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乐惊呆了,这世上竟然有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但相较之下,对方比他更阳光自信,任何时候都能从容不迫侃侃而谈。
优秀到让他嫉妒。在他眼里郁正奇如同高贵的天鹅,而他就是一个无人问津的丑小鸭。
不知是不是因为长相一样,两个人很投缘。直到有一天郁正奇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叫了他一声“哥哥。”,更是偷偷告诉他,他们是亲兄弟,还向他保证一定会带他离开。
陈家乐震惊两人相反的人生,竟是因为一家医院的阴谋。
他恨,恨到发疯,无时无刻不在痛恨老天爷的不公平。为什么是他被偷走,又为什么是他遭遇苦难。他做错了什么要被这般对待。
他想不明白。
每当陈家乐看到郁正奇,他都在问凭什么。
终于有一日他脑子里萌生了取代对方的想法。他一天天计划,只待时机成熟。
直到后来,案子告破,毒窝被警方查获,郁正奇准备带他离开的时候,他趁人不备偷袭了对方,亲手砸晕了人,将人丢入火海中,而自己用火烧毁了手指,烧伤了脸,成功变成了“郁正奇”。
然而,郁正奇充满光的人生并不适合陈家乐。习惯黑暗的人,反而会畏惧光的照耀。而打击最大的莫过于亲生父母的态度。两位老人对他的态度一天天冷淡,仿佛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巨大的落差感让他对家庭的向往再次破灭。
内心的魔鬼又一次呼唤了他的名字。陈家乐决定再次逃离,逃离这个不适合他的地方。这一次,他以卧底名义逃脱,回到了黑暗中。
他又一次手里的屠刀,模仿起杀人案件,压抑的情绪一次次得到释放。特别是网上对他作案的议论,更是让他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只不过“幸福”的日子没多久,他的秘密暴露了,警方全国通缉他。胆小的他怕了,开始四处躲避,彻底无法生活在阳光下。
这天,天还黑着,他正裹着破布纸壳睡着觉,一束光打在脸上。几个人站在面前,最刺眼的莫过于额头前的一颗颗五角星。
而这一次,陈家乐无从选择,冰冷的手铐将他从阴沟里拉起。他被迫站在光下接受正义的审判。
悬案告破,真相大白,沉冤昭雪。
席荆看完整篇卷宗,不觉唏嘘。若不是从一开始被人改变了人生轨迹,陈家乐或许不至于此,或许会和郁正奇一样,在某个领域发光发热。
可残酷的现实不准许有如果,他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卷宗里详细记录陈家乐作案的过程和次数,涉及的案件比他们找到的还要多了不少。
看到数量一度让席荆震惊,而更让席荆惊叹的是警察苦寻无路的人,最后竟是被一个捡破烂的流浪汉发现的。
谁也没想到终结连环杀手的人竟然会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然而这样的结果却也恰恰说明小人物也可以闪闪发光。
人民群众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
这天后,流浪汉和陈家乐的生活都将翻天覆地。有时一次选择足以改变一生的命运。
席荆按掉手机屏幕,眼睛看向窗外泛白的天空,隐隐约约看到天上飘着的两朵云。一朵像天鹅,而另一朵像小鸭子。
人们都知道丑小鸭有一天会变成天鹅,可却忽略了天鹅不一定是白的。
假期的最后一天, 季时余坐上当天最后一班动车回了家。
季时余的父母接到儿子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然而从这天起季时余不会笑了。每天天刚亮便出家门,回家已是深夜。余诗桃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找到。
这日, 余诗桃特意起了一个大早,做了早餐,想跟季时余说说话,结果季时余敷衍了两句话后, 叼着包子便匆匆出了门。
余诗桃脸上尽显落寞,忍不住念叨:“这孩子?”
季兴业从房间里走出, 淡淡道:“再缓缓吧!”
余诗桃:“再缓缓?”
季兴业叹了口气。他原本还担心季时余会和席荆藕断丝连纠缠不清, 可从人回来后的两个月,季时余仿佛变了一个人, 没有情绪,俨然变成了一个工作机器。
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家仿佛成了一个临时睡觉的旅馆,像极了一个失恋的人。
季兴业的心态也从一开始的庆幸变成现在的惴惴不安。他现在宁可季时余把气撒出来, 也不愿看到季时余低头屈服。他能感觉到季时余的不快乐。
之前他以己度人,以为这段感情不过是年轻人之间的一时新鲜,分开就能忘了。
可现在他知道错了,季时余对席荆的感情比他以为的要深。他害怕季时余忘不了席荆而郁郁寡欢遗憾一辈子。
余诗桃看着季兴业凝重的表情,不解道:“你这是怎么了?”
季兴业:“没什么。”
余诗桃:“没什么?你挂着一个脸。”
季兴业:“老婆。”
余诗桃:“嗯?”
季兴业:“哎。”
余诗桃:“怎么了?唉声叹气?你要说什么?”
季兴业:“最近这段日子别和季时余谈感情,特别是相亲什么的,一个字都别提。”
余诗桃犹豫了下:“我知道了。”
季兴业目光瞬变, 盯着余诗桃, 问出了心里的猜想:“你是不是知道?”
余诗桃垂下眉眼, “知道什么?”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余诗桃那点小心思, 季兴业又怎么会不知道。
现在的他被夹在了妻子和儿子中间,左右为难,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老婆。”
余诗桃不耐烦道:“干嘛!我说了我不知道。”
季兴业:“儿子不笑了。”
余诗桃愣住了。
季兴业拍了一下沙发的扶手:“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余诗桃:“我?”
季兴业:“我也好好考虑。”
余诗桃:“考虑什么?”
季兴业:“考虑我们做的是不是对的。”
余诗桃沉默。
季时余在警局忙碌了一天。到了下班点,其他同事都准备离开。
有人捡到季时余没有离开的意思,问道:“又加班啊?”
季时余:“嗯。”
同事一脸坏笑:“这两天也没什么活,你这是不想回家吧?被催婚了?”
季时余笑了,“嗯”了一声,“懂得都懂。”
同事:“行吧!祝你好远,我们先走了。”
季时余:“好。”
办公室里只剩下季时余一个人。他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和席荆聊天页面。全是他发给席荆的消息。
【好好照顾自己。】
【在吗?】
【你好吗?】
【今天天凉,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
【生日快乐。】
刚回来时,季时余强忍着不与席荆联系,可心里对席荆念念不忘。每当夜晚来临,他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席荆躺在他怀里的模样。每一次他都要靠着幻想度过煎熬的晚上。
他开始用工作麻痹自己,任何脏活累活,危险的苦活,他都是第一个上。可当他静下来,他满脑子还是会想起席荆。他忍不住违背了当初的承诺,给席荆发了消息,但一一石沉大海,得不到对方半点回复。
他的消息渐渐成了验证对方是否删了他的方式。
他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席荆,但却不知道席荆用什么态度看待他的这些联络。
可笑?打扰?又或者已经选择了视而不见。
季时余一想到这段感情被困住的只有自己就觉得可悲。然而他却没有任何理由去责怪席荆,因为从头到尾决定是他做的。
不断的回忆加重了季时余的痛苦,他不敢面对父母,索性选择了逃避,最早离家,最晚回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日子稀里糊涂过一天没一天。
这天,席荆准点下班,意外在警局门口碰到了老熟人,“你怎么来了?”
姜斯言笑呵呵地说:“有点事,顺便来看看你。”
席荆回了淡淡的微笑:“谢谢啊!”
姜斯言忽然收起笑容,“不想笑就别笑,怪难看的。”
席荆笑得更开心:“怎么?同情我?”
姜斯言:“喝酒吗?”
席荆:“你家韩队长不管你?”
姜斯言:“他没来,今天就我自己。”
席荆点点头:“不醉不归?”
姜斯言:“不醉不归。”
席荆:“走。”
两人买了一堆酒回了家。
席荆:“我家小了点。你受苦了。”
姜斯言进到席荆的小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回到自己之前的家,同样的孤独冷清,“我懂,我家以前也这样。”
席荆:“随便坐。”
姜斯言:“嗯。”说这话,目光不经意看向混乱的餐桌。
席荆注意桌子,尴尬笑笑,顺手将桌子上吃剩下的泡面桶丢进垃圾桶里,“见笑了。”
姜斯言:“还好,我以前也这样。”
席荆:“我也差不多。”
姜斯言开了一瓶啤酒放到席荆面前,随后才给自己开了一瓶,“干杯。”
席荆举起碰了一下。
姜斯言:“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席荆摇头:“不联系了。”
姜斯言震惊:“一点都没有?”
席荆:“他给我发过消息,但我没回。”
姜斯言给席荆点赞:“心够狠。”
席荆:“男人不狠地位不稳。”
姜斯言:“脸皮够厚。”
席荆:“不然呢?回复他,然后拉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爸妈在,我们就不会有结果。毕竟不是谁的父母都像韩队的父母可以接受这种关系的。”
开明的父母难寻,这种事强求不来。
姜斯言:“那他的态度呢?”
席荆摇摇头:“他很孝顺,做不到违背父母意愿。”
姜斯言:“连坚持和反抗都做不到?至少也得努力一下吧?”
席荆摇摇头,平静道:“他努力过,但是做不到。他也没办法。”
姜斯言:“为什么?”
席荆:“他父母对他有恩,他违背不了。”
姜斯言:“有恩?什么意思?”
席荆:“他父母不是他亲生父母。”
姜斯言震惊:“啊?他告诉你的?”
席荆:“不是,他没说,是我读出来的。”
分开前的那几天,两人日日粘在一起,席荆几次牵着季时余的手,他从对方心里读出了对方的心事。
对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道歉,让席荆知道他们之间的障碍不单单有亲情相隔,还有恩情阻拦。季时余不可能像其他小孩一样为所欲为。
席荆理解季时余的选择,他知道席荆重情重义,所以这段感情的决断必须由他来做。他做的越绝才能让季时余越少纠结。
即便是分开,席荆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季时余。
几瓶酒下肚,两人都有些醉了。
姜斯言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你俩都没可能了,你不考虑换个人试试?”
席荆摇摇头:“算了。下一个也不一定能有结果。”
姜斯言:“你这是打算封心锁爱啊!”
席荆:“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这么疼。”
有些事疼过一次就长记性了。
姜斯言:“那你以后怎么打算的?”
席荆:“没什么打算。我现在的工作都成文职了,天天准点上下班,也没什么激情。”
虽然席荆表现得平静,但姜斯言还是感觉到了席荆的变化。
心冷了,人也冷了。
席荆又是一口闷了半瓶酒,“不用担心我,我现在无非是回到以前没他的时候。”
姜斯言听出了席荆的委屈,感觉到对方的情绪正在崩溃的边缘,随后举杯敬了一下席荆,“不说了,都在酒里。”
席荆:“嗯,都在酒里。你这次来禹市是为了案子?”
姜斯言摆摆手:“是也不是。”
席荆:“什么意思?”
姜斯言:“不是来查案,而是来交流。这次是两省交流会,我被派来当代表。”
席荆:“呆几天?”
姜斯言:“会就一天,不过订了后天的票走。”
席荆猜到了姜斯言余下的两天是为了自己:“谢谢。”
姜斯言:“客气。”
两人聊着天,姜斯言的电话响了,是韩唯打来的。
席荆看出了姜斯言的犹豫,主动开口道:“接吧!我没事。你该给他报个平安。”
姜斯言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韩唯听出了姜斯言声音的变化:“喝酒了?”
姜斯言:“嗯,和席荆在家喝了点。”
听着姜斯言和韩唯的对话,席荆心生羡慕。现在的他连听到对方的声音都是一种奢求,更别说这种有来有往的交流。
韩唯没多说什么,“行,喝吧!”
姜斯言:“嗯。挂了。你早点休息。”
韩唯:“好。”
电话挂断席荆意外道:“韩哥居然没劝阻你?”
姜斯言:“他都知道自然不会。”
席荆:“真好。”
姜斯言和韩唯的关系简直就是最好的恋人姿态,互相信任,互相尊重,没有阻碍。席荆也曾幻想过有这样可能,但是现实的他没有那么幸运。
或许他从来都不是幸运的那一个。
席荆又一口喝掉瓶中的酒,坚强的躯壳有了松动,承认道:“我好想他。”
思念成疾, 席荆的心揪着疼。
姜斯言懂席荆的感受,伸手拿过手机,问:“要不要听听他的声音?我帮你打个电话, 保证他不知道是你。”
席荆迟疑,还没想好,姜斯言的手指先一步点了拨通键。
“喂,您好, 哪位?”
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席荆愣住了,满脸写着委屈。
季时余对着电话说了半天, 没等来回应, 又喊了两句,“喂?哪位?”
席荆摇摇头, 示意姜斯言挂掉。
姜斯言沉了口气,认真道:“不好意思, 打错了。”
看到姜斯言扣住手机,席荆松了口气, “可以了。”
姜斯言:“这就够了?”
席荆轻轻“嗯”了一声,“他应该过得不错。”
姜斯言:“何以见得?”
席荆笑笑:“听声音中气十足。”
姜斯言:“有吗?”
席荆:“至少不虚。”
姜斯言:“这倒是。”
席荆:“挺好的,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该听到他的好消息了。”
姜斯言:“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席荆:“当然是结婚生子的好消息。他父母一直都期待他早日成家立业。现在他回去了,这些事情都该提上日程了。”
姜斯言:“那也没这么快。”
席荆:“也不会慢。我认识的人但凡是相亲结婚的,基本上都不超过一年就领了结婚证。”
想结婚的人总是可以很快找到对象步入婚姻殿堂。
从季时余回家,姜斯言就做好了有一天收到季时余结婚请柬的准备。虽然他知道以季时余的性格,他必然不会收到请柬,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席荆迟早也会知道消息。
到那时, 他们就真的没有关系了。
姜斯言面露沉色,鄙夷道:“跟他结婚的女的到了八百辈子霉, 摊上这么个玩意儿。”
席荆:“不至于,他不会骗对方。”
姜斯言:“啊?什么意思?”
席荆:“季时余的为人不会欺骗女生,他一定会和对方说清楚。”
姜斯言:“怎么的?难不成还要假结婚骗父母?”
席荆:“不是假结婚,但对方应该是心甘情愿,我猜啊他最后可能会形婚。”
姜斯言:“找个女同搭伙儿过日子?”
席荆抿了一口酒:“可能性很大。”
姜斯言歪着头,不理解道:“图什么呢?”
席荆:“图心安,图家庭和睦。”
姜斯言:“那孩子呢?”
席荆:“总有办法的,试管,领养都说不准。反正只要能让父母满意就可以。”
姜斯言:“愚孝。”
席荆笑笑不语。愚不愚,席荆无法评价。他只是懂季时余这个人,知道他是一个做事周全,尽可能让所有人满意,而也正因为此他往往会忽略自己。
席荆知道季时余的不易,所以自然不会怪罪季时余的选择。
姜斯言:“那如果将来他离婚了,来找你?你们还可能吗?”
席荆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了。不管他是不是协议结婚,只要他和别人结过婚,我们就不可能了。没道理等一个放弃过你的人,不是吗?”
姜斯言有着强烈的认同:“有骨气。”
在某些方面,姜斯言觉得自己和席荆莫名的像。
当初姜斯言也曾面临过同样的局面,他也想过要是被韩唯放弃了,大不了再回头做浪子,绝不会吊死在一个不值得人身上。
席荆淡淡回应:“人嘛!向前走,莫回头。”
两人再次碰杯,一饮而尽手里的啤酒,继续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殊不知手机的通话时间已经持续了三十多分钟。
季时余在警局,从天黑坐到天亮。席荆的那些话狠狠贯穿胸膛扎向他的心脏。这时他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
正如席荆猜测的一样,季时余的想法就是让家人满意。在他看来这是他能做到最好的解决方式,却也如席荆所言放弃了自己。他不光是放弃了自己,更放弃了席荆。
而席荆最后的态度才真正让季时余后怕。
席荆不要他了。
早上,警局同事纷纷到岗,看到季时余双眼通红,惊讶道:“什么情况?通宵了?”
季时余:“嗯。”
“最近没什么案子吧?”
“没有。”
“你要不要请假回家休息一下?”
“不用。我没事。”
季时余硬挺着过了一天,直到下班点才离开警局。
回到家,客厅里坐了几个生面孔。
“哎,小余回来了。”
说话的人是季时余唯一认识的熟人。
季时余打起招呼:“舅妈。”
余诗桃端着水果盘走了出来,“陆琳你坐,别站着。”
陆琳:“好。”
季时余看到旁边的三人,两个老人一个年轻女孩,看样子是一家三口。
女孩看向自己时面露羞涩,女孩的父母眼睛也投来欣赏的目光。这一家人今天来的目的,季时余心里明镜。
陆琳拍拍了季时余的背,“听你妈说,你最近升职了?”
季时余:“嗯。正常工作调动。”
陆琳竖起拇指,眼神不忘看向身后的三人,夸赞道:“年轻有为。”
季时余谦虚道:“还好。”
因为家里来了客人,季时余原本想要的休息被迫取消,只能坐下来陪聊。
余诗桃特意做了一桌好菜招待客人。
两家人围着餐桌坐了一圈。
季时余疲惫到连吃饭的筷子都快要拿不动,又被人灌了几杯酒,身旁几人的对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在意其他人说了什么,整个人只能用四个字“萎靡不振”形容。
突然季时余被人拍了一下后背,瞬间回过神,“怎么了?”
陆琳:“这是累了?”
季时余:“嗯。”
季兴业解释道:“他昨天在警局加班了一宿。”
女孩突然开口:“当警察都这么辛苦吗?”
余诗桃:“是啊!我们也希望他能多休息,但是他这工作性质就这样,也是没办法。一般人家也会有顾虑,不然也不能单到现在。”
季兴业眉头微微皱起。
陆琳附和道:“这说明我们小余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
女孩的父亲发话:“男人就得忙点。”
女孩的母亲不忘搭话,“没错,男人在外得有自己的事业。”
女孩笑笑不语,看得出是认同父母的话。
余诗桃听到外人夸奖自家儿子,心里骄傲,“确实。”
季时余听着几人的吹捧,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心里萌生了抵触情绪越来越重,当场站了起来。
余诗桃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季兴也察觉到儿子的不对劲儿,连忙说:“累了吧!累了要不先回去休息。”
陆琳尴尬道:“这不好吧?”
季时余转过头看向陆琳:“抱歉,舅妈。”
陆琳:“啊?”
季时余:“抱歉各位,让你们失望了。”
陆琳“这孩子是怎么了?”
季时余:“我有喜欢的人了。”
一句话如一声巨雷炸开了花。
陆琳看向余诗桃:“这什么情况?”
季时余:“我爸妈并不知道。这事我没告诉别人。”
陆琳:“只是喜欢,也没在一起对吧?你这么年轻还可以多看看,感情还是要选择合适的。”
季时余:“对不起,除了他我谁也不想要。”
场面一度窘迫到无人说话。
季时余对着众人鞠了一躬,再次道歉:“对不起。”说完人回到卧室,锁上了房门。
因为季时余的这番举动,女孩一家三口也呆不下去了,几句寒暄后便离开了。
陆琳一脸埋怨地看着季兴业和余诗桃,责怪道:“你们这事搞得,让我怎么做人。”
余诗桃:“小琳,这事是我们不对,但我们也不知道啊!再说了你来之前也没打招呼不是?”
陆琳惊讶:“还赖上我了?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小余好,人家女孩是老师,父母又是职工,门当户对。我这看到好的,立刻想到小余,结果还是我的不是。”
余诗桃:“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琳摆摆手:“行了,就这样吧!是我多管闲事了。”
余诗桃没能拦住人,只能看着陆琳气汹汹地离开。因为晚上这一出闹剧,余诗桃心里也觉得委屈,直接奔向季时余的卧室,敲门喊:“季时余你出来。”
季兴业制止:“行了。”
余诗桃不理会季兴业,继续喊道:“你别管,季时余你今天什么意思。”
季时余从房间里打开了门,走了出来,阴沉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道:“我的意思就是我刚刚说过的,我有喜欢的人,希望你们以后别再给我介绍对象。”
余诗桃火上了头,质问:“喜欢的人?你喜欢谁?”
季兴业盯着季时余,摇了摇头。
季时余却不想再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他下了决心,想把问题讲清楚,“一个你不能接受的人。够了吗?”
余诗桃愣住了。
季时余闭上眼,“我还需要说明吗?”
季兴业:“够了,别说了。”
余诗桃重重吸了口气:“那你是什么意思?”
季时余:“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不想谈恋爱结婚。我不配。”
余诗桃:“什么叫你不配?”
既然说了,季时余索性说明白,“我追的人到最后把人甩了。我一个渣男伤了别人,凭什么心安理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做不到。”
余诗桃难以接受季时余所说的现实,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是自己儿子的问题,“那你想怎么样?回去找他吗?”
季时余苦笑,原来余诗桃心里清楚,随后摇摇头:“找不到了。”
余诗桃疑惑:“什么意思?”
季时余红着眼,含着泪,心痛到无法呼吸,带着哭腔说:“现在是他不要我了。”
酒壮怂人胆, 季时余借着酒劲儿发了疯,将本就飘摇的遮羞布亲手撕开。
一家人刻意维持的和睦在当下被生生打破。
对于余诗桃和季兴业而言,季时余的行为无疑是给了他们夫妻俩当头一棒。
养了十几年的儿子, 从小到大都令他们骄傲的孩子,如今却成了大众眼中的“异类”。
两个习惯传统观念的人,对“同性恋”一词一直以来都是漠不关心的态度。他们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儿子会和这三个字扯上关系。
他们曾抱着侥幸的心理试图回避这件事,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 他们想否认也没有机会。
而更令他们不知所措的是季时余神伤憔悴的模样。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宛如一个支离破碎的陶瓷娃娃,仿佛下一秒就会碎得七零八落, 不成样子。
这是他们从没见过的季时余, 以至于让夫妻二人怒而不敢言,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或许是酒意醉人, 又或许是疲惫困人,季时余说出压在心里的秘密后, 整个人开始昏昏沉沉,颓废地坐在了地上, 最后靠着沙发的扶手睡着了。
季兴业和余诗桃两人第一次看到季时余这般失态,竟让他们心里萌生了悔意。
这一夜老两口思虑过度,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季时余迷迷糊糊睁眼,剧烈的头疼和身体的不适让他比往常更快清醒。昨晚的控诉并未随着一宿黑夜消失,反而历历在目。
季时余笑了。
恐怕今天之后他不光失去了席荆,连和父母的关系也会大不如前。他两个决定伤害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三个人。
人终究要为自己的冲动买单。
季时余起身洗漱,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像往常一样去上班。
这天之后, 季时余却一下子正常了起来, 不再早出晚归。每天正点上下班,准点到家吃饭, 会打招呼,会交流说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唯一的变化是安静了,静得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初来到这个家时的模样。人乖巧拘谨,小心翼翼。
然而这般正常的季时余反而让季兴业和余诗桃心里生出担忧。
他们看不透季时余心里在想什么,担心这一时的正常会是更大的隐患。
这天季时余下班回家,在小区门口被季兴业拦住。
“爸。”
“我们聊一聊。”
父子俩来到熟悉的长椅上。季兴业:“坐吧!”
季时余坐在了椅子的最边上。
季兴业:“聊聊吧!”
季时余:“您想聊什么?”
季兴业:“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季时余:“没什么打算,就好好上班,好好挣钱。”