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木鱼见自己的包裹的被发现了,有些不太好意思。
但他知道靖王和严盛不对付,自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这其实是他准备孝敬给严盛买自己这条小命的。
沈木鱼靠着靖王老实的站着,像个被老师叫起来罚站的小学生,主打一个对方不问他就不说,秉承他爹叮嘱“少说多做,多说多错”。
左监门卫将军吃惊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收好自己的表情,宫规中没有禁止携带银子的条例,他拱了拱手,想请靖王上车可以入宫了,男人却道,“入宫携带不得超过一千两,阿虎,剩下的拿走。”
话音刚落,名为阿虎的靖王府侍卫出列,默默把所有东西全部理好,只给沈木鱼留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沈木鱼当场石化:不是,怎么还有这种规定!
沈木鱼不敢怒不敢言,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侍卫抱走自己银钱细软,垮着嘴角,蔫了吧唧的跟着靖王爬上了马车。
宫门放行,靖王府的马车畅通无阻的驶向御书房。
凌砚行一路冷笑,把袖子里的白蛇翻了出来。
只见原本僵硬的把尾巴缩成一团坚决不攀上摄政王手臂的白蛇竟然在露出袖子的那一刹那默默把自己凹成了一颗爱心的形状,被捏着的七寸成了爱心尖尖,像是被凌砚行拿着的爱心蛇环。
沈木鱼老老实实的低着头,余光瞥了一眼,不由得愣了一下,叹为观止。
“小白你……”
“我害怕。”
白涂理直气壮,吃力的叼着自己的尾巴,绷紧蛇身,免得自己软了变成一颗“破碎的心”,坏了靖王雅致。
宿主之前就是用土味情话讨好靖王的,它不能说话暴露自己,只能卖艺比心了。
饶是凌砚行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蛇震惊了一回。
沈木鱼赶紧找补:“其实是我训练的,拎着很累吧,快给我吧。”
少年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伸出双手去接,不知是因为说谎还是因为训练异宠给人比心有些羞赧,白皙的双颊飞过两抹红色,整张脸都羞红了。
凌砚行极为讥诮的嗤笑了一声。
沈木鱼更羞耻了。
白涂洁白的蛇身上也逐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第一次谄媚,还怪让蛇不好意思的。
凌砚行却没有松手,而是反手把这条谄媚的和主人如出一辙的白蛇收进了袖子,居高临下的扫了他一眼,沉声道:“想掉脑袋?”
外人入宫不准携带活物异宠,沈木鱼又想起来了,只好干巴巴的收回双手,规规矩矩的坐回去。
白涂在他的脑海中狂叫:“宿主宿主宿主!我不要睡摄政王身上啊啊啊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沈木鱼咬了咬唇,十分为难。
白涂说过拟态躯壳拥有生物痛觉,能不死他当然也不希望白涂遭罪,除了靖王,他信得过的也就只有怕蛇的谢观……
对啊,还有谢观雪!
他都能为了给我凑钱恨不得脱裤子裸奔,一定会好好照顾小白的!
对不起了谢观雪,下次出宫你就是我异父不同一个妈的亲爹!
沈木鱼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今日亏欠白涂良多,只能暂时先委屈他了。
沈木鱼眼巴巴的望向男人:“那能麻烦王爷帮我把小白交给谢观雪养几天吗?就是吏部尚书的儿子。”
作者有话说:
谢观雪:喊爸爸都没用,绝交:)
凌砚行没说答应,但也没拒绝,沈木鱼就当他是默认了。
反正白涂认识谢观雪家的路,只要到时候跟着靖王出了宫,自己也能找过去。
不过要和小白分开那么久,他还真有点舍不得,又想到自己命途多舛,忍不住无声叹了口气。
马车行驶到御书房外,沈木鱼跟着靖王下车,好奇的打量了一眼四周,被这恢宏气派鳞次栉比的宫殿震撼住了心神,连忙低下头,始终落后半步的跟在靖王身后,一起进了御书房。
一股扑面而来的淡淡檀香提神洗脑,沈木鱼嗅了嗅,感觉浑身都轻盈了不少。
不愧是贡品,比他们家的香闻起来
靖王在皇帝的桌案面前停下脚步,沈木鱼浑身一顿,即便皇帝只有八岁,也根本不敢草率,撩开袍子便跪了下去:“草……臣沈木鱼,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之恒埋头罚抄,倒是没被沈木鱼吓到,正要抬头,却感受到他叔站在桌边,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心里止不住的发毛。
紧接着,握着毛笔的手猛的一抖,一滴饱满的墨汁从狼毫笔尖低落,在抄写的最后一个字上绽开了一朵墨色的梅。
因为瞎写圣旨乱赐金牌,最后在靖王让他罚抄二十遍以及知道真相的沈阳愈强烈建议他抄两百遍中,凌之恒被勒令要求抄写四十遍皇帝祖训。
这已经是他抄写的第十八遍了。
大周建朝到如今已经五百多载,换过十六任皇帝,每任皇帝都会在《皇帝祖训》上吸取经验,并写上自己的教训和总结,汇聚成一篇文章,抄完整册祖训,至少要一个时辰。
照凌砚行往日的严厉,凌之恒抄的这份《皇帝祖训》算是废了。
凌之恒眼中起了水雾,嘴巴瘪了起来,根本不敢抬头看靖王。但又实在不想重新再多抄一份,是以,在墨汁滴上去的那一刹那,他第一反应就是拿另一只手遮住。
抄写任务皇叔不会检查的太仔细,他之前抄到错字没改,也好几次没被发现呢。
但凌之恒显然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靖王,他这小动作在男人眼中可谓是一清二楚。
凌砚行脸色沉了下去,英俊成熟的脸上逐渐布满阴霾,后槽牙阖紧,下颚线宛如一张绷紧的弓弦。
凌砚行被凌之恒这唯唯诺诺企图蒙混过关的做贼姿态都气笑了,冷嗤了一声,“再抄五遍。”
凌之恒小小的身体坐在巨大的龙椅上摇摇欲坠,整个人都傻了,眼眶更是红了一圈,低着头努力吸着鼻子,让自己不呜咽出声。
沈木鱼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皇帝叫自己起来,本想偷偷抬眼给靖王递个眼神,却不料听到男人饱含怒气的声音,便识趣的继续把头埋在手里跪着。
这副身体娇贵的很,即便御书房铺了一层短绒地毯,但他两个膝盖还是跪的隐隐作疼。
沈木鱼小心翼翼的撅起屁股往膝盖下堆衣摆,跪姿逐渐歪七扭八。
凌砚行即便不想看也没法忽略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乱扭的屁股,眉心微压,寡淡的唇逐渐抿成一条直线,不禁开始怀疑让沈木鱼进宫究竟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凌砚行难得对自己的决定生出了几分迟疑,但看着少年不安分的身子,心情却意外的平复了下来。
凌砚行不说话,凌之恒和沈木鱼一个坐着一个跪着,迫于摄政王的威压,压根不敢出声。
凌砚行静静的垂眸看着沈木鱼,等少年看起来真的跪着难受,才压下唇角低声开口,“怎么,看不见有人跪着。”
凌之恒浑身紧绷,嚅嗫道,“平,平身。”
沈木鱼这才得以站起来,左右看了看,这位置都不是他一个八品小伴读配坐的,沈木鱼垂着手站在了靖王的身后。
凌之恒看了他叔一眼,被对方严肃的脸色吓到,只好自己结结巴巴的努力像个成熟的皇帝般安置沈木鱼,“沈木鱼便,便住在朕的偏殿紫竹轩吧,晚些会有内侍来教你宫规……太傅每日未时至申时来御书房,明日起,除却这个时辰陪朕读书,其余时辰只要不违反宫规,你随,随意便好。”
凌之恒说一句便看凌砚行一眼,说一句便看凌砚行一眼,直到磕磕绊绊的说完,才暗自松了口气,冲沈木鱼眨了眨眼。
沈木鱼接收到皇帝的示意,立刻冲他一笑,道,“臣遵旨!”
“朕,朕现在要回养心殿了,你便随朕一起吧。”
凌之恒说罢,看向靖王,像是在询问他自己现在能不能走了。
饭后的这个时间是他为数不多的个人时间,做什么都成,凌之恒平常更喜欢待在养心殿里和太监宫女玩,今日还是因为午后要召见沈木鱼,他才留在御书房多抄了会儿书。
本想给皇叔营造一股自己真的痛改前非痛定思痛埋头苦读的景象,谁知道还是搞砸了。
凌之恒想到自己本就多的罚抄雪上加霜,整个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只是八岁的小皇帝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这个时间点本不该在御书房用功,他冒着被训斥的风险,也很难放弃给自己争取玩闹的时间。
凌砚行淡淡的颔了颔首——近日西北方突厥又屡次进犯捣乱,他桌上的折子都快堆满了,更何况他手里还踹了条蛇,不便在宫内久留。
“既有伴读,便离那群阉人远点。”
靖王嗓音低沉的耳提面命了一句,凌之恒乖乖点头,站起来双手交叠缓慢行了一个晚辈礼:“皇叔慢走。”
沈木鱼有样学样:“王爷慢走!”
凌砚行瞥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沈木鱼撇脚的礼上,扯了扯嘴角,大步离去。
沈木鱼颇为不舍的看着靖王离开的高大的背影,用袖子揩了揩不存在的眼泪:小白,永别了~
白涂:“……”倒也不至于。
白涂没空回他,它正在马车上对着靖王花式比心,高难度的动作差点把它的蛇腰都要折断了。
御书房内。
靖王走后,凌之恒重重的舒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龙椅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生机,高兴的叫了沈木鱼一声。
“沈木鱼!”
“陛下!”
“我们又见面啦!”
凌之恒毫无皇帝架子的从龙椅上跑下来,拉住沈木鱼的手,“其实朕刚才是骗皇叔的,朕特许你哪里都能去不用学宫规,走,朕带你去养心殿玩!”
沈木鱼受宠若惊,皇帝的特许竟然被他得到了!
只是没高兴多久,他就警惕的眯起了眼睛:友谊什么时候发展的那么快了?靖王那里他还在当马屁精被嘲呢。
但凌之恒真的一副毫无防备全然信任的模样,沈木鱼心中逐渐生出有种不祥的预感,忍不住开口:“陛下,这话您同多少人说过呀?”
凌之恒顿了顿,支支吾吾:“也,也没多少人……”
那就是很多人了。
靖王拒人千里,靖王的侄子来者不拒,皇室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当的,他懂,有钱人都有点小毛病。
沈木鱼默默收起了自己的感激涕零,心都凉了。
皇帝那么好糊弄,那个阉人岂不是……
沈木鱼枯萎了,连沿途的风景都没心思看,坐着步辇跟在小皇帝的龙辇后面,被人抬到了养心殿。
沈木鱼一下步辇,远远便瞧见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院子中。
男子身量瘦削,身姿颀长,穿着一袭墨绿色的衣裳,将肤色衬得像是失去血色般白,在一众内侍灰黑色的套装中分外惹眼。
那人看见凌之恒,露出了一个极为温柔祥和的笑容,蹲下身,张开了手。
紧接着,沈木鱼便看见凌之恒毫不犹豫满心欢喜的快步跑了上去,一头扎进了那抹墨绿色中。
即便隔了好些距离,他还是隐约从凌之恒的口型中判断出他轻轻叫了那个男人*一声,“亚父”。
沈木鱼一口气提了上来,四肢紧绷,连臀都夹紧了。
这个人就是……严盛?!这么年轻!
谢观雪说的没错,陛下真的管他叫“亚父”啊啊啊啊!
严盛抱起皇帝在怀中颠了颠,弯着眸笑称陛下又长高了,一番逗趣,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陀螺塞给凌之恒,才将他放下来。
凌之恒得了玩具自然满心欢喜,高高兴兴的冲沈木鱼招了招手,介绍道:“亚父,这是朕的朋友,沈木鱼,沈木鱼,这是朕的殿前总管,严盛。”
严盛淡色的瞳孔扫了沈木鱼一眼,垂下眸,神色不明:“陛下叫奴‘亚父’,奴不胜欣喜,只是若是叫靖王爷知道,恐会牵连陛下,还请陛下莫要再叫了。”
凌之恒不满嘟嘴:“起居郎不在,沈木鱼不会出卖朕的。”
沈木鱼惶恐,心说不是的啊啊陛下,你叔要是真问我,为了我的项上人头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出卖你的!
严盛轻轻笑了笑,“陛下岂不知,人心叵测,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手足相残甚至不足为奇。”
他忽然看向沈木鱼,“是吧,沈大人。”
沈木鱼本还以为在叫他爹,后知后觉发现沈大人竟是我自己,蓦然被点名,浑身一僵,在对方那双犀利浑浊的眸中有一种无所遁形被扒光了审视的错觉,高度心虚紧张起来。
直觉告诉他,严盛这话在点自己。
回答是,无异于推开了凌之恒叫他和自己保持距离,回答不是,就是反驳了严盛这个后宫横着走的大螃蟹,简直是道送命题。
“是吧……”沈木鱼低下头,吞了吞口水。
严盛微微一笑。
只是笑容还没扩开,便听见少年宛同松了口气般侥幸道:“还好臣没有手足,相残不了一点,陛下和总管大人完全可以放心!”
靖王那只手足,八字还没一撇呢。
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因为年底工作原因,19号到31号期间的更新时间调整如下:21、25、26、27、28、30号更新~相当于把这周五和下周二的更新挪到下周四和周六~少绝对不会少的,就是这几天工作全堆到一起了呜呜需要调整一下委屈老婆们迁就一下我(拜托拜托)
沈木鱼:还是古代职场好啊,干得好升官,干不好砍头:)
第30章 白给
严盛眸色闪了闪,见凌之恒欣喜的看着这位伴读,似乎十分信任,将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露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
沈木鱼袖子下的手指紧张的搓了搓,也微微抿出个阳光的笑容。
凌之恒同严盛说了一声,便要带着沈木鱼去紫竹轩安顿,严盛却拱起袖子道:“陛下一会儿还有课,奴带沈大人去便好。”
沈木鱼那颗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偷偷给皇帝使了使眼色。
凌之恒没瞧见,反而是思考起严盛的话来,脸上逐渐迟疑起来:一会儿有课,他若是不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在太傅的课上打瞌睡,那老家伙告诉皇叔,自己又得挨罚了。
“那麻烦亚父了。”凌之恒权衡利弊,还是决定先把下午的学业混过去,冲沈木鱼眨眨眼,“沈木鱼,朕晚上再过去!”
沈木鱼哪敢和皇帝说“不”,苦兮兮的应了一声,低下了头算答应了。
等凌之恒进了寝殿,严盛微微勾唇:“沈大人,请随奴来。”
沈木鱼听他说话心就跟着颤,吞咽了口口水,跟了上去。
殿前总管是从三品的品阶,是负责皇帝日常琐事的太监头子,几乎可以说整个皇宫的太监宫女都得听命于他。
去往紫竹轩的路上,过往的宫女和太监见到严盛,全都跪地相迎,简直和皇帝一个派头。
沈木鱼亲眼看到那些人敬畏的神色,悬着的心也就终于死了。
“沈大人在想什么?”严盛微微抬起头,丝毫没有那些灰衣太监畏畏缩缩的劲,那张儒雅温和的脸光滑细腻,没有胡渣和汗毛,像块玉一样。
沈木鱼跟在他身后,从他摆袖行走间,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幽静的兰香,同传闻中有尿骚气的太监不一样。若不知道他是个阉人,倒还真像个读书人。
然而这语气却真的和那张脸大相径庭。
阉人的嗓音尖细些,面对皇帝极力掩饰才说出一口温和的语气,面对旁人时,那尖细的嗓子让人听起来便多了几分刻薄的凉意。
沈木鱼总觉得他这话像是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稍有不慎,自己就要先一步人头落地了。
沈木鱼当即警铃大作,从袖子里掏了掏,肉疼的把那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叠成一个小方块,偷偷握住严盛的手塞了过去,抿出个讨好的笑容,“下官初来乍到,还要严大人多多关照。”
严盛低头瞥了一眼,瞧见小方块中的“壹仟”二字,笑容便诚心了起来,“沈大人说笑了,奴怎敢怠慢。”
沈木鱼搓着手,笑回去:“严大人客气了,叫我小沈就成了。”
严盛闻言笑容愈发大了,垂眸将一千两银票收进袖子里,扫了一眼恭敬拘谨显然害怕自己的沈木鱼,眸色微闪,收了收嗓子,压低尖细的声音温和开口,“沈大人只要让陛下高兴,奴不敢怠慢,何况令尊那边,还要沈大人替奴美言几句。”
沈木鱼连连点头,虽然心疼自己那一千两,但听严盛这话,他应该不会再为难自己了吧。
两人来到紫竹轩,紫竹轩靠近养心殿不过一里路,已经算得上是与天子住所最近的殿宇,院子里种了一排四季常青的紫竹,风吹叶落,十分漂亮。
沈木鱼正被眼前这一排排上好的紫竹所震撼,一道温和的声音突兀的拉回他的心神。
“此处便是紫竹轩,陛下喜好干净,沈大人可不要扫了陛下的兴。”
沈木鱼闻着严盛的声音望过去,见对方敛眸看着那石砖上一地的竹叶,愣了愣。
沈木鱼迟疑的四下瞧了瞧,才发现这偌大的紫竹轩竟然连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
他这话的意思是要让他自己一个人扫这么大个院子?!
似是看出了少年心中所想,严盛不咸不淡的微笑开口:“陛下年幼,养心殿的奴都得紧着陛下,沈大人身为伴读陪王伴驾,有些事情,便只能劳烦您亲自动手了。”
伴读说到底,在普通人家那便就是个书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沈木鱼即便是宰相之子,进了宫见了皇帝,那也只能当下人的份。
沈木鱼听出了严盛的言外之意,宫人是伺候陛下的,这紫竹轩没有人伺候他一个小小伴读,一切都得他亲力亲为。
原身被娇宠惯了,在沈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根本没和人玩过心计,现如今的沈木鱼又是个还没被社会磨平棱角的大学生,哪玩的过这从小在深宫长大阴暗扭曲的太监。
他是头一次入宫,没经验,何况沈老头也说了是进宫给陛下当伴读,不是来当大爷,要他收敛着点脾气。
严盛三言两句拿皇帝当借口,沈木鱼哑口无言,又忌惮对方的手段,只好不情不愿的开口,“不麻烦,多谢大人告知。”
严盛笑的很满意:“陛下来前,奴会派人通知沈大人,还请沈大人及时清理,若是耽误陛下的时间,大家都吃罪不起。”
扫地还不能让凌之恒看见,沈木鱼心说这是哪门子规矩,说不准人家养尊处优就喜欢体验人间疾苦呢。
然而对上严盛浑浊的双眼,沈木鱼喉间一紧,脱口而出:“我懂!”
“陛下今夜要过来,那沈大人,再会。”
严盛又变回那副无害温和的模样,转身离去了。
沈木鱼盯着那袭墨绿色的身影直到看不见,才回过神来,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头,摸到了一水的薄汗。
严盛刚刚……是在威胁他不准和凌之恒告状吗?
沈木鱼光是回想起那阉人暗含威胁的眼神,就止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后不自觉的想起自己那一千两银票,蓦然瞪圆了眼睛,如遭晴天霹雳。
他的钱白给了?!
这死太监拿了钱还威胁他!
沈木鱼又气又怒又心疼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却发现宫里他谁都不认识,等到出宫还要四日后,这期间他压根没地方求助去。
沈木鱼鼓起脸,心里已经人身攻击上升到严盛的祖辈上,余光撇到角落里安静竖着的扫帚,怒火升到了极点,咬了咬唇,走过去踹了一脚,随后一把抓过来,顶着一张幽怨的脸开始扫地。
死太监!势利眼儿!
算了,反正他在宫里除了陪陛下读书也没事干,又不能出宫,就当打发时间了!
至少现在严盛只是让他扫地,没有要他小命。
沈木鱼如是安慰自己,好不容易顶着一头烈日把院子里的竹叶全部扫干净,凌之恒的龙辇便到了紫竹轩门外,来接沈木鱼一起起御书房学习。
严盛拿着拂尘站立在金色的龙辇边,见到沈木鱼颔首见过,摆了摆手,命后面抬着小巧步辇的太监蹲下。
沈木鱼向着凌之恒行了一礼,心中大为感动还是陛下心疼人,爬上步辇后便瘫成了一块饼。
只是还没被抬几步,才出了养心殿的宫门,就被抬轿的太监放了下来。
沈木鱼茫然的看了看这四人,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凌之恒。
凌之恒抿了抿嘴,圆圆的包子似的脸上满是愧疚。
严盛替他解释:“沈大人有所不知,宫内只有陛下和娘娘们可以乘轿,靖王爷盯得紧,出了养心殿,便只能辛苦您了,否则陛下又该挨王爷罚了。”
若是平时,凌之恒抄就抄了,也不能让自己喜欢的朋友委屈,但他被他叔罚了四十五遍皇帝祖训,抄不完,根本抄不完。
凌之恒低下了头,严盛不知和小皇帝低声说了什么,只见凌之恒一张小脸皱的紧实,闷头不语。
沈木鱼苦着脸从步辇上下来,站到了金灿灿的龙辇另一侧,苦逼的拎着衣摆步行。
严盛仿佛是为了监督凌之恒有没有“违反宫规”,一路上都跟着,直到到了御书房外,才弓着身子恭送凌之恒进去。
靖王自上回严盛教唆皇帝偷用玉玺之后,便下了死令不准严盛进入御书房,甚至加派了两名千牛卫专程守在御书房外,若是严盛敢踏足一步,便格杀勿论。
严盛瞥了一眼那门神似的两人,脸上挂着笑,退到一旁,恰好能透过窗格隐约瞧见里面上课的情形。
尚服局的采买宫女说的不错,中书令的儿子果然同靖王和陛下玩的好。
严盛唇角刻薄的弯了下去,眸子暗了暗,揣着袖子低头走了。
靖王府。
从皇宫出来的黑漆马车在王府门口缓缓停下。凌砚行正准备下车,心形的白蛇忽然从他袖子里滚了出来,还维持着被放进袖子时高难度废蛇腰的姿势。
白涂暗暗祈祷靖王看不见它,屏息凝神,偷偷支起尾巴尖想偷偷把自己挪走,却被男人发现捡了起来。
白涂心如死灰,舔了一路已经舔不动了,硬挺的心形当即软成了一条失去梦想的白绸,挂在男人手上摇摇欲坠。
凌砚行嗤笑一声,从这没骨气的蛇上品出了几分主人的影子,眯了眯眼,回想了一下吏部尚书和中书令那如出一辙的儿子,又坐了回去,撩开帘子,道:“去谢府。”
作者有话说:
谢·难兄·观雪:你不要过来啊!
沈·难弟·木鱼:要不我俩换换?
白·难系统·涂:你们知道让一条蛇跨越物种当舔狗需要多大的心理素质吗!
靖王的马车行驶到了谢府门外。
谢高望早一步接到通知,飞快的命人把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儿子抬回屋藏好,整理好仪容仪表,候在了门口。
等凌砚行下车,谢高望便惶恐的拱手躬身迎接:“王爷突临寒舍,下官有失远迎,王爷里面请。”
凌砚行神色从容冷漠,俊美矜贵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表情,只是颜色寡淡的薄唇看起来不好相与,扫了一眼谢高望身后的几个下人,并未瞧见谢观雪。
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沈木鱼那一惊一乍纯粹恶心人的把戏,想到这二人形影不离,是京城出了名的混子,男人压下欲上扬的嘴角,不动声色的跟着谢高望进了府。
靖王和吏部尚书的交集并没有和中书令那样多,这还是靖王第一次造访谢府,只是和去沈府一样,一路并未看见那位传说中的大纨绔,
穿过大院时,他瞥见地上散落的两颗绿葡萄,眉峰扬了扬,顿时了然了。
谢高望引人进入正厅,命人上好茶,见靖王拿起抿了一口,这才松了口气,准备坐下,“不知王爷有何贵干?”
靖王放下茶盏,淡淡道:“本王来寻令郎。”
谢高望一口气提了上来,屁股还没碰到凳面,就被男人的话吓得夹紧了臀,惶恐的站了起来,“他,他……在军营……王爷可是找观风有事?”
谢高望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谢观风,小儿子便是谢观雪。
谢观风儿时体弱阴盛,时常招惹些不干净的东西连日连夜的发高烧,谢高望找了大师算了,迫于无奈将谢观风送到了白霜寺由空尘大师照料,直到十六岁谢观风才能独自出寺门,投身军营报销国家,一年才回家一次。
要不是靖王逼了谢高望一把,他平时都想不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谢观风太省心了,反倒是这千娇百宠自小在他眼皮子下长大的谢观雪,一天到晚给他惹祸。
不过这几日谢观雪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想来此番靖王忽然造访,找的应当是观风,毕竟东瀛那边马上要开打了,靖王亲自过问也是应该的。
谢高望虚惊一场,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撩开衣袍准备坐下。
凌砚行不急不缓出声:“本王找的是谢观雪。”
谢高望腾地又站了起来,摇摇欲坠的抓住桌角这才免于直接栽倒。耳边一阵嗡鸣,复盘了三遍那臭小子到底怎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招惹靖王的,却毫无头绪。
这几日涉及陛下伴读一事,他怕这逆子不小心引起靖王的注意,就连睡觉如厕,都是他亲自盯着的,他就算想闯祸,也应当闯不成才是!
谢高望不知道靖王找他儿子有何事,但照他儿子那个尿性,总归不是好事。
他强稳住心神:“啊,观雪啊,王爷有所不知,因着观风自小离开下官和拙荆身边,我们夫妻便将对儿子的疼惜都弥补给了观雪,自小就是对他千宠百爱,如今观雪已经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身娇体……”
谢高望拼命回想自己当年考探花的文采和状态,滔滔不绝的说着,凌砚行抬手打断,沉沉的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了谢高望头上。
谢高望冷汗直下,声音弱了不小,总结道,“王爷……观雪病了,不方便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