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人参精跑路了—— bySeelight
Seelight  发于:2024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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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上次的争执过去了快两个月了,文川渐渐地接受了符心变回狐狸的事实,也在养狐狸这方面有了一些心得。
文川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玉州,近来处理符心的事情也一直没能跟他道歉,索性就选在今日。
行中在前面引路,还是选在他们先前常在的星云阁。
时延已经入席等着了,只是他的身边没有玉州。
“玉州怕冷,就没过来,今日你我不论君臣。”时延让他坐下。
文川行了一礼,才入座,今日时延也没让行中随侍,就他们两人。
“身体已经全好了?”时延看他身上的披风,有些薄,从前冬日,文川几乎都是在榻上度过,如今冬日,已然可以外出行走。
“若再不好全,他的一番心意岂不是全都付诸东流?”文川看着桌上的酒,端起来喝了一杯,又问了自己关心的问题,“陛下,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了?”
“这样盲目地寻人犹如大海捞针。玉州说只能感应到向北去了,但到底在哪,谁也不知道。”时延叹气,“再等等吧。”
文川似乎是觉得自己不用再强撑着,他看向时延:“陛下,臣想问一个问题,若是这事发生在您身上,您会怎么做?”
时延想了想,其实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只是他经历的,尚有转圜余地,并不像文川这样绝望:“他既然这么选择了,就带着他的那份希望活下去。”
文川点了点头:“我赶他走了,我就是害怕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是妖,他来去自由,不必为了我这一个必死的人做成这样,从前是占着个他要报恩的名头,实际我根本不是他的恩人。”
时延开解他:“有时候,你觉得为他好,可能实际并不一定。”
文川靠着椅背上:“还记得那日臣问您,想过日后吗?您的回答是,玉州忘性大,不会记您那么久,现在您还是这个意思吗?”
时延摇头。符心的事情也让他的心态起了变化,如今他在玉州的心里一定是不一样的,他也不能断言他死了之后玉州就真的能忘记他。
时延自嘲一笑:“就算是知道,要让他现在就开始痛苦吗?”
文川抬起头。
“既然分别是注定的,何不抓紧能够在一起的时间呢?”时延的目光温柔,“就算是死了,朕下辈子还是可以去找他。”
“陛下,人死如灯灭。”文川提醒他吗“我们是凡人,哪里还能记得前尘往事?”
时延跟他碰杯:“不是都说,人死之后会走黄泉路,喝孟婆汤,大不了跟他们商量一下,朕不喝那孟婆汤,带着记忆再去找他。反正他是人参精,千百年应该都是这个样子。”
文川笑起来,眼底却起了一层雾:“陛下英明。”
时延给两个人斟上酒:“朕好歹是人皇,阎罗殿的人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朕的吧,或者说需要付出点什么代价,只要朕能做到,朕都可以去做。”
说完时延笑了笑:“就是他可能会多等朕一段时间,到时候问问他,能不能把自己也变小,朕就可以和他一起长大,一起白头,然后这样,生生世世。”
星云阁的台阶上,玉州停在原地。
他没有再往上,而是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大氅,坐在了星云阁的台阶上。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看向自己的心口,取过心头血的心口看起来并无异常,可在听完时延的话之后,自己的心里似乎是有什么藤蔓在肆意生长,那些东西把他的心缠得紧紧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吸了吸鼻子,想了想刚才时延的话,从前他想的是,等到把恩报完,他就收拾包袱回雾鸣山,找一个山洞,好好修炼,争取能够得到成仙。
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时延变老,他也可以跟他一起变老。
时延死了,他可以去找时延的转世,他这么招人喜欢,他相信不管是哪个时延,都会喜欢他。
就像符心那样,报恩可以世世代代都报恩的,反正他的一辈子很长很长,这辈子都可以用来报时延的恩。
等自己的心口不再发紧,玉州揉了揉自己的脸,保证自己的表情没有问题,才重新站起身,掀了帘子进去。
他很自然地坐到时延的身旁,朝他笑了笑,但看到文川的时候,又朝他哼了一声。
文川也知道那日对玉州的态度实在不好,于是朝他敬酒:“那日对君后不敬,微臣向君后赔罪。”
看他连喝了两杯,要喝第三杯的时候,玉州赶紧说:“喝多了一身的酒味,狐狸的鼻子很灵,你别熏到符心了。”
又眼睛四处乱看:“我原谅你了。”
文川才觉得轻松一点,又跟时延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要离开,时延安排行中护送,他们从星云阁下去的时候,天色阴沉得厉害,明明是十月底,天边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雪。
行中说:“往年的雪没有这么早下啊。”
文川停住脚步,他也看向天边:“今年冷得这么早的话,陛下要户部,提前拿出赈灾的章程出来,还有……”随后又把目光落在玉州的身上。
他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时延在他看向玉州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示意文川不必再说,看着他和行中离开。
玉州伸手去握时延的手,即使天气这么冷,时延的手却十分温暖。
“回去吧?你不冷吗?”时延给他拢了一下身上的大氅,又摸了摸他的脸。
玉州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随后跟他一起往回走。
来的时候玉州是坐的轿辇来的,回去的时候跟着时延手牵手一起走,御花园里很多植物都已经落叶,每天都有人打扫整理,只有一簇簇的菊花开得热烈奔放。
时延发现容叔他们所言非虚,雾鸣山的土的灵气,的确比京城的灵气充足一些,挨着雾鸣山的土的植物,长得要比其他地方的都要好,甚至有些的叶子掉完了,而那边的还是绿意如新。
“当时若是让你回雾鸣山,你会不会恢复得更快?”
玉州点头:“应该吧,毕竟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
“你在雾鸣山生活多少年了?”时延突然对他在山里的日子感兴趣。
玉州想了想:“其实我也记不清了,有意识,能听到四周的声音的时候,也就一两百年?”
一两百年。
“不寂寞吗?”
玉州摇头:“从前的岁月我也没有意识,有灵识了之后,就经常听榕树和石头他们说话,后来符心化形,也经常回来,说说人间的见闻,也没觉得日子有多难过。”
时延看着他,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玉州转头看向他:“我其实很能耐得住寂寞的。”
“刚刚听到我们说话了?”时延聪慧,自然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玉州嗯了一声:“所以我能等你,等你转世,等你长大,我再努力跟榕树他们学一学法术,看能不能把自己变小,然后陪你一起长大。”
玉州很认真地看着他:“不管怎么样,就算你不记得我,我也会在你身边陪你的。”
时延扣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紧握:“你放心,朕不会忘记你的,真要是忘记你,再和你相识,那人也不是我了。”他宽玉州的心,“现在想这些为时尚早,朕如今身体康健,还能陪你很多你年。”
玉州抬头看着他,恰巧时延也垂眸看他。
冷冽的西风吹来,玉州缩了缩脖子,时延把人搂进怀里,低头吻上他的唇。

第一场雪下来之后, 后面的雪就纷纷扬扬,似乎没有个停下的时候。
从入冬开始,时延就格外注意民情, 刚开始下雪的时候, 百姓还很高兴, 都说瑞雪兆丰年,但雪一直淅淅沥沥地下, 街道上的雪就没个融化的时候,百姓的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京城禁军反应的速度非常快, 在发现雪不停地时候,禁军将士就已经开始除雪, 官府衙门也已经支上了粥棚, 为一些生计艰难的人家提供一点生活保障。
不仅是京城,国内所有冬日会下雪的城池的反应都不算慢, 因为时延早就在没入冬的时候,就下了命令, 让各地都注意冬日寒潮,因此连日的大雪对国内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损失, 只是户部总是哭穷。
在经过时延在位的五年里,国家的国力昌盛, 与先帝在时不可同日而语,户部一向抠搜,赈灾这点支出其实也算不了什么,还有一些富商, 也都愿意捐出一些东西, 求个心安。
但时延头疼的是,去了边关的九集部落的漆麟将军传信回来, 九集部落和它临近的好几个部落,近日走得非常近。
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漆麟回信说他会在边关待一段时间,探查清楚情况再回京。
时延看完漆麟的奏折,按了按眉心。
今日文川也进宫了,雪下开之后,文川也没怎么休息,一直跟着户部的人在处理京城大雪一事,今天才有空闲进宫。
上次的未尽之语,今天玉州不在,文川倒是可以讲出来:“有些散布谣言的,说雪灾是因为陛下执意立男后,所以才会天降神罚,大雪不停。”
时延嗤笑一声:“成平二十六年的时候,京城大雪下了半个月,当时民不聊生,而成平帝却歌舞升平,酒池肉林,怎么那个时候,不是给成平帝的天罚吗?”
文川低下头:“人总是要给自己的不如意找一些理由。”他想了想,“既然他们这么愿意把这些事情归结到神鬼之说,那就让神来解决这件事吧。”
时延停下手中的动作:“什么?”
“既然有个别人觉得是陛下立男后导致雪灾,那陛下就带着君后,去向上天祈福请罪,若是这雪停了,便是上天认可了君后,若日后再有人非议,直接下狱便是。”
时延看着文川:“你从前,最厌恶的便是这些。”
文川笑了笑:“臣是不喜欢,近来可能心态上有了些变化,但能用神鬼之说达成目的,也比直接镇压流言来得轻省,镇压舆论最好的方法,是从根上来消除。”
时延点头:“朕让礼部去安排。”
在雪下了五日之后,宫中传出消息,陛下过两日会带着君后去国寺广灵寺祈福,祈祷雪停,以及来年的丰收。
其实往常帝王祈福也是常有的事,但时延登基五年,这些都是能省则省的流程,今年重新拾起来,也无可厚非,毕竟今年君后新立,而这一次也是玉州第一次以君后的身份出现在百姓面前,勤政殿的所有人都很重视。
司衣局早就已经开始做大婚时玉州的婚服,上面的纹绣要全用金银两线织就,不是一两天的功夫能做好,除了婚服,还有各式的朝服,幸好先前已经赶工好了两件朝服,不至于让玉州去祈福的时候还穿常服。
时延并没有想瞒着玉州这件事,一一都说给他听,玉州听完后直皱眉:“不可能是因为我天道降神罚的,如果是因为我,我会有感应的。”
时延笑着看他:“从前你还什么法术都不会。”
“这个也不用法术的,如果真的是因为我的话,我会比你们人类更早感觉到的,我毕竟是植物化形,对自然的感知要比你们都要准确,要是我感觉得没错的话,这雪后天就该停了。”
玉州没有夸大其词,从前他就是山里的感知天气最厉害的植物,一般他从榕树的枯叶里冒头的时候,他们就会知道雪天马上就要过去,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时延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总觉得从星云阁回来之后,玉州整个人就变了,变得成熟了一点,又懂事了点,像是突然就长大了。
而这样的变化,并不是时延想看到的,他希望玉州一直是从山里出来之后那样,天真,不知世事,而现在他懂的多了,不开心的事情也会变多了,就像这件事情,就明显惹了他不开心。
“天道没有那么空闲,来管平民的婚丧嫁娶的小事的,能让天道降罚的,只能是很大很大的事情,你是个好皇帝,国泰民安的,天道不会罚你。”
时延只是心疼地亲了亲他的脸:“我总是在想,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是不是增添了你许多烦恼。”
玉州揉了揉自己的脸:“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很喜欢你,跟你在一块我就很开心,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情,你又不会这么想我,那不就行了。”
看着玉州在小枣的帮助下试朝服的样子,时延叹了口气。
虽然时间紧迫,但礼部还是把祈福祭祀的事情准备得很妥当,章大人除了治家不严外,公事上的能力还是很值得肯定的。
玉州是第二次穿朝服,上次穿的时候遇见了些不开心的事情,玉州心大,似乎已经全忘了,上次他并没有戴凤冠,原先宫里存着的凤冠更适合女子佩戴,因此司制坊重新为玉州制作了合适的玉冠。
无暇的白玉上有点点翠色,由工匠师父在那白玉上雕了龙凤和鸣,极是精巧,又不像从前的凤冠那样累赘,起码玉州看了很喜欢。
整套朝服穿上之后,玉州比起先前的懵懂无知天真烂漫的样子,多了很多沉稳大气,是曾嬷嬷每天对他耳提面命的作用,曾嬷嬷从不要老是挂在陛下身上这句话变成了不要在公众场合挂在陛下的身上。
这一身穿在玉州的身上,只要他不说话,他身上超尘的气质,足以与时延相配。
等小枣他们出去,时延帮他整理好因为动作歪了的衣襟:“此刻才惊觉,你更像是天神下凡,来渡我。”
玉州握住他的手笑起来:“我还不是神仙,目前还只是个妖精。”
祈福当日,许多百姓都围绕在广灵寺外,即使雪天路难行,为了一睹君后的容貌,很多人都很早地来到了广灵寺。
禁军统领漆麟将军有公务在外,负责今日安防的是漆麟将军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禁军将士围着人墙,把能接近陛下和君后的路径挡得死死的,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临近吉时的时候,陛下的车架终于到了。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
在广灵寺大雄宝殿外,朝臣分列两排,正中央的祭台已经准备好。
时延先下了车架,朝马车伸出了手,随后就有一只手搭在了时延的手上。
随后万众瞩目的君后,终于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从前所有人对玉州都有着自己的想象,认为他可能是那种涂脂抹粉的,也可能是弱不禁风的,也有可能是俊朗刚毅的,但在他出现的一瞬间,所有人又都觉得,君后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立于九五之尊的陛下面前也丝毫没有逊色,甚至两人更是相辅相成的,他的面相,在一身红色的朝服和碧玉的王冠的映衬下,更加气质卓绝。
众人此刻在心中思忖,君后看起来,甚至比陛下还贵气一些。
长阶铺陈上了红绸,两人相携一步步走向祭台,每一步都十分坚定,玉州的步幅,让所有看着的人心中都冒出了四个字。
步步生莲。
到达祭台之时,广灵寺住持已经燃起了第一炷香。
时延从他手中接过那香,向天拜了三拜,才将香插,入香炉中。
“朕天命所归,承先祖基业,值此关头,谨以至诚之心,敬告天地,感念上苍庇佑,四季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玉州侧头看他,他见过很多样子的时延,只有这一个,是最陌生的。
是一国之君,是万民信仰。
时延说完之后,洒酒祭天,天空还飘着些细碎的雪花。
住持将第二柱香交到了玉州的手上,玉州已经忘了先前礼部章大人给他写的要他念的纸条上的内容了,但他不能慌,从前榕树也曾经念叨过,要如何敬神。
“诸天仙灵,众神在上,祈愿诸事顺遂,君身体康健,励精图治,民安居乐业,世事和谐。祈众神显灵,佑我国土太平,共享盛世。”
玉州朝东方三拜,在那一炷香插进香炉的一瞬间,原本还纷纷扬扬的雪花不见了,东方一缕阳光突破云层而出,全都落在了玉州的身上。
艳红的朝服,金色的霞光,来广灵寺所有的的百姓在霞光破空而出的那一刻,就都已经跪伏下来。
玉州自己也被吓到,时延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站直。”
他立刻直起背,他看不懂天象,不懂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但雪停了,就意味着,没有人再能对时延有怨怼。
在那一束霞光出来之后,太阳驱散了厚厚的云层,阳光照射在了每一处,今日将是雪后初晴的一天。
站在他们身后的文川,也被这天象惊到,风雪停,金乌出,玉州,真的只是人参成精吗?
广灵寺祈福之后,京城连一丝风言风语也没听见过了。
那日的天象太过奇异,过去许久在现场的人也记忆犹新,自然也在民间流传开来君后是神仙这样的说辞。
从那以后开始,所有人提起君后,想起的都是那日一道金光洒在他身上,像是佛光普照的样子,谁要是再说陛下立君后的不是,那就是跟神作对,是要遭天谴的。

第39章
百姓久久不愿散去, 时延也没急着让玉州回去,他们去了广灵寺里,广灵寺是国寺, 很多人喜欢来这里上香求签。
时延先前还有些担心, 怕玉州不能进寺庙这样的地方。
玉州听他说, 还笑起来:“你是不是也听过话本?说佛祖神灵是要诛杀妖精的?”
“不是吗?”
玉州摇头:“当然不是了。要真是这样,我连这个寺庙的门都进不来呢。”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 前面带路的僧人就像是没听见。
一行人走到了正殿,玉州抬眼便看到了那塑着巨大金身的佛像。
玉州记得从前榕树讲, 佛本是无相,在人的心中是什么相, 便塑成什么样, 眼前的大佛眉眼都含着笑。
广灵寺住持年纪已经很大了,这会儿盘腿在蒲团上打坐, 玉州跟时延说了一声,便凑到住持的身边, 学着他的样子打坐。
玉州自己修行的时候,不拘泥自己是什么样子, 歪着,躺着, 各种,贸然打坐,他还有些不习惯。
住持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并不像一般老者一样混沌, 而是十分清明。
“不必拘泥, 自在随性便好。”他的声音似乎是远山一般的广阔无垠,玉州像是听到了袅袅佛音。
玉州就重新在蒲团上坐下, 是最舒适的一个坐姿,他身上换回了常服,被厚厚的大氅裹着,面前的大佛似是看着他,目光慈爱。
他看向住持,想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佛法曾言,众生平等,不必有负担。”住持的那一眼似乎将所有都看去了,玉州只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玉州的嘴角往下压了一点,有点想倾诉,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
住持捻着佛珠,朝他摇了摇头:“你所求之事,上苍不是已然给了你答案了吗?”
玉州低下头:“可我想要的,还想更多一点。”
他不想时延生老病死,他不想要自己度过漫长等待的岁月,他想时延能一直陪着他,他不想跟这个时延只有一世而已。
住持的目光仍是包容,他笑了笑,那笑意跟那佛像有五成相似:“愿你所愿皆所得。”
玉州听了他的话,也轻松起来,虔诚地在佛像面前磕了头。
午饭是在寺院里用的斋饭,时延以为玉州无肉不欢,却没想到斋饭他也能吃得很起劲,这里的菜都是僧人们自己种出来的,可能是心理作用,玉州觉得每一样菜都鲜美无比,时延便陪着他多吃了些。
吃完斋饭后又在广灵寺里逛了逛,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他们两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等到寺外的人都散去,他们才启程回宫,路上时延问他:“跟住持聊了些什么?”
玉州摇头:“不能告诉你,总之是好事。”
住持说希望他所愿皆所得,佛像也含笑看他,他似乎天生就幸运,生在了雾鸣山,没经历化形雷劫痛苦,有良师益友,还遇到了此生所爱。
他一直都是被好好爱着的,所有人都待他很好,连上天都偏爱,在他话音落的一瞬间,便有万丈霞光。
自从广灵寺之后,京城的天气就格外地好,天空碧青如洗,寒风吹散了天边乌云,太阳也不再藏着踪迹。
曾嬷嬷见玉州实在是学不进去,便也不再拘着他每天来,只是对小枣更加严苛了一些。
玉州空闲的时间变得多了起来,他在时延下朝批折子的时候会安静地陪在他的身边,时延批折子,他看话本,他如今认的字够多,能看简单的话本了。
有时候看累了,他会到时延的身边,帮他磨墨,捣乱似的给他按头按肩,像先前是人参的时候一样。
时延并不阻拦他出宫,只是让他出宫的时候做好伪装。
时延很忙的时候他就去文相府里找符心玩。
冬天的符心不爱动,总是宿在暖阁里,玉州去了就陪他待在暖阁里,管家给玉州上点心的时候,专门叮嘱玉州不要喂它。
“实在是体重长得太多了,兽医说不能再让他多吃。”管家给玉州倒茶,“先前吃得积食了,相爷吓到了,决定按照兽医说的方法,荤素搭配。”
玉州一口点心一口茶,跟管家保证不乱喂符心之后,管家才离开。
管家一离开,符心就跳上了桌,他身上的伤已经全好了,就是胖了点,动作不如从前飘逸。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爪子指了指桌上的栗子糯米鸡,一脸高傲地看着玉州。
玉州伸手拿了一块,然后自己吃了。
符心朝他龇牙。
“管家说你不能吃!”玉州有理由,他把一边的管家说给符心的递到他的眼前,是各种青菜萝卜,上面撒了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你吃这个。”
符心一爪子打翻了盘子。
玉州哼了一声:“脾气真大。”
小源把打翻的碗收拾起来,也笑:“君后也喜欢养动物吗?”
玉州摇头,他连他自己都养不好呢,不过逗归逗,他还是有话要跟符心说,便对小源说:“我想吃八宝鸡。”
八宝鸡只有悦来楼做得最对味,小源立刻点头:“奴才这就去买。”
玉州不喜欢他们自称奴才,但小源他们改不过来,玉州只能作罢。
等小源离开,四周无人,玉州不放心,学着设下结界,他结印的手法很生疏,符心就嘲笑地看着他。
他才问符心:“你能说话吗?”
符心摇头,没有妖丹,他就是个普通狐狸,只是能听懂他们说的话罢了。
玉州叹了口气:“我们找不到容叔他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符心在桌上坐下,尾巴扫到了一盘盘点心,他伸出爪子,在桌上写:“这样就很好。”
他怎么会不明白符心的想法,不想让他们为他忧愁,可玉州自己也变回过原型,他当然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有多难受,更何况,符心那么喜欢文川,不能拥抱,不能亲吻,该是多大的折磨。
玉州想了想:“不如我再给你喝点我的血?咱们再试试?”
符心白了他一眼。
玉州垂下头:“我真没用,要是他们在,可能就知道怎么办了。”
符心看他的样子,走到他的跟前,一笔一划地写:“我的妖丹,续了他一命,但不代表他就变成妖精了,他一样到了岁数还是会死的,我也只有这一辈子了,但这一辈子,我能跟他好好过。”
玉州的眼睛不争气地红了,符心见他不注意,尾巴卷起一块糯米鸡,吃了下去。
吃完之后符心又继续比划:“倒是你,你那个皇帝死了,你怎么办?”又卷了一块糯米鸡。
“不知道。”玉州陷入自己的思绪,他好像也没有办法接受时延死在他的眼前,可如果时延真的到了那一天,他该怎么办?
他闭着眼睛:“我真的不知道,可能到了那天,我叫变回人参,跟他一起躺棺材里?”
符心嚼嚼嚼,边嚼边比划:“对,你就这样,很多年以后,他的墓被盗墓贼挖了,一看,哇,还有个千年人参,赚大发了。”
玉州:……
“符心!你偷吃多少了!”
符心嘴不停爪子也不停,一盘糯米鸡已经被他嚯嚯完了。
他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外面的响动,玉州撤了结界,没一会儿文川就进来了。
“你怎么又出宫了?”文川从外面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来暖阁里看符心,又跟缩在暖阁里的玉州对上了视线。
“我来跟符心玩。”
符心在听到文川的脚步声之后立刻用爪子擦干净了自己的嘴,跑到一边装睡,他假模假式地睁开眼睛,看到文川才跑过来,文川一把把他抱起来。
文川养他十分用心,他的一身白毛油光水滑,腹部的疤也已经结痂,身体好了不少。
文川抱着他,轻轻地抚摸他的背毛,边摸边问玉州:“你给他喂吃的了?”
玉州惊讶:“这你也能知道?”
“抱着比早起的时候重了点。”
玉州牙酸,这么熟悉符心的体重,平日里肯定没少抱,他刚想告状,就看见符心朝他瞪眼睛,他只能说:“给他喂了两块糯米鸡。”
文川看着他:“喂得很好,下次不要喂了,他已经严重超重了。”
玉州:……这相府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玉州从相府离开,他去街市上逛了逛,买了点在宫里不能经常吃到的吃食才回宫。
马车从皇宫南门进入,玉州掀开车帘,就看到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的时延。
马夫赶紧停车,在车停下的一瞬间玉州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随后跑到了时延的面前,时延伸手接住他,面上带着笑:“毛毛躁躁的,曾嬷嬷见到又该说你。”
玉州现在已经不那么怕曾嬷嬷了,虽然她面上总是很严厉,也经常说玉州挂在时延的身上不合规矩,但看得久了,她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说要打手心其实也从来没有打过他,甚至有些时候空闲了还会给他和小枣做点自己老家的点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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