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心所动,少年情意,与他相似无二致的面容。
“啪嗒”一声,火堆溅出来火星子,怜从狸珠的梦境出来,看向狸珠的侧脸,随之陷入沉思之中。
他回忆起梦中所见白衣少年,隐隐可窥见白骨。
“……”狸珠睡梦之中睡不安稳,眉眼动了动,怜随之将手掌放在狸珠额头上,狸珠气息随之平静下来。
“小公子可醒来了?”怜的声音传来。
狸珠呆了呆,如何又变成了小公子,他前一日早早便睡了,何时惹得怜不高兴,他完全不知情。
“……醒了,怜公子,早上好。”狸珠犹豫道。
“我身体好像差不多了,今日便赶路吧。”狸珠开口道。
似乎是怜寻来的灵草管了用,狸珠随怜出发,尽管身体虚弱,他还是走了大半日。
狸珠一路上都在看怜的脸色,他忍不住瞄好几眼,虽说怜平日便不爱说话,但是他知道怜与平日里不一样。
“怜公子,你若是心情不好……或者是我哪里做的不对,能不能告诉我?”狸珠试探道。
与梦境里别无二致的问法,只是语气更加担忧,目光悄悄地落在他身上带着探寻。
怜闻言道:“小公子从何得出。”
平日里喊他狸珠,不高兴了便喊他小公子,他又不是傻子看不出来。
只是自然不能和对方说,狸珠眼珠子转过去,对怜道:“我只是担心怜公子……怜公子若是不愿说便罢了。”
“………”怜朝他看过来,狸珠心提起来,随之温柔的手掌落在他脑袋上,狸珠闭上眼,怜只是探探他的体温。
接下来一路无话,狸珠以为自己身体好些了,他们前往的城池邪祟作祟,此地树木枯萎,水源干涸。
狸珠心里有猜测浮出,并不确定,他试探地在枯井前吟诵,若能治好井水,可解此地干涸旱灾。
一片枯景之中,清翡少年闭目吟诵,金光自他身侧浮动而出,枯木一点点的恢复生机,井水转动,生机重新浮现。
天边阴云密布,此地三年未曾降水,如今雨神显灵,顷刻间雨丝连绵。
吟诵声自天际而来,狸珠睁开眼,他脸色变得苍白,隔着人群与怜对上视线,察觉到怜目光有异。
下一秒,他再也忍不住,嗓间血腥之气涌上,吐出来一口乌黑鲜血。
那一刻,他发现了怜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如同悄无声息的墙面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袭白衣朝着他而来,鲜血与雨水混合在一起,狸珠栽倒,晕过去之前是怜的面容。
怜接住了晕倒的少年,手掌碰到少年胸口,碰到了闪烁的冰冷之物。
——那是一截指骨。
“既非人事, 何故引灵。”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
佛台前,怜置身神像前,周遭吟诵声自远处而来, 怜身侧金光浮动。
“弟子浮惑, 受天命来此人间, 寻找丢失的指骨,如今缺失已回, 既在身边,弟子不明天道何意。”
怜眉眼开化镀了一层金光, 于一众神灵低眉沉吟。
佛台之前,神明在他身侧环绕, 金光浮动之间, 遥远的音色自天边而来。
“你心中既有道义,无须请神, 天地赐你圣怜之名,俱消人间百难。”
随着金光消失, 吟诵声一并远去,空气之中暗淡下来, 佛台萧瑟之景,怜随之睁开眼眸。
人间佛台之上供奉此境神明, 神明未曾显身,因他四处除祟,如今人间俱是他面容神龛。
怜侧目看向梁柱边的少年,少年脸色苍白, 面容隐有黑雾浮动, 睡着时依旧紧紧地抓着那枚指骨,他看向自己缺失的部分。
不知天道何意, 过去现在或是未来,他何时将自己丢失的指骨交给此少年。
他上前去,在狸珠身前停下来,□□凡身,以身消难,难能可贵,如今沾染邪祟之气,受此磨难,病痛缠身。
佛庙里点了火,火光浸染在少年身侧,他靠近时惊了人,少年半梦半醒的睁开眼,清澈的杏眸映着他,苍白的面容挤出来笑容。
“二哥哥……你可是在担忧我?我没事,最近总是不舒服,但是这里是幻境,所以你不必担心,待我出去自会好起来。”
“莫要折眉引我心忧。”狸珠手掌碰上他的眉眼,眼中温柔明净,如同形削的雪色落在心间浸染思绪。
“……未曾心忧。”怜开了口,他碰到狸珠指尖,随即与其十指相扣,唇畔碰到少年的指尖,肌肤相触,灵魂如同短暂相及。
先前未曾告诉眼前人,他来此人间一趟,为的便是寻找丢失的指骨。
如今已经找到缺失的魂灵。
狸珠睁开眼发现自己在怜背上,他身上披了氅衣,身后雪景在远去,这是在往回走吗,他环绕着人,在怜背后出声。
“怜公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他只记得自己晕过去了,去看自己掌心,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掌心变得没有血色。
白惨惨的一片,发青发乌。
“如今往南去前往瑶池。”怜见他醒了,对他道,“晚些入城我会寻马车。”
去瑶池做什么?狸珠脑袋里冒出问号,北境离瑶池几乎跨越了整个九州。
他脑袋依旧晕沉沉的,趴在怜背后问了出来。
“怜公子,我们去瑶池做什么?”
“………”怜沉默了一会,对他道,“南境邪祟作祟,需前往一趟。”
如此再费劲地回去,狸珠不理解,他并没有问出来,想了想,到底还是尊重怜的选择。
“那个……怜公子,我如今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你若是为了我前去瑶池,不必如此………北境还有百姓在等着你。”狸珠嗓音有些低,他看着怜的侧脸,眼睫扇动。
虽说他私心里更希望怜陪着他,可是想起受难的百姓,若是怜为了他折转,如此邪祟作乱无人能除,每拖一日百姓都会多受一日苦。
“如此,我们二人便在此分离,留你一人,如何。”怜平静开口。
“………”狸珠指尖稍稍蜷缩,“麻烦怜公子随意找一处地方把我放下,你不必担心,我身体好些了,自会前去寻你。”
他脑袋还在冒烟,思考着自己一个人接下来怎么办,他本领不高,自保能力总还是有的。
一路上总是连累对方。
空气中安静下来,狸珠这才注意到怜没有回应,他转眸过去,只看到一截冷淡的侧脸。
狸珠:“………”
他的提议被当成了耳旁风,到了路过的村庄,怜找了处院子把他放下来,碰了碰他的额头。
“在此地等我。”怜只留下这么一句。
狸珠原本想站起来跟着怜一起,他手掌撑在地上,在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僵住,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在怜离开之后,狸珠又慢慢的撑起身子,只是如此便几乎耗费了他全部力气,他在怜背上毫无所觉,不知自己身体已经虚弱到何种地步。
背后冒出冷汗,手掌在颤抖,狸珠气喘吁吁,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掌心,平日里站起的举动,如今对他来说竟是难以达成的天堑。
如此,他岂不是变成了废人。
狸珠头晕目眩,胸腔里似有石头在压着,他尝试动动手指,脑袋碰到墙壁,冰冷的墙面在脸边摩挲出痛意,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树影在晃动。
直到怜回来,他只挪动了一部分身体,双腿脱力难以站起,摔在墙边,手掌蹭破了一层皮。
怜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此画面,狸珠狼狈地摔在地上,急得眼泪要出来了,喘着气尝试自己站起来。
“………”此番窘迫之态还被对方看见了,狸珠更加难受,他借神灵之力救了人,可是以此残躯作为代价?
他倏又想起原先薛遥替他看过的典故,典故之上所记载,天生治愈灵力,如此圣净稀有,通常伴随着惨痛厄运。
一双大手落在他的腰间,怜将他抱了起来,狸珠恨不得蜷缩成一团,把自己遮挡住,他手指蜷缩,眼睫扇着泪意压下。
“怜公子……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他吐血时尚无反应,如今才有真实的感受。
狸珠耳边嗡嗡作响,依稀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被怜扶着坐起来,他脸边蹭着怜的衣角,埋在怜肩侧不愿抬头。
“你为百姓祛除邪咒,神明不会抛下你。”怜对他道。
“当真……你没有骗我。”狸珠抬眼和怜对上目光,怜眼眸垂着,深深密密的眼睫裹挟着情绪,拇指碰到他眼尾,为他轻柔的擦去眼泪。
“我从不骗人。”
狸珠抿着唇,他自信任对方,眼泪被擦去,他如今要靠怜一路背着,如此又有些低落。
“怜公子,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一路上一直在救我帮我,如此我欠你的………何时才能还完。”
怜未曾言语,抱着他将他带上马车,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马车上还备了碳炉,还有一些油纸袋,闻起来似是凡食。
“换做是其他人,我也会如此,狸珠不必觉得欠我。”怜开口。
狸珠不说话了,他方才情绪崩溃,折腾的耗完了力气,这会安静地待在角落,如同被抽去生机的蔫草,变得干巴巴的。
他要快点好起来才行。
怜驱使马车,他们行路行了三天三夜,碰到夜幕时,若有人家,便前往借住。
狸珠蔫蔫地趴在怜背上,怜一路上细心照顾他,他未曾有任何不适,如此反倒不自在,抓着怜的衣角,莫名有些怕人。
“砰砰”两声,怜敲开了门,此地是在村庄里,边缘村落的一户人家,这里得了结界庇护,未曾受邪祟侵扰。
前来开门的是一位老嬷嬷,怜向其说明情况,老嬷嬷为他们整理了一间房间。
狸珠坐在床边,凡间还是心善之人多,他脑袋里胡思乱想着,看着怜在他面前俯身,如今洗漱也要靠对方。
怜待他心如草木,他却心绪难平。
鞋袜被脱去,怜用手帕为他擦小腿,他这一路没有怎么走路,双腿变得苍白枯瘦,湿润的手帕擦过去,狸珠不自在地往后缩。
怜每日为他擦身,他身上干净舒适,还沾染了一部分冷香,待擦干净之后,他便自己裹着被子自动去了里侧。
他笨手笨脚地穿不好衣裳,身体虚弱难以力及,怜为他合拢衣衫,他在一旁问道:“怜,若是女子……你也会如此。”
“君子之礼,男女有别。”怜回道。
如此………他虽是男子,却对怜有辗转情思,身体难以掌控,被怜一碰,便不自在地有反应。
狸珠捏紧自己衣衫,他咬着嘴唇看向别处,怜的目光平淡冷静,落在他身上却如有实物,令他慌乱无措。
怜扫他一眼,对他道:“此为男子自然反应,狸珠不必羞愧。”
“………”狸珠闻言更是恼羞成怒,忍不住问道,“才不是………那你为何没有。”
“我与世间男子不同,心不在此间。”怜漆黑的眼眸看向他,似能看穿他的心思。
狸珠便不说话了,待他反应消下去,怜为他穿好衣裳,他们继续赶路。
从北境到瑶池,他们走了三个月的路程。
这三月,狸珠与怜同吃同睡,他白日里不曾出门,皮肤不见阳光更加苍白,犹如一片雪白的清霜。
他们来到了南山之下,瑶池穹光自天际而落,因他见阳光便不适,怜为他寻了斗笠,为他遮光。
如此不见面容,只在怜背上,斗笠遮面,看不见前路,只能听见怜的声音。
“公子可是要前往南山瑶池之上?”
“正是。”
“前去为何?南山由瑶仙掌管,若要求问仙灵,需上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瑶仙难见,感化而出。”
“想救一人性命。”
“如此……需携他一并上仙山。”
狸珠听见了怜与其对话,他透过斗笠缝隙,看到一片山色,他轻言细语。
“怜……不必为我如此。”
南山之上,雪色与无尽天阶相连,狸珠的面容掩在雪色之中,他昏沉在怜背上,似要化作一片雪。
两人的身躯化作渺小的黑点,自山下而起,风雪之中,怜背起狸珠,他眉眼落冷霜,沉寂在无穷山阶之中。
风霜落满瑶池,一片雪白之间,染白了男子发丝。
何以感化瑶仙。
怜眉眼垂落,三千雪丝落在身侧,肃穆敛容,跪抚红尘。
——心欲难平,感念天恩,别无所求,只求身侧之人平安。
——病痛苦厄,愿倾其力代为受之。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二哥哥!”狸珠睁开眼, 他做了噩梦,睁眼见到熟悉的面容,原本便抓着人, 如今切切实实地扑进了怜怀里。
狸珠抱住了人, 闻见了熟悉的雪香, 如此令他安心,他眨眨眼, 片刻之后才回神,触及到一片温暖, 贪恋地不愿意撒手。
“可是做了噩梦?”怜问他。
狸珠点点脑袋,怜未曾责怪他, 他没有撒手, 看了看四周,每次醒来都是在不同的地方。
“怜公子, 这里是何处?”狸珠小声问道,他回忆起来, 怜带他去了南山,爬了天阶, 之后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
“这里尚在瑶州境内,南山脚下。”
狸珠复低头去看自己掌心, 身体恢复了些许血色,也没有先前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了。
“怜公子,你………你。”狸珠捏紧了拳头,抿着嘴巴说不出话, 他盯着怜看, 怜还是先前那副模样,面上波澜不惊。
如今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狸珠对上怜眼底, 一片墨色之中化开了温潭,他鬼迷心窍一般难以收回目光,气息交缠之间,他随即凑上前去。
对方未曾反应过来,狸珠得以碰到温软的唇畔,他随之热度从脸颊边升到耳朵尖,冷香透过唇缝,他悄悄舔了一口。
怜率先侧过脸,狸珠连忙推开,视线飞到一旁,手指无措地抓着被褥。
“你好好休息才是。”怜嗓音低沉,交代了这么一句随即起身。
待人离开之后,狸珠才偷摸地碰自己的脸,脸上热腾腾的,脑袋里也一团乱。
狸珠在床上翻了两圈,下床也没什么影响,先前的不适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
白日很快便过去了,晚上狸珠早早的睡下,他其实并不困,但是他们两人待在一起气氛有些古怪,他只得装睡。
尤其是怜看他时,更加不自在,他有点想把自己藏起来。
狸珠抓着被角,察觉到身旁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悄悄地用力,倏然,被子上落下力道,耳畔传来动静。
他翻身,身侧人在为他掖被角。
先前只有奶娘这么照顾过他,除此之外只有二哥哥,怕他睡着时着凉,会把他裹得像蚕蛹。
狸珠放轻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帮他掖好被子之后人并没有离开,他闭着眼没有动弹,心脏砰砰乱跳。
好一会,狸珠眼睫扇落,他竖着耳朵没听见动静,困意上涌之际,察觉到眼皮落下轻柔的力道。
常年握剑,指腹上覆又薄茧,落在他眼皮的力道粗糙又温柔,摩挲在皮肤上,他眼睫触及对方掌心。
狸珠捏紧了被角,对方可是要偷偷对他做什么?是要偷亲他还是要摸摸他,他在脑袋里想了各种姿势。
然而怜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皮,随即收回手,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了。
狸珠等了好一会,提着的心很快落下了,他扭了过去,有一丢丢失望,又想起怜的木头性子,很快便释然了。
第二日狸珠早早地起来,未曾见怜的踪影,他如今能自己下床了,自己收拾了一番,穿了比平常要正式的衣裳,一番打扮之后在屋里等人。
怜不在,他不敢随意出去,约摸午时人才回来。远远地看到了一道白衣人影,怜自然也看到了他,目光在他身上稍顿。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穿如此正式的衣裳怎么看都古怪,狸珠倒是把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只留意到怜的伤口。
怜手掌处有一道极深的口子,看上去像是兽类的牙齿留下来的,鲜红的血沾在衣侧,看上去分外刺眼。
“这是怎么回事?你碰见了厉害的邪祟?”狸珠问道,他下意识地便握住怜的手腕,忘记了自己新穿的衣裳。
狸珠唇线抿着,他拉着人坐下来,随即寻了清水过来,为怜清洗伤口。
先前这人未曾受过什么伤,他忘记了怜同样是肉体凡胎。
“在林子里碰到了异兽,不慎所伤,狸珠不必担心。”怜任他动作,坐在椅子上垂目看他。
“这么深的伤口……你为何不先止血,可是不怕疼。怜公子,你修为虽然高,但是也要稍微顾忌一些,还好伤到的不是要害部位。”狸珠不大高兴,说的便多了些。
他话音落下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多言,不由得看人,他趴在怜膝盖旁,抬眸见怜眼底神色,怜只盯着他看,未曾言语。
狸珠不自在地转过去,他用清水为怜清洗了伤口,原先怜为他备的伤药倒是派上了用场。
他拿着药时又有些犹豫,想起自己为人吟诵时可解邪咒,会不会也能为怜治愈伤势?
狸珠这么想着,随即打消了念头,若是再发生先前的事情,并不值当。
他看着怜掌心,伤势狰狞可怖,情不自禁地便折眉,清澈的杏眼盈了一层水雾,握着怜的手腕,低头在那可怖的伤口上吻了一下。
“怜公子,疼不疼?”
狸珠抬头,杏眼星然,眼中俱是责怪,嗓音却温柔至极,如同轻飘飘的羽毛一般落在人心头。
怜手指弯曲,沉默了片刻,回复道:“原先并不疼。”
如今眼前少年关心他,反倒令他感到疼痛,如同心头被刺了一下。
“你下次小心一些,莫要受伤了,在外多多警惕才是。”狸珠跪坐在怜身前,说完之后便收拾了药瓶。
“狸珠。”怜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狸珠下意识扭过去,随即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今日如此装扮,可是要见什么人?”怜问道。
如此,狸珠才想起来这么一出,他衣袍上碧净的鹤纹,如今折在他膝下,他不禁脸红起来,顶着怜的视线更加无措。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还能见谁。
“今日没有衣裳穿了,而且我好些时间没有出门,打扮打扮也是应当的。”狸珠说道。
他们仙道年间仿魏晋时期,男子爱好打扮十分正常,尤其是见心仪的女子,更加注重外貌品相。
“可惜如今只有怜公子能瞧见,我如此算作是白费力气了。”狸珠嘴硬道,因了怜问他,他起身时怜要扶他,握住了他的手腕。
起身时略有不自在,狸珠发觉怜未曾松手,不由得瞧过去,怜依旧抓着他。
“………”怜沉吟片刻,开口道,“未曾白费力气。”
“狸珠相貌如翡,极适合清碧之色。”
如此认真的评价,狸珠倏然脸红,他不大自在,见鬼似的看怜好几眼,憋了半天“哦”了一个字,随即提着药箱逃跑了。
“怜公子,我先前未曾问你,前往瑶池……那时我晕倒了。”狸珠摸摸自己的脑袋。
若是怜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拿了什么请神,他觉得并不值得。
怜对他道:“狸珠不记得也无妨,天阶之上我许了神愿……如此看作天意。”
那他能好起来岂不是也看的是天意?狸珠这么想着,似乎是这样,不然的话除非怜是再世仙君,不然何以能动摇神愿。
“你救了我……我不知如何回报,凡是我能做的我都答应你。”狸珠说。
怜会不会趁机要和他分开呢?
狸珠盯着人看,他脑袋里胡乱猜测,又盯着怜掌侧丑丑的蝴蝶结瞧。
“不求回报,狸珠接下来照顾好自己便是。”怜说。
“怜公子,你当真是圣人。”狸珠忍不住说,又瞅怜好几眼,这并没有夸赞的意思。
他说两句,又忍不住朝人靠近,乖乖地坐在怜身侧,闻见清淡的冷香便安心了。
他们在三日之后出发,狸珠坐在马车之上,他怀里抱着怜为他买的凡食,见怜去打探消息,他顺带着听了两句。
“你可听闻了……前几日方出的征兆,南天现凶相,北境邪祟猖狂,恐鬼神出世,人不及祟。”
“救世主自南天而起,如今星象微弱,恐道心动摇,难以救世。”
“人族危矣!”
狸珠听了两句,救世主便是传闻之中的仙君,仙君在南天?不知是否会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随即抬眼看向远处的白衣男子,怜置身在人群之中,墨发黑眸,白衣悯相,他姿态出尘,如同一抹洁净的弦月。
“……怜公子,如何了?”狸珠问道。
“近来城中戒严,不收异邦来客,恐要狸珠配合一番。”怜开口道。
如何配合?狸珠脑袋中冒出来问号。
怜未曾言语,只让他待在马车里,不让他露面。
马车缓缓地驶入城内,随即停下来,士兵拦住了他们,熙熙攘攘之间,怜递上了入城的通行文书。
“你们是从南天过来的?瑶州那处方有异象,我们城中暂时不接收。”
“快回去吧。”士兵摆摆手道。
士兵说完了,面前的白衣男子并没有反应,依旧在原地站着,只沉默了片刻,对他们道:“我发妻如今身体不适,瑶州未曾有良医,前来相看,并非无故入城。”
“妻子病危,难舍留他一人。”
“马车里的是你娘子?”外面传来的声音逐渐走近,狸珠在马车里呆住,不带他反应,士兵便掀开了车帘。
狸珠透过斗笠缝隙看到了马车旁的人影。
这便是怜想出来的主意。
他全身僵硬,怎么看他都不似女子身形,士兵看完之后便放下来了,为他们放了行。
“你娘子看起来似乎有些怕人……算了,你们早去早回,不可在城中逗留太久。”
“多谢。”怜轻声道谢,随即牵着缰绳,领着马车里的娘子入城。
“怜公子,你可是随意便问人做你娘子?”狸珠掀开斗笠,他看向怜,眉眼清亮。
“未曾。”怜对他道,“狸珠随我舟车劳顿,现今借名,你若不喜,日后我便不再如此。”
“……”狸珠坐了回去,“我未曾说不喜欢。”
“怜公子, 此城池如此戒严,可是有邪祟混入其中?”狸珠问道。
“嗯,此地邪祟擅长掩人耳目, 遮掩本体混入人群之中, 难以分辨。”怜对他道。
“城中已经发生数起命案, 作案手法极其残忍,我猜测是邪祟所为, 衙役正在追凶,若是人所为, 应当能查到作案之人。”
狸珠懂了,但是作案的是邪祟, 衙役自然难以查到。
“怜公子可否能跟我说说……那邪祟如何作案?”
怜:“城中已有七名男子遇害, 分别被挖眼挖心,且下–身受重物碾压, 遇害的男子皆有妻室,有两位是城中显赫人物。”
狸珠在一旁听着, 他闻言想到了什么,对怜道:“怜公子, 如此听来像是因怨作案。此城中有结界守护,外边的邪祟不容易进来, 倒更像是城中冤案积祟。”
“我先前处理过不少这般的案子,怜公子可有其他资料?比如近几年城中冤死的女子,尤其是被丈夫害死的……既毁男子下–身,兴许是怨念男子不专一。”
仙道年间大多一夫一妻制, 鲜少娶妻妾, 但是并非没有,何况哪怕一夫一妻制为常态, 男子不专一也屡见不鲜。
“……”怜稍停顿,看向他道,“确有此事。此地的案宗显示,三年前有一冤案被搁置,乃是城东的一户沈姓人家,丈夫卧床难起,女子为照顾丈夫熬瞎了一双眼,之后丈夫好转,身体好了之后娶了其他女子,她被丈夫与新欢同谋杀害,藏尸在院子中。”
“那女子唤作沈玉洁。”
“如此,她有作案之嫌……此等冤案未曾平起,多生怨念积祟。”
“狸珠所言不错,只是她如今躲藏在人群之中,难以捉拿。”怜沉吟道。
他们到了城内,狸珠从马车下来,下车时怜扶了他一把,他抓着怜未曾松开。
“不必心急,怜公子自然能认出来。”狸珠说。
他们二人指尖相触,狸珠瞧着人,彼此之间保持着距离,眸中互相映着对方,某些情意在不言而喻之中。
倏地,狸珠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他颇为不自在,这才收回手,随即朝着身后看过去,他们停在茶庄旁,不远处角落的女子方才在看他们。
女子一身缟素,眉眼似有凋零,素净的面容,发尾以纸花点缀,在他转头时,两人对上目光。
狸珠看过去时,女子眼中似有情绪闪烁,他不明所以,很快便收回脑袋。
他和怜找了位置坐下,坐下时狸珠摸摸自己的眼皮,不知为何右眼跳的厉害。
店小二为他们上了茶,狸珠按着自己的右眼,问道:“二哥哥,你可知那女子模样?”
怜当真有女子画像,一张卷轴在狸珠面前摊开,纸上一张素净的脸,女子眉眼沉落,似在哀切,发尾一朵纸花点缀,像是画中人。
狸珠随即顿住了。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方才的位置,那里的座位空荡一片,已经没了女子的人影。
“啪嗒”一声,狸珠起身时碰到桌椅,茶盏被震落发出动静,他突然站起来,怜朝他投以目光。
狸珠迅速地查看四周,茶馆里形形色色,女子的身影不在其中。
“我方才看见她了,她就在茶馆里……二哥哥,你在此地等我。”自然还没有跑远。
狸珠下意识地便要前去,他的手腕随即被握住了,怜按住了他。
“你身体方好转,莫要胡闹,我去追便是……交给我。”怜开口。
狸珠愣了愣,想起来自己现在能做的事,于是抿起嘴巴,应声道:“那你小心一些,早点回来。”
待他话音落下,怜身形随即消失。
方才明明他看见了……为何怜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