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人参精跑路了—— bySeelight
Seelight  发于:2024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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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州生性顽皮,他也不想磨灭玉州天性,本就是自己宠出来的性子,没必要把他再变得跟宫里的人一样,就看小枣,能不能当得大用了。
玉州还是觉得不太好,但一向迁就他的时延还是说让他学,那就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好歹有个小枣陪他,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前几日就有人去接小枣回宫,算了算时间大概今日就能到了,玉州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但还是有些恹恹的。
果然回到勤政殿,小枣已经等在宫门口,看到完好无缺的玉州,他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一旁的晴彩赶紧给他递帕子。
玉州也看到了小枣,他跑上去,仔细看了看小枣,瘦了些,就是哭得太厉害了,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玉州不介意,守着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时延没管他,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们在勤政殿的偏殿里说话吗,小枣没哭之后,才仔细地看着玉州:“你真的都没事了吗?我还以为,还以为你……”
玉州嘿嘿地笑:“我吉人自有天相嘛,但是我现在遇到了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近来立后风波他也知道,他的心里很复杂,不知道陛下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在家中煎熬万分,总算是等来了宫里的人接他回宫,家中后弟妹万分不舍,小枣却归心似箭。
离家太久,小枣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跟家人相处,看着小枣带回来的银钱,爹娘心中既是欣喜,又是愧疚,对他就很是客套,亲近不足,其实不如在宫里自在,现在玉州回来了,将来玉州会是一国君后,他知道其中的责任,玉州单纯不知事,往后的事还很多。
在爹娘问他伺候的是哪位贵人的时候,小枣选择了隐瞒,他害怕爹娘会因为他,生出许多事端,所以只说自己曾经帮过贵人的忙,因此贵人才会给他银钱,爹娘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说起了别的。
在玉州去小厨房的时候,时延召见了小枣。
小枣很聪明,在去之前已经知道了时延要跟他说什么。
“玉州信任你,所以朕也对你委以重任,你也知道他的性子,明日他去跟嬷嬷学习,你也跟着一块去。”
他已经知道了时延的意思,是要对他委以重任,陛下的身边有行中,而以后玉州的身边有他。
时延看着他伏着的背:“朕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你应该知道是什么。玉州信任你,希望你能好好学,朕也不想他的身边再有一位女史,所以,任何时候你都要以他为先,日后他是君后,他自然不懂如何处理宫务,你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代表君后的脸面。”
小枣的眼睛睁得很大,陛下这番话的意思就是,日后管理宫务的事情,要由他来做,他只觉得肩上的担子万分沉,但又觉得,自己也能够为玉州做点什么了,不是像往常的一餐饭,一桶热水,而是实实在在地为他分忧。
“奴才一定竭尽全力,凡事都以君后为先,定不辜负陛下期望。”
时延点了点头:“日后陪着君后,白日在嬷嬷处学,晚上跟着行中,让行中教你。”
小枣重重地点头,心里热血沸腾,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可能会很累很辛苦,但只要熬过这一段,将来的日子就会过得很好了。
夜里睡觉的时候,玉州才想起今天白天看到的肃亲王妃身上的异常,才神秘地对时延说:“我今天看到皇婶身上,还有另一个灵魂。”
时延的手落在玉州的心口上,反反复复地摩挲玉州心口上的那道疤痕:“什么意思?邪祟入体?”
玉州摇头:“不是,那个灵魂很干净,气息很纯粹。”
时延睁开眼睛:“很干净纯粹?”他想到了一个可能,“皇婶怀孕了?”
玉州恍然大悟:“我说呢,那个灵魂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时延垂眸,一边摸着玉州的头发,一边想事情,王妃今年已经快四十岁,已经算是高龄,生产自然是会十分凶险,他坐起身来:“行中。”
行中在寝殿外应了,并没有走进寝殿:“陛下。”
“明日去太医院传旨,肃亲王身体抱恙,派一个太医去请平安脉,顺便也给王妃诊诊脉。”
“是。”
玉州化形之后的黑暗日子是真的来临了,那位从肃亲王府来的嬷嬷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很深,但精神很好,虽然她说话轻声细语,但玉州莫名地很怕她。
所以他每天的精神都是高度紧张,虽然时延说他只是做做样子去听听,但嬷嬷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他根本不敢分心干别的,甚至夜里都不留宿勤政殿,而是选择去睡了偏殿,去正殿时延会闹他,闹他他第二天的精神不好,在学习的时候打瞌睡,曾嬷嬷是真的会打他手心的。
玉州甚至已经没有了心思去关心文川的身体,也不知道符心最近如何。他满脑子都是什么几厘几分,什么人情往来,什么簪花宴,曾嬷嬷说的话像是小蚊子,一直在他耳边嗡嗡嗡。
但是有些东西真的太难了,不是他这个脑子能学会的,所以他回了寝殿里,就是紧张着休息。
时延夜里来偏殿看他,他在梦里都委屈得很,小枣守在一边,他不比玉州轻松,他还得在空闲的时候再多识字,不然会跟不上进度,晚上还要跟着行中公公继续学,他最近瘦了很多。
时延在玉州床边坐下:“你去歇着吧,玉州休息的时候,就让晴彩来伺候吧,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小枣点头。
时延没叫醒玉州,只是轻轻地摸了摸他因为紧张明显瘦了下来的脸颊,吩咐晴彩在好好伺候。
时间一晃就快到了八月中秋,玉州终于有了一天空闲的时间,但也没有完全闲下来,因为曾嬷嬷让他安排一下中秋赐礼。
“君后可以根据这份单子,制定一份礼单出来。”曾嬷嬷拿出一份名单,“陛下私库您可随意挑选,选择合适的赐礼,彰显皇室仁慈。老奴下午来看君后的礼单。”时延也在,曾嬷嬷朝时延行了一礼,“还请陛下不要为君后作弊。”
玉州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没有时延给他作弊,那不是还有小枣嘛。
时延点头:“朕明白。”
“小枣,咱们去看看时延的私库里都有什么好东西吧。”
从行中那里拿了时延私库的钥匙,时延陪着他去逛了一圈自己的私库,后面跟着小枣。
他私库里东西太多,他自己都记不起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了,私库的登记也在行中那里,他们那里单子,从进库的地方慢慢看起。
玉州终于来了点兴致,时延的私库里好东西太多了,他目不暇接,一会儿让时延给他看这个,一会儿给他讲那个,很多东西时延都记不清了,行中又来跟他讲。
小枣也惊叹,这里有太多的好东西了,有些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看见他们两张没见过世面的脸,时延叹气:“你以后也会有私库,甚至可能比朕的还好。”
玉州赶紧点头:“那我以后要在私库里,抱着这些宝物睡觉。”
他们转了好一会儿也没走到头,小枣说:“时间不早了,要不要回去安排礼单了?”
玉州点头。
礼单上第一个名字就是文川,文相,但文相还没成家,这份礼,不应该从君后这里出。
玉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不知道他身体怎么样,符心也不知道跟老榕树他们去了哪里,本来他还有好几个朋友,现在又只剩他一个。
玉州凑在小枣的旁边:“文相身体不好,又是国之栋梁,我刚刚看到时延那有一颗参。”
那颗参看起来有百年了,功效虽然不如他,但也算是有点用的。
小枣点头,在一边的纸上记了下来。又去看第二个人名,肃亲王妃。
玉州没什么兴趣了,就凑到时延的旁边坐着,看着小枣安排。
时延的轻轻地抚摸他的背,这是先前那段时间养成的习惯。
“肃亲王妃是亲王妃,又是长辈,选一样吉祥又有好兆头的东西吧。”玉州又凑过头到小枣旁边,“刚才时延说的那个暖玉雕的如意好像就很好。”
时延想起先前去肃亲王府的太医带回来的消息,肃亲王妃的确是怀孕了。
小枣自然依他,后面的一长串,玉州都没再指手画脚,于是小枣很快就做完了。
小枣写完之后,还需要玉州自己誊抄一遍才行。
玉州只能从时延身边退开,撇着嘴,不高兴,时延便在一边帮他磨墨。
玉州勉强写完,刚想凑过去亲一口时延,就听见曾嬷嬷请见的声音,他赶紧规矩地站好。
嬷嬷说要他稳重,一国之后要端庄大气,不能像从前一样总是挂在陛下的身上。
曾嬷嬷行了礼,接过了玉州做好的礼单,一项项地清点核对,玉州很是忐忑,比在余夫子面前还要忐忑,眼神不停地在曾嬷嬷手上瞟,很是心虚,生怕曾嬷嬷知道这不是他做的。
这是曾嬷嬷说的第一句话:“这字,也太丑了些。”
玉州:……
好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曾嬷嬷又继续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份礼单有几处错漏,但君后第一次做这事,已是难得。”
“第一件,文相虽在礼单上,但文相并未成家,因此这份礼该由御赐。”
“第二件,那三品诰命夫人的礼,不必这么重,君后这里,给得太多了。”
玉州伸头去看,他记起来,这位三品诰命夫人,名字里有个参字,玉州天生觉得亲近,所以就想把好东西给她,所以在誊抄的时候自己加了点东西。
曾嬷嬷重新润色之后,将礼单呈给时延,时延点了点头,便吩咐行中去安排去了。
“嬷嬷,过两日便是十五,近日嬷嬷劳累,不如就歇上两天?”
曾嬷嬷看着玉州希冀的目光:“那老奴明日便回一趟王府,后日再进宫。”
玉州松了一口气。
这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全,就听见曾嬷嬷说:“君后明日,只需要写十张大字就好。”
玉州:!!!

第33章 (加更)
玉州欲哭无泪, 他以为他能休息一天,却没想到还有十张大字等着他,从前余夫子都只是让他每天写一张而已, 真要写十张, 手都要断了。
时延看着他那张皱成苦瓜的小脸, 亲了亲他的眉心:“今天好好休息,写字的事情明天再说。”
玉州转头扑进时延的怀里, 假哭道:“时延!要跟你成亲真是太难了。”
小枣和行中早就已经出去了,勤政殿里只剩他们两人, 时延伸手摸了摸玉州的脸颊,湿热的吻落在他的脸上, 玉州很快仰起头, 跟他唇舌相接。
学习太苦,还是报恩的事情最快乐, 于是玉州一边心虚,一边快乐。
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又亲近过了, 近来学习已经占据了玉州太多的时间,每天几乎都是沾枕头就睡的, 一时间亲起来,两个人自然是天雷勾动地火, 一发不可收拾。
玉州被曾嬷嬷的声音占据的脑子里,此刻只剩下了一个时延。
天还没有完全入夜,窗边洒进来了一些黄昏的光晕,映进玉州的眼眸, 时延的手落在他的眼尾, 和他共沉沦在彼此的眼神里。
于是说今天写的几张大字也都没写,玉州甚至连晚饭都不用了, 抱着薄被睡得很沉。
今夜的梦里再也没有那么无穷无尽的需要学的东西,有的只是曾经在雾鸣山自由自在的时光。
“小人参,要不回山上吧?”有人在他耳边说,“回山上就自由啦,不用天天背东西,写大字。”
玉州摇头,他不愿意回山里:“我要报恩的呀。”
那道声音像是蛊惑:“你的恩都已经报完啦!心头血,还有救命之恩,一恩抵一恩,已经足够了,你的因果已经了结了,可以回去了。”
玉州沉默下来:“可是,我走了,时延怎么办?”
“他是皇帝,是这个世界最尊贵的人,不需要你一个呀。”
玉州摇头,很大声地说:“他需要我,很需要我。”似乎只有这才,才能把那人的声音压制过去。
“可你不需要他啊。”那个声音很轻,但又从四面八方传进玉州的耳朵里,“你是妖,他是人,他对你已经没有帮助啦,你现在遭受的折磨,都是因为他哦,只要离开他了,你就又能自由自在了。”
玉州听见这话,觉得心口突然变得很空:“不是,你说的是不对的。”
“你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小人参,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玉州的呼吸急促起来:“不,不!”
他猛然睁开眼睛,才惊觉刚才是在做梦,他没有回到雾鸣山,时延正躺在他的身边,听见他的梦呓之后迅速睁开眼睛,轻抚着他的背:“怎么了?做噩梦了?”
玉州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枕在时延的手臂上:“时延……”
时延的声音里带着倦意,但还是立刻回答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玉州把头埋进时延的胸口,“但我觉得他说得不对。”
时延这会儿才真正地清醒过来,靠在床头,把玉州抱进怀里:“谁跟你说什么了?”
玉州借着月色看向时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很累,但是一转头能够看到你也觉得很好。”
他其实在先前也想到要不要回山里这种念头,但只要想到没有时延陪着他,他就觉得自己像是普通的萝卜空了心,哪里都漏风,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时延的一双大手落在玉州的脸上:“有你在身边,我也觉得很好。”
他何尝不知道把玉州留在宫里,是自己的自私,但他放不了手,从前把他留在猎宫里,就已经是让他后悔一生的事情了,他没有办法想象,若是玉州不在他的身边,他会过成什么样子,难道继续回山里吃土,还是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被别人欺负?
他的小人参很单纯,也很善良,容易被人利用,也容易心软,万一被人知道他的身份,招来别人的觊觎,还可能有性命之忧,他得护着,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玉州沉默地想,要是时延也像文川一样赶他走的话,他会不会像符心一样,走得那么干脆利落?
他应该是不会的,他要好好跟时延讲道理才行。
想着想着,玉州重新睡着,时延就着这个姿势搂着他,一直睡到天明。
玉州睁开眼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无奈,昨天晚上想的东西早被抛到脑后,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还有十张大字要写呢。
小枣和晴彩早就等在一旁,在玉州起来的时候帮他穿好衣裳,他逃避似地不想去看桌案,却发现,时延的桌上,赫然摆着几张大字。
上面的字写得很他写的一模一样,连小枣都没发现笔迹跟他的有什么差别:“您昨晚就把字都写完了?”
玉州点了点头:“啊,对,是我写的。”心里笑开了花。
他昨晚没吃东西,今天早上就吃得多了些。时延回来的时候他还没吃完,于是时延就坐下来,跟他一起吃。
“因为千秋宴刺杀,所以今年中秋朕不会举行宫宴,先帝时期的中秋都是家宴,今年宫里就咱们两个人,所以也不用举办宴会,你想跟朕出去玩吗?”
玉州赶紧点头,随后又想起曾嬷嬷:“曾嬷嬷,她中秋会回来……”
“中秋不举行家宴,曾嬷嬷会在王府里。”
玉州松了一口气:“那我们是要出宫去玩吗?”
时延点头:“明日酉时,朕给各府赐菜赐礼,也有你列出来的礼单,忙完这些就没什么事了,要出宫走走吗?中秋都有灯会。”
玉州赶紧点头:“好好好。”
八月中秋月圆,玉州在勤政殿等着时延回来,他已经换好了衣裳,就等着时延带他出去玩。
没一会儿时延回来了,也换上了常服,脸上还做了易容,才带着玉州出了宫门。
今日他们的身边没有跟着别人,行中和小枣都不太方便,所以只有隐卫跟着。
玉州知道宫外的东西好吃,所以他都没怎么吃东西,就等着在路上边走边吃。
今日的灯会比千秋宴时的灯会还要热闹,到处都是人,时延紧紧地抓着玉州的手,生怕人潮将他们冲散。
玉州的注意力只在吃上,走过上次猜灯谜的地方玉州连个眼神都没看过去,径直朝另一家摊子走过去。
那是一对老夫妻开的馄饨摊子,玉州老远就闻到了底汤的香气,他拉着时延坐下,要了两碗馄饨。
玉州仔细闻了闻:“汤底是当归鸡汤。”
时延看着他:“当归和你算亲戚吗?”
玉州突然就像要炸毛:“怎么可能是亲戚!我们的药用功效比他们强多了。”
“一会儿要去文相府上看看吗?”
玉州沉迷,最后还是点头,符心那么关心文川,肯定也想知道他的近况,再说他跟文川从前也是好朋友,在这个团聚的日子,他还孤家寡人一个,想想是很可怜。
玉州点了点头:“那我们去看看他吧。我给他买好多好吃的。”
他们在灯会上逛了一圈,玉州买了些新奇的东西,打算一会儿送给文川。
灯会离相府不远,他们没有坐马车,打算走着过去,一路上遇到很多人,男男女女都有,玉州觉得他们都很奇怪,两人走在一起,手自然地垂下,但没一会儿,就悄悄地拉上,但只是一会儿,又突然分开。
玉州看着自己和时延一直牵着的手:“时延,为什么他们都不好好拉手呢?”
“有些还没定亲,有些定了亲害羞。”
玉州哦了一声,就看见前面,有两个少年,不同于先前他们看到的一男一女,这两个少年也显得亲密无间。
时延自然也看见了,他把玉州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
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延走到玉州的前面,微微躬下来:“上来,我背你。”
玉州笑起来,迅速爬到他的背上,时延把他背起来掂了掂:“吃得也不少,怎么还是这么轻。”
玉州搂住他的脖颈:“太胖不好看。”
时延的背很宽厚,玉州的脸颊贴在他的背上:“时延。”
时延嗯了一声:“怎么了?”
“以前月圆的时候,我就一直望着月亮,但是榕树的枝叶太繁盛,我只能照到一点点,我又不会说话,就拼命动叶子。”
时延笑了:“然后他知道了吗?”
玉州撇嘴:“他根本收不了他的枝丫,我就努力去够那一点月华。”
月华对他们植物来说,是最好的养分,玉州一直认为是榕树挡住了他的月华,所以他才那么久都不会说话的。
“喜欢月光?以后可以去星云阁多坐坐。”
玉州嗯了一声:“勤政殿也很好,行中在外面的树上给我做了个秋千。”
短短的一段路没走多久,就到了相府的门口,相府不像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许多府上那样繁华,只是挂了两盏灯笼。
正门口门房在打着盹,看到玉州的时候他们的瞌睡完全醒了,想行礼被时延拦着:“文相呢?”
门房打开了正门,将时延和玉州迎进门,管家闻声赶来,玉州看到了他泛红的眼眶。
“参见陛下,君后。”
“文相怎么了?”时延把玉州放下。
管家擦了擦眼睛:“相爷夜间的时候吐了两次血,老奴本想去请大夫,被相爷拦下了……”
玉州没顾时延,匆匆跑向前去。
管家哽咽着:“自从符心公子离开之后,相爷的身体就越来越不行了,他不肯看大夫,又整日劳累。”
“朕记得院首家离相府不远,传朕口谕,让他速至相府来。”
玉州跑到文川的房间里,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红了眼眶,他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一双手似乎只剩了一层皮。
他看到玉州,笑了笑:“今夜怎么没去灯会游玩?”
说完想起了什么,符心也喜欢热闹,以前有灯会总会拉着他去看,也不知道今天这个日子,他又在哪里。
玉州走到他的面前,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在八月十五这样不算寒冷的天气里凉得沁人。
“你……”
文川却笑,说话似乎都很费劲:“还在生气?”
玉州摇头,即使再生气,看到他这样也就气不起来了。
看到他床头摆的书本和没干的笔墨,还有一边染了血的帕子,玉州撇嘴:“你都这样了,不好好歇着,还写什么东西。”
想了想又问:“你把符心赶走,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对得起他救你时用的那些灵力吗?”
文川喘了口气:“不赶走他,让他灰飞烟灭吗?”

玉州的手抬起又放下:“你知道了?”
文川点头, 他知道那日他醒着的事一定是被榕树他们知道的,但他们还是在自己的面前说出了那些话,他天生聪慧, 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是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了, 符心不一样, 他还有漫长的岁月,说不定将来还能修道成仙, 怎么可以因为他一个注定要死的人,毁掉他的大好前程。
玉州看着他的样子, 从前闻到过的死气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身上,而且比从前浓了很多, 玉州的眼睛里藏不住泪水, 一滴滴地落在自己的手上。
时延进来之后,看到玉州在无声地哭, 文川靠在靠枕上,一脸无奈。
玉州抬起头, 看到时延,才走到他面前, 指着文川说:“他就快要死了……”
时延也是一愣,玉州这样说的话, 也就是他也没有办法了。
“人寿数都是天定,到日子了自然也就该死了。”文川捂着嘴,随后将帕子藏进袖子里,“我因你们, 又苟活这么久, 已然知足了。”
他撑着坐起来,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再下地去书房里, 所以管家给他制了张能放在床上的桌子,上面摆了很多墨迹未干的纸页。
“臣得陛下青眼,官居高位,无以为报。”他现在说话都有些费劲,一双手甚至拿不起自己面前的册子,“这是臣的治世之道的感悟,陛下线闲暇之余也可以看看。”
他指了指院子的另一边:“微臣一向清廉,整个府里多的也就是书了,日后,这些书就麻烦陛下,送去国子监,能为后世学子做些什么,也算不辜负。”
“还有府里的人,虽然我已经放了一部分身契,但总有些不愿意离开的,到时候烦请行中公公,替微臣安排一下。”
他越说,玉州的心就越沉得厉害,玉州习惯性地去看时延,只见时延背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
“等会儿太医来,好好诊脉,会好的。”
事实上几人都心知肚明。
太医院院首很快就来了,背着药箱小跑一般来到卧房里,玉州低着头,时延负手而立。
院首探上文川的脉搏,他的脉搏已如游丝,已经是病入膏肓,神仙难救了。
他面露难色:“回禀陛下,文相这病,已是药石无用,再用药,也只是加大他身体的痛苦,不如……”
不如让他松快一点走吧。
玉州用手捂住眼睛,心口疼得厉害。
“还有几日?”
院首叹气:“左不过,就是这几天了。”
文川长舒了一口气:“玉州,别哭丧着脸。”
此刻他们不是君臣,只是三五好友闲聊而已。
玉州没太忍住,跑出了房间,随后文川吩咐管家去看着玉州,房间里就剩下了时延和他两人。
“陛下,咱们很长时间没有聊聊了。”
时延在先前玉州坐的位置坐下:“日后还能有时间聊。”
“您什么时候也学会自欺欺人了。”文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笑得轻松,仿佛那个被刚刚定下死期的人不是他一样。
“臣有几句话想说。”
时延点了点头。
“陛下想过日后吗?”文川仰着头,看着丝丝垂下的帐缦。
“何出此言?”
“陛下,你我皆是凡人,而他们,若那些志怪话本写得无误的话,他是能与天地同寿的,您想过以后您驾鹤之日,留下的人该怎么办?”
时延顿了顿:“玉州,玉州忘性大,总有一天他会忘记朕的。”
“是啊,他还什么都不懂呢。”文川喘息一声,“但还是,请陛下三思。”
话题太过沉重,时延也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叹了口气:“你还有想见的人吗?漆麟,同僚,或者,符心?”
文川摇头:“见了他们,反倒惹他们伤神,若陛下今日不来,臣也是不打算见您的,臣自幼便孑然一身,幸得陛下与漆麟两位好友,算是人生幸事。最后的日子,让臣安安静静,体体面面地走吧。”
他略过了符心,眼尾却垂下,他的生活,前二十年都是一成不变,后来随着大军戍边,陪着时延登基,然后,遇到符心。
所有发生的事情就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他眼前闪过,随后他渐渐闭上了眼睛。时延的呼吸重了一些,立刻叫来了守在外面的院首。
院首急忙上前,却发现文川只是睡着了。
“如今能睡着,对文相来说,已经是好事了。”院首回答说。
“你近日就住在相府吧,若有什么变故,随时进宫来报。”
院首明白,文相的大限就是这两日了,自然是要时刻守着。
时延走出死气沉沉的房间,玉州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管家陪在他的身边,也是哭。
天上高悬一轮明月,本应该是月圆人团圆的日子,这里却马上就要演一出生离死别。
他走到玉州的面前,玉州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脸上的泪一直没干,时延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刚擦完,又是一串泪珠掉下来:“时延,我不想他死,可是我……”
玉州哭得撕心裂肺:“容叔他们说可以把我剁了炖汤给他喝了,把整棵人参都给他吃他就能好,可是,可是我不想,我还没有做够人……”
“我太自私了,太自私了。”
“玉州,这是人之常情,你不必有负担,况且,文相要是知道你是这么救他的,他肯定也不愿意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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