淡粉色的指甲,整只手仿佛都?在雪地里发着?莹白的光。
他抬起?头,传说中统领整个北境的君主正微微俯身站在他的面前。
“能起?来吗?”他轻声问?。
不同于那些蹩脚的词序混乱的话,这位燕王的大雍话十分标准,标准到只听?声音他甚至都?想象不到这是一个北境人,仿佛他还留在大雍王宫里没有经?过这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一般。
“能……”,他咬牙撑地想要支撑起?身子,但身体却根本就不听?使唤,还没来得及动上一下就整个人向前一步栽倒在了地上,好在地面铺满了兽皮毛毯,他并不担心会摔的多疼。
但他没有摔倒,而?是被一把揽了过去。
巫医已经?知趣离开了,还贴心地替他们合上了大门,屋里的风终于停了,只余下了燕王和他新嫁过来的“王后”。
燕眠初摸了摸他的手,一如之前在马车里摸到的冰冷。
于是他也?不再耽搁时间?,手臂穿过他的膝弯直接将余昭里给抱了起?来。
公主彻底僵硬了。
房间?的面积实在是小,燕王几步就到了床前将他放在床上,甚至还动作轻柔地替他掖好了被子。他虽然?才离开床铺不久但里面的热气却已经?被散的干干净净,余昭里打?了个激灵,瑟缩着?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团,窝在靠墙的位置不敢抬头看他。
燕王的视线在屋中巡视了一圈儿,继而?转身往前走了几步。
他悄悄地松了口气,还以为对方是要离开了,却见到燕王几步到了屋中的炭炉前方往里添了几块,没过多久又转了回来。
刚松懈上一点点的精神霎时又紧绷了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看清了这位燕王的长相。
身材要比大雍人强健上一些,却远没有那尔图那种肌肉几乎要将衣服崩开的感觉,个子的确极高,他坐在床上甚至要微微仰头望着?对方。大雍对这位北境的新君了解的太少了,除了知道?他本人战斗力?极高外?几乎一无所知,世人总是喜欢用丑恶凶残来描绘与自己敌对的那方,北境军压城的那段时间?大雍上下都?在传这位君王青面獠牙喜食人肉的谣言。
他悄悄地松了口气。
可能是因为嬷嬷的话的缘故他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他这个身板恐怕都?不够那尔图拍上一下的,他一直在担心如果?燕王真的是个比那尔图还要凶猛的壮汉要怎么办……恐怕对方轻轻一个巴掌他就能直接被扇的一命呜呼了。
好在这位燕王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凶狠。
但他如今就坐在对方的面前,却只觉得这位燕王长相是真的漂亮。
过去的十几年里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是雍帝,他也?遗传了许多来自雍帝的样貌上的优势,可如今他坐在这里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却恍惚间?生出了种雍帝也?不过如此的感慨。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